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劉子岳聞聲望了過去,就看到陶余慘白的臉,比冬日的雪還白,沒有一點血色,眼珠子瞪得溜圓,裡面寫滿了不可置信。
「出什麼事了?」劉子岳走了幾步看到箱子里的東西后也跟著變了臉,厲聲疾呼,「都停下,把箱子挨個打開看看。」
侍衛們都停了下來,詫異地看著劉子岳。
見狀,已經到船上的冉文清和鮑全、徐振也連忙跳下了船走到劉子岳跟前,本來是想問發生了什麼事的,但等大家看到箱子里的石頭后,當即明白劉子岳和陶余的反應為何會這麼大了。
鮑全推開旁邊傻愣愣的侍衛,擰了一下鎖,沒擰斷,立即把手伸到了陶余面前:「陶管家,鑰匙。」
陶余這會兒也回過神來了,顫抖著手取下了那一大串鑰匙遞給鮑全,帶著顫音說:「總共十把鑰匙,可以打開所有的鎖,你對準鑰匙孔試試。」
鮑全沒做聲,對了一下,選了一把短的鑰匙插進孔中,聽到咔的一聲,所有的人都睜大了眼睛,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地盯著箱子。
鮑全利落地掀開了箱蓋,露出一箱白花花的石頭。
啪,他氣得一拳砸在了箱子上。
劉子岳緊抿著唇,只說了兩個字:「繼續。」
鮑全重重蓋上了箱子,轉而去旁邊的箱子,找出鑰匙打開,裡面是長滿了青苔的石頭,青苔還很翠綠,應該沒放進去多久。
他繼續打開下一個箱子,還是石頭。
再下一個,仍舊是石頭。
……
死寂一樣的沉默在人群中蔓延,每個人的臉色都黑沉如鍋底。
這時候就是大條如袁高也意識到出了大問題,膽戰心驚地望著這一幕。
不用劉子岳說,鮑全的速度就越來越開,一隻箱子接一隻的打開,到後面逐漸出現了銀子,但這時候已經檢查了大半的箱子。
花了不到一刻鐘,鮑全將所有的箱子都打開了,呈現在太陽底下,是銀子還是石頭。
不用刻意數,他都記得一清二楚:「殿下,總共一百一十二隻箱子,其中七十八隻箱子裡面都是……石頭。」
說到最後兩個字時,他停頓了一下,聲音有些艱澀。
「明明殿下還隨機打開了兩個箱子看過。」陶余心裡也很難受覺得是自己疏忽,當時他就該挨個箱子打開看一遍的。
但誰知道鑰匙在自己手裡,鎖沒壞,裡面的銀子卻全變成了一堆破石頭呢。
劉子岳蹲下身,在箱子的左側縫隙處扒下來一塊指頭大的泥土。泥土是紅色的,箱子整體顏色偏深,這麼小一塊泥土站在上面,不仔細很難發現。
隨後劉子岳又相繼在另外幾隻箱子上發現了這樣一塊小小的泥土。
大家也發現了這個規律,裝著石頭的箱子左側縫隙處都粘著一小塊泥土,也有幾個沒有,可能是路上蹭掉了。
「哪裡是隨機,我打開哪只箱子都是受別人控制的。」劉子岳丟掉手裡的泥土站了起來,語氣譏誚。
若不是過河時不小心掉了一箱進水裡,打撈起來,他們還會一直被瞞在鼓裡。說不定等到了目的地,準備買地建府打開箱子才會知道。
到時候時間間隔幾日甚至是幾十日,上哪兒找銀子去?就是說出去別人也未必會信。
大家都望著他,陶餘一臉難過,鮑全很是自責,找回銀子一事他全程在場,如今這種局面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冉文清欲言又止,徐振頭大,萬萬沒想到這趟表走到最後亂子頻出。
劉子岳看向於子林和袁高二人:「於大人,袁大人,我想借你們這八百人一用剿匪,可否行個方便?」
於子林有些意外還是說道:「殿下,臣本就是奉知府大人之命前來清除土匪,保官道平安的,這本就是分內之事,殿下不用與臣商議。」
「若我要求你留在這幫我看顧家眷和銀子,讓袁大人同行呢?」劉子岳又說。
