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107章
「母妃,皇上是君,兒臣是臣,自古君命不可違,難道您想讓兒臣抗旨不尊?」
「我只是讓你去求情,又並非讓你抗旨。」吳淑珍罕見地用上了訓斥的口吻,道:「林路,母妃怎麼教的你,你怎麼這般鐵石心腸,連自己的親姐姐都不救?」
「母妃,皇姐為何落得如此地步,您心中有數,皇兄念及兄妹之情,才網開一面,並未降罪,我們又怎能讓他為難?」
「這叫並未降罪?皇上給清兒指婚甘南,擺明了是讓她去死,你難道不清楚?」吳淑珍越說越氣,臉色氣得漲紅,道:「你這是想氣死我不成?」
見吳淑珍捂住胸口,檀香連忙上前,焦急地說道:「娘娘,您息怒,切勿傷了身子!」
「氣死我了!」吳淑珍癱坐在椅子上,怒視著林路。
林路見狀垂下了頭,道:「母妃息怒,兒臣知錯。」
「王爺,娘娘都被氣成這樣了,您怎能無動於衷?還不跟娘娘認個錯?」
林路抬眼看了看檀香,道:「母妃息怒,兒臣知錯。」
吳淑珍緩了口氣,道:「既然知錯,那便收拾收拾,進宮去給你皇姐求情。」
「母妃恕罪,兒臣做不到。」
林路雖然弓著身子,態度卻未有一絲一毫地放鬆。
吳淑珍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道:「林路,你真打算氣死我?」
「母妃,兒臣還有皇命在身,不容有失,先行告退。」
吳淑珍的咄咄逼人,讓他想起林清,都是用同樣的方法在逼他。明明教了他要守信,現在卻出爾反爾,讓他陷入矛盾當中,右左為難。思想的拉扯,是極端痛苦的拉扯,卻只有他自己嘗盡其中滋味,別人無法體會。
「林路!」
吳淑珍見他要走,大聲叫了一聲,隨即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娘娘,娘娘,您怎麼了?快,快去請大夫!」檀香慌亂地叫著。
林路愣了愣,隨即朝著吳淑珍走了過去,眼底有些惶恐,有些委屈,雖然他對吳淑珍有些疏遠,可她到底是撫養長大的母親,看著她被自己氣昏了過去,他難免會手足無措,「母妃……」
檀香憤怒地看著林路,質問道:「王爺,娘娘從小便愛你如命,您怎能如此對待娘娘,莫非真被迷了心竅?」
林路一怔,抬頭看向檀香,突然想起春喜之前提過的流言,臉上的惶恐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懷疑,道:「你在質疑本王?」
看著林路的臉色陰沉了下來,檀香神情一滯,隨即反應過來,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過於擔憂娘娘,故而一時失言,還請王爺恕罪。」
「來人。」
聽到林路的呼喚,福祿從門外走了進來,躬身說道:「奴才在,王爺有何吩咐?」
林路冷眼看著檀香,道:「這奴婢膽大妄為,膽敢頂撞本王,拉下去掌嘴二十。」
「是,王爺。」福祿領命走向檀香。
檀香看著林路,眼底儘是不敢置信,道:「王爺,娘娘昏倒,你不擔心娘娘的安危,居然還要教訓奴婢?」
「母妃這裡有本王,自然不會讓她出事。你仗著母妃寵信,竟出言頂撞本王,以下犯上,罪不可恕!」
福祿瞥了一眼吳淑珍,走到檀香面前,道:「姑娘,娘娘身體不適,咱家不好在這兒動手,咱們還是出去吧。」
檀香看看林路,又看看福祿,輕輕鬆開扶著吳淑珍的手,道:「奴婢有錯,奴婢認罰,還望王爺小心照顧娘娘。」
林路並未接她的話,而是冷聲說道:「敢直視本王,是為不敬,杖責五十。」
福祿抬眼瞧了瞧檀香,有些好奇林路為何發這麼大的火,自從他跟了這位主子,還從未受過責罵,今日似乎有所不同,不過他清楚做奴才的本分,並未多問,應聲道:「是,王爺。」
檀香雖然垂下了頭,但握緊的雙拳暴露了她的不甘。
「姑娘請。」福祿側身,朝檀香做了個『請』的姿勢。
檀香沒再多說,朝著林路行了一禮,躬身退出房間。
林路看著她的背影,眼底閃過晦暗不明的光,方才她分明是話裡有話,暗示旁人自己對親姐姐不聞不問,氣得母妃昏倒,是被妖孽迷惑了心智,結合春喜之前所說,那這個妖孽就是指林西,這明顯是不懷好意。林西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重過自己的性命,他不允許任何人詆毀,甚至威脅林西。
林路收回視線,轉頭看向靠在椅子上的吳淑珍。自他懂事以來,檀香和松香就是她的貼身侍女,若檀香心懷不軌,那她是否知情呢?
