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第一百七六章 一場空

第一百七六章一場空

若是按照話本子裡面來說,女魅應當會在變得有錢之後就報復她的父母，或者是讓她的父母後悔。但實際上，她卻是在被賣以後都沒有見過她的父母一次。

青樓將買來的女子看得很緊,尤其是女魅這樣從小就能夠看得出容貌姣好的女子。她在少時要學習琴棋書畫，學不好就要挨打。當然這種打不會傷害到她的皮肉，但卻是會叫她疼得睡不著。

不管樓裡面有多少好吃的,都是她以前買不起的,她都只能夠吃上一兩口。青樓不允許她吃胖了,畢竟若是胖了,就沒有客人喜歡了。

她日日夜夜都在這樣嚴苛的訓練之下,後來初初長成,就被老鴇子推出去接客了。因為生得好又知情識趣，琴棋書畫也精通，是以女魅很快就成為了花魁。看上去，她好像開始好過了。

其實並沒有。

話本子里的花魁可以任性,可以挑客人,但是現實里的花魁不可以。女魅也不過是比那些底層的青樓女子好，不需要接待販夫走卒罷了。但若是販夫走卒出得起價錢，她也是要接待的。

如果女魅和其他青樓女子一樣,沒有那麼清醒，或許會因為自己的花魁身份而驕傲。畢竟,她和其他的青樓女子不一樣啊。

但是女魅不是，因為她清楚地知道，花魁也是妓子,本質上沒有什麼不同。她穿得起好衣服,那是因為她是貨物；她吃得起好東西,那是因為她是貨物。一切的好待遇,都是因為她是珍貴的貨物，需要賣出一個好價格。

就好比，她已經見識過了無數個二兩，可是真正屬於她的銀子卻沒有多少。老鴇子是不會讓青樓女的身上有錢的，誰知道她們會想要做些什麼呢？

所以，女魅不管是想要拿錢回去給她的父母，想要還要拿錢去報復她的父母，全都做不到。

她沒有和話本里一樣，最終有一個好結局。女魅在過了年嫩的年歲，就不被那些豪富的客人喜歡了，因為樓裡面有更鮮嫩、更多情、更善解人意的女子。她很快就會被老鴇子降等，最後有可能淪落到最底層去。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女魅選擇了自盡。她在最後一日登台表演的時候，在許多的客人面前自盡了。她選擇了最慘烈的自盡方式，在身上澆了油，當中自.焚而死。

她倒是想要用旁的方法，但是老鴇子是不會讓她們死的，頭上的發簪也不一定能夠戳死人。於是，女魅就只能拿了廚房的油。

由於太過於慘烈，許多客人都被嚇出了毛病，再也不來這座青樓了。哪怕老鴇子努力了又努力，也是沒有用的。很快，這座青樓就被旁的給取代了。

女魅雖然死了，但是她的怨氣卻沒有散去。她日日夜夜都被困在青樓的原處，一直在醞釀著怨氣。而後有一日，這裡來了個書生，用女子的人.皮.做畫紙的書生。女魅寄身於書生最喜歡的那幅畫上，在她上去的那一刻，畫中景色便空了。

書生不明白髮生了何事，一直都想要繼續在上面作畫。但不管多少次，都沒有成功。很快，他的瘋魔就被發現了。他被官府抓走了，判了斬首之行。而後這幅畫就開始在人間流轉。

因為生前的怨憤，和死後的氣懣，又因為女魅想要有活動的能力，於是她開始蠱.惑那些得到了畫卷的人。先是給她供奉吃食，而後是牲畜，再然後是人。她只需要給出一點點的代價，那些人就會跟瘋了一樣上供她。

如此流傳了不知道多少年，女魅的能力越來越強了。但是她心中的恨意卻沒有能夠消去，她覺得這個噁心的人世間就該被毀掉。她要燒光整個人間，讓所有人全都和她一樣，活生生被火燒死。

可是女魅卻發現了，不管自己看起來有多麼厲害，人間的那些修士和路過人間的神仙，都

是她的大敵。她再是厲害，也敵不過他們的。甚至於她有一次差點被一個和尚給收了，還受了重傷。

女魅不再出來人間作怪了，她在一邊養傷，一邊想著該如何讓自己更加強大。

而在一次無意之中，她吃下了和一個大妖大戰過後受了重傷的山神散落出來的血肉，身上的傷勢不僅在那一瞬間好了，體內的力量還更為強大了起來。女魅覺得自己知道了，她不應該害怕神仙，而是應該將神仙作為她的養料。

