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攜酒上青天14
許懷謙在朝堂上觀政差點被迫成為生產隊的驢的時候,陳烈酒在宮門外直接被人給堵住了。
「陳掌柜!」
陳烈酒看著面前幾輛攔住他的王孫貴族家的馬車,從裡面探出來的幾位長相氣質都頗為不俗的王孫哥兒,挑了挑眉:「有事?」
陳烈酒自認為他上了京都沒有得罪過誰,不太清楚這些哥兒攔住他要做什麼,可他也不是怕事之人,如果這些哥兒非要找他茬的話,他也不是接招不起。
說起來,來了京城他惡霸的名頭都快沒了,出門在外人家都客客氣氣地叫他一聲掌柜,還真讓他有點懷念當初在杏花村時,全村人都偷偷罵他惡霸的場景。
這要是能在宮門口跟他們干一場架,明兒個他陳烈酒的惡名定然名滿京都,屆時還有誰敢來招惹他!
這些王孫家的二哥並不清楚,陳烈酒已經迫不及待躍躍欲試地想要跟他們打架了,見他渾身充滿戒備,忙從馬車上下來,與陳烈酒見禮:「陳安人。」
「陳安人?」
陳烈酒沉吟著這個新稱呼,想起來了,他家小相公現在是從六品京官,他這個官家夫郎是有誥命在身的,六品安人。
只是縉朝對誥命沒有前朝那般推崇,且京都官宦家屬多如牛毛,大家相互之間門也就不講究這些虛禮,平日里大家還是喜歡以掌柜稱呼他。
「還是叫我陳掌柜吧,」陳烈酒擺了擺手,陳安人,不知道的他還以為他叫陳安人呢,掌柜的就不一樣了,一聽就知道他是個生意人,「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
見他們這麼客客氣氣的,一看就不是來找茬的,陳烈酒略略有點失望,還以為可以打個架什麼的呢。
「我們有一點事想向陳掌柜請教。」
陳烈酒揚眉:「請說。」
幾位哥兒對視一眼,還想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不知陳掌柜是否後悔過放棄了鄉君封號。」
這裡秋收了,宗人府將各地的稅收收上來了,按照宗室裡面有封號的皇室依次他們封地的稅收。
每年這個時候,他們這些皇室子女都會進宮叩謝太后、皇后。
不同的是,皇室的其他男子、女子都有稅收,而他們這些哥兒卻什麼都沒有。
看著家中的兄弟姊妹們個個都有稅收拿,而他們這些哥兒只能象徵些地從太后皇后那裡獲得一些布匹之類的獎賞,他們不可避免地再次想到了陳烈酒當初差一點獲封的事。
要是他當初答應了,是不是他們現在也能像家中的兄弟姊妹一樣領取屬於自己的稅收?
雖然他們在感官上能夠接受陳烈酒為了許大人那樣優秀的人物放棄鄉君的封號,可私心裡還是有些意難平的。
因此當他們從宮裡叩謝出來,正好在宮門口碰到陳烈酒時,實在忍不住攔下他,問出他們心中的疑惑。
「不後悔。」陳烈酒沒想到,這些哥兒攔住他,居然是向他問這個,眉頭一揚,「我陳烈酒從不後悔我做出的每一個決定。」
「可是……」幾位哥兒見他回答得這般堅定,不甘心地皺了皺眉,「有了封號身份地位都將發生轉變,與現在的你根本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陳烈酒翹唇,「有了封號,我就可以混吃等死嗎?」
最低等級的鄉君一年的稅收也不過百十兩銀子,只是有個好聽的鄉君名頭罷了,以陳府的現如今的開銷,這點銀子想要做到混吃等死遠遠不夠。
觀這些王孫家的哥兒這般糾結的模樣,陳烈酒大概猜到一點他們的心理了。
從前朝皇帝厭惡哥兒開始,到現在都沒有一個哥兒有封號的,而他是這兩朝以來,差一點就能獲封的哥兒,他們或許是有點為自己意難平?
「這……」幾位哥兒一時間門被陳烈酒的話給問住,獲得封號也不代表就能混吃等死,他們還要規矩自己的德行,以免有天封號被褫奪,還要學會長袖善舞以求獲得更高的封號,不然為何那麼多皇室宗親,削尖腦袋了,想要宮裡謀個一官半職?
