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回去的路上,唐峭一直在思考,她和沈漆燈究竟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
明明不久前還是見面就掐的死對頭,怎麼掐著掐著,就掐到床上去了呢?
簡直匪夷所思。
但仔細想想,一切又似乎早已有跡可循。
如果不是對那傢伙有慾望,她又怎麼可能會在打敗他之後仍然感到不滿足,還會鬼使神差地愛上和他接吻的感覺……
想起昨夜的瘋狂,唐峭下意識撫了下唇。
不管怎麼說,她還是很滿足的。該說是她和沈漆燈都太了解彼此,還是他們天生就如此契合,總之,這的確是一個酣暢淋漓又無比美妙的夜晚。
不過,沈漆燈似乎並沒有承認自己喜歡她……
不急,以後有的是機會。
唐峭揚起嘴角,走上浮萍峰。
糟糕,說漏嘴了。
這時,司空縉突然抬手,指了指她的嘴唇:「你嘴怎麼了?」
司空縉悔恨不已:「早知道那小子會把你拐走,我就不應該同意讓他來……」
出乎她的意料,浮萍峰上風平浪靜,司空縉正躺在竹椅上酣然大睡,上官屏和殷家兄妹也不見蹤影,沒有一個人在找她。
唐峭:「……」
司空縉:「……」
唐峭只好繼續編:「去試驗看看搜魂鈴怎麼用。」
上官屏:「哎呀,誰讓你徹夜不歸嘛。」
司空縉:「我信你個鬼!」
「總之,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不用這麼緊張……」她邊說邊後退,然後突然掐訣遁走,「我先去睡覺啦,回見!」
唐峭麻木地點了下頭。
「什麼?」司空縉更震驚了,「只是睡了一覺?!」
司空縉挑眉:「只是一個搜魂鈴而已,需要試驗這麼久?」
司空縉聞言,神色頓時變得微妙。過了足足好幾秒,他才放下手,用一種狐疑又抗拒的語氣問:「這隻狗……不會是姓沈那小子吧?」
就知道他肯定會注意到這裡……
上官屏正在溪邊玩蟲子,看到她回來,立馬高興地迎上去。
「那我之前被扶稷擄走也是徹夜不歸,你們怎麼就沒往這個方向想?」
司空縉還在原地重複喃喃:「只是睡了一覺……」
「那當然是因為上次情況和這次不一樣啊。」上官屏理所當然,「上次你失蹤后,我們誰都不知道你去哪了,沈漆燈聽到你失蹤的消息,也是立馬就去找你了。」
唐峭很無奈:「那你還問我……」
「我要是睡了,不就等不到你了么?」司空縉從竹椅上起身,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說吧,昨晚去哪兒了?」
她慢慢轉身,無奈地看向司空縉:「你沒睡啊?」
唐峭:「素材比較難找……」
司空縉深深吸氣:「你一整晚都和那小子待在一起?」
唐峭鬆了口氣,放輕腳步向臨水小榭的方向走去,然而還未繞過涼亭,便聽到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回來了?」
「唐峭,你可算回來了!」上官屏對她擠眉弄眼,「怎麼樣,昨晚進展如何?」
有那麼一瞬間,唐峭從他欲抬不抬的手勢里看出了拔刀的意圖。
她開溜的速度極快,不等司空縉反應過來,就跑得無影無蹤。
唐峭現在確定自己應該還是太累了,否則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唐峭:「我說我們一起去試驗搜魂鈴了,你信嗎?」
唐峭試圖安慰他:「沒你想得這麼誇張,只是睡了一覺而已。」
司空縉也不說話,只是一臉瞭然地看著她,表情像是在說「編,你繼續編」。
「是嗎?」司空縉雙手環胸,「你去山下幹什麼?」
看他這副審問的樣子,唐峭內心權衡一番,覺得還是不要說實話比較好。
唐峭倒是不知道這傢伙居然這麼積極。
唐峭識相地閉嘴了。
唐峭很快回到了臨水小榭。
但他最後還是忍住了。
唐峭:「……怎麼你們一個兩個都這副樣子?」
唐峭生無可戀:「被狗咬了。」
「我去山下了。」
「但是這次就不一樣了。昨晚你是跟著沈漆燈一起離開的,而且今天他也沒有出現……」
