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利出一孔,驅民以耕戰
翻閱竹簡,趙政越發的皺眉,看向一旁的趙勇開口道:「秦國普通百姓,有多少畝地?」
趙勇說道:「普通秦人一戶為多為百畝?」
趙政又是問道:「秦一畝為多少步?」
趙勇說道:「秦一畝,為二百四十步!」
趙政驚駭道:「秦一畝大矣!長為二百四十步,寬為二百二十步,好大!」
趙勇想要笑,可還是忍住道:「非也,非也!長為二十步,寬為十二步,相乘為二百四十步!」
趙政微微臉紅,有些肉食者鄙,不知肉糜。
田畝步數有些坑,
趙政又是問道:「一畝產出粟米多少?」
趙勇說道:「上畝產栗兩石五斗,中田不過兩石,下田為一石五。」
趙政又是問道:「粟米,價格為多少?粗布價格為多少,馬匹價格為多少,戰甲價格為多少?盾牌價格為多少?」
趙勇說道:「粟米,頗為便宜,一石價格不過二十錢到三十錢。粗布價格每匹,為三百錢到五百錢不等。馬匹至少為幾萬錢;銅甲為七千錢,皮甲為五千錢,石甲為三千錢。盾牌價格為三千到七千不等。」
趙政說道:「秦國糧食,倒是便宜。」
趙國,粟米最便宜的時刻,也是五十錢;若是貴的時刻,可上升到百錢以上。
假設秦一戶為五口人(秦分戶政策,註定是小家庭),有著五十畝上田,一年產出為125石(一石二十八斤)。男丁上午吃五升,下午為三升,女子兩頓皆是三升。一家五口每天吃三點四斗。
一年吃粟米一百二十二石。
低於這個數據,就是半飢餓當中。
若皆是上等田,五十畝產量為一百二十石。
這意味,五口之家需要五十畝上等田,才能滿足口糧,滿足一年所需;低於五十畝之下,就是陷入,飢荒,半飢荒當中。
一畝粟米,產下二點五石粟米,收入也僅僅五十錢到七十五錢。
一匹布,等於十畝粟米。
一匹馬,至少二百畝粟米。
一件銅甲,等於一百四十畝粟米;一件皮甲,等於一百畝粟米;一件石甲,等於六十畝粟米。
一個盾牌,等於六十畝粟米到一百四十畝粟米。
趙政計算著,停下算籌說道:「公士,斬首一記,可獲得一頃耕地,也就是一百畝。在這一百畝土地當中,需要繳納田賦、田畝附加稅、口賦、算賦等四大類。田賦為為十稅一;每頃徵收芻為三石,鎬為二石;算賦為一百二十錢,口賦為六十錢。一位公士,在百畝地當中,五十畝可滿足家人溫飽,算是口糧田;剩下十畝,算是祖稅。繳納口賦和算賦為四百錢,也即是八畝地。」
「種地百畝,口糧五十畝,交稅為十八畝,節餘三十二畝。公士種田一年,可買下半個盾牌;種田四年,可買下一個銅甲;七年努力,可買下一匹馬。」
「《秦律》,御中發征,乏弗行,貲二甲。失期三日到五日,誶;六日到旬,貲一盾;過旬,貲一甲,其得(也),及詣。水雨,除興。」
趙政思索著,沉默下來。
秦律規定看似不錯,服徭役遲到個三天五天,口頭批評一下就行了。遲到六天或者十天,罰一個盾牌錢,遲到十天以上,罰一個甲胄的錢。若是乾脆沒來,罰兩甲。遇到大雨,免罰。
到了漁陽已過十天,一人懲罰一個戰甲,看似很輕,可很多人繳納不起,甚至會繼續苦役。
窮人不怕死亡,所謂的車裂、腰斬之類的,嚇不掉窮人,因為窮人命不值錢;可窮人怕窮,當窮人背負巨大債務,要繳納海量罰金的時刻,他們多數會鋌而走險,走上造反之路。
秦法是暴政嗎?