「所以封號只是個名頭罷了,」陳烈酒向這些攔住他的哥兒挑明道,「我們能真正掌握在手的是我們的能力的啊。」
「你們想要獲得封號,不過是想要獲得能力的認可,」陳烈酒一語道破他們的心思,「這本沒有錯,可是你們太著相了,以為是先有封號,再有能力,卻忘了,只要有了能力,我們什麼封號掙不來?」
眾位哥兒,聽陳烈酒這樣一說,全都一驚:「能力!!!」
「對啊,我不正是因為上交了仿銀炭的燒製法才被封為鄉君的嗎?」陳烈酒朝他們說道,「我有了能力,這封號我可以選擇要,也可以選擇不要,一切皆因我的能力而起,只要我有能力在手,一個封號對我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
不是陳烈酒吹,要不是他只想當個小商人跟他家小相公過神仙眷侶的日子,他要是有野心的話,昌盛帝要封他為鄉君那會兒,他完全可以向他討好更大的封號。
「你們與其來問我后不後悔,不如回家好好反思反思自己有什麼能力,」陳烈酒看著面前完全被他說愣住的哥兒們,「封號這種別人賜予的東西,他有權利賜予就有權利收回,而能力這個東西,是別人永遠都從你們身上搶不走的。」
「哥兒地位地下不是我們的錯,」陳烈酒搖頭道,「可身為哥兒的我們一味地把目光放在地位上,是不是本身就是對自己的一種歧視?」
「當今皇上是個注重能力的,他能因為我有能力而賜封我為鄉君,」陳烈酒翹起唇向面前的這些哥兒說道,「這是不是有一天,他也會因為天下的哥兒有能力而抬高我們的地位?」
轟的一聲。
陳烈酒的話在這些王孫哥兒的耳光中驟然炸響。
「抬高我們的地位?」這些哥兒不敢想,「還能抬高到哪裡去?」
陳烈酒模稜兩可地說了句:「或許有一天女子哥兒皆能入朝為官?」
「這怎麼可能!」聽到這陳烈酒這話在場的哥兒皆不可相信,他們覺得他們能夠有天獲得封號都已經很了不起了,沒想到陳烈酒比他們還敢想。
入朝為官?
千百年來,就沒有女子、哥兒能夠入朝為官的。
「事在人為嘛,」陳烈酒摸了摸下巴,「不試試,怎麼知道不可能?」
陳烈酒說出這番話后,想了想,要是他也能入朝為官,是不是就能跟他家小相公雙宿雙飛了。
每天一起上衙下衙,他家小相公在翰林院里暈倒,他也能第一時間門知道他的情況,而不是從別人的嘴裡得知,要真有個什麼事,黃花菜都涼了。
這樣一想,陳烈酒自己都有點摩拳擦掌了,明明他一開始只是想跟這些哥兒說清楚,封號不重要,能力才重要的呀。
結果自己給自己說激動了。
「你們還有事嗎?」陳烈酒說完后,想到自己還有一堆事等著去處理,向他們說道,「沒事我就先走了。」
這群王孫家的哥兒,已經被陳烈酒那囿於尋常哥兒的驚世駭俗的想法給完全震驚到了,壓根就想不起來,他們只是來問封號的事了。
這會兒聽陳烈酒這麼一說,全都搖了搖頭,他們現在頭腦有些蒙蒙的,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有什麼反應了。
陳烈酒看他們這樣,搖著腦袋,駕著馬車走了。
但還沒走多久,他突然又把馬車給架了回來,向還愣在原地的幾個哥兒們問道:「你們知道京郊哪裡有牧場出售嗎?」
他在京里的牙行問一圈了,沒有一家牙行出售牧場的。
主要是能夠養得起馬的人都不太差錢,若不是實在手頭緊湊,誰會把自家的牧場出售?
而且人家就算是出售,也能立馬找到下家,根本用不上京里的牙行。
陳烈酒在京里走訪了一圈,時常感嘆,他的人脈還是太薄弱了。
現在能夠接觸的人還只是一些尋常百姓,就算和孟方荀他們幾個交好,大家都是才步入京都不久,對京里的勢力不太清楚。
盛雲錦倒是清楚一些,可他也沒有打聽到哪裡有出售牧場的,倒是知道誰有私人牧場。
看到這群哥兒,陳烈酒一開始也沒當回事,現在驀然想起這事來,突然想到京里大戶人家家的消息,有誰能比這些哥兒知道得更多?!
