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身青色的寢衣被汗水沁濕，現在是暮春時節，只有正午會稍稍熱一些，入了夜依舊是沁著仿若停留在冬日裡的寒意。

戚懷舟抬起自己的雙手，盯著上面血跡斑斑的痕迹，無聲笑了起來，只不過那歇斯底里的笑不達眼底，倒像是個窮途末路的瘋子。

直到有淚水從他的眼角滑落，他彷彿能夠看到守國門死社稷的父皇、自刎於父皇身旁的母后、被亂軍射殺的姨娘以及大齊萬千無辜戰死的將士……

「公子，公子。」許是聽到房中傳來的動靜，小廝朝著屋裡低聲喚了兩下。

戚懷舟握緊拳頭，修剪乾淨的指甲嵌進皮肉之中，細細密密的疼痛將他從前世無盡的痛苦中喚醒，如今他還住在戚家，是戚千淳眼中乖巧聽話的「狗兒」，這裡並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一切只能慢慢圖謀。

「我沒事，你不用進來。」戚懷舟從床榻上坐起來，慢慢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小廝以為自家公子只是起夜，聞言便老老實實回偏房睡下了。

一杯冷水下肚，戚懷舟清醒了許多，他重新來過這麼多次，想盡了一切手段，可是無論怎樣最後都會落得同一個結局，這一次他不能再這般下去，如果這一次又是失敗，他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再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

盛京皇城之中，穿成炮灰的江離憂慮極了，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成功陷入了失眠的狀態。

對於一個課業沉重的兼職打工人而言，失眠可是非常痛苦的，不過作為小傻子的江離好像不用再體會那種痛苦了，因為他現在有了新的悲催命運。

嗚嗚嗚，這世間還有什麼人比他更慘嗎，江離給自己抹了一把辛酸淚。

到了天邊蒙蒙亮的時候，江離終於醞釀出了一絲半點的睡意，麻溜給自己蓋好小被子，趁著這股睡意，他終於重新和周公在夢中會晤。

拉著周公感嘆了一番自己悲慘的命運，江離迷迷糊糊見到一個身披盔甲的男人，手中拿著一把浴血的長劍朝自己緩緩走來。

白髮飄飄的周公對上江離，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個人的命運就比你還慘。」

於是乎，本就睡眠不足的江離硬生生被這個噩夢嚇醒，等他清醒過來，只覺得自己的雙眼皮大概已經因為失眠的緣故，變成了三眼皮。

真的好睏啊，江離抬手想要拉起被子把委屈、弱小又可憐的自己緊緊裹住，結果一抬手才發現，他不僅沒能拉起被角，甚至連胳膊都抬不起來。

震驚、無比震驚！

到底怎麼回事，原書中只說這個小炮灰假太子是個心智不全又體弱多病的小傻子，沒說小傻子還是個間歇性殘疾啊！

江離在被窩裡鼓弄了半天，感覺自己出了一身的汗，終於勉勉強強從被窩裡探出了個毛茸茸的腦袋。

他從小就有一個壞習慣，就是睡覺的時候喜歡把腦袋埋進被窩裡，無論寒暑。

重重喘了一口氣，江離抬眼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映入眼帘的不是原身那一雙養尊處優、又白又嫩的手，反而是一對毛茸茸的小爪子。

仿若晴天霹靂，江離只覺得自己彷彿就是在做一個怎麼都醒不過來的連環夢，昨天的他穿成了海棠文里的小炮灰，今天的他穿越到了童話世界里，快穿都不會穿越這麼快的好嗎！

純白色的小貓爪煩躁不安地抓撓著真絲做成的枕頭，江離一雙眼睛閉上再睜開，瞬間死了心，貓爪子依舊還是貓爪子，一點都沒有變成雙手的意思。

整隻貓擺爛似的在枕頭上敞著自己粉粉嫩嫩的貓肚皮，江離正在懷疑人生，突然聽到了一陣熟悉的聲音，是昨天那個叫做雙喜的小太監。

江離迅速把自己團成一團，看來他並沒有繼續穿越，依舊還在這個三觀不正又不講邏輯的海棠世界里，一瞬間江離腦海中不禁浮想聯翩，難道原身這個小炮灰還有什麼特殊身份不成，比如是哪個大妖或者大仙遺落在民間的小崽子？

