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067
今泉藍徘徊在庭院里,心頭略有煩躁。
夏夜的月色清清冷冷地落在池塘上,泛起白色的波光。菖蒲葉似被她的心事壓彎了腰,被風吹得直向一邊倒。
如果她沒聽錯的話,她與宇智波泉奈的婚事,竟然是一樁陰謀。
宇智波一族與千手一族戰爭已久,但近年來,宇智波逐漸顯露出頹勢。可即使如此,宇智波卻不願退讓,一定要和千手打個你死我活。
在這種情況下,羽衣一族便生出了叛變的想法。畢竟誰也不願搭上全族的性命,去走一條必死的路。
硬著和宇智波一族亂來,那是不可能的。於是,羽衣一族就打起了婚事的主意。
成婚那天,就是再厲害的忍者,恐怕也會變得飄飄然;而整個家族,都會因為結婚的喜悅而放鬆戒備。在這種時候發動叛變,那是最合適不過的時機了。
身為羽衣一族的公主,從藍的立場看,她應當支持父兄的行為。
可是……
這樣一來,泉奈就會死。
想起那位如山泉一般清爽、會紅著臉詢問能否坐在她身旁的青年,今泉藍一時心思複雜。
她並不想讓他死。
要是有什麼方法,既能讓泉奈活下去,也能讓宇智波和千手停止戰爭,從而保全羽衣一族,那就好了。她不想看到任何人的死亡。
首先,這樁婚事,必須取消。這樣一來,父兄就沒有了叛變的時機。
在泉奈大人下次造訪時,就和他直白地說吧。
藍攥緊了手,這樣下定了決心。
雖然這樣做,也許會讓泉奈大人十分傷心。但這也是沒辦法的舉措。
……
一連數日,藍心事重重。
要怎樣與泉奈開這個口呢?她總不能直說「我的父兄打算叛變」,必須找個什麼借口才好。而最直接的取消婚約的理由,應當是「我愛上了別的什麼人」。
可這個人……是誰呢?自己的侍女嗎?她要說她其實喜歡女人?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這天的午後,她前往墓地更換供奉的清水與花朵。當她從排列著密密叢叢墓碑的山谷中離開時,望見山間的清溪中有一道人影。
她看著那人黑色的長發,想起了他的名字,呼喚道:「扉君?」
站在溪流中的人好像並不意外,他轉過身,熱情地和她打招呼:「公主大人!好久不見!對了,您最好別再走近了,因為我剛剛在洗澡……」
已經遲了。
走近了的藍,在看清了眼前的場景后,小小地「啊」了一聲,然後趕緊背過身去。
男人把衣服掛在溪邊的樹枝上,正在拿溪水清洗身體。雖然只有一眼,藍也看到了他的身體。他明顯是個長於運動的人,四肢的肌肉都很發達,但身上有很多疤,也不知道什麼農活才會留下這樣多的傷口。
「抱歉!抱歉!」扉哈哈笑了一下,並沒什麼窘迫的意思。他去樹枝上拿下衣服,窸窸窣窣地穿好了,才對她說:「好了,公主,可以轉過來了。」
她點頭,卻依舊背著他。
「怎麼了嘛?是我太難看了嗎?」扉好像有些委屈。
「啊……不是。」藍遲疑地轉回身。「我只是在想,我能請扉君幫個忙嗎?」
就在剛才,她忽然有了這個絕妙的想法。
扉笑著說:「請說吧!我肯定會幫忙的!」
她猶豫地說:「我想請扉君扮演我的戀人。」
「哈?」男人愣住。他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喃喃道:「我沒聽錯吧?」
「沒有……」她的聲音更輕了:「您沒聽錯。如果為難的話,就請拒絕我吧。」
扉立刻開懷地笑起來:「怎麼會拒絕呢!公主的這種要求……讓人驚喜還來不及!」說完,他就有些傻乎乎地搓了下手掌,似乎興奮得過了頭。「為什麼提出這種要求呢?」
「你知道吧,我馬上就要嫁給宇智波的大人了。但是,我並不喜歡他。」她很誠實地說:「為了逃脫這樁婚事,我需要一個心上人,即使是假的也好。」
聞言,扉立刻變得認真了。「這種事,我可不能不幫忙!就交給我吧!」
片刻后,兩人在溪邊的小山坡上坐下,商量所謂「相戀」的細節。
山中的蟲鳴此起彼伏,頭頂的樹梢上藏著昨夜的露水。溪流淙淙淌過,岸邊的鵝卵石上攀著深綠的青苔。
藍揪著自己的衣袍下擺,認真地說:「到時候,我會和父親說,你救了我,所以我對你心生戀慕……」
「嗯嗯,好,沒問題。」扉一個勁地附和。
他側過頭,看向身旁的女人。她的肌膚比眼前的溪水還乾淨,翹起的鼻尖上有一團小小的紅,看著很可憐。她那雙玻璃一樣的眼睛,直直地盯著遠方的森林,就好像她在出神,思緒已經飛到了遙遠的地方,這更給人不可捉摸的感覺。
他看著她,情不自禁拿她和自己認識的、族內的女人相比。千手一族的女忍者,好像都是堅毅豪爽的性格,少有她這樣秀氣文靜的人。
