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你且躺著吧。」珞佳凝扶了她躺回床上:「都是自家人,病中無需和我客氣。」
宋氏搖搖頭:「禮數不可費。奴才見了福晉,怎能……」
「都說了讓你躺好,你怎麼就不聽呢?」珞佳凝神色一凜,擺足了架勢:「難道說,我吩咐你的話,你都不樂意照做了?!」
她這語氣控制得好,聽上去十分嚴厲。
宋氏終於垂著頭,躺了回去。
珞佳凝這才看清楚她的五官。眼睛已經完全紅腫,嘴唇乾澀發白,整張臉一點血色都沒。
她輕聲問:「你可是哪裡不舒服?」
「沒有。」宋氏輕輕搖頭:「奴才好著呢。」
珞佳凝不說話了,只眉目冷冷地盯著她看。
宋氏輕輕地說:「眼睛不適,每日里哭,很疼。腸胃也不舒服,時常嘔吐。其他的……其他的倒也沒甚特別的了,只發虛。」
珞佳凝聞言暗鬆了口氣。
看來她底子是好的,只是這兩年為了女兒亡故的事情太過痛苦,一直走不出來。
只是再這樣折騰下去,再好的身子也得跨了。
聽馥容和安福說,宋格格人不錯,溫柔知禮。可惜性格怯懦,雖說比李氏來得早,卻總是被李氏壓了一頭去。
本來珞佳凝無意去管兩個妾室之間的爭鬥。
如今看宋氏這般狀況,再想到李氏那趾高氣昂的樣子,倒是對這個失去愛女的宋氏多了些同情心。
她只是個任務者而已,並非救世主。不可能把每日簽到得來的「健康藥水」分給這個世界上每一個身子不適的人用。
宋氏這般的狀況,珞佳凝考慮過後,覺得這事兒屬於心病。
不讓宋氏想開一點的話,往後的日子這人還得是日日以淚洗面。
宋氏性子溫和又內斂,說好聽了溫柔恭順,說難聽了就是一點自己的主見都沒有。
這樣的人性子很倔,總得讓她自己想通了才行。
珞佳凝問那端葯的小宮女:「四爺最近有沒有來過宋格格這兒?」
小宮女恭敬答:「來過。四爺知曉格格身子弱,不喜旁人探視,便得空的時候在門口和格格遠遠說幾句話。有時候還讓高公公來送些補品。」
說到這兒,小宮女大著膽子又添了句:「只是格格一直不肯吃那些好東西,不然也不至於身子這般、這般不好了!」
宋氏急了:「誰要你多說這些的?大膽!」
因為又氣又急,簡單幾個字就引得她連續咳嗽了許久。
珞佳凝道:「你何苦這樣為難自己?她和你緣淺,但是,總有能和你緣深的。再說了,萬一她也惦記著你,想回到你這兒叫你一聲額娘,你弄壞了身子沒機會有孕沒機會迎她回來了,又怎麼辦?」
這話語里說的都是孩子。那個「她」,指的便是宋氏失去的寶貝女兒。
宋氏想到了那個福薄的孩子,頓時淚流滿面。
珞佳凝拿著帕子給她擦眼淚,輕聲寬慰:「我知道你心裡難過,也不勸你想開些了。只是,你總得顧念著自己一些。往後你額娘你阿瑪見了你,看你這樣身子單薄,豈不是要擔心你到日日無法安睡?」
宋氏啜泣著:「我阿瑪和我額娘……我這輩子怕是見不到他們了!」
說到最後一個字,傷心欲絕下語氣愈發悲痛。
這倒是給了珞佳凝主意。
她覺得可以用此做突破口來說服宋氏振作起來。
「說什麼呢。」珞佳凝道:「活得好好的怎麼就見不到了。四爺馬上就出宮立府了,府邸已經快修葺好。等以後出去了,咱們住自己府裡頭,你若是想他們了,我安排你們相見一次。你看如何?」
宋氏聞言,身子有了些力氣:「果真?奴才果真還能見到父母?」
她本是漢人,激動之下,一不小心就把入宮前對父母的稱呼喊了出來。