唐峭不解道:「這又能說明什麼?」
「說明他一直和你在一起嘛。」上官屏振振有詞,「那個崔黎說了,沈漆燈不可能放你走的,所以如果你們兩人都沒有出現,那多半就是在一起呢。」
從旁人嘴裡聽到這樣的評價,唐峭莫名有種悸動的感覺。
她努力保持平靜:「崔黎這麼說你們就信?」
「他有佐證的。」上官屏沖她眨了下眼,「崔黎說有次你們去做任務,本來跟沈漆燈沒關係的,但他一告訴沈漆燈你也在,沈漆燈立馬就答應了。你看看,這情況不就和昨晚一樣嘛……」
原來還真是因為她。
唐峭下意識摸了摸腕上的黑鐲,彷彿又想起了沈漆燈的體溫。
上官屏仔細觀察她的表情,然後得意地翹起嘴角:「我就說嘛,這次他們都輸定了……」
唐峭:「什麼輸定了?」
「沒什麼沒什麼。」上官屏連連搖頭,接著話題一轉,「對了,我下午就要回家啦,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等我回家寄給你呀。」
唐峭驚訝道:「這麼快就要回家了?我還以為你會再待一段時間呢。」
「我也是今天才決定的,沒辦法,爹娘太想我了。」上官屏不好意思地撓頭,「不過你們要是想我的話我過幾天可以再來,反正在家也沒什麼事……」
「還是看你爹娘的安排吧。」唐峭笑了一下,「如果要來的話,記得提前給我們寫信,我讓師父給你準備滿漢全席。」
「真的嗎?那我就等著啦!」上官屏心花怒放,看來對司空縉和殷雲的手藝很滿意,「那你先休息吧,我去跟曉曉他們說一聲!」
唐峭點頭:「嗯。」
上官屏離開后,她也進了屋,剛坐了一會兒,司空縉便進來了。
「咳……」他略顯尷尬地清了清嗓子,「那個,你有沒有考慮過之後的事情……」
「你是指懷孕嗎?」唐峭看向他,「放心,我沒有這個打算。」
修道者與凡人不同,只要不想懷孕生子,就完全可以避免,因此修士們一般不會將這種事放在心上。
「……那就好。」司空縉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雖然表情還是有點尷尬,「我是怕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唐峭好笑道,「況且你怎麼就能斷定,我和沈漆燈真的做到了那一步?」
司空縉表情複雜:「……我們一定要討論這個問題嗎?」
唐峭:「是你先開始的。」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司空縉很無奈,「總之我剛才已經好好想過了,如果你真的和那小子在一起了,我其實也能接受……」
唐峭疑惑道:「你不是不喜歡他嗎?」
「先讓我說完!」司空縉沒好氣道,「我是不太喜歡他,但那主要是因為他師父和他爹。況且他上次為了找你也出了不少力,如果一定要選他的話,也不是不行……」
唐峭:「可是我又沒說要和他在一起。」
「但是……嗯?」司空縉突然頓住。
「我說我目前沒有這種想法,你就別操這個心了。」唐峭看起來比他自然很多,「但是什麼,你繼續說。」
「你都說沒想法了,還讓我說什麼?」司空縉氣得不輕。
唐峭一本正經道:「我參考一下你的意見。」
司空縉:「但是最好跟沈家保持距離,沒了!」
唐峭明白他的意思。他們之前就討論過沈家的問題,不過這倒讓她想起另一件事。
「沈家有將子嗣後代接出沈家撫養的規定嗎?」
「接出沈家撫養?」司空縉仔細想了想,「應該沒有,至少我沒有聽說過。」
唐峭繼續問:「那帶到山上訓練呢?」
「那就更沒聽說過了。不過這些世家內部的規定,如果他們有心隱瞞,外人不知道也很正常……」司空縉頓了頓,奇怪地看著唐峭,「怎麼,沈漆燈被沈家這麼對待過?」
唐峭點點頭:「他小時候被關在山上,進行了很多高強度的抗性訓練,所以他對痛感的承受力極強,毒性和幻性也同樣如此。」
「怪不得我總覺得那小子哪裡不正常……」司空縉表情凝重,「這沈家也太沒人道吧?居然對一個孩子做這種事。」
唐峭沒說話,但神色卻比剛才冷了不少。
司空縉注意到她的變化。
還說對那小子沒想法,這都心疼上了……