不過眼下情況緊急，江離為了防止自己被人發現，落得個棒打、剝皮的悲慘結局，只能趕緊把自己藏起來。

不過這小貓的身形實在是太小了，跑起來更是一步三晃，簡直就是要把自己摔死的節奏。

終於在雙喜踏進殿門的前一刻，江離瞥見了一扇微微敞開的窗戶，一雙粉嫩的貓爪子在地上使勁蹬了蹬，幾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終於躍上了窗檯。

由於一時之間沒有站穩，小貓崽子搖搖晃晃，身子一歪整個兒不受控制地從窗台上摔了下去。

完蛋，江離覺得自己這條小命說不定今天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雙喜按照平日里殿下起身的時間，先叩門喊了兩聲，這才抬腳走進寢殿。

「殿下該起身了，今天的早膳都是殿下愛吃的式樣。」雙喜一邊輕聲細語地哄著，一邊將自己手中端著的殿下洗漱所用的一應器具放到木架上，將柔軟的布巾浸入溫水再擰乾，這才走到圍著一層細紗帳幔的大床前。

撩開那一層細細密密的紗帳，只見偌大的床榻上，被子微微凌亂，卻不見太子殿下的身影，雙喜眸眼大睜，手中打濕的布巾因為驚恐而落在了地上，他已然是顧不得落在地上的布巾，趕緊轉身要去尋找本該躺在床塌上的太子殿下。

殿下如今雖然已經十八歲了，卻因為心智不全的緣故，性子純真稚嫩的猶如幼童，平日里雙喜根本不敢讓殿下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唯恐自己一時不察，殿下出了岔子。

就在這個時候，一身青色道袍的老者緩緩走進殿中，和著急忙慌的雙喜迎面撞上。

「不用找了，太子殿下今日有課程，已經被童子接去了青羊觀。」老者滿頭白髮，說起話來語氣慢條斯理，和藹中亦是帶著幾分威嚴。

雙喜趕忙屈身行禮：「國師大人，殿下他尚且不曾用……」他一句話還沒說完，便瞥見老者懷裡竟然抱著一隻雪白雪白的貓兒。

那貓兒睜著一雙漂亮澄澈的異瞳，正在用一隻柔軟粉嫩的小爪子有一下沒一下抓撓著老者的衣袖。

老者抬起一隻手，慈愛地撫過小奶貓有些凌亂的腦袋：「今日太子殿下回留宿青羊觀，陛下那邊我自會派人知會，你只管明日午膳之前去青羊觀接人。」

雙喜雖不解，卻老老實實點頭應諾。

這會兒窩在老者懷裡迷迷瞪瞪小半天的江離總算是清醒了許多，兩隻爪子搭在老者的小臂上，突然換了一個視角看世界，他一時之間竟然覺出了幾分不一樣的新奇感。

有一下沒一下撫摸著小奶貓不太老實的小腦袋，平素里端正嚴肅的老者眉眼中竟然隱隱流露出幾分寵溺的笑意。

雙喜看得有些訝異，下一刻卻對上了小奶貓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下意識他對著小奶貓咧嘴笑了笑。

玄機子一路將懷中不甚安分的貓兒抱進自己的房間，方才將小奶貓輕輕放在一個蒲團上面。

江離總算是清醒了過來，他本是要從那個窗台上跳下去的，但是無奈窗檯太高，他又一時沒有站穩，本以為會就此命喪黃泉，在摔下去的那一刻，江離滿腦子都還是各種奇思妙想，想著自己原本應該是人，但是死的時候卻是只小奶貓兒，不知道入了閻羅殿，尊敬偉大的閻王殿下會把他當成人來清算還是當成貓兒。