人都湊到他跟前了,這要是不合理地利用一下,是不是對不起他今天給他們講這麼多的話?
幾位王孫貴族家的哥兒,還不知道他們被陳烈酒當場行走的消息串子看了,見陳烈酒又折返回來向他們問話,一個個都愣了愣。
突然問他們這個做什麼?
有所求於人,也不能就這樣在宮門口問話,為了感情,陳烈酒直接把這些哥兒給請到茶樓喝茶去了。
沒有感情沒有關係,大家都是哥兒,多處處就有感情了!
陳烈酒在宮外交朋友的時候,許懷謙也在宮裡交朋友。
「陛下讓你參政,你為何不參?」許懷謙抱著水杯,在為自己躲過一劫而僥倖的時候,他身旁的那位翰林院編撰突然很小聲地問了他一聲,旁人看不出許懷謙裝病,但他離得近看得清清楚楚,許懷謙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慢慢咳嗽的,「陛下這是有意栽培你,要是你剛給出一個好的提議,豈不是把朝堂諸公都給比下去了。」
許懷謙現在已經有功績在身,再給自己添兩筆,沒準要不了幾年,就能直接入閣了,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都求不來的事,不太理解他為何要躲過去。
「……嗯?」許懷謙想不到,上班第一天,剛裝病摸了一下魚就被新同事給抓包了,有點尷尬地從自己挎包里摸出陳烈酒給他塞得幾包吃食賄賂新同事。
「我才剛來,哪能那麼快就有主意,」許懷謙將吃食遞過去給他,「餓不餓,要不要吃點?」
他看過伴駕手冊,知道他們這些編撰是可以偷偷吃點東西的,旁的上朝的大臣也有偷偷帶吃的,只要不讓言官御史發現就行了。
人早上寅時就進宮了,現在都快辰時了,這麼久的時間門,肯定餓了。
「……多謝。」果然,翰林院的那位編撰,看了眼許懷謙送的東西,接過後,小聲道了謝,互通了名字,「江泊舟。」
「許懷謙。」許懷謙也餓,見縫插針地吃了個綠豆糕。
「我知道你。」江泊舟一邊吃著許懷謙給的東西,一邊一心兩用地在紙上記著朝綱,「翰林院的財神爺。」
江泊舟人雖然不經常在翰林院里待著,但他對許懷謙的名字那可是如雷貫耳。
許懷謙抿了一下唇,他這個財神爺,也沒見給自家掙多少錢,到現在還是個社畜,連五險一金都沒有,醫保還是自己偷偷摸摸上的,有他這麼慘的財神爺么?
而且為了給自己上這個醫保,他幾乎是把整個朝堂給得罪了,現在昌盛帝讓他來伴駕,還在眾目睽睽之下點他起來參政。
他想幹什麼?
讓他成為整個朝堂的公敵,每天跟朝堂諸公對著干?
然後,他有什麼好的想法和政策想要實施,都因為自己手底下沒有可靠的人手,推行不下去,最後只能跟昌盛帝一樣,一天只能無能狂怒,自己憋屈?
上次翰林院能夠改革成功,是因為翰林院的人好,韶大人挺他,翰林院的官員們有勁往一處使,他才有底氣對線朝堂諸公。
但凡韶雪風和翰林院的人給他使絆子,他肯定連改革都懶得弄了,雙拳難敵四手,他一個病秧子還想多活幾年呢。
現在翰林院又沒事,吏部的事,他插這個嘴幹嘛?
且不說他的提議好不好,就說好,他當場提出來了,也是他的功勞,對吏部其他官員無益,人家推行的時候願意像翰林院那樣大力支持嗎?
