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江離原本以為昨天差點兒被人掐死,夜裡定然會噩夢連連,但是他偏偏一覺好眠到天亮。
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面已經日上三竿,雲寶縣連著下了幾天的雨,今日終於放了晴,不過很可惜,他這會兒還是雪奴糰子,自然就失去了去街上閑逛的機會。
江離:可恨的美人兒,長得好看又怎麼樣,還不是脾氣差到隨隨便便掐人家脖子。
貓崽兒呸呸,啥都不是。
窩在床塌上連著打了好幾個滾,江離撲騰著站起來,覺得渾身充滿力量,可以去給自己報仇雪恨了。小毛糰子躍躍欲試了兩下,果斷跳下了床,笙哥沒有把門關死,正好方便他從沒有關嚴實的門縫裡擠出去。
陽光灑落在院子里,如今已經有了幾分入伏的炎熱,小毛糰子先是躲在一扇門后,向著院子里探頭探腦、東張西望。
眼尖的小毛糰子看到有人坐在廚房旁邊的棚子里,手中拿著斧子一下一下劈著柴火,想著定然是笙哥在劈柴。
於是就抱著想要惡作劇的惡趣味,江離晃了晃毛茸茸的小腦袋,躡手躡腳朝著棚子下面走過去,報仇什麼的待會兒再說。
在離「牧笙」還有三五步遠的地方小毛糰子站定,然後兩個小爪子在地上摩擦再摩擦,趁著那股子力道,毛糰子飛速朝著「牧笙」跳躍過去。
一個三連跳,江離成功從「牧笙」的肩膀處跳到對方頭頂,然後還居高臨下在人家頭頂輕輕踩了兩下,張嘴喵喵叫了兩聲。
嘿嘿嘿,他家笙哥肯定要嚇壞了吧,惡作劇成功的小毛糰子昂起腦袋,就像後世某個非常火的吾皇貓。
可惜小毛糰子還沒有嘚瑟多大會兒,伴隨著「牧笙」的動作,站在別人頭頂的小傢伙連連晃了幾下,小爪子一個沒抓穩,整個兒搖搖晃晃往下摔去。
還好小貓爪子及時伸出來勾住了「牧笙」的肩膀,費勁吧啦掙扎了好幾下,小毛糰子哼哧哼哧終於擺脫搖搖欲墜的危險狀態,爬到了「牧笙」的肩膀上。
「喵喵~」嚇死個人,果然不能輕易做壞事,小毛糰子仍舊有些心有餘悸,委委屈屈蹲在「牧笙」的肩膀上,抬起粉嫩嫩的小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不過短短一夜的時間,戚懷舟的風寒自然無法那麼快的痊癒,他身上依舊沒什麼力氣,所以當貓崽子躡手躡腳靠近的時候,他的確沒有發現。
等到貓崽子跳到了戚懷舟的頭頂,他整個人都僵在那裡,昨天剛剛誤傷了救下自己的少年郎君,這會兒他也不敢隨意出手。
熱乎乎的貓崽子從自己頭頂一路滑落到肩膀上,還軟綿又嬌氣地蹭了過來,戚懷舟沒能忍住喉嚨里的癢意,輕輕咳嗽兩聲,方才緩慢轉過了頭。
小貓崽子還在用小爪子有一下沒一下蹭著「牧笙」,聽到咳嗽聲,他毛茸茸的身子貼得就更緊了,笙哥咳嗽肯定是因為照顧他才累倒的,看來等他恢復人形,要想個法子出門賺錢了。
雖說在離開盛京之前,笙哥是帶了一些銀錢,但是他們也不能一直坐吃山空,就在小貓崽子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時,「牧笙」朝著這邊轉過了頭。
雪白雪白的毛糰子習慣性將自己的貓腦袋遞過去,過了小半天,沒見到自家「笙哥」有擼貓的打算,毛糰子困惑地昂起小腦袋。
對上那張漂亮到有些男生女相的臉蛋,江離覺得自己的脖子瞬間疼了起來,幾乎控制不住得頭皮發麻,驚慌失措之下他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好幾步,只是江離忘記了,這會兒他還窩在人家的肩膀上,所以腳下一個踩空,非常不幸地朝著地上摔下去。