「事後,我會給扉君一筆錢,讓你去別的地方生活。」說到最後,她將目光轉向他:「請放心,我不會真的逼你娶我的,那樣對你來說也太危險了。」
「啊……哦!好的!」他點頭。
他心底竟然有些遺憾。其實真的娶她,似乎也不錯,但他也知道那不可能。
不說他的真實身份是千手的族長,光光是他現在這張五大三粗、彷彿被鋤頭砸了一下的臉……公主也看不上他啊。
想到這裡,柱間幽幽地嘆了口氣。
……
隔了三四日,宇智波泉奈終於再次來訪了。
「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放屏風!」侍女很執拗地對藍強調:「公主,您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守規矩。要是被您父親知道了,我也會受罰的。」
藍正在擔心取消婚約的事,無瑕他顧,便答應了侍女的要求。
半透明的紗制屏風立了起來,她眼前的世界變得一團模糊,像蒙上了水氣一般。
沒一會兒,屋外傳來腳步聲,宇智波泉奈來了。隔著屏風,她粗粗一看,就瞄到了泉奈的藏青色立領族袍。這熟悉的顏色,令她稍稍定了定神。
泉奈對她很尊重,如果認真地和他溝通的話,他也許會答應吧。
她不是沒想過先和父兄說自己和扉的「戀情」,但父兄一定不會同意這件事,搞不好還先手會把扉君關起來。與其如此,不如先和泉奈說了,來一個先斬後奏。
「泉奈大人,我有一件事想和您說。」她在屏風后低下了頭,擺出行禮的姿勢,語氣十分認真:「您對我的厚愛和關心,我感激不盡。但是……我想取消婚約。因為我已別有心儀之人。」
這句話落下后,室內便變得極為寂靜,夏日的聲音遠去,一切都如冬日一樣寒冷。藍依舊低伏著頭,心跳聲鼓噪無比。
「正因為您對我很寬厚,所以我才不能期瞞您。泉奈大人,我請求您……和我解除婚約。」她硬著頭皮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只覺得後背都是冷汗。
房間里依舊很安靜,清晰到落針可聞的地步。
不知為何,藍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威壓,自上而下地沉下來,將她壓得有些直不起腰了。平常的泉奈並不會這樣,看得出來,今天她所說的話,讓他很不高興。
終於,她聽到了屏風后的人開口:「這就是你給泉奈的回報嗎?」
嗓音很低沉,浸滿濃濃的不悅,像是被人觸及了逆鱗的龍。這樣具有壓迫感的嗓音,並不屬於宇智波泉奈。
藍吃了一驚,連忙抬頭。而屏風也在此時被男子不快地推開,二人直直對上了目光。
一雙猩紅的眼睛,像狼一般注視著她,三顆勾玉浮現其中。此時此刻,藍才看清,這個同樣穿著宇智波族服、並不是泉奈,而是另一個宇智波的族人。
他和泉奈長得很像,都有一張俊美的臉,但神色卻更冷冽、更不近人情。藍立刻猜到了,這個人是泉奈總是掛在嘴邊的的哥哥,宇智波斑。
糟了!
她的瞳眸微微一縮,面色發白。「我……斑大人……我……」
「泉奈在戰鬥中受傷了,沒辦法親自來,所以讓我代替他。」斑冷冷地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打量她。「正好,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有什麼本事,讓泉奈膽敢為了你而違背我的命令。」
「泉奈大人他……受傷了?」藍眼睫輕顫。
「放心,不會死。」宇智波斑半蹲下身體,他目光齊平地看著她。這視線讓她膽戰心驚,因為她從未接觸到如此冷酷的目光。
他伸出手,挑起她的下巴,慢慢將她的臉頰左右轉動,眯著眼看她。「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人,泉奈竟然為了你而捨棄了宇智波的後裔……」緊接著,他嗤笑一聲,將一個銀色的手鐲丟到她的跟前:「這是泉奈給你的東西。」
那個手鐲落到地上,咕嚕嚕打了幾個滾,終於在藍的手邊停下。
藍看著手鐲,想起了泉奈上次來時曾說過要送她禮物的事,心情複雜。
而斑則輕蔑地看著她,說:「婚約不會取消,你會以側室的身份嫁給泉奈。以後,泉奈會另外娶宇智波一族的女人。這件事情已經定好了,不會有改變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