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弘暉搖頭晃腦的輕吟,他翹著唇角,笑的輕鬆愉悅。
一條又一條魚上鉤。
他開始原地分魚,這幾條生的勻致,不肥不瘦正適合皇瑪法吃。
這幾條小鯽魚給額娘燉湯喝。
還嘀嘀咕咕的說漂亮姨姨也得有,八叔也別忘了,還有十四叔,多吃魚,正好長個子。
他分完還剩大半桶,想想就跟蘇運交代說,叫額娘自己分去,省的他愁的掉頭髮。
熊貓崽崽的頭髮是很重要的。
保護頭毛,從崽崽抓起。
胤禛還在奮鬥,他不疾不徐,袖子挽到手腕處,露出清瘦白皙的一截肌膚,這會兒被風雪凍的通紅。
等熊貓崽崽分好魚過來的時候,登時眼睛瞪得溜圓,只見阿瑪的桶里原本空空如也,這會兒竟然滿滿當當。
而胤禛不驕不躁,就這樣穩穩地坐著釣魚,一點都沒有被侵擾。
「厲害!」弘暉豎起大拇指,很有危機感的誇了一句,扭頭就走,他好像不怎麼佔優勢了。
胤禛唇角微勾,手中魚竿微微晃動,他不由得有些出神,想現在,想未來,想康熙的一些舉動,想太子最近的動向。
朝堂錯綜複雜,他一邊釣魚,一邊默默整理思緒,在這天地間,聞著冰涼沁人的風的味道,人都清醒幾分。
他仔細的捋了幾遍,覺得最近的策略沒有紕漏,這才放心下來。
而此時,弘暉蔫噠噠的聲音響起…「我認輸啦,肚肚餓餓。」
熊貓崽崽餓了。
吃的多餓的快,要不停進食心裡才滿足。
胤禛默默他的小腦袋,輕笑:「那回吧,」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三歲半的小崽子想要熬過他,怎麼可能。
他驕矜的抬了抬下頜,這才施施然的回貝勒府去了。
這不過是龜兔賽跑的故事罷了,兔子跑的再快。中間休息多了,也給了烏龜追上來的機會。
這麼形容完,又覺得乖乖的。
弘暉窩在他懷裡,懶洋洋的打瞌睡,阿瑪懷裡特別暖,他鑽進披風裡,就露出一顆圓溜溜的小腦袋。
「阿瑪,到家喊我吃飯哦。」他說。
「嗯。」迎著風,胤禛輕輕的應了一聲。
他香噴噴的睡著了,跟只小袋鼠一樣,把自己縮在衣裳裡面。摟著胤禛細韌的腰肢,睡的小臉紅撲撲。
等回貝勒府後,胤禛也沒捨得讓他出來,就直接抱著回去了,聽蘇運說他的小魚都分配好了,就叫幾個小太監去送。
烏拉那拉氏聽說他一人回來,趕緊來門口來迎接,一邊笑著道:「可算是回來了,妾身在門口瞅了好幾趟,沒瞧見人。」
胤禛輕輕嗯一聲,把弘暉放在軟榻上,一旁的烏拉那拉氏趕緊給他蓋上被子,看著他乖巧的模樣,不由得笑了:「眨眼間就三歲半了。」
實在是太快了。
她還記得當初懷孕很艱難,小姑娘什麼都不懂,吃口木耳都要問句能不能吃,若嬤嬤說不能,再饞他就不吃了。
當初在平坦肚腹間不明顯的存在,也不知從何時起,竟然長這麼大一坨了。
烏拉那拉氏眉眼慈和,眼神溫柔的能滴出水來。
胤禛摸摸她的臉,這才大踏步離去。寒風中能想明白很多道理,他覺得自己有很多事要做。
烏拉那拉氏櫻唇輕抿,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掩飾性的垂眸,看著弘暉長長的睫毛髮呆。
他可真會長,都是他和胤禛之間的優點,她越看越喜歡,有時候覺得像她多些,有時候又覺得像爺多些。
怎麼看,都在她心坎上。