反正做好了,都是給他這個翰林院編撰增添功績,與他們部門沒有任何關係,白給他做嫁衣,那還不如三天打魚兩天晒網,誰愛做誰做唄。
許懷謙舔了一下唇邊的食物殘渣,所以他不能讓昌盛帝當著朝堂諸公的面逮著他一隻羊薅,把別人的餅都給吃光了,讓他們看不到希望,讓他們兩人都成為眾矢之的,以後想做什麼都千難萬險。
許懷謙的想法無人知道,金鑾殿的朝臣們還在繼續討論著,說來說去,總歸都逃不開要向翰林院要錢這條路。
韶雪風鬍子都快要氣歪:「我們翰林院的錢看似很多,後續很多地方都需要錢,我們也不能總賣詩廣吧!」
什麼東西都是貴精而不貴多,他們翰林院是可以賣詩廣這些,但也不能天天賣吧,現在還能賣幾萬兩一首,到後面可能就只有幾百兩,甚至是不值錢了。
屆時朝廷各部都向他們翰林院拿錢拿習慣了,他們翰林院又不是戶部,每年還有稅收可以入賬,到哪兒去給他們找錢去。
所以這個口子不能開!
「你們不願意給錢,總不能這錢要我們戶部出吧!」戶部的人也不幹了,他們戶部今年開銷大,是真沒錢了。
「就不能像翰林院一樣,」昌盛帝看朝堂上吵成這樣,又想起特別會賺錢的許懷謙來,「不花錢就把此事給解決了?」
眾人頓時都不說話了,目光跟昌盛帝一樣向許懷謙看了過去,正在偷吃東西差點沒被嗆死的許懷謙:「……」
寶子,我只是個編撰,還不是內閣大臣,就算你有心想要提拔我,能不能不要做得這麼明顯?
會不會當皇帝啊?還想不想國家繁榮昌盛啊?你就盯著我,這天下這麼大,靠我倆能玩轉嗎?!
你再這樣搞下去,過兩天我就要被人整得人間門蒸發了!
許懷謙對他才來伴駕第一天,昌盛帝就抓著他這一隻羊薅恨不得把他薅禿薅廢的事怨念得不行,低著頭當沒發現昌盛帝和眾位大臣的眼神。
滿朝文武見許懷謙沒有說話,以為他也跟他們一樣束手無策,皆鬆一口氣,他們剛才就防備著他呢。
偌大的朝臣,總不能讓昌盛帝就依賴許懷謙一個人吧?
就在他們收拾好心情,想要繼續諫言的時候,已經對討論半天什麼都討論不出來的朝臣們極度不耐煩的昌盛帝突然問了許懷謙一句:「許愛卿,休息好了嗎?」
自以為自己又逃過一劫,又給自己塞了個麵糰的許懷謙,被昌盛帝突然點名的他差點沒噎背過氣去。
他要韜光養晦,他要等他手下有可用的人才,才能跟滿朝文武硬剛啊,這當皇帝的懂不懂,孤臣難成事啊,就知道把他當驢使!
要不是看在昌盛帝待他還不錯,且一心憂國憂民的情況下,許懷謙真不想給他打工。
「休息好了,」再生氣,許懷謙還是喝了口水,把喉嚨里的麵糰咽了下去,站起來回答昌盛帝的問題,他是皇帝,接二連三地向自己拋橄欖枝,他再不接就顯得有點不知好歹了,「微臣覺得或許可以以榮譽誘之。」
沒辦法,被架這兒了,只能跟朝臣硬剛了,既然不然花錢,又想規範全國各地的各科人才,那不就得給人家一點好聽又虛榮的名頭。
「榮譽?」滿朝見他們還是沒有攔住許懷謙進言,心臟驟停了一下,思考起許懷謙的話來。
「眾所周知,科舉之所以這麼吸引人,就是因為科舉可以獲取功名利祿,光宗耀祖,要是讓全天下的各科人才,也能有這樣的機會,他們怎會不願意去教學其他學子。」
「不行,」許懷謙剛說了一個開頭就有人站出來反駁了,「許編撰的意思是讓天底下的各類新科舉人才,不用經過科舉,就獲得秀才舉人等功名?這樣對正規科舉出生的讀書人多不公平!」
人家學十科,十科都通過後,才能有秀才舉人等功名,許懷謙一開口,一科也行,那這樣誰還正經去學十科科目,只學一科就夠了!
而且想也知道,這個口子一開,天底下會多出多少鑽空子之人,這個方法絕對不行。
「我是說給予秀才舉人等類似的榮譽稱號,」許懷謙看他們跳腳這麼快,也迅速反駁了回去,「可沒有說要直接給秀才舉人等稱號啊。」
剛讓你們諫言的時候,一個個老大難只想薅翰林院的羊毛,現在我一出口,反應得到挺快?