還真的不是,不論是車裂,還是腰斬,還是誅連等,都是輪不到窮人,窮人也享受不了這樣的高級待遇。
可秦法,卻是用資甲貲盾的形式,搶走百姓口袋裡面最後十塊錢。
秦政的核心,就是死要錢——利出一孔,驅民以耕戰。
死刑很少,可各自資甲資盾,卻是不少。
秦法罰錢,不是為了警告,而是斂財。
趙政嘆息道:「勇,我做了一個噩夢。據說,有一屯長,率領一千途卒,攻克一個大縣,又是攻克南陽一個大縣,稍後聚兵二十萬,攻破函谷關,兵臨咸陽!」
趙勇卻道:「我弗信,大秦之制,十里有一亭,設亭長;十亭為為一鄉,設一鄉長;十鄉為一縣。若是有賊兵作亂,只是一千多人,鄉長就是可平滅。」
趙政又是道:「我夢見,有一楚將率領三萬大軍,破釜沉舟,九戰九捷,破秦軍三十萬。」
趙勇卻笑道:「昔日闕予之戰,馬服君率兵十萬,與我秦軍大戰,大破秦軍,秦軍損失五萬多,只有五萬撤離而去。這一戰,秦軍與趙軍人數相差不大,甚至趙軍人數略佔優勢。」
「三萬楚軍,大破三十萬秦軍,兵力上以一破十,楚軍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名將!縱然是白起亦不能。」
趙政還想要說,有一亭長起兵,僅僅是七年時間就是王天下,九州合,開創漢朝四百年江山。有一楚國小兒,三萬楚軍破四十萬秦軍,白起不如,李牧不如,孫臏不如,吳起不如。
他還要說,有一屠狗者成為列侯,有一個遊俠成為淮陰侯,有一個游士成為留侯等。
他說出這些,趙勇弗信,天下人皆是弗信。
短短几十年,可天下變得面目全非。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當今之世,無有!
商鞅、范雎、趙奢、廉頗、李牧、田單、樂毅、信陵君、平原君、孟嘗君、春申君等,他們皆是王室之人,或是公室之人,皆是王子王孫,公子公孫,他們生來是王侯。
秦有二十級軍功制,可普通的庶民只能提升到四級不更,就是人生巔峰了。
至於五級以上更為高級的爵位,與庶民無關。
如某個小說當中,豬腳從黔首不斷奮鬥,最後成為列侯,沒有一絲可能。
就說白起,就是嬴姓白氏,秦國公室後人,朝中有人,背景顯赫,才能步步高升。白起,從來不是平民崛起的案例。
朝中有人好當官,朝中無人莫做官。
趙政道:「勇,退下吧!」
趙勇點頭,退去。
趙政翻閱著竹簡,心中嘆息。
秦國的土地、宅院、奴僕等等,足夠賞賜軍功嗎?
答案是,根本不夠!
魏武卒,崩潰於賞賜不夠,只能消減待遇,軍隊戰鬥力下降。
秦國不能降低士兵待遇,只能輕賞重罰。
嚴苛律法,將平民變成罪犯。
在秦國,想安分守己不爭不搶,不好意思,總有一款罪名適合你。
你若是通過軍功勞實現階級逆襲,那也不好意思,能保證你每次都贏嗎?只要失敗一次,你的所有都會被統統拿走。
為拿回原本屬於自己利益,你得從頭開始拿命拼搏。
商鞅曰:「治國能令貧者富,富者貧,則國多力,多力者王。」治理國家能讓窮人變富,富人變窮,那麼這個國家就能實力雄厚,稱王天下。
商鞅又是說:「重罰輕賞,則上愛民,民死上;重賞輕罰,則上不愛民,民不死賞。」加重刑罰,減少賞賜,那麼國君愛護民眾,民眾就會拚死為君主效命。反之,加大賞賜,卻是輕刑罰,這是君王不愛護百姓,百姓就不會奮勇作戰。
天天讓你九九六,還給你少工資,這是給你的福報。
項羽就是這樣乾的,重罰輕賞,韓信不幹了,直接跑路投敵。
「庶民起,貴族落,時代變了!」
趙政嘆息道。
似乎有些煩躁,開始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