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雛鳥
深夜。
許寧安有些睡不著。
起床,經過二樓陽台時，發覺陽台上有人。
一點煙火明滅。
推門出去，發覺沙發上是陸野。
陸野食指和中指夾著煙,也不吸，就這麼看著昏暗裡煙頭明明滅滅。
見他來，頭也不回：「許總這時間怎麼有空來？」
「睡不著。」許寧安走到吧台邊，嫻熟地給自己調了一杯金湯力,又意思意思地問,「陸先生要不要？」
原以為這人不會要。
誰知竟是很清淡的一聲：「要,謝謝。」
「……」
許寧安重新調了杯酒。
淺灰色霧蒙蒙的酒液，杯邊一點青橄欖。
推過去,陸野看了眼，突然間嗤的一笑：「棄子？」
他仰頭,那極深邃極濃烈的五官一下子衝到許寧安眼帘,帶了絲調侃的意味：「許先生這心思,還真是一點都不遮掩。」
他將手裡的煙按滅在了煙灰缸里。
許寧安坐到他對面：「嘗嘗看,好不好喝？」
陸野搖頭：「不了,許總這酒,我可喝不起。」
許寧安不以為意，只慢騰騰地往杯子里加冰,深色條紋睡衣上,紋理隨著動作呈現出綢緞般的質感。
他慢條斯理：「陸先生當年既然可以,現在一定也可以。」
「當年…」
陸野嘴裡品著這兩個字,嘴角勾了勾。
他睫毛實在濃密,隨著彎起的眼睛，那琥珀色眼睛里簡直是要泄出快活的流光來，笑：「當年許總不是比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許寧安沒笑。
他一向認為，男人長得帥沒什麼用，可頭一回看到陸野時，他就知道，蘇靨星為什麼愛他。
也或者說，上帝造他時，必定是花了無數心思雕琢，才擁有這樣顛倒眾生的能力。
許寧安還記得，那時是他、程茉，蘇靨星一起在江清灣跨年。
江清灣上人山人海。
許多人聚在海灣邊，望著江景，等待跨年。
當煙火飛到半空，所有人都一起開始倒數，許寧安忽然就看見人群中一個英俊得令人幾乎屏息的男人朝他看來。
確切地說，是朝他旁邊的蘇靨星看來。
煙火明滅，落到他琥珀色的眼睛，許寧安心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下意識將手搭上了蘇靨星肩膀，蘇靨星奇怪，側過頭看他：「幹嘛啊，你？」
許寧安道：「人多，怕走丟了。」
他狀似不經意地道：「對了，程茉呢？」
蘇靨星側頭：「對啊，茉茉呢？」
許寧安再回頭，那男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後來，他果然通過蘇靨星的照片，發覺那人就是她分手了的前男友：陸野。
……
這邊陸野道：「之前我與蘇老師的談戀愛的時候，就知道許總的存在；那次一見，真是刻骨銘心。」
那句刻骨銘心，被他優雅的腔調念出來，有種怪異的感覺。
說完，他就起身，手插兜：「這杯酒，恐怕還是許總更適合喝一點。」
「走了。」
陸野真走了。
許寧安坐在沙發上，看著金湯力杯子里的冰塊一點點融化，而後晃了晃，一口飲盡，起身，往房內走。
—
蘇靨星這時在做夢。
夢裡陸野變成了陸大爺，在後面一個勁地追她，嘴裡不住地問「為什麼不投我」「為什麼不投我」，眼看要被追道，她一個激靈，醒了。
醒來時，發覺窗外的天都亮了。
天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起身。
推開窗。
沉悶的空氣鑽進來。
又一天了啊。
蘇靨星心想，也不知道網上怎麼樣了。
網民們一覺醒來，發現蘇靨星剛微微翻轉過來的輿論，又變天了。
起因源於某乎一條圖文並列、有理有據的爆料。
【匿了，怕被告。
以下就用S代替，S就是現在很火上戀綜那個歌星。
這人真是不挖不得了，一挖嚇一跳。
身上也太多料了叭，簡直小說都不敢這麼寫。
這裡，就先不說大家耳熟能詳的那段視頻（畢竟粉絲堅持，那段段視頻存疑）。
我們先來說別的。
貼圖。
貼圖。
貼圖。
如果這些還說明不了什麼，我就繼續爆。】
第一張圖，是蘇靨星挽著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進酒店的照片。
這張照片，可比那監控里模糊的視頻清晰多了。
蘇靨星彎著一雙月牙兒眼對那老人笑，正臉極為清晰，連她的睫毛都纖毫畢現。
照片里，蘇靨星比現在看起來還小上許多，臉上還帶著未完全褪去的嬰兒肥。
旁邊配文：【這麼早就出來——嗶——這麼老得都行？S，你太不挑了。】
第二張圖，是蘇靨星穿著一身黑色蕾絲長裙，長發飄飄地跟在一個男人身側，那男人大腹便便，大約是說到興頭，正用手捏蘇靨星臉，蘇靨星露出一臉不情願的模樣，卻還笑。
那笑，也是眉眼彎彎的。
旁邊配文：【一個個金主，哦豁。】
到第三張圖，卻只有一架飛機，飛機下系著氣球，掉下橫幅。
橫幅上只有一行字：【蘇靨星，做我女朋友。】
旁邊的配文就詳細多了：
【大家不是好奇S的身世嗎？