總算是明白什麼叫情人眼裡出西施,才知道什麼叫刺蝟都覺得自己崽很光,狐狸都覺得自己崽很香,那真是一點缺點都看不到。
弘暉睡了一會兒,自己醒了,他睜開眼睛看看周圍沒有一個人,就翹著腳腳玩小腳丫。
悠閑的晃動著小腳丫,聽到外頭就動靜,就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的看著門口的方向。
見烏拉那拉氏走進來,就露出個大大的笑容,軟乎乎的哼:「額娘!」
他慢慢的從床上爬起來,坐在床沿上,晃著白白嫩嫩的小腳丫,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險些把烏拉那拉氏的心都給融化了。
「乖乖,喝奶嗎?」她問。
弘暉乖乖點頭,奶還是要喝的,並且怎麼喝都喝不夠,可好喝了。他抱著自己的碗碗奶噸噸噸的喝,特別的乖巧可愛。
小嘴巴喝完就頂著一圈奶漬,還眯著眼睛笑,玩開心了,又睡足了,喝了碗碗奶簡直就是神仙一樣的小日子。
作為一條小鹹魚,弘暉覺得,現在的日子美極了。
烏拉那拉氏見他醒了,就自己忙去了。
弘暉慢吞吞的起床,在暖融融的被窩糾結一會兒,這才起來,由著小宮女給他穿衣裳。
等穿好好,他又噠噠噠的跑到外面,他想想歷史上的弘昀,好像是活到了十歲,他不太記得了。
他跑到東夏園去,跟李氏說想看看弘昀,李氏笑著道:「在喂點米湯喝,大阿哥稍微等一會兒。」
弘暉撓了撓頭,才三個月大的小嬰兒需要喝米湯嗎?
弘昀生的很好看,眸子晶亮,睫毛長長的,烏溜溜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看著比小嘴巴還大,實在是可愛的緊。
見他小臉上滿是疑惑,李氏又笑著解釋,說是小阿哥不會翻身,吃點米湯吃點鹽,才有力氣。
弘暉:?
你在說什麼鬼話。
李氏說著就盛來一碗帶著清甜米香的粥油,她又挑了些鹽放進去,看得出來她挺克制,並沒有多放。
弘暉歪頭。
她在喂三個月的崽崽喝鹹粥油。
時下是有人經常說這粥里熬的那層香噴噴亮亮的香的才是精華,但也沒有喂這麼小孩子的道理。
弘暉看了李氏一眼,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不能吃鹽。」
見李氏不以為意,他又重複:「月兒不能吃鹽。」
李氏恭謹而又敷衍:「好好好,這次先吃了,你是小孩子不懂。」
弘暉看他一眼,溜溜達達的又走了。
他琢磨著,要去跟額娘說一聲,這喂嬰兒吃鹽也太可怕了,和謀殺有什麼區別。
剛一回去,就見胤禛回來拿本子,急匆匆的樣子他就沒敢多說,還是胤禛自己問:「怎的了?」
小眉頭都快皺成兩條飛走了。
「弘昀的輔食怎麼是鹹粥,可不興啊?」他滿臉糾結,總覺得說了不對,不說也不對。
弘暉不確定能不能給小嬰兒喝粥,但是知道不能吃鹽。
胤禛不明所以,卻還是詳細問了,聽弘暉說小孩子肝腎都沒發育好,根本不能吃鹹的,他就抱起義憤填膺的暉暉崽,先是叫了太醫來,打算再問問。
平時確實有這個說法,說是小孩子要吃鹽,要不然沒力氣。
「那太小了,會要命的。」弘暉一臉緊張。
「你怎麼知道?」胤禛隨口問。
弘暉抿著唇不說話。
他不知道他怎麼知道的,但是他就是知道不能吃,吃的多了會死。
胤禛見他眸中隱隱有恐懼之意,就放緩了語氣,抱著他掂了掂,低聲道:「沒事沒事,不怕啊。」
