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趙大嫂正和趙天面對面坐著，趙天看著面前的那一小瓷盆的酸菜粉絲湯，臉上露出傻笑。

「媳婦兒，就知道你想著我呢！」

趙大嫂看著他這傻樣兒，有些嫌棄地翻了個白眼，接著把筷子往他面前「啪」地一放，冷哼一聲道：「我跟你說啊，囡囡一天沒回來，你就別想我一天給你好臉色！」

「欸欸欸，」趙天連連應著，見趙大嫂眼睛還略紅腫呢，心裡也不是滋味，「我都想好了，等我下次休假的時候，就回去把囡囡帶過來。」

「他們要是不同意呢？」

趙大嫂先是雙眼一亮，接著又想起難纏的婆婆和嫂子們。

「那我們就一分錢都不往家裡拿了，我看是他們妥協得快，還是我們穩得住。」

正說著呢，門外傳來封映月的聲音，趙大嫂趕緊去開門。

「你咋這麼客氣呢！」

見她端來一大碗魚肉，趙大嫂有些生氣。

封映月把碗給她：「也嘗嘗我的手藝，嫂子快給我換碗，文生還等著我吃飯呢。」

「你啊，」趙大嫂又瞪了她一眼，接過碗轉過身，「你等著啊。」

她出來時，碗里則是滿滿的一大碗粉絲。

封映月笑了笑，也沒再說太客套的話，接了過去。

進自家門時，見唐文生端端正正地坐在飯桌前，正等著她回來吃飯呢。

放下那碗粉絲，封映月說起趙大嫂這個人。

「刀子嘴，豆腐心，人挺好的。」

唐文生聞言一笑。

二人吃過飯後，唐文生讓封映月看自己的書，他去洗鍋刷碗，順帶把樓頂的衣服收了回來。

爐子上燒著水，一會兒他們洗臉洗腳的。

封映月寫了一會兒題后，抬起頭道：「文生，我覺得廠里的飯菜味道一般，你說帶飯去吃是不是好一點？」

她下午的時候特意向肖大嫂打聽過了，帶飯的人更多一些，吃食堂的不是住在宿舍，就是還沒成家。

趙天也是帶飯去的，但因為今兒趙大嫂不高興，所以沒有準備他的飯菜，他又著急出門，所以今兒吃的食堂。

「可以，我們一起做。」

唐文生說。

封映月發現唐文生這一點真的非常好，他不會理所應當地覺得家務活就該落在女性身上。

不管是在老家，還是在縣裡，他都會主動幹活兒。

不只是他，唐父和唐二哥也是這樣的性子，可見唐家家風是不錯的。

「明天還得吃一天食堂，下午我去買菜，後天帶飯。」

封映月說。

「好。」

唐文生點頭，水壺響了，他起身出去提水，聽著水倒進瓷盆的聲音，封映月也不用他喊，自己拿著毛巾啥的出去。

洗腳盆不大，但是兩個人的腳都能放進去，此時在家門口泡腳的人不少，封映月出門穿的還是來時的那雙草鞋，晚上洗了腳后，就穿唐文生給的布鞋。

是他的布鞋，雖然穿不上，但是當拖鞋穿也是可以的。

目前封映月做的那雙布鞋鞋底已經納好了，再過兩天鞋面一做好，她就有新布鞋穿了。

今兒早上去紙廠的路上，唐文生就想說買鞋的事兒，被封映月拒絕了。

這個年代買一雙成品的布鞋，那可不划算。

今晚隔壁沒有爭吵聲，二人看書做題更加認真了。

臨睡前，唐文生陪著封映月去三樓，自己再去一樓。

躺下后，封映月拉高被子，蓋住自己后說道：「文生，我如果去參加小升初的考試，能行嗎？」

「能，只要交報名費，不管什麼年齡都可以去參加考試，」唐文生立馬明白了她的意思，「後面我多出點題給你做，六月的時候去考試。」

「好。」

封映月聞言鬆了口氣，能參加就好。

今晚有點月光，從木窗那透進來，感覺整個房間都柔和了。

她想起唐文生的學歷，高二讀完沒多久，唐母大病，家裡正是需要錢的時候，唐文生的同學給他介紹到了廠里，為了賺錢，他輟學了。

如果沒有輟學，即便還沒有恢復高考，以唐文生的成績，高三畢業后，也有非常大的機會被推薦到工農大學念書。

但他放棄了。

這件事擱在任何一個有良心的人身上，都會選擇放棄。

在木箱里，封映月發現了高三的課本，上面的名字不是他，應該是向以前的同學買的。

但裡面又多了一個人的筆記，那是唐文生的，他沒有停下學習，他一直在學習……

「文生。」

許久后，唐文生聽見封映月迷迷糊糊的喚聲。

「我在。」

他應著，心裡想著到底是在清醒的時候喚自己，還是夢裡。

「好好念書，」封映月覺得自己好睏好睏，她翻過身，把被子往自己身上一拉，唐文生身上的被子跟著就少了一大半，「以後咱們一塊兒去念大學。」

唐文生坐起身，轉過頭看向很快便睡著了的封映月，月光很淡，可他還是能看清對方窩在被子里的半張臉。