「來人。」
林路收回思緒,不過他有怎樣的猜想,現下吳淑珍突然昏倒,他都必須先顧及她的身體。
壽喜從門外走了進來,躬身說道:「奴才在,王爺有何吩咐。」
林路命令道:「將母妃抱至卧房,安置在床上。」
「是,王爺。」壽喜躬身領命,剛來到床邊,便被人出聲阻止。
「王爺,讓奴婢來吧。」
松香從門外走了進來,行禮道:「松香見過王爺。」
林路淡淡地看過去,道:「本王可曾讓你進來?」
松香心裡一緊,連忙解釋道:「娘娘昏倒,奴婢身為貼身侍女,自然要服侍在身邊,若有不妥,還請王爺恕罪。」
「本王說了,有本王在,母妃不會有事。」林路看向松香的眼神越來越冷,道:「母妃仁慈,不舍管教身邊的奴才,本王身為人子,怎能不管。來人,拖出去杖責五十!」
「王爺,娘娘身邊就奴婢和檀香兩個得用的奴才,您若是發落了……」
林路打斷她的話,道:「王府的奴才多的是,多你們兩個不多,少你們兩個不少。」
松香的臉色變了變,林路方才的話明顯是對她們產生了殺意,但為了吳淑珍,她不得不硬著頭皮說道:「王爺,娘娘現在需要人照顧,奴婢跟隨娘娘多年,十分了解娘娘的習慣,旁人一時半會替代不了。您不妨將那五十板子記上,待娘娘身體恢復些,奴婢再去領罰。」
林路沒有理會松香,而是看向壽喜,道:「送母妃回房。」
「是,王爺。」壽喜領命,抱起吳淑珍,便走出了佛堂。
松香想要跟著,又被林路攔了下來,道:「本王讓你走了?」
松香的動作一頓,連忙躬下了身子,道:「王爺恕罪,娘娘需要照顧,奴婢也是一時心急。」
「若還想繼續留在母妃身邊,就去領了這五十板子。」
松香身子一僵,猶豫片刻,道:「是,奴婢遵命。」
林路這才轉身離開了佛堂,走進了吳淑珍的卧房,讓壽喜搬了個凳子,就守在床邊。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大夫便來了,躬身行禮道:「小民參見王爺。」
林路打量了打量,道:「你是哪位大夫?」
「小民乃回春堂的大夫,名叫關海。」
林路點點頭,道:「給娘娘看診吧。」
「是,王爺。」關海來到床前,給吳淑珍把脈,約莫過了半盞茶的時間,他收回了手,起身說道:「王爺,娘娘並無大礙,只是氣血攻心暈死了過去,草民開幾服藥吃七日便可。但氣大傷身,王爺還是勸勸王妃,保持心緒平和才好。」
「你開藥吧。」
「是,王爺。」
大夫走到一旁提筆開了藥房,隨後又呈給了林路過目。
林路掃了一眼,便將藥方給了壽喜,道:「讓人去抓藥。」
「是,王爺。」
大夫轉身離開,林路緊隨其後,來到房門口,在壽喜的耳邊低聲說了兩句。
「主子放心,奴才一定辦好。」
林路叫來幾名侍女,頂替檀香和松香照顧吳淑珍,自己則回了院子。
房間內,吳淑珍睜開眼睛,蘭香見狀連忙說道:「娘娘,您醒了?」
「讓人去看看,檀香和松香如何了?」
「是,娘娘。」蘭香領命離開。
吳淑珍坐起身,靠坐在床頭出神,直到檀香被人扶著從外面走了進來。
雖然檀香身上有功夫,但實打實的五十大板,足夠讓她皮開肉綻,她艱難地行禮道:「奴婢參見娘娘。」
「行了,你有傷在身,就不要行禮了。」
「謝娘娘。」檀香強忍著疼痛直起了身子。
「這次的事委屈你們了。」
「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為娘娘做事,奴婢不覺得委屈。」