等太醫來了,仔細一問還真是,說四個月之內,一般情況下,只要餵奶就成,旁的都不需要加。等往後再慢慢添半個蛋黃,一勺米湯的,慢慢來。
胤禛皺起眉頭。
他摸了摸弘暉的頭,低聲道:「沒事沒事哦。」
等烏拉那拉氏過來,就聽見在說這個問題,她隨口道:「是不能吃,弘暉那時候我都沒讓吃。」
但是李氏給弘昀喂鹹粥,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胤禛皺眉,直接叫蘇培盛去說,不許給弘昀添東西吃,只吃奶母的奶就盡夠了。
烏拉那拉氏見他生氣,還勸慰道:「彆氣,這些尋常人又分辨不出,只知道拿著一腔心意去對孩子好。」
胤禛薄唇緊繃,他琢磨著,在烏拉那拉氏後院巡弋,拍拍她的手,安撫道:「先前伺候你的小宮女撥過去一個,你放心,爺再給你添倆,東夏園出什麼事,也不往你身上找。」
他難得說這麼多話。
烏拉那拉氏一時怔住,她情難自已的一把抱住胤禛,嬌軟的小嗓音中滿是心疼:「爺。」
那時候剛成婚,他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整日里有絮絮叨叨說不完的話,她喜歡看他眼睛里的星星,和眉飛色舞的張揚。
在她哭的時候會摟著她輕聲細語的安慰,會拍著她的背,笨拙的給她講故事。
後來有一日,他板著臉回來了,在北三所的樹下坐了一整夜,從此後,她再也沒有見過他的笑臉。
也沒聽過他絮絮的說話。
總是簡潔又冰涼。
烏拉那拉氏緊緊的抱著他,怎麼也不肯放手。結實有力的胳膊拍拍她的背,卻始終沒有什麼話語傳出來。
弘暉蹲在一旁看阿瑪額娘抱在一起,他撅著小屁股蛋歪著頭,奶里奶氣道:「我也要抱抱。」
烏拉那拉氏這才反應過來崽崽也在,趕緊鬆開了他,擦了擦臉上的淚珠,有些羞赧的往胤禛身後躲,一邊瓮聲瓮氣道:「不抱了。」
「哦。」慢吞吞的應了一聲,弘暉想想,自己伸著短短肉肉的小胳膊,抱住胤禛的腿,奶唧唧道:「不管,要抱。」
胤禛把他拎起來,上下打量著。
他和福晉都是長腿,怎的弘暉這腿子又短又粗。
胤禛用力捏了捏,基本捏不到骨頭,全是彈彈的肉,冬天穿上厚厚的衣裳,更是圓滾滾的跟個球一樣,踢一下就能滾很遠的樣子。
弘暉被拎著,一臉無辜的眨眨眼睛。
他慘兮兮的看著額娘,撅著小嘴巴撒嬌:「救~」
烏拉那拉氏嬌嗔的橫了胤禛一眼,從他手裡把崽摘下來,這才淺聲道:「行了彆氣他。」
在胤禛以為他不會答應撥小宮女的時候,烏拉那拉氏撥過去一個,輕聲道:「還是你指著去,妾身若是說了,她怕是要惶恐。」
李氏在她面前確實乖,她也願意給臉面,輕易不叫她為難。
胤禛搖頭:「你給。」
這一茬就這麼揭過了,烏拉那拉氏叫太醫往東夏園走一趟,給弘昀診脈,又告知除了奶什麼都不許喂。
李氏惶恐應下,聽說小嬰兒吃鹽會有性命之憂的時候,她就抱著弘昀過來磕頭,說是感謝弘暉特意提醒,要不然她喂上幾個月,什麼都晚了。
「沒事,回吧。」烏拉那拉氏擺擺手。
李氏立馬就退下去了,最近福晉和爺跟蜜裡調油一樣,兩人都不愛看見她們,她們也不往跟前湊,每日來請安,磕個頭就走了,誰也不敢放肆。
今年格外的冷,整日里風雪不斷,弘暉坐在門檻上,小屁股蛋在暖融融的室內,小臉蛋在風雪中感受沁涼的空氣。
他小手托腮,慢悠悠的晃著腿。
弘暉伸出小小的手,去接落下的雪,片狀的雪花落在手心,瞬間就化了。
他不高興的撅了撅小嘴巴。