「好。」

翌日，封映月醒來時，發現旁邊多了一床被子，不，不能算被子，應該就是被單，很薄，此時正整整齊齊地疊放在那。

她看著被自己裹成一團的被子，臉頓時一紅。

等她起床，發現大門是關著的，封映月打開門一看，發現鍋爐也是冷的。

趙大嫂正在蒸窩窩頭，見她出來便笑道：「小唐同志一大早就出去了，他讓我跟你說不用做早飯，他很快就回來。」

「好。」封映月點頭，餘光瞥見牆角放著的木桶，上面蓋著毛巾，一看就是燒好的洗臉水，她微微一笑，拿起木杯和牙刷啥的先去洗水池那邊洗漱。

在她收拾好準備回去時，唐文生提著東西回來了。

他去買菜了，還買了早飯回來。

「國營飯店買的，味道還不錯。」

回到家，封映月洗了臉后，坐下和洗好手的唐文生一塊兒吃早飯。

他買了四個饅頭，四個肉菜包子，家裡有開水，就著一道吃。

「我身上原本有一毛五，之前買了一斤糖還剩下五分，剛才出門的時候，我拿了一張肉票，拿了五毛，買了菜和饅頭包子還剩下三毛。」

唐文生從兜里摸出三毛放在桌上。

封映月倒是覺得他報賬的模樣挺有趣，反手把那三毛又給推了回去：「你拿著用。」

「那就當我的零用了。」唐文生笑道。

封映月忍不住笑了好幾聲。

「好。」

封映月吃了一個包子一個饅頭，剩下的全給唐文生吃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

鎖門的時候，唐文生還眉頭緊皺地問她呢。

「我真沒有不舒服。」封映月很是無奈，這個年代的包子饅頭份量不小，她又喝了兩碗水，肚子撐得不行，就這唐文生還覺得她吃少了。

唐文生還是不放心，把她送到計件間的時候，還請李主任關照一下封映月。

封映月聽得滿臉通紅，趕緊推了他一把：「你快去那邊吧。」

李主任見此輕笑道：「他擔心你呢。」

「我真沒事兒，李主任您別聽他說。」封映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表示自己很健康。

李主任點頭：「我聽你的，昨天的活兒已經熟悉了吧？那今天我就不再多說了，你交上去的記錄我都看了，字漂亮不說，也很整潔，很不錯……」

幹活兒前被表揚一番，封映月心情自然是不錯的，今兒早上不開早會，到了就去干自己的活兒。

沒多久肖大嫂也來了。

她瞧著臉色有些疲憊，拿著筆和冊子坐下后，就對封映月道：「我今兒可能有些不在狀態，要是李主任往咱們這邊來查人了，你幫我盯著點兒。」

「成。」

封映月應下。

期間李主任來了兩次，在封映月的提醒下，肖大嫂成功摸魚過關。

休息時，肖大嫂與封映月去上茅廁，回來的路上意見了一個與肖大嫂似乎不怎麼對付的嫂子，對方陰陽怪氣了幾句，肖大嫂拉著封映月就走了。

「映月啊，我有一個朋友，眼下遇見了一點事兒，你聽聽她該咋辦才好。」

封映月腦子裡閃過「無中生友」四個大字，不過還是很快點頭。

肖大嫂打了個哈欠，低聲道：「她成家好幾年了，一直沒孩子，婆家娘家都催得厲害，也喝了不少偏方，可就是沒動靜，這不，她婆婆就動了讓她過繼小姑子孩子的想法，可誰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呢？」

她盯著封映月，封映月點頭。

見此，肖大嫂笑了笑：「所以就沒同意，可她婆婆不高興了，忽然就搬到她家來住著不走，裡外折騰人，你說這事兒該怎麼辦？」

封映月問：「去縣醫院檢查過身體嗎？不只是你朋友，還有她丈夫。」

肖大嫂抿了抿唇后搖頭。

「沒去，這事兒咋去說啊，人家知道了只會笑話你。」

「可不能這麼想，」封映月一臉嚴肅，「身體是自己的，有問題咱們就去看大夫，早點找到問題，早點解決，不要越拖越嚴重的。

「還有那些偏方，你朋友都喝了啥？」

聞言，肖大嫂臉有些怪異。

「青蛙煮牛蛙吃過，公雞燉雞蛋也吃過，還有有些亂七八糟的草藥，又腥又苦，反正味道很怪，」說完見封映月眉頭緊皺，她趕緊又補充了一句，「我沒喝過，但是我看我朋友喝過！」

封映月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嘆氣道：「我的建議就是，找個他們都得閑的日子，一塊兒去醫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