就在他胡亂想七想八的時候，卻落進了一個滿是檀香的懷抱，江離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再加上那股濃郁的檀香味兒，直嗆的江離想要打噴嚏。

用貓爪子摸了摸自己剛剛打完噴嚏的小鼻子，江離偷偷摸摸抬頭去看救下自己一命的道長。

看這道長白髮飄飄、滿身仙氣的模樣，江離合理懷疑這老者就是傳說里以後能夠羽化成仙的道長。畢竟他都能穿越，能從人變成一隻貓兒，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呢！

不過……江離突然怔住，他現在說不定就是一隻冒充大齊儲君的小貓妖，而他眼前這個老者好像是大齊的——國師。

「我命休矣。」小奶貓有氣無力用兩隻毛茸茸的小爪子抱住自己的腦袋，但是因為腦袋大身子小的緣故，小奶貓直接在蒲團上面摔了個四仰八叉。

小奶貓身側的玄機子盤膝坐在蒲團上沒有任何反應，就像是馬上坐化成仙了一般，江離千辛萬苦終於把自己翻了過來，他悄咪咪地抬起小爪子按在老者的大腿上。

溫熱的觸感傳過來，江離鬆了口氣，看來這個救他一命的老頭並沒有坐化成仙。

蹲在蒲團上想了一會兒他恍然大悟，這老頭肯定是睡著了，以前他在出租房的小區樓下，救看到過曬著太陽昏昏欲睡的老年人，那姿態跟老頭現在是一模一樣。

所以被道長抓到的「小貓妖」這時不走更待何時，江離悄悄抬起自己的貓爪子，一步一步試探著往後退，那雙水潤的異瞳更是緊緊盯著「睡著了」的老頭，唯恐對方在自己準備偷溜的時候醒過來。

房門沒有關緊，江離格外慶幸地將自己小小的身子，從那道縫隙中像是擠果凍一樣擠了出去。

來的時候江離是窩在老頭懷裡恍恍惚惚過來的，這會兒逃出老頭的房間，映入江離眼前的是一座非常非常大的院子，一時之間有些暈頭轉向。

他現在應該往哪裡走？路痴重度患者格外的迷茫，更何況他現在還是一隻不知道有沒有滿月的小奶貓。

兩相不決選右邊，憑藉著多年來的路痴經驗，江離果斷甩了甩小尾巴，搖搖晃晃朝著右邊跑過去，只可惜江離忘了以前他走錯了路，還有手機導航可以拯救他，然而現在他連個手機都沒有，更別提導航了。

於是在江離地不懈努力下，成功將自己晃悠暈了，隱隱約約聽到有雜亂腳步聲傳來，江離一個激靈，扭頭鑽進了一個小房間。

「師兄，牧笙師兄，求求你了，你就再幫我最後一次吧，我保證下次不會在做早課的時候睡著了。」

「你在我這裡已經沒有任何可信度了，就單說這個月，你都已經向我保證多少次了？」

「嗚嗚嗚嗚，牧笙哥哥，好哥哥，你就幫幫我吧！」

「哈哈哈，牧纓你還是自求多福吧，師叔剛剛已經說了，不許牧笙師兄幫你抄書。」

「你們就是一群告狀精。」

「哈哈哈，牧纓你還是趕緊去抄書吧，誰讓你上次也向師叔告狀。」

……

一群小道士說說笑笑從房間門口路過，江離躲在門後面，本以為那群小道士都離開了，正想著溜出去，卻有人從外面將房門打開。

「吱呀」一聲，那人已經推開房門走了進來，他背過身將房門關上，江離一身的小絨毛因為緊張而炸開成了一個雪白雪白的大毛球。

就在江離想要偷偷溜掉的時候，一隻手將他整個兒抱了起來：「哪兒來的小奶貓，長得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