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
她看上去很高興,之前的失落一掃而空,語氣也是掩飾不住的驚喜。
「我還以為你沒來呢。」
崔黎接住短刃,定定地看向她:「你與觀月人同在,我不會不來。」
「唔,這麼說……」荊小玉雙手背在身後,嬌俏又期待地看著他,「你是為了主人,還是為了我?」
崔黎:「是為了你。」
他神色不變,荊小玉卻微微一愣。
「突然這麼熱情,我還有點不習慣呢……」
崔黎手腕一翻,兩柄鋒利的短刃出現在他手中。
「我想知道,你上次說的那些經歷,究竟是真是假?」
他微抬視線,看到司空縉手握長刀,目光凌厲而冷冽,一字一頓道:
荊小玉眉頭一蹙,來不及後撤,便被崔黎一把反絞住雙手。她故技重施,手腕翻轉,想再次從崔黎手中脫身,然而崔黎卻預判了她的行動,短刃化作靈索將她的雙手牢牢綁住,徹底斷絕了她逃走的可能性。
在連番不斷的攻擊下,沈漣的兩道虛影慢慢重合到一起。他提著劍,身上虛實閃爍,模糊不清,彷彿隨時都會消失。
崔黎沒有出聲,只是認真地看著她。
這次卻沒有短刃阻擋,而是荊小玉的動作凝滯了一瞬。
「放唐峭出來,否則我殺了你。」
荊小玉低頭,看到兩把短刃交叉著懸在崔黎背後,穩穩地擋下了她這一擊。
她的臉上閃過細微的遲疑,崔黎抓住時機,迅速側身,從她手中奪過長劍,接著將長劍抵在她脖子上。
「哪些經歷?」荊小玉懵懂地眨了下眼,「哦,你是說我小時候的那些經歷嗎?」
崔黎靜默幾秒:「你不怕我帶你回天樞?」
一聲清脆錚鳴,劍尖並沒有如預想般刺入崔黎的身體,而是擊中了一個冷硬的金屬。
司空縉將受傷的夜行使放到地上,提刀又要走,回雁峰主見狀,連忙伸手拉住他。
「那我就換個招數。」
崔黎目光一凝,迅速翻身後躍。荊小玉出招極快,一道道劍光朝著空中的崔黎席捲而去,崔黎結陣格擋,短刃短暫脫手,荊小玉乘勝追擊,一個閃身瞬移到崔黎的身後,毫不拖泥帶水地刺出一劍——
「認降?」沈漣低低笑了,面具上的黑洞隨著他的笑聲轉動,顯得幽邃又詭異,「宋兄,你與我相識多年,何時見我認降過?」
「大家小心,不要靠近那個法陣!」回雁峰主高聲喊道。
分身雖強,但終歸不是本體,即便劍術再出神入化,面對司空縉幾人,也逐漸落入下風。
崔黎看著她,語氣堅定不移:「來吧。」
「只要打敗我,我就告訴你。」
沈漣發出一聲低笑,虛影如鏡面般碎裂消散。
「事不過三。」崔黎道,「同樣的招數,你還想對我用第三次嗎?」
「你剛才遲疑了。」崔黎沉聲道,「為什麼?」
話音剛落,他手中的兩柄短刃便化作疾影,射向荊小玉。荊小玉靈活躲閃,忽然壓低身子,長劍一掃,劍光化作利刃,飛縱而下,轉瞬襲至崔黎身前。
荊小玉忿忿地冷哼一聲,忽然扔出手中長劍。
荊小玉:「手抖而已,哪有這麼多為什麼。」
荊小玉笑道:「有主人在,你們做不到的。」
「稍微有點麻煩了啊。」
有夜行使恰好站在屏障邊緣,尚未來得及撤退,便被罡風吹得皮開肉綻。司空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將他帶到回雁峰主的身邊。
宋皎冷冷道:「你若是主動認降,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這一刀氣勢洶湧,勢不可擋,沈漣來不及閃避,抬劍便要擋下。然而他顯然低估了這一刀的力量,劍刃與刀鋒相接的剎那,他聽到劍身發出清脆的斷裂聲,如同破碎的鏡面,連同他的身體一起。
中計了。
這道屏障如同一個巨大的、封閉的囚籠,將整座沈府包圍起來,上面閃爍著若隱若現的晦暗幽光,一波接著一波釋放罡風,不斷衝擊著屏障外面的眾人。
長劍再一次停在崔黎的面前。
司空縉毫不猶豫,轉身向沈府衝去。就在這時,一道法陣拔地而起,以沈府為中心,瞬間升起一道透明的屏障。
崔黎沒有說話,押著她去與其他夜行使匯合。另一邊,與沈漣分身的戰鬥還在繼續。
「你現在進不去!」回雁峰主加重語氣,「我知道你擔心那兩個孩子,但那個陣法擺明了就是攔我們的,你現在衝過去,除了白白受傷,什麼忙都幫不上!」
宋皎神色凝重,正要開口,一道刀光忽然劃破天際,如萬鈞雷霆,裹挾著狂風劈向沈漣。
「也包括你!」
長劍被她扔向身後,她一個后踢,長劍高高拋起,劍尖朝下,竟是對準崔黎的頭頂。崔黎眉頭一皺,立刻避開,荊小玉趁機躍起,雙手接住劍柄,接著她調轉劍尖,直直地刺向崔黎的胸膛——
