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160 打狗打主人 紅白臉

160. 160 打狗打主人 紅白臉

會議規模不算大,四機部以及其他幾個部的個別領導幹部出席。

計委這邊,於主任在。

不過主持會議的不是他,而是一位副總理。

對於引進三英寸晶圓生產線這事,事前已經討論過一些,只不過計委覺得畢竟涉及到半導體,不讓四機部的參與不合適。

這才有了這次正式會議。

機會是爭取來的,但能不能把握住機會,計委說了不算。

於主任不可能立場鮮明的表示支持與反對。

一如羅部長不會第一時間亮出自己的底牌一樣。

南雁則不同,她本就一無所有。

自然也談不上失去一切。

對她而言,得與失並沒有那麼重要。

發言的人慷慨陳詞,「……我們要在未來三年內,超過日本趕上美國,將國內半導體產業經營的如火如荼。」

南雁忍不住發出一聲嗤笑,這笑聲在這慷慨陳詞后顯得格外突兀。

以至於所有人都瞧了過來。

其中不乏一些不贊同。

這種級別的會議,怎麼能表現的如此低級?

「小高同志有話說?」

南雁的稱呼還挺多,叫她廠長的有,稱呼她職務的也有。

還有很多喊她南雁同志,偶爾會有這麼一句小高同志。

小高同志具體來說分三種情況。

親昵的稱呼,比如孫副部對外提及她時,多是小高同志、南雁同志。

上位領導的稱呼,年輕嘛,可不就是小高?等再過些年,等南雁年紀大了估摸著也就成了老高同志。

至於第三種情況,往往是領導表露不滿,一個小字在姓前面,就有了論資排輩的味道。

關係沒親昵到那地步,小高同志這四個字是又生疏又點明身份。

大概提醒她認清現實。

南雁清醒的很。

「是有些話,成秘書說完了嗎?如果沒說完,我可以再等等。」

她不再年輕,馬上就二十八周歲的人,然而身上依舊帶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特質。

這讓於主任想起了一些舊事,那時候他還不是計委的一把手,而這個年輕同志已然能夠跟世界第一強國的總統談笑風生。

還得到了對方饋贈的禮物。

這麼些年過去了,還是那個高南雁。

倒也難得,保持本真是一件極為難得的事情,畢竟他看到了太多太多失去本心的人。

發言的成秘書有些沒想到遇到個這麼虎的人。

剩下的發言磕磕絆絆,他倒是想要忽略南雁的存在,然而無意中接觸到對方的視線,那眼神讓他很不舒服。

躲避開又把要說的話給忘了,看著發言稿這才找回了一些想法。

然而這個發言是真的出了問題。

這種水平的發言不該出現在這個會議上。

主持會議的副總神色平平,「引進晶圓生產線,能夠有效夯實我國的半導體產業基礎,建設生產都能夠解決勞動就業問題,各位有什麼看法儘管說。」

領導的發言很有水準,把這事給落到了勞動就業上。

解決勞動就業是群眾的呼聲,你反對我就是反對群眾。

這麼個大帽子扣過來,難怪於主任和羅部長壓根不敢說什麼。

越是關鍵位置,說話就越要小心。

所以於主任利用羅部長,羅部長利用自己。

至於老於同志惱怒自己被羅部長利用,有些恨鐵不成鋼。

一方面是因為當時自己吵吵的沒理沒據,另一方面大概是覺得胳膊擰不過大.腿,對這事還挺悲觀,覺得自己一旦涉足其中怕是難以脫身。

屆時,前程什麼的就不用再提。

但南雁覺得這大帽子很操.蛋,就是個破草帽而已,有個屁用。

「我有些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說。」

副總笑了笑,「當然,小高同志是四機部的骨幹,有什麼想法就說,雖說不是業內出身,不過咱們今天這會議室里有幾個是搞半導體出身的呀。」

有人說話就喜歡這麼隨時隨地的掐你一把。

你也是個半吊子水平,說出來的話不見得專業,大家隨便聽聽就好。

南雁解讀出這一重意思來,笑著開口,「是,所以我在滄化工作時一直抓工人技術能力培養的同時,也跟他們說一定要學一學管理,將來內行管理工廠,這廠子才能長治久安的經營下去,不然你們不競爭上去,回頭來了個瞎指揮的外行,萬一瞎來胡干,那咱們這廠子怎麼辦,豈不是要眼睜睜的完蛋?」

會議室里一干人聽到這話莫不是低下頭。

賀錚是技術人員出身,但幹校不是白待的,聽得懂這話里的意思!