「回陛下,我的意思,」許懷謙不搭理他們,直接跟昌盛帝說話,「在各州府舉辦各科教習科考,每年通過者可獲得各科教習稱呼,比如醫學童生教習,醫學秀才教習,醫學舉人教學,以此類推,獲得等級越高,能夠教授的學生越高,這樣不就能夠有效地篩選出這夫子適不適合教授學生,還能讓這些有稱呼的教習去各大學堂和書院應聘。」
這不就是教師資格證考試嘛,以後大家持崗上證,不就能規避很多渾水摸魚或者仗著家裡有親戚關係的人去書院學堂亂交的現象了。
「由於只有一科,他們只有稱謂,而無功名,也無免稅等權柄,」許懷謙滾了滾喉,覺得自己有點壞,「正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人家既然可以教學,學堂里不管是否有功名在身的學子都應該尊稱人家一聲夫子或者老師?」
這不就是,我沒有功名,但我的學生有啊,我也漲臉啊!
在這個以讀書人為尊的時代,能被讀書人尊稱一聲老師,已經是一件很能拿出去炫耀的事了。
就像,許懷謙就讀的青蓮書院,裡面的夫子也是沒有功名利祿的,但他教出了許懷謙這一批學生,其他書院的人,其他有功名利祿的人看到他們是不是也得待他們客客氣氣,恭恭敬敬的?
況且,他們考取了這個教習的稱謂,也方便書院直接去應聘。
想想,一名大夫、一名工匠甚至是一名吏員他們在各州府通過了教習科考,能夠被書院聘為夫子,多大的榮譽!
也給未來實在偏科的學子們留了一條路,以後要是考不上科舉,還可以去考教習嘛。
「好!」昌盛帝聽完許懷謙的話,眼睛一亮,許懷謙講得不就是他想要的不花一分錢,就能解決不了的辦法嘛。
果然,只要許懷謙一開口,天底下就沒有什麼能夠難倒他的事。
「諸位覺得如何?」許懷謙說完,昌盛帝就覺得此舉大善,有些得意地向朝臣問道。
看看朕的好狀元郎!
「這……」眾朝臣相互對視一眼,許懷謙的這個法子倒是他們不曾想過的思路,不花錢倒是可以試試。
可這一推行,豈不是又成了許懷謙的功勞了?
以前是翰林院整個部門給他織嫁衣,現在要滿朝文武一塊給他織嫁衣了嘛?
怎麼想怎麼都不爽!
「臣等覺得還是有些不妥。」不管如何,先反駁了再說,反正這科舉改革是皇帝和翰林院要舉行的事,跟他們又沒什麼關係,即使心服口服了,也能玩一玩拖字訣嘛,「還需要再從長計議!」
「還要再從長計議!」昌盛帝一聽立馬就眯起了眼睛,身上蘊蓄著暴怒的氣息,許懷謙都已經講得如此詳細了,他們只管照著去做就好了,竟然還要從長計議?是不是準備拖個十年八年的,好讓他們這個科舉改革永遠都不會成功?他們當他是傻子不成?
瞅瞅!
許懷謙就知道他站出來說話面對的就是這樣的局面。
昌盛帝真是一點都不會做皇帝,只曉得讓人家幹事實,也不曉得給人家許諾一點好處。
天下熙熙攘攘為利來。
人家當官也是沖著高官俸祿而來的,你強行讓他心裡裝著黎民百姓,行不通的,你得站在他的角度考慮。
試想一下,你去一個公司上班,工資也不是高到特別離譜,因為你只想著上升,沒有為底下的百姓考慮,老闆天天罵你吃乾飯的,要炒你魷魚,還要砍你腦袋,你每天提心弔膽著被炒魷魚和掉性命的事,哪裡還有熱血和激情去為公司做事。
的確,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可人非聖賢,你又要馬兒幹活,又不給馬兒吃草,你當他是菩薩呢,心腸這麼好。
「陛下,」眼見昌盛帝馬上要發火了,許懷謙立馬站出來說話,「臣認為此事確實需要從長計議。」
正準備發火的昌盛帝愣了一下,就連滿朝靜待昌盛帝發火的朝臣都同時愣了一下。
許懷謙瘋了吧?
居然幫他們說起話來了!
