第9章 行,那你就跟我學吧!
還隔著有點遠的時候,葉懷清就看到一個身形極為清癯的老頭蹲坐在一株藥草前,手裡擺弄著刀具,像是在除草又或鬆土什麼的。
葉懷清正常地走了過去。
老頭也早早就發現葉懷清了,朝這邊瞥了一眼,不過一直等到葉懷清來到面前,他才停止手上的動作,微微扭頭,問道:「你是哪家的小子,跑這裡來幹什麼?」
他的語氣很是淡漠。
看著就像是一個怪老頭。
如果真是十來歲的小孩,面對這種情況,說不定會被嚇得轉身就跑。
眼前之人,雖然神情非善,意態索然,但看起來並非刻薄之相,當然,也並非所有刻薄的人都有著刻薄之相,所謂「相由心生」,只在一定程度上是正確的。
畢竟,人是萬物之靈,是高等動物。
是會偽裝的。
「七叔公,晚輩是葉從根家的小的。」
葉懷清還是拱著手,帶著恭敬地說道。
「你到這裡來幹什麼?」
老者還是一臉淡漠地說道,他的語氣不像是結了冰,倒像是天然地帶著蕭瑟的秋風。
葉懷清如是未覺,一點也不為對面這淡漠嚇倒,「七叔公,我想跟你學葯。」
之前對大伯公,他說的是學醫藥,而這次,直接把醫都給省了,就是學葯。
「哪個叫你來的?」
「沒有人,是我自己想學。」
「你識不識字?」
「識。」
「在學堂待過幾年?」
「待過三年。」
「跟我來。」
老頭說著這話,然後就轉身去了草屋。
葉懷清跟了過去。
很快,老頭拿出一本書來,扔給葉懷清。
葉懷清有點手忙腳亂地接過。
書略有殘破,前後都有扉頁,但扉頁上並無字跡。
「翻開,第一頁。」
「啊?哦!」
葉懷清低著頭翻開了書。
老頭沒再說話,葉懷清的頭也沒再抬起。
過了大概兩分鐘左右吧,「把書給我。」老頭還是語氣極淡地說道。
葉懷清可不敢用扔的,走了過去,小心且恭敬地把書放到老頭的手裡。
「剛才那一頁上面,說的是什麼?」
拿過書,老頭居高臨下地冷冷看著葉懷清,這般問道。
那是一份關於藥草的概述,講了藥草和尋常草木的關係,講了藥草和人體的關係,又講了藥草和修行的關係。
都是簡單的描述,但是,用語並不平易。
甚至可以說,有點佶屈聱牙。
「斯先民困於澤……」
葉懷清直接開背。
背到了大約有一半的時候,他的語氣變得有點結巴,又結巴了一小段之後,他直接用自己的意思把後面的內容帶著斷續地講了出來。
如此,說完之後,他帶著忐忑地看著面前老人。
老人沉默著。
足足有十數息時間,他才繼續冷淡地問道:「你想跟我學多久?」
這是答應了?
葉懷清臉露驚喜,「七叔公,您老人家想教我多久,我就跟您學多久!」
「行,那你就跟我學吧!」
聽得這話,葉懷清跪下來,給老人磕了三個頭。
過年的時候,他給自家祖父祖母還有太爺爺他們也都要磕頭的。
不能磕四個。
那是進祠堂的時候,拜祭已經離世的先人的時候磕的數。
這一天,葉懷清在老人這裡待到快傍晚才回去。
回去的路上,葉懷清尋思著該怎麼和家人說。
這事肯定是要告知家人的,畢竟這又不是什麼隱密不可告人的事。
而且,易地而處吧,假如他是父母,某天某天正在鎮上某家閑玩,忽然從別人口中聽到,「聽說你家小子跟那誰誰誰學葯去了?」
然後你自己居然還不知道。
什麼感受?
什麼心情?
具體可能不太好說,反正應該是不太正面。
而至於一開始為什麼要自作主張,而不是由家人帶著,那其實也很簡單。
不管是大伯公,還是七叔公,都是祖父那一輩。
按理說,應該是讓祖父帶著過去最好。
但葉懷清和祖父祖母並不親,不止葉懷清和他們不親,就連葉父葉母和他們都不親,一年到頭,確實也就是一年到「頭」的時候,才會相聚在一起吃個合家飯罷了。
祖父有六個兒子,葉父排行第四。
什麼東西多了都不稀罕,兒子也一樣。
一個兒子是個寶,兩個兒子全都好,三個兒子一般般,四個兒子誰是孬,五個兒子有壞種,六個兒子長雜草。
康熙九子大奪嫡,這六個兒子么,確實比不上九個兒子,而且兩者的地位顯赫程度也不能相比,但事情的性質是一樣的。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葉父葉老四是個並不受寵的。
祖父祖母跟著葉老二過。
那真是好二兒。
兩老的心也全偏在老二一房,然後,老二家的孫子才是孫子,是捧在手上含在口裡的乖寶,至於老大老三老四家的,呵呵,哪涼快哪待著去吧。
正如前世的一首詩所說:
桃李花開人不窺,花時須是牡丹時。
這其實也不奇怪。
人心都是肉長的嘛,有句話不是這麼說的么。
天生就是偏的。
不是偏左,就是偏右。
反正不可能長在中間。
長在中間的那叫什麼?那叫氣管,受氣的!
人家祖孫三代吃在一起,住在一起,親近在一起,而你這邊一年到頭才見個一次兩次,這感情的親近程度能一樣?
所以,葉懷清這邊如果貿然地求祖父帶著,去請人家教導醫藥,得到同意的可能性是非常非常之小的。
如果再私心一點揣測的話,那位老人遇到這事,首先在心裡盤算的可能是,自家的大孫兒(二房孫)是不是可以,以及,這次我若因為老四家的小子開口求人,下次,老二家的再遇到事,再想做什麼事,是不是就不怎麼方便了。
這種猜測,是把人心往涼薄里想了,不合忠厚之道。
但是,卻又不能不想。
畢竟,他們本也不怎麼親熱,對吧?
這是祖父那邊。
然後,輪到父親那邊。
朝夕相處了十來年,葉懷清對這一世的父母了解得可謂是相當透徹的,也不是他看不起自家父親,而是,在這個以修行為核心主導的世界,以自家父親的修行水平,還有年紀輩份,在族裡註定不會有什麼話語權。
七叔公那位孤且僻的老人且不說。
光說在大伯公那兒,葉父就不可能有什麼面子。
他自己去,和讓父親帶著去,效果是一樣的,不會有什麼大的差別。
既然這樣,為什麼白白要讓葉父舍臉呢?
說得再乾脆點,這種事,超出了葉父的能力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