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離府
無聊也還是要打發時間的。
我突然想到以前那些寫的東西留不得,倒沒多大理由,只是明白賈府的命運遲早會陷入那落魄地步,怎麼也不能讓自己的東西留這裡,免得起了麻煩。
「紫鵑,把我原本的詩稿拿來。」我吩咐道。
紫鵑看了我一眼:「姑娘,那詩稿還收著呢,過些日子好些了再看好了。」她說著只有我懂的話。
我笑了笑:「沒關係,還是把它拿來吧,留著怕留出禍呢,還不如先絕瞭望才好呢。」
旁邊的雪雁聽著我的話,眼中出現迷茫的神情,怕是不明白我說的意思。
紫鵑心領神會的看了看我,然後到旁邊的箱中拿出了以前收藏的詩稿手絹。
看著這些斑斑墨跡,心中感慨萬千,以前那無憂的時光畢竟要結束了,什麼海棠詩也好,什麼桃花賦一罷,總將成為過去,而接下來的日子還不知道有什麼風雨等著我呢。
「起個火盆,然後拿進來。」我看了看門口的雪雁,開口吩咐道。
「姑娘若冷,多蓋床被子也就是了,起了火盆有碳氣,對身子不好。」雪雁一副恭敬的樣子。
我瞅了她一眼,冷冷道:「多說什麼,只取來就是了,難不成我如今生病了卻支不得你了不成。」
她一愣,警惕的看了我一眼,最後卻只能恭敬的道一聲:「是。」
紫鵑似乎看出我的不快,因此倒也沒說什麼。
我卻是不快,這雪雁畢竟是我從蘇州帶來的人,如今卻被這府中的眼色該染了,我的心畢竟還是不舒服,因此想到自己總就要放棄她的時候,難免會生出一些莫名的感覺,也幸好在別人眼中我還病著,因此如今的任性倒也可以原諒。
雪雁才起了火盆子進來,就聽見外面有人喊著:「姑娘可大安了。」
隨後就進來了兩婆子,帶頭的正是林之孝家的,想來是來支我這園子的人了。我輕嘆一聲,他們畢竟還是見不得我好,罷了,如今倒也真的死心了。
我沒了精神,也懶得理會她們,示意紫鵑去處理。
紫鵑明白的點了點頭:「姑娘才吃了葯休息呢,嬤嬤有事嗎?」
林之孝家的笑道:「其實也沒多大的事情,只是前面招呼的人不夠,想請紫鵑姑娘去幫幫忙。」
紫鵑冷哼一聲:「林奶奶說的什麼話,你若今日來給我們姑娘請安也就罷了,若是別的事情,你就先請了罷。
雖說姑娘病著,可人還沒死呢,我們好歹也還是這園子的惡人,等著人死了我們自然是出去的,那裡用這麼急著催的。
況且我們在這裡守著病人,身上也不潔凈。去了也怕過了病氣給別人呢,更不說這姑娘是一刻都不得離開我的,時的叫我使喚著呢。」
那林之孝家的臉有些不好,卻又不能說什麼:「即這麼著,就讓雪雁去幫忙吧。」
紫鵑看了雪雁一眼,雪雁蒼白了臉。
她也沒說什麼,只是冷冷言道:「她去不去,可管不了我,若要去,就隨她吧,橫豎我是不去的,你死心好了。」說著也不管她臉是青是白,轉身就走進了房間。
那林之孝家的看紫鵑這樣,也明白不能動,好在還有個雪雁可以使喚,也算是完王夫人交代的事了,於是只拉著雪雁,然後隨便找了幾個能使喚的急急離開了瀟湘館。
紫鵑氣呼呼的坐我身邊。
「你氣什麼?」我看著她:「何苦自己氣受。」
「姑娘,如今我方明白,這府中是真正不能待了。」她嘆道。
我笑道:「我早知道不能呆了,不然何苦想法離開這裡。」
紫鵑聽了我的話,硬愣愣的看了我一會:「姑娘莫不是早知道了這些。」
我一笑不答:「你有時間問我,不如去收拾好一切,一會我們可是要動身的。」
她聽了,「呀」了一聲,然後真去收拾去了。
我起身,走到火盆旁,把剛剛拿出的詩稿手絹都丟了進去。
一時間熱氣縱橫,火星四濺,看著這片片詩稿如蝴蝶般被化成了灰,我的心竟輕鬆了許多,看來我還是只適合做木雙夕,我暗自一笑。
然後轉身再度看了看這裡的一切,真是讓人留戀。
人生就是這樣沒奈何。
手拂過這裡的一桌一椅,何時我竟生出這許多的不舍之情。
輕輕嘆了口氣,打開窗戶,
隨風傳來陣陣的笙蕭管笛的喜悅聲,我聽著卻無聲一笑。
不知道明天是否會發現我已經離開,也不知道知道我離開後會發生什麼樣的波濤。
