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話音落下,如平地驚雷一般,宴會廳內的氣氛瞬間凝滯。
虞清晚也驚愕地抬起視線,看向對面的身影。
他的周身都散發著冰冷而強勢的氣場,說出的每個字都不容置喙。
聞言,鍾庭白不著痕迹地皺了下眉,眉眼微沉了幾分,語氣也不似剛剛溫和。
「賀老闆應該不缺女伴。」
賀晟點點頭,淡聲道:「的確不缺。」
他頓了下,唇角勾起邪肆狂妄的弧度:「可我就喜歡從別人手裡搶過來的。」
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實在是狂妄至極,驚得眾人的臉色又是一變。
大庭廣眾之下,這麼明目張胆地搶人,恐怕也只有賀晟做得出來。
不講道理規矩,做事隨心所欲,只懂廝殺掠奪的賀晟。
看中的,當然要搶過來。
察覺到男人的敵意頗深,鍾庭白唇邊的笑容徹底消失,臉色難以維持。
靜默半晌,虞清晚的細眉也深深蹙起。
如果不玩這一局,她就不可能把那味藥材帶回容家。
所以她沒得選。
這就是賀晟專門為她拋下的誘餌。
而她就像池水裡被困住的魚兒,根本無處可逃。
唯一的辦法,就是咬上他準備好的鉤。
思及此,虞清晚慌亂地垂下眼,心裡猶豫不決。
與此同時,鍾庭白唇邊的笑容也徹底消失,面色沉了下來。
他並不想答應這場賭局,更不想把虞清晚讓出去。
他轉頭徵詢她的意見:「清晚,我們.....」
虞清晚定了定心神,才看向他柔聲道:「我覺得我們會贏的,我對你有信心。」
既然賭的是運氣,她覺得他們也不一定會輸。
聽到後半句,鍾庭白皺緊的眉頭鬆了幾分,頷首道:「好,我聽你的。」
話音落下,卻沒人注意到,對面坐著的男人捏著籌碼的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隱隱泛了白,漆黑如墨的眼眸不動聲色地又暗了幾分,翻湧的情緒被死死克制回去。
很快,鍾庭白在牌桌前坐下,抬眸看向賀晟,問:「賀老闆想玩什麼?德州?」
賀晟輕笑了聲,帶著幾分嘲弄:「玩那些,多少有點欺負人了。」
話落,鍾庭白的臉色頓時凝了凝。
賀晟緩緩抬眸,狹長的眼尾微挑,漆黑的眼底藏著不易察覺的陰鷙和狠戾,語氣卻雲淡風輕。
「公平起見,賭運氣。」
看看老天,到底會不會偏心他這個惡人。
-
三分鐘后,荷官站在牌桌前準備好,開始發牌。
21點的遊戲規則很簡單,玩家輪流抽牌,將點數疊加,可以自己選擇要不要繼續抽牌。最後合計點數21點算滿,超過21點的直接失敗,沒有超過21點的玩家比較牌數大小,大的獲勝。賭的只有一個運氣。
兩張牌被發到鍾庭白面前,他將牌拿起,先給身旁的虞清晚看。
虞清晚下意識屏緊了呼吸,看見了上面的兩張10。
兩張牌,20點。
沒想到運氣會這麼好,她的神經陡然放鬆下來,悄然鬆了口氣。
贏的可能性其實已經很大了。
除非賀晟剛剛好拿到21點。
虞清晚緊皺的眉心悄然鬆了松,細微的神情變化卻被賀晟盡收眼底。
這時,荷官恭敬詢問:「賀老闆,您還要牌嗎?」
骨節分明的長指間遊刃有餘地夾著撲克牌,賀晟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抬了下眼皮,薄唇吐出一個字。