司空縉急迫道:「我去找唐峭。」
「沒想到你還記得。」荊小玉的神色有一瞬間的柔軟,因為轉瞬即逝,所以更像是夜色給人產生的錯覺,「這麼想知道的話,就來打敗我吧。」
這話雖然難聽,但卻是事實。
司空縉煩躁地揉了把頭髮:「那我該怎麼辦?」
「先冷靜下來,尋找突破口。」回雁峰主看向屏障,「既然是陣法,就必定有破解的法子……」
宋皎盯著屏障里的沈府上空,忽然出聲:「那是漆燈和唐峭?」
他話音剛落,眾人立即抬眸望去。
幽光閃爍的夜幕之下,三道身影正打得不可開交。
其中翩若游龍的青色身影一目了然,正是沈漣,另外兩個猛烈進攻的身影則快得讓人看不清,但纏繞在刀劍上的煞氣和劍意太過醒目,還是讓眾人一眼認出了他們。
這兩道身影是唐峭與沈漆燈。
沒有了束縛,二人的配合和默契都達到了頂峰,幾乎可以用天衣無縫來形容。在狂風急雨般的刀光劍影之中,沈漣盡情施展劍招,劍光飛縱浩蕩,橫掃天地,讓他感到久違的酣暢與愉悅。
「很好,你們兩個都很好。」他滿意地笑起來,「盡全力來打敗我吧,讓我真正地享受一次!」
他抬袖揮出一劍,萬重劍影瞬間浮現在他的身後,光芒奪目,朝著唐峭與沈漆燈飛掠而去。
劍影重重,遮天蔽日,如浩蕩川流,避無可避。唐峭迅速結陣掐訣,護身陣一重疊著一重浮現在她和沈漆燈的周圍,但還是抵擋不住劍影的攻勢,轉瞬之間,護身陣便被衝擊得所剩無幾。
劍影像暴雨般墜到唐峭與沈漆燈的身上。
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血腥味,他們沒有停歇,抬起手中的刀劍,再次向空中的沈漣襲去。
無需言語,也無需對視,他們的身體早已熟悉彼此的節奏。
二人出招迅猛而激烈,一左一右對沈漣進行雙重進攻。刀劍相接沒有絲毫間隙,每一擊都發出刺耳錚鳴,一聲高過一聲,連成一道高亢激蕩的長鳴。
沈漣的接招也越來越快,劍影紛亂中,他看到了屏障外的微小人影。
回雁峰主和宋皎正在破解法陣,而宋皎對他平日鑽研的東西頗為了解,以宋皎的能力,要不了多長時間,應該就能解開這個屏障。
他思考的時間很短暫,僅僅只是一霎,但唐峭和沈漆燈卻同時抓住了這個時機。
就是現在!
二人出招迅疾,刀尖與劍鋒同時刺向沈漣。
沈漣迅速反應過來,他微一側身,卻仍未避開,刀劍同時刺入他的身體,下一刻,他身上劍氣暴漲,威壓滔天,將周圍一切都衝擊出去。
這一下如排山倒海,氣浪滾滾,不僅是整座沈府,就連方圓百里的大地都為之震動。唐峭和沈漆燈距離最近,二人同時墜落下去,狠狠地摔在地上,身上傷痕纍纍,傷口處湧出更多鮮血。
沈漣懸在空中,青色衣袍洇出大片血色。他垂下視線,俯瞰地面上的二人,緩聲道:「能做到這種程度,你們已經很優秀了。」
「可惜,還是不夠。」
沈漆燈冷笑一聲,正要提劍再上,唐峭突然握住他的手。
她的力氣很小,甚至可以說是沒有,但沈漆燈還是停下動作,側眸看向她。
唐峭定定看著他,低聲道:「你還記得扶稷當初為什麼要帶走我嗎?」
沈漆燈輕眨了下眼睛,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確定?」
「嗯。」唐峭握緊刀柄,「我想試試。」
姬蒼在臨走前將隱藏在九御中的力量告訴了她。此時此刻,也許只有這份力量才能戰勝沈漣,這是為了姬蒼他們,更是為了她和沈漆燈。
她不想死在這裡,更不想沈漆燈死在這裡。
她想和沈漆燈一起活下去。
沈漆燈注視著她,然後輕輕笑了。
「那就試吧。」
他抬手拭去唐峭臉上的血跡,接著提劍走到她前面,被血染紅的銀白髮帶隨風飄揚,比灑落的月光更耀眼。
沈漣溫和而憐憫地俯視著他們,彷彿在俯視兩隻徒勞掙扎的小獸。
似乎想起了什麼,沈漆燈忽然扭頭:「你會害怕嗎?」
唐峭記得這個對話。
就在安樂村的那夜,就在他們即將一起墜落的前夕。
她笑了:「你會嗎?」
沈漆燈勾起嘴角:「不會。」
「那我也不會。」
唐峭的聲音從未如此平靜堅定。
她舉起九御,指尖一寸寸撫過刀身,鮮血與靈力一同灌入其中,接著她閉上雙眼,默念咒言。
沈漣微微蹙眉,察覺到一股不同尋常的力量。
他抬手揮下一道劍光,沈漆燈瞬間擋下,與此同時,四周響起隱隱約約的震動之聲。
越來越多的黑霧在唐峭周圍凝聚,空中傳來殺伐嘶吼之聲,森寒煞氣鋪天蓋地,如千軍萬馬奔涌而來,浩浩蕩蕩,地動山搖!