「事情進展順利,你和松香好好去養傷,其他事不必再管。」
「是,娘娘。」檀香在蘭香的攙扶下走出了卧房。
吳淑珍抬頭看向梅香,道:「將消息散布出去,切記小心行事。」
「是,娘娘放心,奴婢定萬分小心。」
夜間,西城萬福樓,帶著面紗的梅香來到後門前,四下看了看,確定無人後,抬手敲了敲門。
等了一會兒,便有人應門,道:「誰啊?」
「聽說你們這兒有梅花茶,不知真假。」
「真啊,真金白銀的『真』。」
「那我買上一斤兩。」
話音一落,門就開了,一個男人探出頭來,四下看了看,隨即讓開門口的位置,讓梅香進了門。
梅香進門后,在男人耳邊低語了幾句,道:「可聽明白了?」
「姑娘放心,小的明白。」
梅香沒再多說,轉身離開了萬福樓。
在梅香離開后,一個黑影追了出去,而陰影中又走出一個男人,正是焦戰的影衛江離。他縱身一躍上了牆頭,隨即跳進了院子,朝著亮著燈光的房間小心靠近,繞到窗前蹲下了身子。
方才和梅香接頭的男人出聲說道:「掌柜,方才梅香姑娘來了。」
「主子有何吩咐?」聲音沉穩有力,應當正值壯年。
「梅香姑娘說……」
男人放低聲音,江離聽不到兩人的對話,又怕打草驚蛇,不敢有所行動,只能耐心地等著。
「主子既然吩咐,那就照做。」
「掌柜,小的有一事不太懂。這流言有損小主的聲譽,主子這般做不是讓世人戳小主的脊梁骨嗎?」
「主子辦事自有主子的道理,我們只需聽從,無需多問。」
「是,掌柜,小的多嘴。」
「跟底下的人通個氣,不僅要將此事辦好,還不能留下痕迹,可懂?」
「掌柜放心,這事咱又不是第一次干,保證讓那些錦衣衛跑斷腿,也找不到咱這兒。」
「行了,回去歇著吧。」
江離聽到這兒,連忙躲了起來,待那人回了房間,他這才縱身離去,向焦戰稟告。
焦戰聽后,沉吟了一陣兒,道:「繼續盯著,聽我命令行事。」
「是,主子。」
焦戰收到消息,沒有耽擱,即刻進了宮,自然也沒忘了捎帶宵夜。
今日焦戰來的有些晚,林西琢磨著今日他是不是不來了,看奏摺時有些心不在焉,完全沒意識到他已經對焦戰越發依賴。
「咚咚咚。」窗子傳來聲響,這是他們的暗號,也是焦戰進來的提示聲。
林西一聽,嘴角忍不住上揚,期待地看向窗口。
焦戰翻窗而入,手裡同樣拎著兩個油紙包。
林西直截了當地問道:「今日來的晚了些,可是有事絆住?」
聽林西這般問,焦戰心情愉悅,不說別的,至少他是期待自己來的,笑著說道:「確實有些事耽擱了,皇上可是餓了?」
「那倒沒有,就是吃宵夜吃習慣了,不吃的話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林西下意識地迎了過去,道:「今日是什麼?」
「檸檬雞爪,還有黃桃果茶。」
「做成了?」林西的眼睛亮了起來,迫不及待地伸手去幫忙。
焦戰見狀眼底浮現笑意,道:「不知道是不是皇上喜歡的味道,我嘗了嘗還不錯,便讓他們做了些,帶了過來。」
「那我可要好好嘗嘗。」一想到那味道,林西就忍不住吞口水,待焦戰打開便伸手拿了一隻,迫不及待地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說道:「嗯嗯,就是這個味道!攝政王府的廚子手藝可真好!」
「皇上若是喜歡,過幾日我再讓他們做。」