「要。」
虞清晚的睫毛顫了顫,心裡頓時升起一陣不詳的預感。
隨著賀晟乾脆利落地抽完最後一張,就到了攤牌時刻。
觥籌交錯的宴會廳里安安靜靜,所有人都在屏息注視著這場牌局。
鍾庭白率先把面前的牌翻了過來。
20點,離大獲全勝僅差一點。
一旁圍觀的人立刻輕吸一口氣,低聲私語起來,大概是在感嘆他們運氣好。
到了賀晟這邊,他依舊看不出什麼情緒,動作慢條斯理地掀開牌。
一旁的人紛紛捏了把汗,直到他們看清賀晟面前的牌,表情紛紛僵住。
10,9,最後一張是2。
霎時間,全場陷入死寂。
腦袋裡轟得一聲,虞清晚也愣住了。
靜默片刻,四周有人回過神,低聲感嘆:「賀老闆真是好運氣,不過的確,這麼些年也沒見他賭輸過。果然,想贏還是得有魄力和膽色,難怪現在賀家生意都在他手裡....」
另一人也咂舌:「是啊,19點也敢繼續要.....」
19點,已經算是很高了,稍有不慎就會滿盤皆輸。
大多數人在到這個點數時就會選擇收手,畢竟稍有不慎就可能會滿盤皆輸。
可賀晟卻不,他偏偏賭了最後一張。
他不擇手段,哪怕賭上自己也要把他們逼到絕路,讓其他人毫無勝算。
不給別人留餘地,也不給自己留。
他們輸了。
意識到這點,鍾庭白的臉色也徹底暗了下來,大概也是沒想到會被賀晟這樣險勝。
他意味不明開口道:「賀老闆果然是天生的賭徒。」
賀晟並不在意他語氣里的輕嘲,抬了抬眉。
「過獎。」
虞清晚咬緊唇,有些無措地站在那,看著他拿起打火機,順手點了根煙,藍色的火焰跳躍,擦亮男人的輪廓。
然而只抿了一口,賀晟似乎想到什麼,又把煙熄了,然後沉聲叫她。
「虞清晚。」
只是聽著他叫她的名字,最敏感的那條神經也跟著驟然繃緊。
這一聲打破了宴會廳里的死寂,卻又把氣氛帶入了新的僵持,空氣像是結了冰,圍觀的眾人大氣也不敢出。
虞清晚沒挪動腳步,她抿緊唇,站在鍾庭白的身邊沒動,渾身上下都寫著抗拒。
她不想到他的身邊去。
籠罩著面龐的煙霧慢慢散開,賀晟狹長的雙眸微微眯起,眼底的神色頓時更加陰沉涼薄。
男人冰冷如夾雜著寒刃的聲線再度響起,強勢至極,似是已經徹底失去耐心,讓人背脊都跟著升起一股寒意。
「過來,我只說一遍。」
話音落下,虞清晚的心臟也跟著猛跳了下。
見狀,鍾庭白臉色愈沉,奈何周圍都是人,並不好發作。
他的手扯住虞清晚的手腕,並不打算把她就這樣送入虎口。
他看向賀晟,沉聲道:「賀老闆,清晚是我的女伴,不是賭局的籌碼。」
聞言,賀晟依舊面無表情地把玩著手裡的銀質打火機。
咔噠一聲輕響,深藍色的火焰在眼底跳躍了下,透著幾分漫不經心的壓迫。
「鍾總這話,是打算出爾反爾?」
四周都是圍觀的人,鍾庭白唇角抿緊,一時間竟有些下不來台。
虞清晚心跟著緊緊提起,思緒頓時一團亂麻。
她太了解他。
也知道這是他徹底失去耐心的表現。
從登上船后所有的一切,都是賀晟設下的誘餌。
事已至此,她躲不過。
況且,只是做他的女伴而已。
他應該不會對她怎樣的。
虞清晚只能這樣在心裡安慰著自己。
她做好決定,望著鍾庭白開口:「沒事的鐘先生。葯的事就拜託你了....」
他皺緊眉,還是不想讓她羊入虎口:「清晚...」
她搖了搖頭,沖他露出一個安撫的笑:「我沒事的。」