於子林這次沒有急著回答,因為他聽明白了劉子岳的潛台詞,平王要這八百人的指揮權,因而帶袁高不帶他。袁高只是興寧縣令,與這些將士不熟,官卑位低又沒手令指揮不動這些人。
遲疑片刻,於子林說:「我能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冉文清開口,三言兩語說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雖未說得很直白,但也讓王子林聽懂了。銀子大變石頭這事恐怕跟封州知府那幫人有關。
吃了這麼一記大虧,難怪平王不願帶上他。畢竟是第一次見,誰知道他會不會是第二個封州知府。
想通這個關節,於子林很快有了決斷:「殿下既相信臣,委臣以重任,臣定當看好殿下留下的人和物,等殿下歸來完璧歸趙!」
劉子岳陰沉的臉上終於露出了點點笑意,沖於子林鄭重一拱手:「多謝於大人。」
說完,他叫來鮑全和徐振:「留下一百名侍衛在這裡看守,其他人都隨我一同前去剿匪,成功之後,我給大家請功。你們倆去清點組織人手,一刻鐘后出發。」
主要是接手於子林帶來的這八百人。
兩人行動后,劉子岳將冉文清和陶余叫到一邊:「這裡就交給你們了,陶余負責瑣事,大事冉長史做主,這一百名侍衛我也交給你指揮,我們會儘快回來的。」
陶余擔憂地看著劉子岳:「刀劍無眼,殿下當心些。」
冉文清則承諾:「殿下儘管去,這裡有臣。」
那邊袁高小聲對於子林說:「子林哥,我感覺要出大事,我害怕,我不敢去,要不咱倆換換,你去吧!」
於子林倒是想,但劉子岳他們才這麼大的虧,對他必然是防備得緊,肯定不會答應的。
「平王殿下比你小几歲,卻沉著冷靜臨危不亂,你跟著去,能學不少東西。」頓了下,他補充道,「放心吧,平王殿下會保你平安的,這趟很安全。」
袁高苦澀地撇了撇嘴,小聲嘀咕:「那我剛才好像又說了不該說的話,殿下會不會與我計較?」
於子林哭笑不得:「不會,殿下不是這種人。」
袁高雖說二十多歲了,但這性子有時候跟個小孩子一樣,說話做事不過腦子,一個弄不好無意間就得罪了人。難怪十八歲就高中狀元,瞧著是前途無量的好苗子,最後卻被發配到這破地方,一呆就是數年。
袁高最後只能惴惴不安地跟著劉子岳走了。
其實他完全多慮了,劉子岳這會兒哪有功夫在意他那一兩句無關緊要的無心之語。
點齊了人馬,劉子岳迅速出發,一千人沿著來時的方向原路返回。
鮑全緊緊跟在劉子岳身後道:「殿下,咱們現在是直接去封州嗎?」
雖然沒切實的證據,但今天這事絕對跟封州的人脫不了干係。
劉子岳瞥了他一眼:「去封州幹什麼?先去找銀子,等對方轉移走了銀子,去了封州也無用。」
他們得拿證據說話,而不是憑空猜測。
鮑全覬了一眼劉子岳的神色,揣測道:「殿下知道銀子藏在哪兒?」
劉子岳沒回答他,只是揚了揚馬鞭,加快速度,衝到了前面帶路。
連州派出的八百人都是步兵,好在平日時常操練,體力耐力都不錯,再加上他們除了武器什麼都沒帶,行進速度比來的時候快多了。
只用了一半的時間,他們就返回了出發的地點,劉子岳停了下來,回頭叫鮑全:「你帶路,去山寨!」
鮑全不解:「山寨里的人都死的死,逃的逃,而且昨日咱們派人搜過,那裡什麼都沒有了。」
時間比較緊迫,劉子岳沒功夫跟他慢慢解釋:「帶路!」
鮑全拗不過劉子岳,騎馬在前面帶路。
走了一段時間,林中的樹木越來越茂密了,騎馬經常撞上垂落下來的樹枝,劉子岳幾人乾脆下了馬,步行過去。
又走了一段路,前面出現一條小溪,小溪的另一邊片平地,平地中間矗立著高高低低數十座木屋,兩側還建有三丈高的哨樓,不過這會兒上面空蕩蕩的,美人。
鮑全抬頭看了一眼說:「殿下,臣就說吧,山寨里的人都……」
碰!