「下次做泡椒雞爪,我待會兒就給你寫配方。」說到這兒,林西停了下來,道:「對了,醉福樓不是你的產業嗎?這檸檬雞爪可是一道新菜,在醉福樓上新定然大賣。」
「醉福樓只在京都有,這菜做起來簡單,皇上可以在奶茶店上新,搭配著奶茶賣,生意會更好。」
林西聞言眼睛越發亮了起來,明顯一副意動的模樣,嘴上卻說道:「這菜是攝政王府的廚子做出來的,我若是據為己有,是否不太好?」
焦戰看得一陣好笑,道:「菜譜可是皇上給的,他們只是試做,沒廢什麼功夫。更何況『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天下都是皇上的,這菜自然也是皇上的。」
「有道理。」林西成功被說服,道:「那我明兒讓娘知會他們一聲,讓他們去跟你府上的大廚學一學。」
焦戰聞言眼底的笑意更濃,道:「好,聽皇上安排。」
林西心滿意足,又開始啃雞爪,道:「對了,你之前被什麼事絆住了?」
「今日皇上不是讓春喜去慧王府送賞賜么?慧王府上演了一場好戲……」焦戰將慧王府發生的事詳細地說了一遍。
林西聽得眉頭直皺,道:「前幾日是林清自盡未遂,今日是淑太妃被氣得暈倒,看來她是真的毫不顧忌路兒的名譽。」
雖然江離沒有聽清他們的對話,卻不妨礙林西猜到她們下一步的打算。吳淑珍暈倒,檀香、松香頂撞林路,都是在演戲,目的就是引林路動手,只要林路一動手,那他被迷惑心智的說法,就更有可信性。
「看來淑太妃對這一雙子女並不在意,與她來說不過是工具而已。」
「你說他們姐弟是否不是她親生?」
「不好說。不過皇宮宮規森嚴,要想偷梁換柱,不太可能,更何況是兩次。」
「這世界就沒有做不成的事,就目前來看,淑太妃對林清和路兒並沒有感情,試問有哪個母親這樣對兒女的?」林西說到這兒停了下來,嘆息一聲道:「我寧願他們不是母子,這樣對路兒的傷害會小一些。」
「若謠言傳出去,對皇上會越發不利,我們該如何應對?」
林西想了想,道:「待會兒我讓人給楊瀟傳信兒,讓他出動錦衣衛,找個由頭在萬福樓附近抓些人,最好是能將萬福樓的人牽涉進來,暫緩他們的行動。」
「皇上另有打算?」
林西笑了笑,道:「明兒我抽空見一見信王,去大名鼎鼎的詔獄看看。」
「皇上,如今京都不太平,您的身體也弱,還是不要去詔獄那種血氣重的地方了。」
「有些事只有在詔獄那種地方才好做,況且我又不是心智不全的孩童,還能被嚇到?」
焦戰的眉頭皺著,顯然並沒有被說服,「皇上想做什麼,直接吩咐就好,實在沒必要親自動手。」
「你方才還說『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詔獄難道不是朕的地盤,怎麼就去不得?」
林西明白焦戰是擔憂他的安全,但他不想被困在這座奢華的宮殿里。
焦戰清楚林西的個性,平日里很好說話,無論別人說什麼,他都樂意聽,並虛心接受。不過但凡他打定主意,別人再說什麼都沒用。
焦戰也只能在心裡無奈地嘆了口氣,妥協道:「那明日我陪皇上過去。」
「行,跟著就跟著吧。」目的達到,林西心裡高興,又拿起一個雞爪啃了起來。
「今兒老國公又上了致仕的摺子,你可知道?」
焦戰點點頭,道:「嗯,祖父與我提過。」
「信王殺害你父親的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至於你祖父的致仕請求,你如何看?」
「祖父老了,想回鄉過悠閑的日子,皇上便成全他吧。」