就在兩人說話的間隙,那道視線始終緊緊鎖在虞清晚身上。
不再等她過來,賀晟已然起身,面無表情地闊步往宴會廳外走。
附近的人噤若寒蟬,紛紛不約而同地讓開一條路。
見賀晟走了,虞清晚不敢耽擱,只好也快步跟上。
她並不知道賀晟要去哪,只能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後。
他走得很快,西褲包裹的雙腿修長,她不得不加快腳步才能勉強跟上。
穿過甲板時,一陣冷風呼嘯而過,走得又太快,虞清晚禁不住捂唇輕咳兩聲。
身前的腳步忽然頓了下,隨即不著痕迹地放慢下來。
一路上,不少衣裝華貴的男女跟賀晟恭敬問好,驚艷打量的目光卻頻頻落在虞清晚身上,大概是看她是生面孔,猜測她的身份,又像是想通過她來尋找向賀晟搭訕的突破口。
「賀老闆。」
而賀晟也只是微微頷首算作回應,連客套的寒暄都懶得。
直到有人盯上虞清晚,試探從她這裡入手,開口與賀晟搭話:「不知道賀老闆身邊的這位小姐是....」
本也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沒想到賀晟竟真的停下腳步。
他抬了抬眼,漫不經心介紹道:「我的女伴。」
男人頓時受寵若驚,又看向虞清晚問:「不知小姐芳名?」
虞清晚看向賀晟面無表情的側臉,也摸不清他的想法。
她並不想頂著賀晟女伴的身份在名利場招搖,可已經被人攔下,又不得不自我介紹。
她的嗓音輕柔:「我姓虞,虞清晚。」
簡單的寒暄過後,直到目視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剛剛搭話的男人手裡捏著賀晟的私人名片,緊張地才松下一口氣。
旁邊立刻有人過來打聽。
「賀老闆身邊那位女伴你認識嗎?是哪家千金啊?以前從沒見過賀老闆出席宴會時帶女伴啊....」
「是養在容家那位出了名的那位病美人。」
聞言,那人頓時咂舌:「那個養女?」
「嗯。」
那人嘖了聲,十分不屑:「看起來確實弱不禁風的,病怏怏的相兒。容家破敗成這樣,難怪要想盡辦法攀高枝兒了。這副長相,就算不是賀老闆要了,恐怕也得淪為權貴圈裡的情人玩物。」
話雖如此,男人依然禁不住感嘆了聲:「能被賀老闆和鍾公子公開爭搶,確實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啊。」
-
迎了不少的注目禮,終於到了樓上的一間包廂。
這間包廂的位置剛好在拍賣場的二層,是最佳視野,整片的單向玻璃足以將整個會場盡收眼底。
助理關上門離開,包廂里便只剩下賀晟和虞清晚兩人。
只有他們二人的空間里,虞清晚只覺得危險,所以下意識不想走進去。
而賀晟一邊往裡走,一邊把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了,隨手搭在漆皮沙發上。
他慢條斯理地解著袖口上的鑽扣,見虞清晚還站在門口,輕眯了眯眼。
「要我請你進來?」
虞清晚咬緊唇,只好慢慢挪步到了旁邊的沙發上,保持安全距離坐下。
他喉結滾了下,忽然開口。
「過來,給我解領帶。」
虞清晚錯愕抬頭,瞳孔都跟著縮了縮。
給他...解領帶?
