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現實與虛幻

「你相信引力嗎？」

「萊厄」上前兩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神情極為動搖的康斯坦斯，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將她低下的頭顱抬起，強迫她與自己對視，隨即嘴角微翹，似笑非笑地開口道：「你是否相信——我被你喚醒這件事存在意義？」

一旁的克莉絲雖然因為之前「萊厄」給她留下的心理陰影而被嚇得瑟瑟發抖，但見此時康斯坦斯一副失去抵抗之力，任人宰割的模樣，終究還是鼓起了勇氣，顫抖地走上前來，試圖從「萊厄」的手中救出康斯坦斯。

但顯然這個目的並不是她下定決心就能夠做得到的。毫無意外，克莉絲才剛剛走近，就被萊厄伸手像是提溜著小倉鼠的后脖頸一樣，拽著她的衣領子把她丟到了一邊去，在這過程之中，萊厄甚至沒有轉頭向她投來視線。

康斯坦斯雙目無神地看著「萊厄」，早已陷入一片混亂的大腦一時間無法處理眼下的情況，她只是下意識地微微張嘴，發出支離破碎的聲音：「意……義？」

「不要除了說'不要，不是這樣'這種話之外，就只會重複我說過的詞句啊。」

「萊厄」輕嘖一聲，臉上流露出無趣的神色——比起第一次佔據這個身體時所顯露出來的僵硬而虛假的表情，他現在的神情已經越發豐富和真實了，「被嚇得精神崩潰這種戲碼只要演一次就足夠品鑒了，一直重複這樣的表演，不覺得實在是江郎才盡嗎？就算是我也覺得未免有些無趣了。」

萊厄微微眯起的眼眸中透露出絲毫未加掩飾的惡意。

好在康斯坦斯再怎麼說也不是那種受到刺激之後就直接一蹶不振的脆弱的傢伙，雖然因為方才經歷了一些讓她瘋狂掉san的詭異事件，導致她現在的精神狀態確實不怎麼穩定，但面對眼下這種情況，也由不得她再繼續這樣下去。

在本能地感到生死危機的關頭，康斯坦斯終於像是迴光返照一樣，將腦中雜亂的思緒全都掃到一旁，勉強逼迫著自己什麼其他的都不去多想。咬緊牙關，猛地攥住萊厄捏住她臉頰的手腕，康斯坦斯眼眸中布滿血絲，狠狠地直視著對方的雙眼，「別碰我！」

「砰！」

「萊厄」面不改色地看著突然發狠的康斯坦斯，嘴角咧開，明明並未轉頭，卻像是有著一隻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眼眸一般，另一隻手猛地伸出，將康斯坦斯握著匕首試圖偷襲他的那隻手用力捏住，「這樣才對嘛。不過，僅僅只是對我抱有敵意，是不是也太俗套了一點？為什麼就想不出一些令人耳目一新的舉動呢——比如說，我們一起去把這座小鎮上的化糞池給炸了。」

「？」

「？？」

「？？？」

這番話讓原本已經勉強拋開其他思緒的康斯坦斯再度陷入了混亂，甚至於被隨手丟在一旁的克莉絲也驚疑不定地看向「萊厄」。

為什麼話題會突然拐到……炸化糞池上？！

不，不管再怎麼說這未免也太奇怪了一點吧？就好像是入室盜竊的劫匪在把錢財裝進麻袋裡之後，並沒有選擇立刻離開現場，反而當場就在麻袋裡脫糞，將其在裡面與錢財攪勻之後再紛紛揚揚地撒滿房間里一樣，壓根就可以稱得上是行為藝術了啊！

「為什麼要用這麼驚訝的眼神看著我？你以為我想做什麼？真是聯想能力足夠差勁的傢伙啊，不會腦子裡儘是些打打殺殺謀財害命的事情吧。你以為我想殺你？想要你的命？那多沒意思。