見焦戰情緒有些低落,林西有些心疼,道:「老國公的事我允了,但在他回鄉之前,還是解開彼此的心結吧,別留遺憾。」
「好,多謝皇上。」焦戰與林西對視,道:「皇上心中的結何時能解開?」
林西怔了怔,沉默了下來,林扈為了他弒母殺子,這份沉重的愛成了他的負擔,總覺得只有努力將林國發揚光大,才能對得起林扈,對得起這份厚重的愛。
過了半晌,他才沉沉地吐出一口氣,道:「我努力。」
「皇上無需逼自己,一切有我。」
林西轉頭看向焦戰,看清他眼底的認真,和掩藏其下的深情,心中不由一陣悸動。
「你……你為何要對我這麼好?」林西忍不住出聲問。
焦戰沒想到林西會這麼問,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林西看著他,剛剛還氣定神閑的人,此時眼中竟閃過慌亂和無措,耳根也跟著紅了起來,突然覺得有些想笑,原來那般強勢的人,竟也有不知所措,甚至害羞的時候。
其實剛才的話也是林西脫口而出,問出口便後悔了,他不回答剛剛好,以免兩個人都尷尬。
林西起身,伸了個懶腰,道:「吃飽喝足該睡覺了,時間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
聽不到焦戰的回應,他忍不住轉頭看過去,卻發現焦戰就站在他身後,兩人的距離很近,近到能感受到體溫,聽到他的心跳。
林西慌忙退後一步,不自在地笑了笑,道:「快回去吧,時間不早了,明兒還得早朝。」
看著林西眼底的躲閃,焦戰有些懊惱,還有些失落,道:「那皇上早點休息,我先走了。」
林西下意識地叮囑道:「好,路上小心點。」
焦戰又看看林西,轉身離開,他告訴自己,再等等,再等等,不能心急,總有一日會打開他的心房。
看著他消失在寢殿,林西忍不住長出一口氣,壓下心裡的緊張。他們現在君臣相宜,距離剛剛好,剛才那麼問完全是頭腦發熱,幸好焦戰沒有多說。
林西平復了一下心虛,簡單地洗漱了一下,便上床睡了覺。
而焦戰卻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懊惱自己剛才的反應,錯失了一個表白的好機會。說起來,前世他和林玖從來都沒說過一句逾矩的話,就連親近也是點到為止,他被下獄的那天,心裡更多的是被欺騙的憤怒,傷心和失望倒是其次,所以他對林玖的感情並不似自己想象的深。
「焦戰啊焦戰,你自認馳騁疆場無往不利,運籌朝堂難逢對手,卻在面對兒女私情時這般畏手畏腳,實在丟人現眼!」
焦戰輾轉反側直到天亮,看看天色便起身去上朝,剛出院子就碰到了焦廉。
「祖父。」焦戰出聲打招呼。
焦廉應了一聲,見他臉色不好,出聲說道:「你臉色不好,可是身體不適?」
「不是,只是最近朝中事多,有些累。」
焦廉點點頭,道:「皇上剛剛登基,立足不穩,你身為輔政大臣,確實要忙些,不過也要注意身子。」
「好。」焦戰看著焦廉,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焦廉早已習慣了焦戰的冷淡,倒並未覺得有什麼,道:「走吧,時辰不早了。」
兩人同朝為官,卻從未一同上朝,究其原因是焦齊夫妻的死,讓焦戰不知如何面對焦廉。看著焦廉蒼老的背影,焦戰心裡有些發酸,想起昨晚林西的話,忍不住出聲叫住了焦廉,「祖父。」
