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時過境遷
「大姐,我為何要被人遷就?」
雪衣丫頭果然是沒明白她的深意,或者明白了也不當回事。
晏長鶯笑著摸摸她的頭,「我們雪衣是最好的姑娘,不靠誰也能過得好,可好姑娘也是要人疼的。」
「求人不如求己。」雪衣撇撇嘴,還是不當回事,「我有錢能賺錢,不用靠男人,更不必看男人的臉色,大家能過就過不能過就散夥,管他呢。」
晏長鶯笑起來,這就是她羨慕雪衣的地方,可以像個男子一樣獨立自主地活著。
而她……
她的人生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了。
大婚辦得非常風光,她的嫁妝豐厚堪比公主,又有外祖母主婚,排場比過了任何一個北都的貴女。可惜,父親母親沒了,他們不在,再風光的大婚也沒有意義。
在她來北都待嫁前,父親在一次押運貨物途中被匪徒殺害了,母親也殉了情。家裡如今靠雪衣跟三弟長青照看著。
雪衣陪她來北都待嫁,沒多久就離開了,因為要忙生意,可能是太忙了,大婚這日她沒能趕過來。
沒有家人在場的大婚,晏長鶯前所未有的孤單,就如同她的往後餘生,就只剩了她自己一個人艱難前行。
新婚第一夜,她的夫君告訴她,他有心上人,過兩日就要接回來。她說不可以,起碼要半年以上才行。
嬤嬤們教她要順從夫君,給夫君納妾是賢妻的表現,可她覺得賢妻也要臉,才過門就允許妾室進門,等於告訴全北都城她不受夫君待見,她晏家雖為商戶,可也不允許被人家輕賤。
於是,她的夫君沒有圓房,去了通房丫頭屋裡過夜,用冷暴力來拿捏她。
晏長鶯無所謂,可外祖母不高興,回門那日給她說了很多利害關係,並要求她一年之內生第一胎。
生娃娃,她的孩子生在這樣的家裡會成什麼樣呢?能自主嗎,會像她一樣身不由己嗎?
成婚後第五日,裴鈺納了新的姨娘回來。身邊的嬤嬤告訴她,要懂得低頭服軟,圓了房成了正經的世子夫人,才好拿捏姨娘們,如果過了新婚期,她就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服軟就服軟吧,反正她的抗爭從來沒人在意,她早該認命。
從這日起,她放下尊嚴對她的夫君笑臉相迎,萬般遷就,可換來的是更多的輕視與虐待。
裴鈺是個虐待狂,家裡的小妾三天兩頭受傷,一年要抬走幾個,連他最愛的那個叫秦惠容的小妾也不能倖免。
秦惠容很懂得討好她,她一度被她迷惑,與她姐妹相稱。她們關係好,倒是換來了裴鈺的優待,沒多久她有了身孕。
太醫檢查后說她這胎是女兒,外祖母有些失望,她自己也很失望,因為女兒家生在這樣的人家是災難。
不過,裴鈺反而沒有不高興,還說將來要給她尋一個好夫君,給她很多的嫁妝。或許是應了那句虎毒不食子吧,這個男人對待自己的孩子還算有幾分良心。
生產之後,雪衣來北都看她,告訴了她一些駭人聽聞的事。
雪衣告訴她,晏家被長青母子搶走了,宋國公府也很可能牽扯其中。
「大姐,他們利用我們北上的機會,威脅收買了晏家的幾個大掌柜,控制了晏家的生意,他們母子把我們姐妹倆踢出去了。」
「那對母子哪裡有這樣的本事呢,背後一定有人相助,我這段時間一直在查,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晏長青居然在北都城開了天衣紡。」
「北都城這地方,沒有門路的外地人想在這裡做生意很難,晏長青跟我們姐妹倆鬧翻,卻這麼快在北都城立足,沒有他人相助是不可能的,我這次過來就是為調查此事。」
「我發現天衣紡的掌柜與一家叫做劉記胭脂鋪子的掌柜多有往來,還曾見裴鈺進去過幾次,因此我懷疑,是宋國公府在背後支持晏長青母子。」
晏長鶯被這一切震驚,「這,這怎麼會……那劉記胭脂鋪子是裴鈺以我的名義開的,說是將來留給孩子做嫁妝。」
「果然是他!」雪衣咬牙切齒道,「竟是打了圖謀晏家家產的主意,可恨長青糊塗,竟為他們做嫁衣!」
晏長鶯懵了,怎麼會是這樣呢,外祖母那樣有權勢,宋國公府怎麼敢呢?他們到底要做什麼?會不會傷害雪衣?