珞佳凝暗鬆了一口氣。
果然,如她所料,在宋氏的心裡,親情是第一位的。正因為太過重視親情,所以失去了女兒,才會痛苦得想要了結自己的生命。
如今用能夠見到父母來作「誘惑」,才能讓宋氏重新燃起生的希望。
珞佳凝:「我既是答應了你,就會儘力做到。你且好好養著身子,等待出府見父母的那一日。」
宋氏撲到她的懷裡:「福晉!奴才有好些年沒見到他們了!」身在宮中,又是身份低微的妾室,根本沒機會見二老,「奴才即便是在夢裡,也常常想念他們啊!」
珞佳凝摟著她乾枯的身體,輕輕安撫:「你且養好身體,有什麼需要,儘管和我說。」
「咱們爺雖然心細,卻也想不到你心裡頭惦記什麼、痛苦什麼。」她扶著宋氏慢慢躺回去,寬慰道:「往後你心裡頭有什麼事,儘管和我說。我雖年歲比你小一些,卻也懂得不少的事情。咱們說說話,凡事往好了想,不就好起來了么。」
宋氏小小聲:「其實……其實爺是很好的。」
「好什麼呀,那些個臭男人,對我們的時候心寬得很,一點都不懂得我們。」珞佳凝說到了興頭上,愈發興緻勃勃數落起來:「他們的細心,都在課業上,都在每日的差事上。哪裡輪得到我們呢。你無事的時候,多去爺跟前走動走動,往後我提起讓你父母來的事情,也方便開口。」
珞佳凝算是看出來了。
這個宋氏,一門心思在故去的孩子和長年不見的父母身上,是一丁點兒心都沒放在四阿哥身上。
不然,她也不會故意把屋子弄得黑漆漆的,不讓旁人包括四阿哥進屋了。
宋氏聽福晉提起父母,精神好了些:「我知道福晉是為了我好。可我現在這樣的心境,真不敢見四爺,怕擾了四爺的興緻。」
珞佳凝:「擾什麼?你我都是四爺身邊的人。對他來說,我和你,不都一樣?只我是嫡福晉,身份高一些,他待我更親厚。你為他生了女兒,他自然也疼惜你。只不過我身為福晉,他更敬著我點。在他心裡,你我並沒什麼不同。你且放寬心,養好了身子多走動就是。」
其實珞佳凝這般說,不過是想勸著宋氏想開些罷了。
對媽媽來說,失去孩子是最痛心的事情。
她不願意這樣一個恭順溫和的女子自此消沉下去,希望宋氏可以慢慢從失女的巨大悲痛中走出來。
不然再這樣下去,宋氏自己的身子都要垮了,都等不到見父母。
珞佳凝本是好意勸一勸宋氏。
不過是些口頭上的話而已,能怎麼說的讓宋氏心裡頭舒暢點,她便說了,沒想太多。
……畢竟屋子裡就只有她們兩個人。
可是,珞佳凝十分驚訝地發現,她話說完后,屋子裡好像太過安靜了些。
周圍一點點聲音都沒有。
外頭的鳥兒在屋檐下鳥巢細聲細氣的叫聲,她都聽得一清二楚。
珞佳凝正疑惑著這是怎麼一回事呢,便見宋氏的一張臉愈發慘白,雙目正定定地望著門口的方向。
她順著宋氏的目光望過去。
然後,就看到了杵在門口的那道瘦瘦高高的挺拔身影。
那身影她太熟悉了。每晚熾熱凝視她的,就是他。
珞佳凝輕咳一聲:「爺,您怎麼來了。」
胤禛隻字不提自己是聽說她在這兒所以跟過來的。
他立在門邊,眉目含笑。
雖然一句話沒說,但是眼神表明了一切。
——爺是臭男人?
——爺不懂得你不疼你?
——爺的細心都在課業和差事上,不在你身上……嗯?
珞佳凝慢吞吞站起來:「……」
四爺。
不是這樣的。
你聽我狡辯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