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你從饑民中來

聞言，蘇從民心中某處突然一空，直接栽倒在了椅子上。

犧牲了。

「犧牲了...」

「你們不是答應了我嗎？」

「不是說好，勝利的那一天要一起回家嗎？」

蘇從民眼淚瞬間決堤。

當初在閣樓約定的那一幕，還歷歷在目。

可轉眼兩年過去，卻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他們...他們戰鬥的時候勇敢嗎？」

面對這個問題，中年沒有半點猶豫，點了點頭。

「羅樹生不負指揮員的身份，堅守山頭陣地，親自帶領尖刀隊擊退了敵軍兩次。」

「羅根生是敵軍火力覆蓋下唯一存活的一人，但看到敵人上山後，他沒有選擇撤退，而是用自己的身體當做信標，高呼『向我開炮』，為火力支援指明了方向，因為他，後續增援部隊才能順利奪回山頭。」

「他們都很勇敢，一直戰鬥到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

聽到這話，蘇從民心中才終於有了幾分藉慰。

而中年，卻坐直了身子，再次看向了蘇從民。

「我們現在要談的，是你的問題。」

「我的問題？」

蘇從民抬起頭，眼中淚光還沒消散。

「對，你留在後方的作用更大，我希望你能提前退回去。」

「退回去？」

聽到這三個字，蘇從民下意識搖了搖頭。

「我不會回去，我還沒上戰場，我還沒幫樹生和根生報仇。」

「我是一名飛行員，前線才是我應該待的地方！」

「這個我清楚，但是你必須明白，一名學農的知識分子，作用比一名飛行員更大，這點我希望你能考慮清楚。」

中年繼續說道。

但蘇從民的態度從未這麼堅決過。

「首z，如果您今天過來是因為這件事，那您還是放棄吧，戰爭還沒有結束，我答應了他們，會親自走到那條線等他們！」

說完，蘇從民直接站起了身。

他不給中年開口的機會，敬了一個軍禮之後，便轉身離開。

看著蘇從民的背影，中年眼中神情無比複雜。

「蘇從民！」

下一刻，中年的聲音再次響起。

蘇從民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我尊重你的選擇，現在，讓我們來談談你吧。」

「我？」

蘇從民回過頭，眼中是不解。

「沒錯，你。」

......

「哎喲，是個大胖小子。」

京城，協和醫院。

「蘇先生，您家夫人生了個大胖小子。」

一名護士推開了手術室的大門，滿臉笑容說道。

在門外已經等了許久的蘇育文聞聲，連忙站起了身。

「那我太太呢，我太太怎麼樣？」

「蘇先生您放心吧，給您家太太接生的是林大夫。」

聽到這個名字，蘇育文終於鬆了一口，先前的擔憂頓時消失不見。

在醫院單獨病房內，蘇育文坐在太太床邊，看著靜靜躺在襁褓中的嬰兒，眼中的喜悅難以掩飾。

「玉容，你辛苦了。」

蘇育文的手中抓著手絹，輕輕擦去李玉容額頭的虛汗。

就在這時候，一道腳步聲傳進了二人耳朵。

下一刻，一道身影進入了病房。

「林大夫。」

見到來人，蘇育文連忙起身相迎。

這是婦產科主任，整個京城最有名的女大夫。

「蘇先生，我們這邊要做出生登記，想問問你給孩子的名取好了嗎？」

聽到這話，蘇育文回頭看了李玉容。

見對方也沒回答，只得尷尬一笑。

「還沒想好。」

「沒事，名字得好好想，那我這邊就先登記了。」

「好的，麻煩林大夫了。」

婦產科，主任辦公室內。

一份嶄新的出生證明上，被寫下了一行娟秀的字跡。

姓名一欄，寫有三字。

蘇小孩。

而醫師一欄。

——linxinzhi，林昕之。

...

協和醫院住院部。

一家三口從大門走出。

蘇育文小心用襁褓包裹好嬰兒的頭部，只露出一張已經恢復肉色的臉蛋。

經過大半月休養，李玉容身體也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並不需要蘇育文攙扶。

在住院部大門外，已經停著一輛人力車。

車夫穿著背心大褂，整個人卻面黃肌瘦。

見到二人抱著孩子走出，車夫趕緊上前接過二人手中的箱子。

「蘇先生，這是小子還是姑娘兒啊？」

「小子。」

蘇育文露出了笑容。

兩人坐上車，剛剛坐穩，便聽到車夫一聲叫喚。

「蘇先生，蘇太太，您倆坐好了，我們出發咯。」

在老京城的街道上，來回穿梭的人力車不少。

大多都是身著精緻華貴，氣質不凡的富人。

人力車在大街小巷中拐了幾道彎，但周圍的景象，卻讓蘇育文和李玉容二人不禁愣神。

街道兩側，躺滿了四處來的難民。

這些人身形消瘦，甚有形同枯槁者。

他們就在街道兩側躺著，不吵不鬧。

但那一雙雙充斥著絕望的眸子，卻讓二人心有不忍。

「怎麼這幾日的難民更多了？」

蘇育文不禁問道。

「現在哪還有糧食啊，大街上連黃豆玉米都論串賣了。」

「這些人啊，都以為京城有糧，可就連我們這些本地人都吃不上飯。」

「我住那衚衕口啊，幾天時間已經餓死三個小孩了。」

車夫的聲音響起，傳進了二人的耳朵。

蘇育文沒有回應，而是木訥的看著那些難民。

他們眼中已經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了。

持續幾年的大飢荒，讓人命比牲畜還要賤。

因為牲畜至少還能救命。

有時候一個人，只會拖垮一個家庭。

那些難民不知從東南西北何處來，但他們帶著最後的希望。

可進城后，僅剩的希望也沒了。

這兩年，蘇育文已經看過太多餓死在街邊的難民。

那些乾枯的屍體，躺在大街上，連收屍的人都沒有，那一隊隊已經無神的眼珠子，還死死瞪著。

「唉。」

良久之後，蘇育文也只能一聲是長嘆。

他看著襁褓中的嬰兒，伸出手，輕撫著他的臉。

「這個年代，兵荒馬亂，人民流離失所，整個種花，又有幾個家是家啊？」

「爹成就有限，無法救民與水火，但爹希望你以後能成長為那樣的人。」

「孩子，看看他們...」

蘇育文舉起懷中的嬰兒，輕聲呢喃著。

「今日，我們從饑民中穿行而過，但卻無法停下，因為我們無能為力，救一人易，救蒼生難啊！」

「但爹要你記住，他們不僅僅是饑民，他們更是我們的同胞。」

「爹不求你一生大有作為，但你一定要一生為民。」

「以後，就叫你...從民吧。」

「你，從饑民中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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