「雪衣丫頭,你不要再查了,說不定是有大陰謀,說不定牽扯了黨爭,你一個姑娘家,如今又沒了依靠,鬥不過的。」
「可是這口氣我咽不下去,大姐你放心,我不會硬碰,我打算另起爐灶,再創一個晏家出來,這口氣我一定會出。」
雪衣這段時間一定吃了不少苦,臉頰都沒肉了,晏長鶯心疼地看著她,「對不起,大姐沒有用,不能助你。」
「大姐不必擔心我,倒是你自己該小心,裴鈺沒安好心,外祖母所謂的政治聯姻應該是失敗了,你才是最危險的。」
晏長鶯感到六神無主,她不懂政治,如今又沒有父母依靠,外祖母也只是把她當作聯姻工具,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更不知道怎麼才能幫一幫雪衣。
「我沒關係。」她只能盡量讓雪衣不擔心她,「只要外祖母不倒,裴鈺就不敢對我如何,倒是你自己,你想東山再起,他們必定視你為眼中釘,你一個姑娘家,還是穩妥些好,錢夠用就好了。」
「知道了大姐,以後我不能常來看你,你多給我寫信,若遇到難處千萬告訴我,還有,看好自己的嫁妝,我看宋國公府摳門得很,八成沒什麼錢,肯定要圖你嫁妝的。」
晏長鶯這段時間已經被裴鈺騙了不少錢,她沒敢告訴雪衣,怕這丫頭找裴鈺算賬。
自這以後,她給雪衣丫頭的信就只有喜沒有憂。她說裴鈺對女兒很好,對她也很好,說外祖母很關心她,經常派人來噓寒問暖。
可實際上她跟女兒都很不好,因為她拒絕給裴鈺錢,他對她就沒了耐心,打她罵她,對女兒不聞不問,就連女兒生了病也不管。
無非就是如此了,晏長鶯常常這樣寬慰自己,比起雪衣的難,她遭這點罪實在不算什麼,怎麼好再拿這些永遠解決不了的事給她添麻煩呢。
生了女兒後半年,她再次有了身孕,太醫診斷說八成是個哥兒,這無疑重新給了她希望。生了子,女人才算是有了依靠,只盼他將來爭氣,能保護母親跟姐姐。
她不知道,她跟女兒的噩運就此開始了。
裴鈺開始變本加厲地虐待她,三天兩頭打得她不能下地,還不給她請醫用藥。再後來他強行把女兒抱走,不讓她接觸,說是交給國公夫人照料。
但具體交給了誰她不知道,她不能隨意出屋門,裴鈺謊稱她染了重病不能見光,將她鎖在一個不見光的屋子裡,唯一能接觸的人就只有秦惠容。這個女人原來是個極擅偽裝的,她對她好,不過是配合裴鈺騙她的嫁妝,現在揭開了偽善的面具,便對她極盡虐待。
她失去自由后,嫁妝就全部落入了裴鈺手中,她的私信也被隨意拆閱,然後裴鈺再逼著她回信,讓她告訴雪衣她很好,千方百計阻止雪衣來北都城看她。
雪衣不來也好,如果被雪衣看到她受盡欺負,怕是要跟裴鈺拚命。因此她十分配合,只恨不能雪衣這輩子不要再來。
但終究紙包不住火,雪衣還是察覺到了異樣,親自來了北都城看她。
「你是不是在信里與她說了什麼?「裴鈺掐著她的脖子惡狠狠地問,「你以為她來了就能救你?天真!我正愁找不到機會除掉她,她來了剛好自投羅網。」
晏長鶯拚命搖著頭,她沒有,她怎麼能讓雪衣來送死呢。
「我,我可以不讓她來……她不會來的!」
「現在晚了。」裴鈺獰笑,「你那個好妹妹太有本事了,被趕出家門不過才兩年就東山再起了,是天大的後患,必須要除掉,真是可惜,這麼有本事的人卻不識時務。」
晏長鶯絕望極了,她要怎麼辦才能保護雪衣呢?她現在連外祖母都見不到。
對了,還有裴二公子!