正玩著,就聽見前頭有人稟報說七福晉來訪。
身後一雙溫柔的小手,直接把他拖起來,弘暉回身,就見烏拉那拉氏笑著把他抱起來,溫柔的蹭蹭他的小臉蛋,軟聲道:「怎麼坐門口?冷不冷呀?」
弘暉搖頭,拍拍胸脯:「小巴圖魯不冷的。」
一旁的蘇運趕緊給兩人撐傘,這才一路施施然的往前院去。
在弘暉的想象中,七福晉應該也是個軟軟的美人,然而瞧見的時候,就覺得有時候康熙點鴛鴦譜的心思,你真的不好猜。
七福晉哈達那拉氏生的高挑,濃眉大眼,眉眼間儘是無限的風情,她一顰一笑間都帶著大美人的氣勢。
「漂亮……唔……唔。」
還不等弘暉開口,就被烏拉那拉氏捂住了嘴。
哈達那拉氏好奇的看著他。
就見弘暉大眼睛烏溜溜跟黑葡萄一樣,忽閃忽閃的像是會說話。
真是可愛極了。
她剛生了小女兒,如今不過一歲,正是可愛磨人的時候,她心裡滿滿都是母愛,瞧見弘暉就受不了:「快叫嬸嬸抱!」
說著她就抱起弘暉,放在自己腿上,好奇的捏捏他的小臉,問:「可曾讀過什麼書。」
弘暉扳著手指,奶里奶氣的算:「三字經千字文弟子規都背過了,現在開始背詩經啦。」
再次感謝夢中的弘暉,讓他能夠對答如流,要不然當初躺平的鹹魚崽崽,這會兒就只能幹巴巴的笑了。
哈達那拉氏朗聲笑:「真是個好孩子。」才這麼大點年歲,旁的孩子話都說不利索,他竟然能讀書讀這麼深。
她隨意的問了幾句,弘暉都能快速自信的回答。
哈達那拉氏這才側眸看向烏拉那拉氏,揚聲道:「家裡頭弘曙下個月生辰,我家爺的意思是不大辦,兄弟幾個一道吃頓飯,也好熱鬧熱鬧。」
烏拉那拉氏想了想,弘曙比弘暉小大半年,確實該生辰了。
「成,等我家爺回來,我跟他說一聲。」
她果斷應下。
弘暉眸子亮晶晶的:「可以吃席了?」
烏拉那拉氏一拍他小腦袋,笑罵:「怎的少你吃喝了?」
這打一下,把哈達那拉氏心疼的夠嗆,看著他一委屈,眼尾就紅紅的,哪裡能忍住不哄。
「等你去嬸嬸府上,給你備多多好吃的。」她壓低聲音,笑著哄,還一副說悄悄話的樣子,背著四福晉道:「給你吃糖。」
弘暉不住點頭:「謝謝漂亮嬸嬸。」
嘿嘿,糖。
嘿嘿。
阿瑪額娘都不情願他吃糖,他能接觸到的地方根本沒糖果,找都找不到。
弘暉美滋滋的笑了。
烏拉那拉氏知道,這一到快過年,到處都是糖,肯定剎不住車了。
看著他快樂的跟小老鼠一樣,她就覺得,這要多備些牙刷牙粉了,到時候可以給他用。吃糖可以,吃完就刷牙,他不嫌麻煩儘管吃就是。
七福晉哈達那拉氏有些捨不得走,她抱著弘暉,捏捏他的小臉,挨挨蹭蹭:「多好的孩子,一股子甜甜的奶香味。」
她有個小閨女,還盼著能給七爺生個嫡子,整日里盼望著,也一直在想著,未來的嫡子是什麼樣,瞧見弘暉的時候,他心裡就確定了。
是他。
她想把世界上所有溢美之詞都加到他身上。
「我聽聞小格格生的像小七,最是乖巧可愛不過,我也想生個女兒呢,白白嫩嫩的軟包子,乖巧的小棉襖,想想就覺得喜歡的緊。」
烏拉那拉氏摸摸肚子,微笑中帶著遺憾:「可惜一直不開懷。」
兩人就生孩子這回事做了深切交流,怎麼做才能養好身子,養漂亮些。
這裡頭的學問也大了,兩人說的津津有味,說上半天也不膩。
「那你怎麼身材這麼好?」哈達那拉氏滿臉艷羨。
烏拉那拉氏在貴女中不算頂高挑的,但她骨肉勻亭,往那一坐就很漂亮。
而哈達那拉氏就骨架大的美人,沒那麼精緻,但是英姿颯爽氣勢很足,和烏拉那拉氏是兩種風格。