「姑娘。」紫鵑拿著收拾好的兩包裹走了出來。
我點了點頭,然後打開那梳妝盒,拿出了那玉佩,留下其餘的首飾。接著把這梳妝盒放在桌上,然後把早準備好的書信放在這盒子上,接著再度看了一眼這園子,然後和紫鵑迅速的離了開去。
想來都是去寶玉那裡湊熱鬧了,一路上府中除了些許個懶散的下等丫頭,倒也沒遇見什麼人。
而那些丫頭根本就不認識我和紫鵑,所以很順利的走出了府門。
離府不遠,接我的馬車已經等候多時。
紫鵑領著我走了過去。
「紫鵑姑娘,你們出來了。」等候的人是個面目清秀的年輕人。
「林揚大哥,這就是林姑娘。」紫鵑給我介紹。
「見過姑娘。」一聽是我,他就要跪下。
「你就是林揚啊。」我打量了一下他,雖比不得寶玉那樣的水粉,也不比得水溶那樣有謫仙的氣質,倒也是個清秀的人物。
「正是。」他恭敬的說道
我擺了一下手,示意他不用多禮:「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趕緊離開才是正事。」
林揚點了點頭,然後扶我和紫鵑上了馬車,接著他坐在前頭,手鞭一揮,那賈府大門終於離我漸漸遠去。
撩起車簾,看這原本燈火燦爛的府邸,怎能想到過沒多久,這裡將會出現無限的蕭瑟。
猛然間看見那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那門口,想來是來湊熱鬧的,可那燈火下的人影卻讓我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孤單。
似乎有所感應,他回了頭,我急急忙放了帘子,可淚水卻落在了手上那一方綉這翠竹的手帕上。
「姑娘若捨不得,以後還能來看的。」紫鵑以為我捨不得這府。
我搖了搖頭,並沒有多少解釋:「捨不得也要捨得,這裡畢竟不是我待的地方。」
紫鵑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姑娘想好就好了。」
我看了她一眼,不想讓悲傷跟著自己:「說來,到了虛竹山莊,我也當恢復了你大姑娘的身份呢。」
「姑娘又拿我取笑。」紫鵑紅了臉。
「這可沒有取笑成分在的。」我正色的說道:「自從來了那府中,別人只當我是外來的,只有你一直當我是貼心人,現在連雪雁也跟了這府中人了,可就你一門心思對我,我也沒什麼好報答你的,有的也就是恢復你自由,認你做姐姐了。」
「姑娘快別這樣說,我只是個孤女,難為姑娘這樣對我呢,我怎麼可以做姑娘的姐姐。」她似乎有點不同意。
我笑笑:「你也別說,你說自個是孤女,難道我不是嗎,我父親就我一個女兒,好不容易得個哥兒,又夭折了,如今這林府雖然還有些許產業存在,可我身邊也沒個貼己的親人可商量,認你做了姐姐,倒也便宜了我,以後我若得了委屈也有個地方說呢。」
「姑娘,你……」她的眼中有了水光。
我故意沒看見:「就這麼著了,好姐姐,你也就依了我吧。」
「姑娘這樣待我,叫我說什麼好。」她有點激動。
「什麼都別說呢,就認下吧。」我看著她。
她看到了我的誠心,終於點了點頭。
「好姐姐。」我也有點感動,隨手擦拭了落下的淚水:「難怪人說這女兒是水做的,看,這傷心也哭,如今我們這樣開心也落淚呢。」
紫鵑被我的話說笑了「也就姑娘會說這樣的話呢。」
沖淡了些許悲傷氣氛,多了幾分愉悅:「可別說呢,我還真的高興呢。」
「這還不是託了姑娘的福。」她笑道。
「叫什麼姑娘,現在你應該叫我妹妹。」我提醒她。
「由著我吧,我知道姑娘的意思,但今兒就讓我再叫一段時間的姑娘嗎,過了今兒,明兒開始再換稱呼也不遲。」紫鵑道。
「也罷,明兒開始也好。」我不勉強這一夜了。
再次撩起車簾,已經到了城外,我淡然一笑,我的新生活從此刻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