焦廉轉頭看向焦戰,道:「有事?」
焦戰猶豫半晌才說道:「祖父,今日我們一同去上朝吧,我有事與祖父說。」
焦廉一怔,隨即點了點頭,道:「那就走吧。」
兩祖孫一前一後走出了國公府,雖然焦戰被封王,王府也已經裝修完成,可焦戰一直未搬出去,還住在國公府內。
焦廉踩著馬凳上馬車,卻在抬右腿時停頓了一瞬,看上去有些艱難。焦戰一怔,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了焦廉的胳膊。
焦廉轉頭看了過去,神情明顯一怔,眼眶驀然有些發酸,隨即移開了視線,他不想讓焦戰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
待焦廉上了馬車,焦戰也抬腳邁了上去,在車門的位置停了停,深吸一口氣,掀開帘子坐了進去。兩人坐好,車子緩緩上了路,祖孫倆好半晌都相顧無言。
「祖父。」過了半晌,焦戰終於還是開了口。
「有何事直說便可。」
「昨日皇上曾向我提及,祖父又上了致仕的摺子。」
焦廉點點頭,道:「是,祖父老了,身子和精力都大不如前,想要致仕過些悠閑日子。」
「皇上問我意見,我便求皇上准了祖父致仕。」焦戰頓了頓,深吸一口氣,道:「皇上提醒我,要在祖父走之前,解開彼此的心結。」
焦廉一怔,沒想到焦戰說的這麼直接,也沒想到林西會說這些。
「祖父,這些年是孫兒錯怪了您,是孫兒對不住您,孫兒在這裡給您賠罪。」焦戰說著跪在了馬車裡。
焦戰連忙伸手去扶,心裡止不住發酸,眼眶也跟著紅了起來,「不,你沒錯,說到底你父母的死是我一手造成,是我沒用,竟讓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行兇,時隔那麼多年才得知真相,讓你從小便沒了父母,還備受別人冷眼和奚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看著老淚縱橫的焦廉,焦戰此時才真正意識到,焦齊和孫玉蓮的死,對焦廉的打擊才是最大的,只是他不懂表達,默默承受下來,獨自撫養幼孫長大,可長大的幼孫卻將這一切都怪罪在他身上,不僅和他鬧,還離家出走,讓他再一次傷了心。
想到這兒,焦戰也跟著落下淚來,愧疚道:「爺爺,對不住,是我不對,我混賬,我不是東西,您罵我吧,打我也成。」
焦廉蹲下身子,將焦戰攬進懷裡,兩祖孫不禁抱頭痛哭。直到來到宮門口,他們才慢慢平靜下來。
焦廉抹了抹眼淚,道:「好了好了,不說了,快擦擦眼淚,別讓人笑話。」
焦戰見狀掏出帕子遞給焦廉。
焦廉揮揮手,道:「不用不用,這把年紀了,沒這麼講究。」
「爺爺,您的腿怎麼回事?」
「無礙,就是前段時間摔了一跤,這幾日走路有些不方便。」
「可曾看了大夫?」
「這點小傷不礙的,不必擔心,養上兩日便好了。」
「還是看看大夫吧,孫兒不放心。」
「好,待上完朝,祖父便找個大夫看看。」聽著焦戰的關心,焦廉老懷大慰,眼眶又有些發紅。
「祖父,就算致仕,也別離開京都了,就留在孫兒身邊,讓孫兒好好儘儘孝,也算給孫兒一個彌補的機會。」
焦廉就焦戰一個親人,自然不想離開,聽他這麼說,很自然地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