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計程車開出一段距離,司機詢問目的地,李株赫才想起來,自己根本不知道權茶在哪兒吃飯。
他再次打開圖片看了看,依稀能辨別出是個天台,但具體位置無法判斷。
無奈之下,李株赫只能讓司機開去權茶的家。
[說不定你要在影院看到他們親——]
權至龍剛剛想說的是什麼?
電影不同於電視劇,尺度大得多,正因為無比清楚這一點,李株赫才不敢向下深想。
沈亞美去世后,權茶的監護權被移交給了遠在中國的祖母,她沒選擇搬過去,而是一個人留在了韓國。
曾受過權亞美恩惠的李株赫便實質性地擔當起了監護照顧她的責任。
說是照顧,其實權茶很省心,帶給他都是好消息。
除了那次……說喜歡他。
巨大的震驚讓李株赫腦中一片空白,可細想想,一切早就有跡可循。
見面時總是柔軟溫順的打扮,對視時故作鎮定移開的目光,從未缺席過精心挑選的禮物……對同齡男生毫無關心的權茶將她的心意隱藏在了日常的點滴里。
因此,那天拒絕的話不經思考地說出口,李株赫就有些後悔。
權茶年紀小,至少不應該那麼強硬,會傷了她的心,引起不好的後果。
比如,現在種種「叛逆」行徑。
入目一片燈紅酒綠,彷彿權茶就置身於這樣的環境中,他焦躁地揉了揉頭,思考著該如何與她溝通。
*
李株赫眼中的「叛逆少女」還在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反覆確認權茶是自願出演電影,而不是為了李株赫轉行,徐柔過於開心,拉著她回了高中常一起偷偷去吃的烤肉店。
當然,開心的原因還有一個,權茶在《共生》導演組裡給徐柔找了個實習職位,沒課的時候就可以過去積攢經驗。
烤肉店有兩層,一層大廳,一層天台,擔心被打擾或偷拍,權茶包了場。
以前兩人是未成年,如今沒了拘束,無所畏懼。
徐柔要了一堆燒酒和啤酒,混在一起兌著喝,還在她發了ins后把手機調成了飛行模式,說要不醉不歸。
「這樣不行,我明天還有——」
「今天你上熱搜,金敏熹也上熱搜了。」
「……那怎麼了?」
「你說李株赫看到你們的名字,第一想法是為你被黑而鳴不平,還是為了《小姐》入圍戛納高興?」
李株赫與金敏熹交往過,雖已分手多年,但不可否認她對他的影響真真切切,無法磨滅。
權茶沉默片刻:「你太損了。」
為了讓她陪著喝酒,無所不用其極。
徐柔笑起來,在她眼裡,除了傷心,李株赫沒有帶給權茶任何積極的情緒,自己的閨蜜值得更優秀的男人:「別想了,你以前圈子窄,身邊就那幾個人,拍戲不一樣,很容易因戲生情,劉亞任他……」
提到這個名字,權茶眼前就浮現出了那張溫柔與不羈共存的厭世臉。
上次分別時,他主動加了她的kakatalk(聊天軟體),禮貌平和的樣子,彷彿她才是前輩。
劇本里倒真有不少親密戲。
「別亂說,我是去認真拍戲的。」
「我也是去認真拍戲的,」徐柔眨巴眨巴眼睛,此地無銀三百兩,「絕對不是想圍觀你談戀愛。」
權茶:「……」
話題轉到別處,兩人從高中聊到大學,酒瓶相繼變空。
權茶沒怎麼樣,徐柔先認了輸:「看不出來啊,你酒量這麼好,之前跟我藏拙呢!」
瞅著嬌嬌弱弱的一朵高嶺之花,灌了這麼多,除了臉頰微微泛紅,跟沒事人似的。
權茶輕聲吐槽:「是你太菜了。」
徐柔:???
「再來!」
十幾分鐘后,她徹底醉倒,扶著桌子長睡不起。
對面的權茶雖有些暈暈乎乎,但還能正常走動,意識也比較清醒。
她披好外套,將徐柔從沙發上拽起來,打算結賬離開。
這時,樓梯處傳來紛繁雜亂的腳步聲。
來人很多,都是男生,有的遮掩嚴實,有的只戴著帽子,後面跟著服務生。
領頭的那個視線在她臉上凝了幾秒,驚訝得幾乎愣住,後面的人推了推他,才想起正事:「您好,我們想和您商量一下,能不能允許我們在這邊吃飯?已經很晚了,我們特意找了這家店過來……如果可以留下,我們會很安靜,不會打擾到兩位。」
搞清楚來意,權茶立即表示理解:「正好我們要走,你們留下來吧。」
那男生連忙鞠躬道謝。
權茶一手拿著包包,一手扶著徐柔,微微有點吃力。
男生們好像認識她,沒直接落座,零零散散地站成一排,一直排到樓梯口,像是在行注目禮。
最後一位戴著口罩,個子超出別人一大截,模樣莫名熟悉。
185?186?
