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國無天子,登基無名
三月的東京汴梁,草長鶯飛,汴河兩岸的垂楊柳隨風擺動,綻放的桃花映照在河水中,桃紅柳綠,春光旖旎。
這是一年之中,汴梁最美的季節,往年這個時候,無論是汴河兩岸、金明池邊或是南薰門外,會有許許多多的百姓出門踏春,到處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然而今年,東京汴梁卻籠罩在一片慘淡愁雲之中,沒有半分的燦爛與喜悅,甚至還顯得格外悲傷。
在支持張邦昌登上帝位,建立國號為楚的王朝之後,金國人開始了北歸的進程。借用黃金換糧食的方法,從飢餓的汴梁百姓手中最後搜颳了一波金銀,然後啟程北歸。
宋朝的兩位皇帝、宗親大臣、皇族親眷,數千上萬人被當成了俘虜,開始押送北上。
無比恥辱的一幕。
華夏歷史上亡國不在少數,但這等屈辱的情形卻並不多見。即便百多年前,宋朝一統五代十國,對各國末代君王也都給予了起碼的尊重。
南唐後主李煜、后蜀的孟昶雖然都被俘,最終丟了性命,但起碼沒有這個家族遭遇如此悲慘經歷。甚至還有南唐宗親在宋朝為官的情形,更不要提吳越錢家還保留了王位和榮華富貴。
宋國皇室被一網打盡,會是什麼下場呢?
最近一段時間,皇家的公主王妃、貴族命婦們開始沒有少遭罪,幾乎都淪為了金國高級武將的玩物。
昔日的天潢貴胄、金枝玉葉,被蹂躪的不成樣子,被折磨致死,或者羞憤自盡者不在少數。
趙家的男人們則是一如既往低著頭,就像當初慫包一樣,沒有絲毫反抗的意識和決心。
饒是如此,百姓們還是對趙宋皇室保持著足夠的眷戀與同情,畢竟在過去的百年裡,東京汴梁繁華興旺,是市井百姓生活最為舒服的一個年代,他們記得趙宋官家的好處。
汴梁城外,百姓們夾道看到金軍押送著大宋皇族離開,許多人目送了許久,眼角止不住地流淚。
然而隊伍終究還是遠去了,一個王朝,一段歷史,結束了。
得知皇帝被俘北上之後,整個天下為之震動。
悄然避居東平府的康王趙構收到了消息,一時間一種複雜的心情湧上心頭,此情此景,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一個巨大的誘惑擺在了眼前,唾手可得,順理成章。
然而自己的母親和妻子,還有幾個年紀幼小的女兒都成了金國的人質,身為兒子、丈夫和父親,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相比於趙構複雜矛盾的心情,汪潛善、以及趙構身邊的宦官康履等人則是興奮非常。大宋幾乎亡國,皇族盡數被俘,國祚也被奸臣張邦昌篡奪。
而康王趙構是唯一倖存的皇室男丁,唯一手握重兵的趙宋親王,登基稱帝、討伐奸臣、復興國家成為理所當然的責任。
而趙構一旦登基為帝,跟隨在他身邊的王府眾人,身份自然也會水漲船高,前途無量。
「大王,大宋已經到了危難之際,張邦昌奸臣妄圖篡奪大宋江山社稷,這如何能行呢?當此情形……臣以為殿下當即皇帝位。」
「這……」
「大王,眼下太上皇諸子、官家的太子、皇子都落入金人手中,大王是皇祖唯一的近親,登基為帝,天經地義啊!」
「我……」
趙構內心砰砰直跳,登基稱帝的誘惑很大,但真要答應…或者說此刻答應,不免也有些顧慮猶豫,不知該如何回答。
汪潛善急得額頭直冒汗,這是怎麼地?故作謙虛,然後三辭三讓?演足了戲碼再答應?想要當從龍之臣,當真是不容易啊!
汪潛善心知肚明,更加擔心趙構心裡有什麼顧慮,於是乎循循善誘,不斷地鼓動勸說,唯恐生出什麼變故嗎?
「你們心裡或許都有想法,只是這個要緊時候,如此匆忙登基,豈不是害了大王?」群臣之中,唯獨宗澤保持著起碼的冷靜。
康履不以為然:「何以見得?怎麼會是害大王呢?太上皇與官家北狩,大宋國無君主……大王此時不登基,更待何時?」
「大宋官家只是暫時北狩,仍舊是我大宋的天子,身為人臣,天子北狩……豈能無動於衷?此時此刻,身為臣子,首先不應該是去勤王救駕嗎?」
宗澤反問道:「我怎麼沒看到有人前去救駕呢?大王身為太上皇之子,官家的親兄弟,父兄有難,豈能坐視不理?
於情於理,於公於私,大王當務之急都是想辦法勤王救駕,至於其他,切莫著急節外生枝。」
「是的,救駕……立即調動兵馬,隨本王前去營救父皇和皇兄。」趙構恍然,無論什麼時候,忠孝這等大義都是排在第一位的,如此敏感的時候,更不能犯錯誤。
汪潛善也是文官出身,對這個道理自然心知肚明,只是就此放棄難得的機會?有些事情…也許可以變通一下,也不是不行。
「宗將軍所言不錯,只是……萬一眼下救不回太上皇和官家,如何是好?有道是國不可一日無君,難不成朕讓那個張邦昌繼續在汴梁為禍天下?」
「沒錯,若真是如此,大王即位合乎情理,可當真順理成章嗎?」
宗澤嘆道:「官家與太子都身陷敵營,卻都安然無恙,並未有明確的旨意,縱然大王出身高貴,然登基乃是至關大事,總得有個令天下信服的理由吧?
再者,登基可不是什麼地方都行,要麼上乘天意,要麼延續社稷,東平府並非合適地方。」
這話說的一點不錯!
皇位傳承的合法性至關重要,即便趙構是唯一具備資格的人選,也需要走個必不可少的流程。
王潛善與康履悻悻點頭,儘管他們內心無比迫切,卻也不得不承認宗澤說的很有道理。
「那救駕事宜……」王潛善心情也複雜起來,救駕是必須的,可若真的救下來了,還有趙構,還有他們什麼事?
宗澤心知肚明,知道此事的複雜性,沉吟片刻,說道:「此事…容臣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