重物落地的聲音在寨子中響起,仿若一記耳光扇在鮑全臉上。
接著裡面傳來了說話聲,走動的聲音,搬東西的聲音,甚至還夾雜著猴子的叫聲。
鮑全傻眼了,還真被殿下說中了,這裡還藏著人。
短暫的驚愕后,取而代之的是興奮,鮑全對劉子岳說:「殿下,這些人身手不凡,又極為了解林中的地形,還會爬樹,一個不慎就讓他們跑了。咱們人多,不若先將寨子圍起來再瓮中捉鱉!」
劉子岳也是這麼想的:「嗯,小心些,速度要快。」
鮑全點頭,悄聲退到後面吩咐諸位隊長,分散行動,將寨子圍了。
他們做得極小心,但架不住對方有個感官靈敏的超人類。
一隻猴子突然抓住屋檐往上一跳,然後再抓住垂落下來的樹枝,幾下就竄到了樹上,然後對著西北方向齜牙咧嘴,還作出威脅的動作。
寨子里的土匪馬上明白有人來了,立即拎起了武器。
劉子岳見狀主動從躲藏處站了出來,隔著數十米遠望著刀疤男:「又碰面了!」
刀疤男見到他,那雙向來自信滿滿的眼睛里閃過一抹錯愕,緊接著身體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緊緊盯著劉子岳:「你們已經殺了我們那麼多兄弟,還想趕盡殺絕嗎?我勸你早點放棄,否則拼個你死我活,輸的未必是我們!」
這話雖然聽起來挺凶挺有氣勢的,但跟他第一次露面的那種渾然天成的囂張霸氣相比,遜色了許多,更像是裝腔作勢。
劉子岳目光落到他旁邊,有二三十人圍在他周遭,屋裡還陸續有人出來,雖不少但絕對沒有上回多。
等了一小會兒,他身旁的人也不過百,即便屋子裡還藏了人,加起來也頂多一兩百人,不足為懼。
估摸著包圍圈已經形成了,劉子岳這才開了口:「死了那麼多東西,這裡值錢的東西都被搜走了,屋子也毀壞得差不多了,你們還回來幹什麼?」
「這是我們的家,你們殺了我們的兄弟,毀了我們的家園,還問我們為什麼!」刀疤男仇視地瞪著劉子岳。
劉子岳輕輕搖頭:「你沒有真正恨過一個人吧,眼神不是這樣的。」
刀疤男皺眉,頗有些惱火,抓起大刀往地下一插,怒道:「你到底想幹什麼?現在滾,以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不然就打吧,誰還怕了你們這些朝廷的走狗不成?」
「你今天話格外多。」劉子岳在對方越來越不耐煩的眼神中平靜地說,「銀子還藏在寨子里吧!」
刀疤男……
「胡說什麼?銀子明明被你們的人帶走了,還想賴到我們頭上!我看你們今天是想找死,我數到三,再不滾就別怪老子不客氣了!」刀疤男惡狠狠地說,「三……」
劉子岳直接說:「動手!」
埋伏在寨子四周的士兵、侍衛、鏢師們沖了出來。
看著驟然出現了這麼多人,刀疤男嘴裡的數字再也喊不出來了,他憤恨地瞪著劉子岳:「都說了,我們沒見過什麼銀子,我們回來這裡就什麼都沒了,被你們搜颳走了。」
劉子岳不接他的話:「足足有七萬多兩銀子,密林中車馬無法通行,僅靠人力搬運極為耗時費力,想將這麼多銀子運走絕非一日之功,而且這幾天我們還守在官道上。你們帶不走銀子,最好的辦法是就地藏起來,等風聲過後再慢慢將銀子弄走,若我沒猜測,你們現在應該就是回來取走銀子的!」
刀疤男抿唇沒回答。
但他這態度已經證實了劉子岳的猜測。
鮑全驚呆了。
袁高也眼冒星星,子林哥說得沒錯,殿下確實好厲害,他比自己還小吧!