「你才好看呢,多有氣勢。」烏拉那拉氏也誇。
兩人就開始商業互吹,你說我嘴巴好看,我就要說你鼻子挺。
只聊的盡興,哈達那拉氏要走的時候,拉著弘暉的小手,不停的叮囑:「別忘了去呀,嬸嬸等著你。」
她依依不捨的告別。
真的想揉揉他可愛的小臉,如果有可能的話,還想把崽搶走。
看著烏拉那拉氏哭笑不得,先前老八媳婦兒也是如此,瞧見他就走不動道,她要霸道些,直接把崽給抱走了。
「這麼小就招人。」烏拉那拉氏親昵的點點他小鼻子,溫柔的將他抱起。
「額娘啾啾。」暉暉崽只想跟額娘貼貼。
雪又下大了。
烏拉那拉氏有些憂慮,總覺得這連綿不斷的雪,實在是有些讓人驚恐,下成這樣,實在太容易造成雪災。
那就不好了。
弘暉用手搭在額前,他眨了眨眼,嚕嚕嚕的甩頭,在額娘問他怎麼了的時候,才說是有雪搭在睫毛上。
「真的。」烏拉那拉氏看著他,不由得笑了,溫聲道:「額娘給你摘掉?」
他又嚕嚕嚕的搖頭。
就是要玩的。
晚上到晚膳的點,胤禛還沒回來,烏拉那拉氏叫人先傳膳給暉暉崽吃,自己揣著小暖爐就去門口迎接。
蘇運提著牛角燈跟在邊上,兩人剛到大門口,就聽見外頭傳來說話的聲音,烏拉那拉氏凝神去聽,果然是自家爺,頓時高興起來。
她轉身看向一旁的小宮女,雙眸亮晶晶的,溫聲問:「妝容可還好?」
淋了雪,她有些不確定。
小宮女說她鬢邊有一縷碎發,正要給她整理,就被烏拉那拉氏給攔了。
正在此時,就見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頎長的身影緩緩走了進來,穿著一襲墨綠色的素色褂子,更襯得他清雋攝人,氣勢非凡。
「爺。」烏拉那拉氏躬身行禮,沖著他軟軟下拜,淺笑著望過來。
胤禛淡淡的嗯了一聲。
見她鬢邊有一縷碎發,便隨手給她別在耳後,這才往前走去。
他什麼話都沒有說。
卻能看到她臉上的星點異常,烏拉那拉氏小臉暈紅,乖乖的跟在他身後。等回正院后,她這才揉著臉頰,整理好思緒,淺聲開口:「弘暉還在用膳呢。」
然而——
桌子上趴著一個奶糰子,白生生、肉嘟嘟的小臉蛋滿是紅暈,靜靜地坐著,小手乖乖的捏著筷子。
「暉暉崽。」烏拉那拉氏淺笑著喚。
無人搭理她,她還有些手足無措,昂著頭求救的看向胤禛。
胤禛皺眉。
兩人又近了一點,才無語的發現,人在桌上坐,筷在手上拿,但是不影響他睡著了。
甚至沒有點著小腦袋打盹,直接睡著了。嘴巴里還有一口羊肋排沒啃完,就這樣叼著。
瞧著就讓人心疼。
沒得還以為不給他吃飯睡覺呢。
胤禛上前去抱住他,烏拉那拉氏在一旁輕手輕腳的拿掉嘴裡的排骨,這才輕手輕腳的給他脫衣服,放在被窩裡。
看著桌面上被掃蕩的差不多的膳食,知道他定然吃飽了。
「你吃了沒?」胤禛問。
烏拉那拉氏搖頭,她還沒吃,想著等胤禛回來一起吃,在對方目光的盯視下,她不好意思說出口。
「咳,還不餓。」她軟聲道。
胤禛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這才壓低聲音道:「傳膳。」
兩人相對而坐用膳,聽烏拉那拉氏絮絮的說著今日府中發生的事情。
「嗯。」胤禛偶爾會應一聲。
兩人就這樣不疾不徐聊著天。
等洗漱過,再去用溫熱的濕帕子給弘暉擦臉擦手擦腳,看他哼哼唧唧不情願的躲,就淺笑出聲。
胤禛穿著薄薄的寢衣,擦著頭髮上的水意就走了出來,他沐浴過擦拭沒什麼耐心,腹肌上也在淌水。