就在小小一團的貓崽子即將落地的時候,戚懷舟終於動了,他動作帶著些許僵硬地伸出自己的手,將快要墜地摔成一灘貓餅的小毛糰子接到了手上。
冷著一張臉的青年沒有開口說話,江離滿腦子都是自己昨天被人掐脖子的恐怖記憶,這會兒更是把自己「報仇雪恨」的事兒忘到了九霄雲外,只可可憐憐地蹲在戚懷舟手上,將自己窩成小小一團,連喵喵叫上兩聲的膽量都沒了。
抱歉,一刻鐘前的江離失蹤了,現在他只是一隻可可憐憐、委屈巴巴的慫慫貓。
冰冷的手心裡滿是貓崽子肚皮上暖洋洋的熱度,戚懷舟微微皺起眉頭,感到非常的不適應。
感覺這股熱度彷彿從手上一路燙到了自己的心底,這種感覺對於戚懷舟來說是極為陌生的,手上軟綿綿的毛糰子過於脆弱,只要他手上稍微用力,就能將其掐死。
但是戚懷舟並沒有做出任何傷害小毛糰子的事情,只冷著一張雌雄莫辨的臉,將貓崽子放到地上,連動作都刻意放柔了一些。
毛糰子帶來的熱度從手上緩緩退去,戚懷舟有些不太自在地搓了搓手指,轉而頂著一張冷若冰霜的臉挪回原來的位置,緩緩拿起斧頭繼續埋頭劈柴。
江離一脫離這個危險份子,本來打算趕緊溜掉,見狀反而生出了幾分逆反心理,雖然青年一張臉冷得跟臘月的冰窟窿似的,但是他方才的動作卻非常地輕柔,能夠對小動物如此溫柔的人,又怎麼可能是什麼壞人呢!
當然了,這也有可能就是江離人菜癮大的心理在作祟,貓貓只想淺淺試探一下。
於是江離探出自己的貓爪子躍躍欲試,見著青年冷冷淡淡坐在那兒劈柴,小毛糰子故技重施先給自己助個力,然後三兩下躍到了戚懷舟的肩膀上,還非常自在地給自己找了一個格外舒服的姿勢,懶洋洋地趴著不動了。
戚懷舟被小毛糰子的動作弄得怔愣了一下,臉龐被柔軟蓬鬆的絨毛蹭過,他纖長上翹的黑色睫羽不著痕迹地顫了顫,轉而便任由小毛糰子在自己肩膀上趴著,低頭繼續劈起柴火。
牧笙自然知道那個受傷的青年一大早就坐在棚子下面劈柴,不過他也沒打算制止,他和阿離救下了這人一條小命,但凡是個知恩圖報的,便不會任由主人家伺候。
其實牧笙心裡也清楚,或許那青年並非故意傷害阿離,青年那一身的傷,定然是被人追殺所致,昏迷多日醒過來卻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有點兒警惕心也是正常。
不過雖然可以理解,但是那又怎麼樣,青年傷了他家阿離是不可辯駁的事實,能讓青年繼續留下來養傷,已經是他家阿離仁慈,若再厚著臉皮任由主人家伺候,牧笙定然會不管不顧將人扔出去。
等到牧笙做好了朝食出來,本打算去正房看看阿離有沒有變回人形,就聽到一陣軟綿嬌氣的貓叫聲。
牧笙轉過身朝著棚子那邊看過去,就見著青年已經劈好了一大摞的柴火,而他家可可愛愛的雪奴,此時此刻正蹲在青年的肩膀上,對著他招了招粉嫩的貓爪子。
牧笙心頭一驚,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將貓崽子從青年肩膀上抱進自個兒懷中,一臉警惕地望著滿臉疏離和冷漠的青年。
貓崽子被自家笙哥抱進了懷裡,茫然地眨了眨那雙水潤潤的異瞳,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喵喵~」笙哥別怕,或許是想起了什麼,小毛糰子用粉粉嫩嫩的貓爪子拍了拍牧笙的胳膊。