裴二公子是裴家唯一一個有可能幫他的人。先前她被打傷,被二公子察覺了,偷偷給她塞了些傷葯。
不過後來被裴鈺知道了,他四處散播叔嫂不軌的謠言,污了二公子的名聲。
晏長鶯很是糾結,她要救雪衣,也不想害了二公子,到底該如何是好?
她想她真的是個累贅,害人害己,不如死了算了。
是啊,她不如死了算了,她死了,裴鈺就消停了,她死了,消息會傳出去,外祖母就會知道,有她老人家在,雪衣應該不會吃虧吧。
於是晏長鶯開始絕食,她本就虛弱,絕食了兩三日就撐不住了。
彌留之際,她看見了裴二公子,二公子竟然來救她了!
他怎麼能來呢,這裡是裴鈺的地盤,遲早會被發現,那麼一定會連累二公子的!
「二叔……不要來,求你別進來……」
她拚命阻止他進來,可卻無濟於事,絕望之下,她拼著最後一口氣爬起來,一頭撞向了床柱。
番外五
晏長風再次見到大姐已是這年深秋。
裴小少爺已經過了周歲,能磕磕絆絆走兩步。裴二公子在扶著媳婦兒胳膊的前提下,能緩慢自行走路,跟兒子半斤八兩。
於是進大姐家的時候,晏長風一手抱著裴小少,一手扶著裴二少,乍看上去有點「滿載而歸」的意思。
「晏小鶯,來客了!」
屋裡的晏長鶯聽見,先是愣了一下,確定這不是做夢,立刻丟下手裡的活計跑出去。
站在日光下那一刻,她整個人都亮了,明閃閃的眸子左右反覆打量,每一眼裡都有驚喜。
「天啊,小晏之都這麼大了!」
「我們雪衣也跟以前不一樣了,柔和了,內斂了。」
「二公子氣色好多了,可是病好了?」
裴修回之一笑,「好了。」
這是晏長鶯這一世第一次見裴二公子,也是裴修這一世第一次見晏長鶯,前世種種皆已深埋入土,再相見時,他們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晏長鶯笑著去抱小外甥,「快讓姨娘抱一抱,我本打算著年底去北都看看我們晏之,誰知你們先來了。」
晏長風笑道:「裴二辭了官,以後我們都是閑散人士,可以隨時見面。」
「辭了也好,當官齁累的,傷身,反正咱家不缺錢,閑散一輩子也使得。」晏長鶯逗弄著小晏之,「在姨娘這裡多住些時日可好?」
裴小少爺咬著手指咧嘴笑,他眸子亮晶晶的,笑起來能軟化人的心。
「哎呀我們晏之怎麼這麼討人喜歡啊。」晏長鶯的眼睛一刻也離不得小外甥,「還不會說話就這麼會蠱惑人了,這要開了口還了得?」
「快別提了。」晏長風斜眼看著裴二,「祖傳的眼睛會說話,我但凡生氣,他就這德行對著我,你說這氣還要不要氣?」
晏長鶯笑得不行,「我們晏之這麼可愛,換做是我,我是一句也捨不得罵的,哪怕氣死自己也不能跟他生氣啊。」
「大姐這麼喜歡小孩子,倒是什麼時候也生一個。」晏長風試探道,「人家隋旭陪了你這麼久,父親母親都認可他這個女婿了,你倒是給人個名分。」
晏長鶯的耳根眼見地紅了起來,她借著逗弄小外甥遮掩羞色,「急什麼,先辦了枝枝的親事再說。」
晏長風聽出來好事已成,她探頭追著大姐問,「原來是我多餘操心了啊,都已經談婚論嫁了嗎?」
晏長鶯笑著點點頭,「我們都不著急,孩子也不著急生,他說我們現在的關係很好,步子慢慢走比較舒服。」
前世絕望自盡的時候,晏長鶯何曾想過還能有這樣歲月靜好的日子,父母健在,妹妹與二公子幸福和睦,自己還尋到了一個願意花費一生來治癒她的男人,一切都是那麼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