烏拉那拉氏俏臉一紅,嬌嗔的斜睨他:「穿齊整了再出來。」
明明白日里扣子要繫到最上面一顆,便是三暑天也不曾解開過。但私下裡的時候,他就隨著心意來。
胤禛瞥見她暈紅的臉頰,反而走近了些,慢條斯理問:「怎的?」
他這幅唇角微勾的模樣,蔫壞。
烏拉那拉氏小臉紅的滴血,嬌嗔的橫了他一眼。
「過來給爺擦了。」低沉而又磁性的嗓音響起。
*
等弘暉睡醒,雪已經停了,外面素白一片,瞧著就好看。
但自打他穿越一來,就一直下雪下雪下雪,再美麗的景緻也看膩了。
他想要看看春天的百花,吹夏天的風,吃秋天豐碩的果實。
反正厭了冬天的雪。
暉暉崽委屈巴巴的捏著雪,他想,這雪快停吧,他想去玩新鮮玩意兒。
弘暉捏著雪糰子玩,小手凍的紅彤彤,偌大的府邸只他一個孩子,屬實無聊的緊,他玩了一會兒,又去看書。
夢中的石榴樹下,總是有個脊背挺直的小公子,搖頭晃腦的背書。
夢裡頭,還會一字一句的教他。
弘暉又拿出胤禛給他臨摹的字帖,拿出來一點一點的寫。
夢裡的小公子,很想要阿瑪的字帖,學阿瑪的字,能夠和阿瑪靠的更近一點,卻始終沒有如願。
他想寫一本出來燒給他,想要告訴他,他在這個世界上並不孤單,他還記著他。
也許他是他,也許他不是他。
弘暉認真的一筆一劃寫著,寫完了再用蠟燭點燃燒掉。
「你想要的字帖,看看吧。」
他勾出唇角,隔著窗子看向門外的石榴樹,好像能看到熟悉的小少年。正安然坐著,熱烈的石榴花也不過是他最好的點綴。
「弘暉呀。」熊貓崽崽輕聲呢喃。
他把字帖走收起來,若是擺在上頭,阿瑪又該想起來讓他寫大字了。
當然要藏起來了,要不然怎麼萌混過關。
弘暉揉著扁扁的小肚肚,喊蘇運給他熱奶喝,碗碗奶下肚,他瞬間活蹦亂跳起來。
等胤禛下朝回來,就叫他可憐巴巴的坐著,一說就是想讓雪停。
胤禛:……
抱歉孩子,你阿瑪雖然貴為皇子,但控制天氣這樣的事,屬實辦不到。
然而——
第一天雪就停了。
大太陽掛在天上,老大一個,原先的冰冷都褪去,突然就暖和起來。
胤禛:……
看來暉暉崽還是有點東西在身上的。
弘暉也沒想到,但是屬實快樂了,他抱著胤禛的大腿,軟乎乎的撒嬌叫他帶著出去玩。
胤禛猶豫片刻,他最近還是有事的,但弘暉既然說了,他也不好真的一天都不陪他。
「好。」他說。
弘暉轉臉就歡呼著奔向烏拉那拉氏,快活道:「阿瑪答應帶你出去買買買。」他拖著額娘,雙眸亮晶晶的奔向胤禛,好像在說,快走呀快走呀。
胤禛有些意外,低聲問:「你想出去玩,就是想跟你額娘買東西?」
弘暉乖乖點頭,奶里奶氣道:「我現在沒錢,只能拉阿瑪給額娘買東西,等我長大了,就要給額娘買所有她喜歡的東西。」
這話屬實讓烏拉那拉氏感動到了。
她抿著唇,一臉欣慰的看著弘暉,覺得這大餅又香又甜,依稀還撒著香噴噴的芝麻粒。
她喜歡。
三人施施然的往外頭走去,馬車骨碌碌的前行,很多行人都撇在後頭,馬車內有胤禛低沉好聽的聲音:「買東西的銀錢,從你點心裡頭扣。」
弘暉糾結的摳著小手手,肉嘟嘟圓乎乎的小臉都皺巴在一起,半晌才壯士斷腕般沉痛開口:「好!」
看著他這小表情,烏拉那拉氏噗嗤一聲笑出來,正要說話,外頭就響起疑惑的聲音:「是四哥府上?」
胤禛撩開車簾,弘暉小腦袋麻溜的鑽了出去,好奇的看著,就見小十四正騎著馬,面前一個漂亮的小姑娘正在跟他對峙。
「十四叔!」他甜甜的喚。