沈漣微一凝眸,看向唐峭。
她整個人都被黑霧籠罩了,只有那把兇刀仍然閃爍著幽冷的鋒芒。在她身後,黑霧遮天蔽日,影影綽綽,彷彿有無數身著盔甲的將士在擂鼓吶喊,衝鋒陷陣。
「這些是……大周將士的亡魂?」沈漣若有所思,「姬蒼,你還真是捨得,連這樣的神兵都能拱手送人……」
他抬劍一掃,萬千劍影浮立空中,將夜空映照得煌煌如晝,寒光大放。
整個天地似乎被分隔成了兩半,一半劍勢浩蕩,一半煞氣沸騰,兩邊的威壓正在不斷地侵蝕對方。
「不好!」荊小玉看到這一幕,頓時緊張起來,「主人這一劍威力極大,再不走,所有人都會死在這裡!」
崔黎看著前方正在破解陣法的宋皎等人,沉聲道:「夜行使不會臨陣脫逃。」
「你這個傻子!」荊小玉怒罵。
崔黎見她又急又氣,突然問道:「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那些經歷究竟是真是假?」
荊小玉:「都快死了你還問這些?」
崔黎:「我想知道。」
他的神情太認真了,荊小玉看著他,莫名生出一種挫敗感。
「我說是真的,你還會信嗎?」
崔黎:「我信。」
荊小玉笑了一聲:「好,那我告訴你,是真的,全都是真的。」
反正都要死在這裡了,她也沒有撒謊騙他的必要。更何況,是真是假已經沒有意義了……
荊小玉臉上閃過一絲自嘲,崔黎默默看著她,低頭將靈索解開。
「你走吧。」
荊小玉一愣:「什麼?」
「換個地方重新生活,不要再回來了。」崔黎淡淡道,「也不要再跟著觀月人了,他待你不好。」
荊小玉怔住了:「你、你為什麼……」
她沒有說完,便被崔黎一把推開。劍影如驟雨墜下,與此同時,凝聚在唐峭身後的黑霧也化作巨大刀影,裹挾著震天動地的戰意與煞氣,朝著沈漣轟然砍下!
刀影與劍影在空中猛烈碰撞,天地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沈漣身形搖晃,突然吐出一口鮮血。
他蹙了蹙眉,正要再度揮劍,黑霧突然被疾風盪開,沈漆燈破空而來,目光森然,一劍貫穿他的心口。
沈漣感到前所未有的劇痛。
他微微低頭,看到鮮血從胸口汩汩流出,慢慢扯了下唇角。
「這就是……被擊敗的感覺嗎……」
沈漆燈:「死吧。」
他猛地擰轉劍鋒,更多鮮血噴濺而出,沈漣瞳孔驟縮,長劍從手中脫落。
劍影仍在墜落,如漫天星辰,傾瀉而下。
荊小玉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本想向沈漣跑去,轉頭看到崔黎正在吃力地擋劍,他單膝跪地,身上已有多處傷口,而更多劍影還在向他襲來。
「這個傻子……」
荊小玉低聲喃喃,毫不猶豫地跑向崔黎,擋在了他的面前。
劍影還在墜落。
唐峭躺在地上,渾身是血,劇烈的疼痛使她呼吸困難,她艱難地眨動眼睫,看到沈漆燈慢慢走了過來。
他的身上鮮血淋漓,臉上也滿是血跡,但那雙眼睛依然清潤透亮,彷彿漾著盈盈笑意。
「還活著嗎?」他俯身抱起唐峭,低頭蹭了蹭她的鼻尖。
唐峭輕輕應了一聲:「嗯。」
沈漆燈抱著她往外走,劍影落在他的身上,唐峭能感覺到他的步伐很緩慢。
「我好像能感覺到疼痛了。」沈漆燈聲音很輕。
唐峭問:「很疼嗎?」
沈漆燈輕笑:「疼得快要死掉了。」
唐峭抬手輕撫他的臉頰:「這就是你活著的證明。」
沈漆燈低頭看她,長睫被血沾濕:「你希望我活著?」
唐峭點點頭,無聲而專註地凝視他。
沈漆燈又笑了,眼中倒映著細碎星光:「所以這次是你輸了?」
唐峭沒有再反駁。
她伸出手,用盡全力地抱住他,胸膛傳出震撼的響動,隔絕天地,正在瘋狂而無法控制地與他共鳴。
「我輸了。我喜歡你。」唐峭輕輕地說,「比任何人都要喜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