這不就是在說,這位副總在外行瞎指揮,要坑了國內半導體產業嗎?

南雁,她怎麼敢!

賀錚小心地窺探了一眼,瞧到副總臉上笑意消失,他心跳也快了起來。

這指桑罵槐只怕領導不能忍啊。

抓著圓珠筆的手心濕噠噠的,賀錚大氣都不敢喘。

南雁彷彿沒看見似的,侃侃而談道:「不過想要內行領導內行也不現實,咱們大學恢復招生這才幾年,當初錄取的大學生今年畢業進入崗位,讓這群剛畢業的人直接進入領導崗位,那也不合適,他們也得多磨鍊,所謂百年樹人正是這個道理,凡事得慢慢來,一如咱們的半導體產業。」

「剛才成秘書報告里說,引進國外的晶圓生產線,在國內投資建設晶圓生產廠能夠有效的解決勞動就業問題,恕我冒昧不知道能解決多少人的就業問題。」

成秘書聽到這話臉上有些許的尷尬,「這個問題還需要具體討論。」

「開會嘛,不就是為了討論問題,我正好主持過工廠的建設,雖說化肥廠和晶圓廠是誇了行業的,用生物學的理論來解釋那就是存在生殖隔離,但施工建設、調試生產這事我都還算懂,咱們可以討論討論嘛,對了這裡不也是建委的同志在嘛,要不一起討論下?」

賀錚看著南雁把這位成秘書問得直擦汗,覺得她可真是太聰明了。

知道直接跟主持會議的副總對著干不行,索性就調轉槍頭,找這位發言的成秘書的漏洞。

你說解決勞動就業就能解決,解決不了怎麼辦?

勞動就業如何解決,能解決多少人的勞動就業,這些都需要落實解決的問題,你一個像樣的數據都沒有,憑什麼要其他人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答應通過?

就憑你那慷慨陳詞?

長得不好看想得倒美。

把矛頭直指成秘書,未嘗不是一種策略。

都說打狗還得看主人。

但南雁這會兒態度明確的很,先打狗,再打狗主人。

「我不知道成秘書做這篇報告前有沒有了解過晶圓生產線的相關情況,國際上現在的晶圓生產現狀如何,國內的那條晶圓生產線的產量如何,良品率多少,每年能出口多少,利潤幾何,這些成秘書似乎都沒提到具體的數字。」

「那我想要再問一句,沒有具體的單個數字,不知道良品率,出口價格波動,成秘書怎麼就敢說,能夠賺取大量的外匯,這些從國外引進的生產線,怎麼就能夯實國內的半導體產業基礎了?」

成秘書這會兒當真是汗如雨下。

手邊的帕子已經濕透了,稍微用力就能擰出水來。

「在沒有明確數據的支撐下,我覺得成秘書的這篇報告壓根就是狗屁不通,別說是關係到科技產業發展的半導體行業,即便是最基礎的化工化纖,也不會同意這種有效數據沒有的破報告,對吧?」

化工部有兩個同志過來參加會議。

本來嘛,部里的意思就是含糊著就行,你反對也沒啥用。

但誰知道南雁非要拉他們下水呢。

這位曾經可是在滄化工作了好些年的人,是化工部出去的人。

娘家還能不支持自家閨女?

「這個報告的確是不太好,只有情緒沒有數據,不太符合咱們實事求是的態度啊。」

有化工部的這麼一開口,其他部倒是也紛紛表態。

一時間,局面傾向到南雁這邊。

還是來吵架。

畢竟連於主任也沒想到,上面竟然派出這麼個貨色,可不就是讓南雁來吵架嘛,壓根都不用擺數據講道理。

瞧著副總那不太好看的神色,於主任嚴肅著面孔,「南雁同志,注意影響,就算是自家同志也不能這麼說話。」

南雁迅速起身,甚至還鞠躬道歉,「於主任說的是,我說話太直了沒過腦子,成秘書你別往心裡去。」

成秘書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哪知道會遇上這麼個較真的人呀。

倒是於主任又開口化解了他的尷尬,「行了,回頭寫個檢討,認真反思一下自己的態度,對自己同志哪能這麼冷嘲熱諷的?再說了你那張嘴倒是會說,你光挑成秘書的不是,我倒是想問問,你的態度是什麼?反對引進這些晶圓生產線?」

賀錚覺得這不太對,於主任怎麼忽然間就訓斥起了南雁。

關鍵是一番訓斥后,這又……

要南雁亮明態度,這也不是說在坑人,就是有點古怪。

像是,兩人早就……

這兩人分明是在□□白臉!