司空縉暗暗嘆氣:「要不我去查查吧,你們兩個老實點,先不要輕舉妄動。」
「我明白。」唐峭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我下午要出去一趟。」
司空縉:「又要幹嘛?」
唐峭攤開手,手心裡靜靜躺著一隻青銅鈴鐺。
「我想去找我娘的遺體。」
下午殷雲和殷曉也來了,眾人一起為上官屏送別,殷曉還送了一個小木偶給她,據說是殷雲雕的。
上官屏離開后,天色已近黃昏。
唐峭獨自下了浮萍峰,向天樞的山門方向走去。
不知何時,她的身後多了一道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她置若罔聞,直到在山門外站定,才向後轉身。
黑衣少年靠在石碑上,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你就這麼粘我嗎?」唐峭掀起一點眼帘,平靜的語氣暗含嘲諷,「才半天沒見就受不了了?」
「你果然很了解我。」沈漆燈微微俯身,專註地看著她,「我確實有點受不了。」
唐峭突然有種啞口無言的感覺。
她抿了下唇,說:「我有事要辦,有什麼話等我回來再說吧。」
沈漆燈抬手在她的唇上輕觸了一下。
唐峭覺得他是故意的,因為他碰在了被咬破的那個位置。
「沒有人注意到這裡嗎?」沈漆燈問道,「我還以為我咬得已經夠明顯了。」
「注意到了又怎樣?」唐峭瞥了他一眼,「反正是狗咬的,咬在哪裡有區別嗎?」
沈漆燈也不氣惱,只是輕快地笑,眼睛彎成月牙的形狀,亮晶晶的。
唐峭這次是真的覺得自己不對勁了。
她居然也想咬他一口。
她垂下眼,將一些涌動的、不合時宜的情緒斂於濃密的長睫之下。
「你要去哪兒?」沈漆燈笑完了,語氣隨意地說,「我跟你一起去吧。」
唐峭神色古怪:「我去亂葬崗,你也跟我一起去?」
沈漆燈歪頭:「不可以嗎?」
當然沒什麼不可以。反正就算她拒絕,他也會跟上來……
唐峭很快說服了自己。
「隨便你。」
沈漆燈嘴角上揚,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
天色漸黑,二人沒有耽誤,即刻啟程。亂葬崗距離天樞很遠,還在唐家所在的襄州,好在唐峭上一世就去過一次,這次輕車熟路,很快便抵達目的地。
亂葬崗坐落在襄州的郊外,四周人跡罕至,雜草叢生,一眼望去鬼氣森森,寒風刮過,連空氣里都瀰漫著腐爛的味道。
沈漆燈點燃一簇幽微的藍火,懶散道:「你要找什麼?」
「找我娘。」
唐峭取出搜魂鈴,將提前準備好的梔子花瓣捏成細細的粉末,塗抹在鈴舌上。
這是放在香囊里的乾花瓣,上面有方瓔留下的細微靈氣,可以幫助搜魂鈴鎖定目標。
當然,只有這點靈氣是不夠的。
唐峭劃破自己的指尖,擠出幾滴血,將血滴在乾花塗抹過的地方。搜魂鈴吸收了她的血液,慢慢亮起熒綠色的光芒。
「這樣就可以了。」唐峭看著發光的鈴鐺,露出滿意的神色。
沈漆燈目光落到她的指尖,然後抓起她白皙細長的手指,將殷紅色的血珠舔舐乾淨。
唐峭覺得指尖有些發麻,痛意被另一種奇妙的感覺覆蓋了。
沈漆燈抬起眼睫,端詳她的表情:「看來你很喜歡這樣。」
唐峭:「……」
她一拳砸過去,沈漆燈靈活避開,同時愉快地笑出聲。
唐峭懶得再搭理他,直接提起搜魂鈴,跟著熒光指示的方向搜尋起來。
此時已經入夜,亂葬崗上黑黢黢的,除了隨處可見的屍骸,便只有搜魂鈴這一處光源。
不知過了多久,搜魂鈴突然光芒大漲,鈴舌無風自動,發出清脆細密的鈴聲。
「找到了。」
唐峭與沈漆燈對視一眼,向前走去。
這時,一道身影突然從堆積成山的屍骸後方走出,攔住了他們。
那人身穿素白衣裙,外罩灰色薄紗,面容明艷如舊,卻是從未有過的沉鬱與肅穆。
她手持長劍,劍身如池中金鱗,在黑暗中閃爍著耀眼光芒。
居然是唐清歡。
唐峭暗暗嘆息,拉住沈漆燈的袖子,示意他停下。
「唐峭。」
唐清歡低聲開口,雙眸緊盯著她。
「我就知道你會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