賀晟伸手扯了扯領帶,側眸瞥她,語氣不容置喙:「還要我再說一遍?」
虞清晚抿緊唇,只好從沙發上起身,不得不靠近了他一些。
然而,才剛剛湊近,男人身上冷冽的檀香氣便肆意籠罩過來。
她不得不調整呼吸,身子微微朝他的方向傾斜,細白的指尖試探性地朝他的黑色領帶伸過去,可還沒等碰到,就又往後縮了半分。
然而下一秒,指尖就被男人一把攥住,不給她絲毫後退的機會。
指尖沾染上的體溫和觸感瞬間鑽入四肢百骸,燙得虞清晚連呼吸也亂了一拍。
賀晟直直逼視著她的眼,見她抗拒又閃躲的動作,他譏諷地扯了扯唇:「虞小姐,在容家呆了這麼多年,還沒學會怎麼伺候人么?」
字字刺耳,羞辱的話讓虞清晚面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他故意讓她來解領帶,就是存了報復她的心思。
她頗為難堪地咬緊唇,掙扎著試圖擺脫他的鉗制,男人卻先一步鬆開她的手腕。
因著剛剛掙扎的動作,幾縷髮絲不聽話地散落在她耳邊,勾勒出她小巧的下巴。
白皙的耳尖仍然殘留著一抹緋色,眼睫無措而不安地顫動著,每一處都是柔弱可欺的模樣,莫名惹人生憐。
賀晟的喉間忽然開始發澀,剩下的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無聲地靜默片刻后,他的嗓音不易察覺地緩和下來,不似剛剛冰冷:「既然這麼不情願,剛才又何必和我賭那一局。」
虞清晚深吸一口氣,剋制住剛剛的情緒,努力讓語調平靜如常。
她小聲辯駁:「我沒有不情願....我只是不太會。」
因為距離太近,她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甚至能感知到他胸膛的輕微起伏,呼吸一點點灼熱起來,縈繞的氣息似乎也變得曖昧起來。
她只是無法適應和旁人過近的接觸。
而且,她也沒有給男人解過領帶。
虞清晚擰了擰眉,並不知道要從何下手。
她屏住呼吸,嘗試著用指尖去解,只是動作尤其僵硬。
房間里靜悄悄的,只有面料摩擦的窸窣聲響傳來,折磨著脆弱的神經。
大概是因為常年服藥,女人身上散發著一股極為清淺的葯香,又混合著絲絲縷縷的花香鑽入鼻翼。
她的指尖勾纏著他那條純黑領帶,透著莫名禁忌感。
曖昧的氣息陡然在空氣中瀰漫開來,悄無聲息纏繞包裹,將偽裝出來的平靜抽絲剝繭,徹底暴露無疑。
虞清晚越是緊張,手上的動作就越是毫無章法。
也不知是不是她生疏的動作取悅了他,男人的冷硬的輪廓莫名柔和。
賀晟懶懶垂下眼,看著她纖長卷翹的睫毛如蝶翅般輕震,眸色漸暗,喉結輕滾了下。
他的嗓音莫名喑啞:「解不開?」
虞清晚抿唇不語,細眉擰了擰,仍在和他的領帶無聲抗爭。
見她不答話,賀晟眯了眯眼。
下一刻,他忽然抬起手臂,只是微微用力一扯,虞清晚的身體就猛然失去平衡,朝他的方向傾過去。
像是被無形的藤蔓蜿蜒其上,沙發上的兩道身影牽絆著交疊。
呼吸驟然逼近,她被這措不及防的動作嚇了一跳,沒忍住攥緊了手中的領帶。
一聲低沉的悶哼聲從身前響起。
勒著他了。
距離太近,虞清晚甚至能感知到他胸腔中發出的輕震。
男人微微起伏的鎖骨近在咫尺,視線上移,便是清晰凌厲的喉結線條。
她的手不禁輕輕顫抖了下,連忙回神鬆開。
下一刻,就聽見男人低沉磁性的聲線從頭頂響起,辨不出情緒。
「想殺我,也不至於用這種方式。」
....
明明是他剛剛突然拽了她一下,她才沒站穩。
還在這裡倒打一耙。
心裡腹誹了句,虞清晚咬緊唇,卻也沒跟他爭論:「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賀晟垂眸看著她,淡淡道:「還解不開?」
沒等她回答,他忽而微微側頭,嗓音壓低在她耳畔,語調透著幾分漫不經心的輕佻和放浪。
「用嘴咬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