既然牲畜和人都可以成為她的養料，那麼神仙自然也可以。

只是女魅也很明白，一開始就找上神仙是找死的行為。於是她就盯上了那些在人間轉世投胎的神仙，她找了許久，找到了圖子。為了不被發現，她蠱.惑了蘇智文，讓他為自己辦事。

在她看來，那些個神仙對於凡人都是沒有什麼戒備之心的。更何況現在圖子只是凡人，哪怕有幾分神異，卻都是使不出來的。只要體內含著她的鬼魅之火的蘇智文破了圖子的身子，到時候她就可以借著這一絲絲的破綻進入到圖子的體內。

而後，她便可以吞了他的神魂，令自己更為強大起來。至於蘇智文，利用完了之後就可以吃掉了。畢竟他的體內還有她的一絲鬼魅之火，她可不想放棄。

因為覺得計劃周全，她的謀算快要成功了。她又見到人間正在因為花燈會而歡喜雀躍的樣子，女魅忍耐不住，便在京城放了把火。不過有了那許多次被修士追殺的經驗，她還學會了聲東擊西。在這邊放火，在那邊留下氣息，而自己卻是已經逃走了。

在女魅看來，她的計劃很成功。卻沒有想到橫里跑出了這樣兩個人，不僅破壞了她的計劃，還將她給抓了起來。

「這不公平，這不公平。」女魅一直喃喃地說著，「憑何痛苦的只有我？憑何痛苦的只有我？」

姜令瑤有些難受。女魅受的苦是真實的，但是她害過的生靈卻實在不少。她不知道在人間流轉了多少年，也不知道究竟是害了多少人。

在姜令瑤的眼中，她能夠清楚地看到女魅的魂魄之上所纏繞著的血債。這紅到發黑的血債，她攏共也就在蛟龍的身上看見過。女魅可憐，那些無辜被害的生靈難道就不可憐嗎？

只是……姜令瑤說不上來，只覺得心頭一陣憋屈。

「阿瑤。」哪吒的手牽過了姜令瑤的手，「如今的三界主宰乃是天聖陛下，那麼有些事情就可以開始改變了。」

「嗯？」姜令瑤還沒有從低落的情緒之中緩過神來，聽哪吒這麼說，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什麼改變？」

「人間這花街柳巷，該取締了。」哪吒輕描淡寫的，就好像在說明日要回家一般。

「取締？」姜令瑤愣了一下，而後雙眼開始亮了起來，「對呀，什麼狗屁青樓，什麼花街柳巷，早就應該消失了。只是我們要怎麼說服天聖陛下？」

哪吒說道：「天聖陛下的旨意，凡間自該遵守。若是違背，便是違逆神旨，該當和那些淪落塵泥之中的女子換一換。」

既然那些男子那麼喜歡尋歡作樂，那麼喜歡和女子嬉戲，不如他們也變成成為女子，好生地「享受享受」。

「太好了。」姜令瑤歡喜地笑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叫他們欺負女子。哦，對了，那些助紂為虐，幫著男子欺負女子的人也應該得到懲處。我們馬上就回天庭去，向天聖陛下稟明此事。對了，我可以請織女幫著一起，她肯定會願意的。」

這個時候，姜令瑤真切地感覺到了天聖陛下登位的好處。要是原先那位……切，還是不要提這種掃興的事情了。

反正現在三界主宰是天聖陛下，那麼多的仙女也開始被提拔到了實權的位置。神仙都如此了，怎麼你凡間就比較不同是嗎？凡人帝王既然自稱為天子

，乃是天的兒子，難道就能夠不聽天的旨意了嗎？

哈哈哈，太棒啦。姜令瑤空著的另一手激動得在空中揮舞了一下。

看到她這般歡喜的模樣，哪吒的眼底浮起了淡淡的笑意。他最是見不得阿瑤難過低落的模樣，還是現在這副神氣活現的模樣更為好看。

他們所說的話，全都進到了女魅的耳中。她呆愣愣地看著他們，這般長久的歲月中，一直都冷硬如鐵的心裂開了一條縫。

有點疼呢。

女魅的眼淚不停地落了下來。她原本以為自己恨的是父母，卻發現自己早就已經記不清他們的相貌了。她又覺得自己恨的是老鴇子和那些客人，現在想起他們卻也無波無瀾了。

可是在聽到哪吒和姜令瑤說的話的時候，心卻疼得厲害。

所以她所有的不甘和怨憤，其實都是因為她身為女子，和男子同樣為人，卻只能受到踐踏。同樣為人，憑何只有女子如此呢？

以後女子的地位會開始慢慢變好的。意識到這一點，女魅突然發覺她心中的怨恨居然就這麼慢慢地消散了。

怨恨消散，她這個由怨恨和血腥所凝結成存在，也該消散了。女魅一點點地變得透明起來，但是臉上卻露出了一個快.活的笑意。從她被賣了以後，就沒有過的快意。

她的籌謀全都成了一場空，可是她卻再是高興不過了。

「你……」姜令瑤回頭就看見女魅在消散，有些難過，愣怔地看著她。

女魅卻是笑得更為開心了。消散前，有人真正地為她難過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