劉子岳又說:「你等乖乖放下武器束手就擒,站出來指認幕後主使,我保證留你們一條性命。你們若是冥頑不靈,地上這些血跡主人的結局便是你們的未來。我也數三聲,開始,三……」
神他娘的三二一!刀疤男面容扭曲,完全沒有上次時的囂張和成竹在胸,反而像一隻被逼入絕境的困獸。
「動手!」
劉子岳又不按常理出牌,突然一聲暴喝,他身邊的尚四等人飛快地拔刀,不約而同地舉刀從刺向劉子岳的頭頂上方。
啪的一聲,躲在樹上想偷襲劉子岳的猴子被刺了個對心穿,重重摔在地上,渾身都是血,連胸腹處的皮毛都被血給浸透了,兩隻眼珠子望著刀疤男的方向,只剩最後一口氣。
「飛飛……,你殺了它,你該死!」刀疤男目齜欲裂,若非旁邊的人拉著,他已經提刀砍向劉子岳了。
劉子岳對他的憤怒無動於衷:「潑猴助紂為虐,傷害了多少無辜,今天不過是血債血償。」
他若不動手,這會兒流血的就是他。
「你……好,很好……」刀疤男咬牙切齒地說,「我要殺了你!」
劉子岳見他沒半點要投降的意思,也失了耐心。剛才與他多說這幾句也是想試試能不能兵不刃血地拿下靈猴寨。
但現在看來是沒什麼希望了,既然註定要動手就別逼逼了,沒意思。
劉子岳給了鮑全一個信號,鮑全立刻下令讓大家動手,先發制人。
士兵們舉起武器,沖了過去。
土匪們慌了,哪怕他們平日里乾的是刀口舔血的勾當,也不意味著他們不怕死。今天面對近十倍於他們的對手,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大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飛飛的仇以後再報,咱們先想辦法逃出去!」這些傢伙一邊拔武器一邊勸刀疤男。
刀疤男狠狠磨了磨后槽牙,盯著劉子岳:「殺過去!」
「大哥……」土匪們都懵了,大哥這是瘋了吧,現在去殺平王,他們還怎麼逃出去。
刀疤男卻一邊提刀砍人一邊說:「這麼多人,我們逃不了的,擒賊先擒王,只有拿下平王才有一條生路!」
好像有道路。土匪們沒有多餘的時間猶豫:「大哥,我們聽你的。」
一群人改變了方向朝著劉子岳的方向殺去。
但這邊徐振他們也察覺到了刀疤男的意圖,自然不可能讓他如意,連忙安排上更多人去圍殺他們。
哪怕土匪都是狠角色,可人數相差實在是太大了,刀疤男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倒下,越來越少,最後只剩兩個人時,斜邊刺來一刀扎中他的腿,鮮血噴涌而出,刀疤男也因為吃痛摔在了地上,手裡的刀也跟著落地,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最近的士兵立即上前將刀橫在了刀疤男的脖子上,他一倒下,旁邊零散幾個還在負隅頑抗的傢伙絕望了,丟下武器放棄掙扎。
一場惡鬥終於結束,地面上都是鮮血和七零八落的屍體,還有濃濃的血腥味。
鮑全安排人打掃戰場,傷員抬進屋包紮治療,犧牲的同伴屍體收斂好,至於土匪的屍體一把火燒了。
處理完了善後工作,他們才開始找銀子。
刀疤男嘴巴很硬,受傷半死不活淪為了階下囚仍舊不肯開口。被俘的其他幾人都是他的死忠,也不肯開口。
劉子岳他們只能自己找。
好在他們來得巧,這些人就是偷偷折返回來拿銀子的,剛才聽到外面的動靜,匆忙出來,留下了一些痕迹。
徐振帶著人仔細排查了一遍,就在廚房的灶台下發現了一個地道。
地道在灶台下面,平時鍋放在上面做掩護,誰也不會想到入口在這種地方。徐振之所以發現,是瞧見了新鮮鍋灰刮擦在灶台上,立即讓人抬起來鍋這才發現了地道。
別看地道入口不大,但下面卻別有洞天,裡面是一間三四十平米的石磚砌成的屋子,屋子裡還安置著一排排架子。
其中三排架子擺放著整整齊齊的銀子,另外兩排上面是綢緞、卷布、茶葉、精美的瓷器等。顯然都是他們搶來的比較值錢的東西。
鮑全震驚得合不攏嘴:「這麼多,都是值錢的玩意兒,這些傢伙到底搶劫了多少人?」
劉子岳也有些震驚,沒想到不但找到了自己丟失的銀子,還有一筆意外的收穫。
他對鮑全說:「派幾個人清點一下數目,整理成冊,明日將東西運回去,能找到失主的就還給對方,找不到一半分給你們大家,另一半給連州官府充實庫房。」
鮑全連忙記下。
這裡交給了他們,劉子岳帶著徐振上去,準備分開審問這些土匪,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挖出他們背後的人。
不過剛爬出來,略懂醫術的士兵就跑來向劉子岳稟告:「殿下,靈猴寨的寨主,就是那個左邊眉毛有疤的,不肯好好配合治療,他的傷口一直在流血,再下去就沒救了。」
劉子岳微微蹙眉,沒有任何的猶豫:「不用再管他,讓他活活痛死吧!」
反正劉子岳也沒想留刀疤男一命。
自己殺了他的寶貝猴子,結下了死仇,留著他就是給自己的未來埋雷。
劉子岳可不幹這種蠢事。
房間里正在裝腔作勢,故意不配合的刀疤男聽到這冷漠的話背脊一涼,靠,這個平王好狠,比他們這些土匪還心狠手辣。
不行,他不能死,他不能如了平王的意,他得想辦法逃出去。
這下沒人管他,他都自己撕下了布纏在傷口處的動脈,靜止不動,以期能止住血。
劉子岳隔著門看到他的動作,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