戚懷舟因著重傷的緣故臉色依舊蒼白,再加上身形消瘦,坐在木墩子上,雖面無表情,卻隱隱透露出幾分可憐的味道,窩在牧笙懷中的毛糰子扭過貓腦袋,對著青年也是喵喵叫了兩聲,似乎是在安慰。
戚懷舟冷淡的目光從牧笙懷中的貓兒身上一掃而過。
當然也就江離一隻貓兒覺得戚懷舟可憐,牧笙望向青年的目光依舊帶著不加掩飾的警惕,只是在毛糰子的安撫下,他沒甚好氣地說道:「過來吃朝食吧。」
牧笙身為清虛的大弟子,除了每日的功課,還要負責監督教導下面的一眾師弟,怎麼也輪不到他去廚房裡忙活,所以這幾天的膳食也就僅僅能夠入口而已,實在算不得美味。
小貓崽子抱著一個怪模怪樣的饅頭,一口能夠啃上小半天,作為一個非常合格的吃貨,這死面摻和著發麵的饅頭實在難以下咽,即便是配著香噴噴的小魚乾,貓崽子也就略微啃了兩口,就不願意再吃了。
戚懷舟倒是不挑食,他身姿筆挺得坐在那裡,手中拿著饅頭配著鹹菜一口一口地吃著,從中倒是能夠看出幾分矜貴的氣質。
牧笙頗有深意地看了對方一眼,並沒有任何過問對方身份的打算,反正無論這人是什麼身份,過上幾日也就要離開了,他自是沒有多此一舉的必要。
為了防止青年對阿離的身份生出疑心,牧笙特地取了一些朝食送進了左側正房裡,又在房間里待了好一會兒,才出來繼續吃飯。
吃過朝食,牧笙將廚房簡單收拾了一下,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他家阿離,正窩在門口曬著太陽,被太陽曬到昏昏欲睡的貓崽子,再一次萌了牧笙一臉。
走過去將貓崽子抱進懷裡,牧笙閑來無事,便靜靜坐在那兒陪著貓崽子一同曬起了太陽。
戚懷舟已經回了房間,他現在需要好好考慮一下,下一步該怎麼做。
戚千淳派過來的死士失去了他的蹤跡,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定然會在雲寶縣四處尋找他的下落,再加上他受了重傷的緣故,那些藥房必然是那些人首要尋上門的地方。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正在癒合的傷口,戚懷舟的眸色晦暗不明,救下他的那位不僅會醫術,而且隨身攜帶的傷葯也絕非俗品,向來那兄弟二人身份也不普通。
眼下待在這處小院倒也安全,不過戚懷舟並不打算住太久,一是他不願也不能給主人家帶來麻煩,二則這家人身份未知……
而且眼下他也不能去尋找林姨娘,那雙略帶風流的眸子里閃過濃郁的冷冽,戚懷舟想著是時候給戚千淳製造一些麻煩了,得讓戚千淳沒什麼精力繼續追蹤他才好。
如此想著,戚懷舟回過神便聽到外面叩門的聲音,他抬手摸了摸腰間的利刃,起身走過去將房門打開。
牧笙不情不願將懷裡的貓兒遞給戚懷舟:「我今日有一些事情要忙,不知道何時能回來,雪奴就托你照顧一下。」
話罷牧笙微微蹙眉,繼續說道:「我家阿弟喜歡安靜,再加上昨日被你嚇得病了一場,希望你不要去正房驚擾他休養。」
戚懷舟將乖乖巧巧望著他的雪糰子接過來,對上牧笙的警告,他那雙冷峻的眸子里無喜無怒,只是淡淡點了點頭。
牧笙又不太放心地在貓崽子頭頂摸了摸,這才轉身出了小院,阿離這幾天食慾越來越差,牧笙自然知道是自己廚藝不佳的緣故,他可以不在意口腹之慾,但是他家阿離可不行,所以還是要儘快找個廚娘回來。
牧笙一走,戚懷舟隨手關上房門,將看起來又嬌又軟的小貓崽子放到桌子上,一人一貓就這麼望著彼此發起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