胤禵瞧見他,眸子瞬間亮了,樂呵呵的跟他打招呼,轉臉看向小姑娘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態度差的厲害。
他蹬蹬蹬就跑走了,看都沒看一眼身後跺腳的小姑娘。
弘暉睜大眼睛看著,好奇問:「這誰呀?」
胤禵一臉生無可戀:「某個宗室。」
自打前些日子見一面,整日里纏著他,甩都甩不掉。她好像說過她是誰,但是他內心注意,自然記不住。
弘暉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小姑娘還特意跑過來,俏生生的立著:「照顧好十四哦。」
「嗯。」他奶里奶氣應下。
胤禵生氣,刷的放下帘子。
情竇未開的他,看見小姑娘只覺得吵鬧厭煩,並不會喜歡。
弘暉捂著嘴偷偷笑。
烏拉那拉氏打量著胤禵,神色略微有些怔忡:「你都長大了?」
以前還是個小朋友,整日里就是吃喝睡學,再沒一事,也不知從何時起,竟然長大了,就有小姑娘喜歡了。
「咳,別拒絕的太死。」
免得以後後悔。
胤禵的臉拉的好長,一臉不屑道:「小爺才不會後悔!」
他話音剛落,就有大掌一巴掌糊在他頭上:「怎麼說話的!」
跟他說小爺,他懶得搭理他,跟烏拉那拉氏說小爺,屬實不尊重了。
胤禵:QAQ
他捂著腦袋,敢怒不敢言,簡直都要氣死了。
弘暉捂著嘴偷笑。
「哎呀,挨打了。」他奶里奶氣道。
胤禵就對他怒目而視。
弘暉無辜的看著他。
兩人鬧了一通,氣氛又緩和下來。那個小姑娘慢慢的就看不清楚了。
一行人施施然的往銀樓去,說是要給烏拉那拉氏買東西,那就從頭到腳,盡數買個痛快。
想要什麼,他都買單。
烏拉那拉氏唇角是抑制不住的笑容,走路都帶風,這樣屬實讓她脊背挺直,有自家爺、兒子一道陪著來買的,銀樓里只她一個。
「把新鮮玩意兒都送上來。」胤禛淡淡道。
掌柜眼睛一轉,瞧見他們身上的雲錦,就知道這是勛貴人家,登時從內室往外拿貴重壓箱底的首飾,想著貴人能看中一個半個的,就夠了。
誰知——
見他拿出來的確實不錯,弘暉到底年歲小,看了這個喜歡,看了那個也喜歡,率先挑出來三個。
胤禛沉吟,想著福晉平日里的穿衣風格,他又挑了幾件。
掌柜的見他們挑東西那勁頭就知道這是識貨又有錢,登時興奮了,趕緊去拿了一堆好東西過來。
「您多瞧瞧。」他樂呵呵道。
胤禛認真的翻看,修長白皙的指尖在珠寶首飾中緩緩移動。
弘暉就是一個字,拿。
而作為當事人烏拉那拉氏,她就手托腮,靜靜地看著兩人,神色間是抑制不住的喜歡。
胤禵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有些呆。
等到付賬的時候,幾人提了滿滿一箱子,他多嘴說一句:「我來給嫂子付。」
胤禛瞥了他一眼,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這些都是選的好東西,瞧著不過巴掌大小,花生大小,付錢的時候那可是要用拿不動的銀錢砸出來的。
他沒說什麼。
烏拉那拉氏欲言又止,覺得這樣坑弟弟不好,但胤禛不說話,她就也沒說話。
感受到一絲異樣的胤禵,短暫的停了片刻,又自信滿滿的結賬去了。
他有錢著呢。
德妃得寵,如今康熙也常去永和宮坐坐,他時不時就有賞賜,再者各種禮錢,德妃給的,還有奴才孝敬,他手裡都捏著。
有錢!