賀錚總算反應過來,他驚呆了。

還能這樣嗎?

但仔細一想的確是啊。

南雁對成秘書的一番冷嘲熱諷,落入到副總那裡不知道人怎麼想呢。

於主任這又是訓斥讓寫檢討,又是讓她反思,擺明了是先教訓南雁。

他已經教訓過了,副總那邊自然不好再借題發揮。

而這場會議的本質,是四機部反對引進國外的晶圓生產線。

於主任看似嚴肅的態度,卻也是表明了立場。

他似乎不偏不倚,天平實際上稍稍轉向了南雁。

把四機部的態度拿出來,只要南雁給出有理有據有數據支撐的反對意見。

那麼這次的會議目的就達到了。

成秘書的糟糕表現在前,只要他們高副部應對得到,引進晶圓生產線……

狗屁!

有這錢還不如給四機部,讓部里好好討論怎麼花呢。

外行指導內行很容易出錯的好不好?

賀錚的腦海里那是波濤洶湧一片,而南雁的聲音猶如晨鐘聲一般傳入耳中,讓他靈台清明。

「是,成秘書的報告不足以說服我,而且過去一個多月我在國內各地進行實地勘測,雖然用時稍微短了些,但也算有一些經驗能夠說明問題,不止成秘書對引進晶圓生產線這事一知半解,地方上對此也沒什麼了解,壓根不知道該投入多少如何投入,他們只想著未來生產能夠賺錢,卻不想這些工廠建設竣工投入生產至少是兩三年後的事情,彼時國際半導體行業早已經進行了新一輪的革新,我們的產品遠遠落後於國際,憑什麼去賺錢?」

「成秘書在報告里說,能夠解決勞動就業問題,那我想問,三年後投產的晶圓廠,有多大的概率真的掙到錢?什麼時候能回本?如果是虧本經營的話,這樣的勞動就業問題的解決意義何在?」

南雁的問題依舊是在針對成秘書,或者說針對他背後的人。

於主任看著臉色沉沉如水的副總,提醒道:「南雁同志,你只需要說你的事情,不用總拉扯成秘書。」

「好。」南雁拿出了早已經準備好的文件,「這是我根據實地考察的相關數據整理出來的材料,我也想要借著這個機會做一次報告,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允許。」

「當然,今天的會議大家暢所欲言嘛。」於主任無形中接過了會議主持的權柄,這讓整個會議方向都發生了變化。

「我先說一下國際半導體產業格局,這讓大家能夠更直白的了解,現在半導體產業究竟發展到什麼地步,而我國的半導體產業又處在哪個位置……」

賀錚看著坐在那裡發言的人,忽然間覺得自己再度刷新對南雁的認識。

她從來大膽,在所有人對幹校的人畏之如虎避之不及時,南雁卻敢走進幹校,和他們打成一片。

在堅信地震震情預警時,她又敢待在那裡,絲毫不畏懼死亡。

如今,南雁又是打狗又是打狗的主人,似乎對權威也沒有半點恐懼。

一個不畏懼死亡,也不畏懼權威的人。

她會害怕什麼?

她有害怕的東西嗎?

賀錚想,這種無所畏懼的精神真的很重要。

尤其是,對國內的半導體產業很重要。

他們需要這樣一個舵手,或者說這樣一個無畏風浪的船長,引領著他們遠航。

會議結束已經是下午三點半的事情了。

誰都沒想到,這個原本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竟然會這麼一個走向。

不科學。

不實在。

不夠實事求是。

三英寸晶圓生產線的引進終究被推翻。

倒是四機部趁機提出了國內半導體產業發展規劃藍圖,對未來兩到三年半導體產業的發展,提出了相關的建議。

只不過這次會議上沒再繼續討論。

下周會舉辦相關會議。

而被欽點主持會議的,正是今天在會上發言最多的高南雁。

離開會議室時,賀錚想上前,他倒是記得南雁嗓子不好,身體也不好。

中午都沒吃飯,虧得他有先見之明準備了糖塊。

然而這糖塊還沒拿出手,就看到羅部長掏出了一把巧克力。

賀錚:被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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