」

「萊厄」很是惋惜地搖了搖頭，咂嘴道：「我只是想找些樂子而已，畢竟能夠出來的機會並不多，何必把時間浪費在沒意義的事情上？真可惜，如果我們能夠相互理解就好了——」

「我……我明白了，你先放開我。你究竟想要做什麼？只要你告訴我現在這裡是什麼地方，又究竟是什麼情況，而你又把萊厄本人怎麼樣了——得到答案的我，會配合你的想法和行動。」

精神被強烈衝擊之後，康斯坦斯居然奇迹般地完全冷靜了下來——不，比起冷靜，倒不如說更類似於麻木，大概是精神衝擊超過了閾值，直接將所謂大腦自我保護的機制的弦給崩斷了吧。

「你願意配合我那當然很好，不過如果你沒辦法理解的話，那總是要多費口舌解釋未免也太麻煩了。這樣——讓我們來相互理解吧。」

「萊厄」嘴角揚起詭異的弧度，竟將手直直伸向自己的右眼，不知何時變得尖銳的指甲直接嵌入右眼眼眶。

「你要幹什麼？！」

康斯坦斯看見萊厄莫名其妙的動作，心頭卻猛地湧上了一股毫無來由的驚悚感，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出於本能地立刻後撤了好幾步，就好像是受了驚的貓一樣，幾乎是連蹦帶跳地往後退了好遠。

「萊厄」微微彎曲手指，作勢要將右眼摳出來，「要做什麼？剛剛不是已經說了嗎——只不過是讓我們先互相理解而………」

但話才說到一半，他卻猛地將手指甲從眼眶中縮回，臉上露出了惋惜的神色：「唔……是之前浪費了太多時間嗎？看來這次只能暫且先到這裡了。真是可惜，有機會的話咱們下次再見吧。」

說著說著，「萊厄」便垂下頭去，一時間竟好像是站著睡著了一般。

要說到個中緣由，其實也不難猜測。

將時間線略微向前撥回一些——

萊厄與伊斯塔順著螺旋狀徽章的指引，經過彎彎繞繞的街道小路，很快就來到了一個並不大，甚至顯得有些破舊的房屋前。

這是個年久失修的小修道院，和之前所見的那個金碧輝煌的修道院相比，簡直可以稱得上是落魄至極。

一股沒來由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萊厄微微蹙眉，竟沒有猶豫，徑直伸手推開了木門，就好像懷疑其中是否存在危險這種念頭壓根從未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一樣。

微揚的塵土隨著門被推開，在天光的映照下顯現出朦朧的顆粒。

伊斯塔忍不住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咳嗽了兩聲，皺起眉頭嫌棄地道：「這什麼味道啊？好臭。」

萊厄並沒有回答，而是輕車熟路地跨步邁入修道院中。

或許是因為這樣小的修道院連作為教堂的替代的資格都沒有，基本上很少有外人會踏入這扇門。而隨著收入和接濟的慢慢變少，它連本身作為學院來教導孩童的職能都很難發揮。這樣偏僻的小鎮上，能有一間修道院都已經可以說是奇迹的事情了，又怎麼能奢求教會能記得按時送來接濟。

與其說是修道院，倒不如說是由神父和修女建立的孤兒院罷了。

這些思緒一時間在萊厄的腦中閃回，莫名的熟悉感縈繞在他的腦海。

就好像他確確實實是在這裡長大一樣——和他記憶中的景象如出一轍。

「咳咳……」

就在這時，修道院內隱隱傳來了一陣咳嗽聲。

萊厄不知為何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後面沒反應過來的伊斯塔連聲喊他走慢點。

走到主廳的最深處，萊厄毫不猶豫地伸手將內門推開。

很快，他便看見門后的房間看上去像是一間小卧室，只是一切都顯得很簡陋且破舊。

一名形容枯槁的老婦人病卧在床，緊閉著眼睛，時不時劇烈地咳嗽著。

她長得和方才所見的莎綸嬤嬤幾乎一模一樣，但完全沒有之前那位那樣精神矍鑠，反而顯得極為萎靡，彷彿命不久矣。

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她才勉強將眼睜開，朝門口投來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