我來科普下，S呢，確實是一家很有錢很有錢人家的女兒，有多有錢呢，大家可以盡情想象，反正非常有錢。不過呢，只是個養女，被那家女主人收養，從小當親女兒養。可惜啊，小小年紀，心術不正，稍微長大一點，就勾引起了這家男主人（即第一個視頻里的男人，你們仔細看，旁邊那輛車上是不是還有個女人？）因為男主人喜新厭舊，她不甘心，兩人在酒店面前拉扯，才有了這視頻。
后話來了，這事讓這家女主人發現了，女主人很生氣，但到底是養過多年的女兒，沒趕盡殺絕，就只是趕出來了。
再後來，就到娛樂圈混了。
沒辦法，沒人供錢給她揮霍了嘛。
所以，你看，這麼多年S在節目上談過一次她家庭和父母沒？沒有，因為沒臉提。明明說是大小姐，可也沒人挖得出來，因為女主人對周圍的人都封口了。
這張，是她上貴族高中時候發生的事。
S在學校的時候，就特別喜歡招惹學校里的男人，其中有個追她追得最誇張的，就是用這飛機，在整個校園撒玫瑰。這件事，住在附近的人應該很多知道，當然，清潔工阿姨一定也知道。
畢竟，那玫瑰他們整整掃了三天才掃完。
就說這麼多。
別告我，我好怕怕哦。
對了，補充最後一句，許寧安為什麼在追蘇？
大概是還不知道，對方是養女吧。
所以說，豪門裡的事，你別猜。】
爆料有理有據，借著蘇靨星現在的熱度，一下子傳遍了各大網站。
還有人出來證實。
[那飛機就在我家附近！當時還鬧得很轟動的。]
[對對對，我家嬸嬸在學校里做清潔工阿姨，每個月工資很高的，有八千，那幾天回來就罵，說學校里兔崽子把花弄得到處都是，害得她掃了好幾天。]
[卧槽，好多都對上了。]
[生了那麼張臉，居然勾引自己的養父…]
連蘇靨星粉都傻眼了。
路人嘲笑：
[求錘得錘哦，繼續求啊。]
曠野星辰CP粉，和新出的安心一世CP粉也都亂成一團。
紛紛擁到工作室的皮下，要他們出來證實。
誰知工作室竟然一聲不吭，裝死。
[你們死了嗎？自己藝人被人說成這樣，告啊！]
[你哪怕發條申明也行啊。]
[能唱出這樣溫暖歌的星星，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的，對不對？]
[呵呵，粉絲還沒醒呢？工作室恐怕都要急著跑路了。]
[都錘成這樣了，還能怎麼狡辯？]
當晚，蘇靨星看著這條爆料時，驚訝。
這照片不是她提供給劉姐的啊，而且上面外公，舅舅都被爆出來了。
她給劉姐打電話：「劉姐，你…」
「不是我做的，」劉姐立刻道，「本來我打算根據你的說法，繼續造勢，可這條就發出來了。」
至於是不是蘇靨星發的，她傾向於不是。
畢竟，這話太惡毒了。
還把對方養父養女都拉下水了。
是的，連劉姐都相信，這是養父養母了。
這樣，許多事都說得通了。
如果不是養父養母，這麼多年怎麼會不聞不問？
至於跟養父有染？
給劉姐一個億，她都信不了。
「你原來是不是打算爆出父母？」
如果這樣曝，那麼所謂緋聞都是假的了。
但沒想到對方這麼惡毒，竟然將一段正常的領養關係扭曲到這個地步，蘇靨星這時候再申明，只會被群嘲。
沒人會信她。
「豪門親女兒養父母這種桃色八卦，一向是大眾喜歡的，只會越傳越扭曲，」劉姐已經看到小作文了，「現在只有個辦法，你父母站出來，為你說話。」
她小心翼翼地問：「你爸媽他們…願意嗎？」
蘇靨星沒說話。
劉姐嘆了口氣：「要是昨天爆了，搶了個先機，這個帖子再出來，就沒什麼殺傷力了。」
第一印象是很可怕的。
一個前後交錯，就會造成完全截然不同的後果。
如果他們這邊先申明，那麼後面那則帖子就會被罵寫故事、穿鑿附會，現在這條先爆，他們這邊就被動了。
說的只是養父母的舊聞，沒人感興趣，反而是佐證那帖子的正確性。
劉姐正頭疼，卻聽那邊道：「不是養父母。」
她聲音很輕：「是親的。」
「親的？怎麼會？」
劉姐詫異的聲音出了來。
旋即，她似乎感覺失策，道了聲歉：「對不起，我剛才…」
「沒關係，」蘇靨星帶了絲執拗似的道，「我也在等。」
等看。
我親愛的爸爸媽媽，是不是那麼狠心。
—
沈妍在會議室上，看到了秘書遞過來的平板。
她帶起眼鏡，看了眼。
「沈總？」秘書道，「大小姐的事需不需要處理？」
沈妍冷冷道：「放著吧。」
「可還有電話——」秘書將一直響鈴的私人電話遞過去，沈妍拿過，看了眼，對還等著她的部下點頭，「稍等，我接個電話。」
她走到一邊，才接起，老人大嗓門的聲音就傳過來：「妍妍，你，快去幫星星出個聲明。」
「爸，我在開會。」
沈妍皺了皺眉。
「會？開什麼會？星星都被人說成這樣了！」老人的聲音帶著急，「你這個做媽的，怎麼能讓自己女兒被人說成這樣？還有那個蘇黎，打電話也聯繫不上，他，他——」
「他在國外談一樁合作，爸，你別打擾他。」
「你們夫妻倆！真是！你看看網上說得多難聽，星星要看到了，該多傷心？你這個做媽媽的，太狠心了，五年都不聯繫，現在也不幫忙…」老人氣咻咻地道，「你不說，我去說！我這老頭，還是有點面子的！」
「爸，」沈妍冷下來，「你別管。」
「雛鳥不經歷外面的風雨，怎麼知道家的好處。」
她慢條斯理，聲音里卻帶著格外殘酷的意味：「趁此機會，讓她收收心，早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