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霧霾
記憶似乎突然閃回到那個夏天。
很奇怪。
她初遇陸野是夏天,他在給她表弟補課。
後來在一起,是盛夏,距離她追求他整整一年,她的生日。
再後來分手,卻是冬天。
很冷。
她記憶里從來沒有過那麼冷的天。
而這個女人,就是出現在深秋與寒冬的交界。
陸野不是只拍過一部電視劇。
確切地說,是一個多一點。
《朱樓殺》殺青后,他還被導演推薦進了另一個劇組,憑著面試時的驚艷表現,當了男一。
這女人,就是那那部劇里的女一號。
只不過,沒拍幾天,陸野就不拍了。
這事,圈裡也沒幾個人知道。
蘇靨星收回視線。
那邊導演和陸野寒暄完了,就過來,也和她握了握手,幾人說了說話,陸野就被一個年輕女孩引進化妝室,從蘇靨星的角度,還能看到女孩發紅的臉頰,如二月枝頭的桃花。
她收回視線。
由著小安替她將摺疊椅擺開,坐在椅邊,等陸野做妝造。
攝像大哥在她旁邊架器材,調角度。
直播間還開著,聽說陸野要演戲,全都興趣盎然。
對大部分觀眾而言,演戲是一項既有點神秘又不太神秘的事兒。
尤其陸野這樣的大咖,演技是否真有吹噓的那樣神奇?
在大熒幕上看他那張臉,甚至演技,情緒常常會被帶進去,直到被震撼,被感動,甚或毛骨悚然、雞皮疙瘩起一地。
可現實中拍攝,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哪怕有前線站姐的零星路透,可在觀眾腦子裡,也還是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印象的。
[老實說,有點子期待的。]
[可惜星妹不一起演,不然小公爺和姜姬再度演戲,也算圓夢了。]
[樓上的,知足吧。想想一個前,小公爺和姜姬還互相看不順眼呢。]
不過,整個直播間不獨陸野在演戲。
顧皎也演過,只是是在早上。
許欣安也演過,也是早上。
顧皎的演技要好點,許欣安真是完全擺爛。
蘇靨星這時,借著小安拿來的大黑傘撐在腦袋上,一邊拿了手機在刷。
沒辦法。
也不知道陸野什麼時候好。
她總得找點事情做。
刷了會微博。
吻痕照的節奏,果然被陸野又一波和雕牌的合作官宣帶過去了。
沒人以為是她留的。
倒是誇陸野這波廣告做得漂亮。
過了會,她又去看戀綜直播間。
直播間第一格,就是她和陸野。
現在正對著…她。
蘇靨星看著鏡頭裡自己的大臉,忍不住對攝像大哥道:「大哥,您能切遠一點不?」
這樣顯臉大啊。
其實她臉一點不大。
此時還帶著之前的舞台妝效,眼皮上一層淡淡的淺金色,隨著眨眼,睫毛便似陽光下輕盈飛舞的蝶翼。
黑羽絨,皮膚白,栗色卷盤發,表情嬌俏,帶著絲怨似的。
直播間全部為這一刻蘇靨星的美貌而臣服。
攝像大哥做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蘇靨星這才不管。
她又看向其他嘉賓。
顧皎現在正站在舞台下,看著全套妝造的岑春熱舞。
岑春一身銀灰亮片服,皮膚在舞台的射燈下幾乎白到發光,眼尾被眼線描繪得狹長,隨著律動睇來的視線都像帶著電。
台下的顧皎捂著嘴,不停地「哇」「哇」。
而林垚和溫嘉也不錯。
溫嘉在小屋裡話不多,到了林垚面前,卻突然活潑了許多。
兩個話嘮在一起,先去林垚常駐的綜藝里客串了兩隻輕鬆熊,後來,又去了溫嘉的田徑賽場。
正好有一場內部賽事,溫嘉熱了熱身,就被教練拍著肩膀送上了賽道。
當溫嘉像箭一樣往前沖時,蘇靨星看到了他眼裡的光。
蘇靨星心想,這個戀綜其實還是很不錯的。
她見到了很多很好的人。
不過,整個直播分屏里,最有趣的還數江霂和許欣安。
他們兩人一個狗不理,一個不理狗。
江霂自來覺得,天底下不會演技的都是垃圾。
像許欣安這種演技不行還一部部往外產爛片的,更是垃圾中的戰鬥機,早該揚了。
而許欣安則覺得,江霂這一個小破|逼導演有什麼資格擺破架子,長得沒陸野帥,身材沒溫嘉好,不就是獲了個獎,居然敢給她擺臉色。
兩人從同行開始,就一個朝東,一個朝西。
讓許欣安演戲,江霂一眼都沒往那邊瞥。
攝像大哥採訪他,驕傲的江導冷哼一聲:「願這世界再無爛片。」
許欣安當場就撿起旁邊道具組忘拿的石頭扔他。
等江霂導戲,許欣安就坐在旁邊。
讓助理當場搬來十個音箱。
十個音箱里全部放「兩隻小蜜蜂呀,飛到花叢中呀;飛呀飛呀…」
江霂…導不下去了。
直播間全笑噴了。
[哈哈哈哈哈]
[是我CP眼嗎,怎麼突然覺得這一對也很帶感?]