還沒判斷出他的身高,徐柔腳下踩空,心思跑偏的權茶也跟著一墜。
連接天台和一樓大廳的台階足足有十三級,摔下去輕則骨折,重則毀容。
權茶條件反射地想扶欄杆,或是護住頭,但最終還是選擇緊緊地抱住徐柔的腰。
「哎——」目睹一切的男生們驚呼,她也做好了親吻大地的準備。
不過,意料中的疼痛沒有降臨。
有什麼人眼疾手快,拽住她外套上的帽衫,將她提了起來。
拉鏈猛地卡在脖頸,呼吸困難的權茶與地面呈六十度,懸在半空中。
徐柔也沒摔下去。
【感謝帽子。】
來不及看後面是誰,權茶先在心裡感嘆。
站穩后,她立即回身:「謝謝。」
高瘦的身材遮住大半燈光,小麥色的手臂因剛剛用力微有青筋凸起,輪廓硬朗立體,卻偏偏生了雙桃花眼,澄澈溫順少年氣十足。
漆黑斑駁的樹影搖曳在他身後,清冷的距離感油然而生。
「小心走路。」
他垂眸看了看權茶的脖頸,鎖鏈只在那裡卡了一會兒,就磨出了紅紅的印子。
權茶再次感激道謝。
她離開后,幾人終於自在聊天。
「是熱搜上那位吧?我沒看錯吧?」
服務生點頭:「是她,權小姐。」
她肯定的回答在男孩子們中間掀起波浪。
「真的漂亮!盛澈哥居然能那麼自如地和她說話,要是我一定會結巴。」
「所以盛澈哥是隊長。」
「woozi哥來時還在看她的鋼琴表演視頻。」
「做為忠武路演員再出道,羨慕……」
服務生認得眼前的人是大勢男團SEVENTEEN,聽著他們的談話忍俊不禁。
原來被粉絲愛意包裹著的藝人也會羨慕別人。
「泯奎反應好快,不然她就摔下去了。」
「拎住帽子太好笑了。」
「不然讓泯奎抓馬尾嘛?」
「幸好是泯奎在那兒,她個子好高。」
被喚作「金泯奎」的男生一開始沒插話,談到個子才從沙發坐直身體:「她一米七。」
夫盛寬疑惑:「你怎麼知道權茶一米七?」
「我參與拍攝的那個宣傳片里有她,」金泯奎神色閃過一抹不自然,解釋,「她在首爾藝高很出名,圓祐哥也知道。」
全圓祐推推眼鏡,似乎在回憶:「我只記得班裡的男生很喜歡給她遞情書。」
夫盛寬:「泯奎和權茶不認識?都是97年,應該同一屆?」
金泯奎點頭:「不在一個班。」
他們唯一的交集就是拍那個宣傳片,交流僅限於——
「同學你先拍?」
「謝謝。」
今天是權茶第二次對他說「謝謝」。
她不記得他的樣子,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金泯奎杵著下巴,盯著木質桌面失落出神。
*
權茶先把徐柔送回了家,她父母都在,看見醉得不省人事的女兒生氣又心疼。
「幸苦你了,小茶,這麼晚,要不叔叔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今晚我心情不太好,柔柔陪我多喝了些,希望您不要責怪她。」
「你不用攬責任,等她清醒,我非得好好抽她一頓。」
權茶莞爾,並沒當真,要是徐父真如他表現得那麼嚴厲,徐柔也不會活出如此恣意洒脫的樣子。
溫暖的燈光透出朦朧的煙火氣,讓孤身一人的她有點羨慕。
但權茶沒想到,今晚也有人在等她回家。
樓道燈拉出頎長的影子,深色外衫襯得皮膚清白,李株赫的視線像看不見的網,透過淺茶色的墨鏡,緊密地籠罩著她。
這是告白被拒后,她第一次見到他,連簡訊、電話都不曾有過。
隔著十米的距離,兩人就這樣對視著,誰都沒有上前。
還是李株赫率先妥協:「小茶。」
小弔帶已經被外套完全包住,下身是天藍色的牛仔褲,這樣舒適的打扮才與他印象中的權茶別無二致。
「株赫哥。」她慢慢挪過去。
「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和徐柔去吃飯了。」
小姑娘臉頰微紅,清澈的眸子無波無瀾,呼吸時有淡淡的酒香。
「最近我有點事,沒過來看你,學習怎麼樣?」
「還好。」
兩人一同上樓,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權茶知道他有別的要問,就耐心地等。
終於——
「你……為什麼出演《共生》?」
「李滄冬導演來找我,試鏡后覺得很合適,便出演了。」
「娛樂圈和古典音樂圈子不一樣,烏煙瘴氣什麼都有,不適合你。」
如果是以前,權茶說不定會因為李株赫的關心而雀躍,但現在只覺得排斥。
沉默良久,不知是酒精助長了勇氣,還是一直積壓的委屈到了極點,她抬頭問:「那你覺得我適合什麼?彈鋼琴?」
察覺氣氛有點不對,李株赫盡量緩和語氣:「你年輕,在鋼琴界剛冒頭,如果繼續鑽研,肯定——」
「可我不喜歡。」權茶打斷他的話。
李株赫一時怔住:「不喜歡?」
話音落下,他明顯感覺小姑娘眼神變了,類似悲哀的情緒洶湧而上,眼周泛起一圈紅。
她暗戀他多年,他的喜好記得清清楚楚,可他連她是否真的熱愛鋼琴都看不清。
「株赫哥,我母親已經去世一年多了,我能適應自己生活。」
「既然你已經……拒絕我了,就行事明確一點,不然會給我帶來困擾。」
說完,她繞過李株赫,進了家門。
寬大的屋子冰冷漆黑,彷彿可怖的巨獸,伺機撲來將一切吞噬。
權茶沒開燈,摸索到鋼琴前。
起初,彈的是流暢動人的經典樂曲,一會兒,就演變成了毫無章法的刺耳合音。
纖瘦的十指重重地敲擊琴鍵,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只四下,權茶便冷靜下來,理智地停止了動作。
月光灑在她的身上,在清白的地板投下黑色的影子。
而屋外,聽見嘈雜的鋼琴聲,李株赫舉起手想敲門,猶豫片刻,他還是選擇了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