這句話,在掌柜說出數字的時候,他後悔了。
「好。」他梗著脖子解下腰間荷包,這是他所有、全部的零花錢,他想用所有形容詞來形容他的肉痛,但是無話可說。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恨不得抱頭痛哭。
他的小錢錢,辛苦攢了幾年的小錢錢,沒了。
胤禵想,再陪女人逛街,他就是個傻子。
失去所有銀錢的胤禵,就像個失去夢想的小鹹魚,蔫噠噠,可憐巴巴。
弘暉安慰的拍拍他的肩,再次送出香噴噴的大餅:「十四叔不哭,等我長大了也給你買。」
胤禵摸了摸鼻子,淺淺的想象一下,覺得還好,就沒那麼悲傷了。
從首飾店出來,又去了布莊,時興的花色都買了,還得是柔軟好穿的綾羅綢緞,各色都挑了。
烏拉那拉氏很是開心,一直都勾著笑意,盯著胤禛看,眼睛都沒辦法挪開。拚命買買買的男人,在她眼裡的形象瞬間又高大光輝的不得了。
陽光都要給他鑲上一層淺金色的光暈。
弘暉聞見了烤魚味,登時眼巴巴的抽了抽小鼻子,奶乎乎撒嬌:「去吃烤魚吧,想吃。」
「不成。」胤禛搖頭,他慢條斯理道:「今天要給額娘買東西的。」
除了買布料,還要再看看買點皮子,他琢磨著,一併多買些,喜歡的她留著自用,不喜歡的就賞給下人好了。
弘暉蔫噠噠的點頭。
和胤禵心有戚戚然的對視一眼。
慢慢的,兩人累了。
胤禵從來不覺得自己體力差,誰曾想,如今竟然不行了。他這會兒覺得腿跟灌了鉛一樣沉。
弘暉還扒著他的大腿要抱抱,小孩眼巴巴的,他不忍拒絕。
抱著暉暉崽,他心裡還是覺得複雜,合著大家都很開心,只有他一個人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胤禛和烏拉那拉氏並肩而行,身後來了一輛馬車又走了一輛馬車,都帶著兩人買的東西,來來回回忙碌的厲害。
等弘暉見差不多買夠了,他才眼巴巴問:「想吃烤魚,可以不呀~」
烏拉那拉氏也期待的望過來,聽著挺好吃的樣子。
胤禛搖頭:「回府用膳,乖。」
府上大概率是沒有烤魚的。
弘暉撅著小嘴巴,噠噠噠的跑回去,坐在膳桌旁,乖巧的等待用膳,一旁的小十四終於能歇歇,累的連吃了好幾碗飯。
胤禛:……
他薄唇輕抿,不悅的看著胤禵,這崽也太能吃了,感覺肚子里能裝下一個世界。
「終於吃飽了,這廚子不錯,甚和小爺的胃口。」他說完就跑路了。
而弘暉也有些餓,小嘴巴不停的吃著。
吃完了,胤禛叫蘇運帶他下去消食,再送去沐浴就寢,他這才看向蘇培盛,小聲的叮囑著什麼。
弘暉敏銳的感受到他在說悄悄話,不由得好奇的望過來,看著他,胤禛板著臉,揮揮手,示意他趕緊去。
他乖乖去散步、洗漱、就寢。
累了半晌,挨著枕頭他就睡著了。
胤禛立在門口看了看,這才放下晶簾,沖著烏拉那拉氏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等走近了看,她不禁怔在原地。
烤魚。
難怪她方才就聞見香味了。
看著她眸色瞬間晶亮起來,胤禛把酒杯往她跟前推了推,笑:「喝酒。」
她搖頭:「不想喝,喝點水吧。」
突然覺得酒味難聞。
胤禛覷了她一眼,沒有勉強,自顧自的喝了一杯。
烤魚的香味愈發濃烈起來,隨之而來的是胤禛低沉的嗓音:「今天晚上沒吃飽吧?」
烏拉那拉氏點頭。
胤禵實在太能吃了,一個人能吃他們一家三口的飯量,剩下的就沒多少了。
她走一天,也是很餓的。
這會兒再聞見烤魚的香味,肚子瞬間咕嚕嚕叫起來。
「吃吧。」胤禛低沉的聲音帶著些許笑意:「再苦不能苦自己,再甜不能甜孩子。」
烏拉那拉氏:?
她一聽就忍不住笑了:「還是要以孩子為主,再苦也要甜孩子。」
兩人絮絮的說著話,三杯水酒下肚,胤禛的眸色就深沉起來,他卻慢條斯理地給烏拉那拉氏挑魚刺。
「半夜吃烤魚,會不會長肉?」烏拉那拉氏一邊吃一邊問,實在太香了,外酥里嫩的魚肉汁水充沛,鮮味十足。
她最近衣裳又放了一寸,實在怕胖。
胤禛上下打量著她,漫不經心道:「如今挺好。」
穠纖得中,修短合度。
被他看的有些害羞,烏拉那拉氏咬著水潤潤的唇瓣,決定主動一回。
但是對上胤禛深邃有神的眼眸,她就紅著臉退縮。
罷了,她認輸。
胤禛卻不許她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