[樓上,你不是同一個人。]
[江導百搭體!請下次和星妹!兩個百答體在一起,又能湊出什麼火花呢?]
[+10086!我替陸野同意了!]
蘇靨星:……
她嘴角彎了彎,只覺得這幫網友是真有才。
什麼都能嗑。
她和江霂?
在那大江導眼裡,她大概就跟殘廢了差不多吧。
隨手給個彈幕點了個贊,就聽場內突然一陣「嗡嗡嗡」響。
蘇靨星下意識抬頭,就見陸野著一身雪色長袍,正彎腰,掀開劇組隨處可見的白色紗幔出來。
墨發竹簪,君子如玉。
只一眼,蘇靨星便覺…
萬年。
她心底只生出來一句話。
難怪媒體要說,這人仿是自故事裡走來,他睇你一眼,你便覺風華滿身。
短短時間內,隨著陸野一步步往布景踏去,他便似已經褪去現世的殼,成了古代墨畫里那綠竹猗猗、風華滿身的君子。
[我…]
[剛才影帝那眼神過來,我雞皮疙瘩全起來了。]
[我被秒了。]
[這就是影帝的實力么?剛才那一瞬間,我真以為自己看到了古時那種滿庭芳的君子…]
「A!」
陸野一步步,走到場中。
場上有高台。
高台上有蒲團。
陸野坐於蒲團之上。
蘇靨星發現,隨著陸野坐下,如玉的氣質便變得厚重。
他翻開手中書箱,拿起一冊書,對著高台下痴痴望著他的一眾書生:「今日學——」
一帶著綸巾的書生突然站起:「先生!為何不走?!」
先生溫和地望向他:「為何要走?」
「沈駟在朝堂之上如此構陷你,不日,鐵騎便來枷你,到時先生便會…」似說到痛處,書生說不下去了,道,「那沈駟結黨營私,一手遮天,先生為何不能忍一忍?等雲破日出之時再行…」
先生依然溫和地看著他。
書生嘴裡的話消散了。
這時,一振雜亂的鐵騎聲。
門自外開了來。
一長臉黑髯滿目陰險的男人挎刀進來,身後跟著一排鐵甲衛。
他朝那台上還端坐的先生哼地道:「李玉!我來拿你來了!你是要我親自上去請你,還是自己下來?」
先生嘆了口氣,將書冊合上。
起身。
底下書生們齊齊喊:「先生!」
先生卻擺了擺手,穿過一排排學生,在快要經過那發言的學生時,突然停了下來:「郭言,你問我為何不能忍一忍。」
「為何要忍?」他聲音淡淡的,像是平常教訓學生一樣,聲音卻厚重,「你看這天,陰風陣陣,若非要以血祭天方得日明,那便——」
「自我李玉始!」
「先生!」學生們慟哭,膝行而前,「先生!」
先生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他眼神透亮,光落滿身:
「死猶未肯輸心去,駟亦能奈我何?」
—
那一眼似也映到了蘇靨星眼睛里。
她捂著心口,感受著胸腔里那顆心臟「噗通噗通」狂跳。
她蘇靨星想起第一次拍《朱樓殺》時的場景。
她對著的,也是這樣的眼神。
有亮,有光。
像有無數熱愛與生命力在那眼睛里往外延展。
她當時的心,也是像現在這樣噗通噗通狂跳。
像見到了人生中第一輪太陽。
靈魂震顫。
一個人愛另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見色起意,是愛嗎。
她對陸野一開始,也不過是見色起意。
並未如後來迷戀到那地步。
若要比喻,至多不過是偶遇一珍品,且這珍品罕有,加之對她不屑一顧,她便生出好勝之心,當然,也摻雜一點喜愛。
但在追逐的過程中,他由珍品變成了這世上最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寶石。
那寶石熠熠生輝。
她成了朝拜的水手。
…
一個女人走到她旁邊,聲音喑啞:「是不是很美?」
她用了「美」這個字。
蘇靨星這才注意到她。
這個和陸野曾經合作過的女一號,慕嫣。
她沒搭理她。
慕嫣卻不在意似的,還在繼續看著走到導演身邊的男人。
此時,他似乎已經從那狀態里走出來,眼神又帶了平時的調侃,被秦導拍了幾下肩,也不在意,只笑。
眉目俊峭,瀟洒恣然。
她道:「蘇老師,還記得以前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蘇靨星抬眼:「你說過很多話。」
「要不是為了你,他該成名得更早。」
慕嫣轉過頭來,扯了扯唇笑。
她唇很薄,塗了一層厚厚的車厘子色唇釉,倒有種異域風情。
蘇靨星看著慕嫣,心情突然差下來。
就像是有一層霧霾,塗上了記憶的鏡面。
怎麼擦,也擦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