「我大縉朝全國上下三百多個州府,如此多的州府要舉行各科教習考,規模委實龐大,」最終還是當了驢的許懷謙抿唇,不讓我摸魚,那就所有人都沒魚摸了,「不如從朝廷各部抽調人手,派為學政,全國巡考。」
「全國巡考?」
「從各部委派學政?」
許懷謙的話一出口,昌盛帝和滿朝都不淡定了。
像這種學政去全國巡考的事,只有翰林院能做,因此翰林院的官員們也相當於是桃李滿天下,地位超然清貴。
但現在他們各部也能有這樣的機會?
雖然只是教習考,還不是正式的科考,但這些教習以後教出來的學生可都是正兒八經的科舉出生,這是不是從某種意義上,意味著他們各科的地位比翰林院還要高出那麼一丟丟?
「不錯,」古代科舉制度就是這樣,只要誰當了你的老師,你就會被打上這人一派的人,在極為講究人脈的皇權社會,很多人都比較看重這點,許懷謙也正是抓住了他們這一心理,才能調動他們,「我們開設的新科目,或多或少都跟朝廷各部有關係,讓各部的人擬選學政,也能更好監督考核各科教習。」
原本這項活兒,翰林院在各地的提督學院也能勝任,但這一考就是十科,科目數目多,各類人員也雜,翰林院這群學文的,還真不一定有人家專業的好,不如甩給朝廷各部好了。
反正就一教習恩師的名頭,這都隔了一輩了,以後考出來的進士認不認都不好說,更別說,現在國家需要的有人去推進改革,選拔人才,用一些虛名能夠調動他們做事,這不比催著他們上進更好?
翰林院的官員聽到許懷謙要把這個教習考的學政讓給朝廷各部第一反應就是反對。
他們在各州府又不是沒有提督學院,何必多此一舉!
「許編撰此言在理,我等這就下去籌備,明日就將各部學政人員擬奏內閣!」
但還沒有等他們反應過來,朝廷其他各部聽到許懷謙真要把教習學政的事,讓他們朝廷各部負責,全都一口答應了下來。
不提其他各部,就連欽天監等部也是個個眉飛色舞,這可是一府學政,代表著師生情誼的科考學政,就被許懷謙這個翰林院的新科狀元給這麼推了出來,他們可得快點應承下,可不能什麼好事都讓翰林院給佔盡了。
想想,他們要是成做些教習學政,以後正規科舉科考進翰林院的進士,碰上他們其他部的各府學政,還得尊稱他們一聲師祖,地位一聽就比翰林院里那些主持科舉的主考官們高,那他們這些多年屈於翰林院之下的部門,也能揚眉吐氣一把了。
如此,雖然功勞還是許懷謙的,但好處全是他們的了呀!
「我看最近就不錯,剛舉行了秀才考,馬上開辦各科教習考,也能讓明年的童生、秀才、舉人們有教習可用!」
「那可得加緊了,有些地方山高路遠,若是不早日籌備起來,讓各科學政抵達各個州府,只怕明年不少學子還學不了這新科舉!」
「乾脆也別明日了,就今日吧,待會兒下了朝我就去擬奏,快馬加鞭,爭取明年各州府的學子都能正常開學新科舉!」
「……」
怕昌盛帝反悔,也怕翰林院的人站出來反對,朝廷各部答應后,當場便你一言我一言地迅速在敲定這件事的細節了。
他們這恨不得立馬下朝回去把這事給辦了的效率,可比以前又打又罵,貶謫罷免,罰俸等懲戒在後面懸著的高多了的積極性,讓昌盛帝錯愕了好一會兒。
這還是他那群只吃乾飯不辦事的朝臣?這都積極得有些過分了吧!
朝堂之上,早這樣,什麼樣的改革不成功?
昌盛帝沉吟了一會兒,想到他自登基以來,殺了不少人,貶謫罷免了不少人,發俸也發了不少人,唯獨沒怎麼獎賞過人。
都說這帝王心術,賞罰分明,他被這群朝臣氣得已經很久不獎賞人了,怪不得明明朝廷的各項改革措施都在做,進展卻異常緩慢,甚至怠政懶政的情況愈發嚴重,原來他這個身為帝王的也做得有些過分了。
「既然諸位沒什麼意見了,」見他們現在的積極性這麼高,昌盛帝也不記剛剛他們用拖字訣來給他穿小鞋的丑了,順勢而為,「如此朕便下旨昭告天下了!」
這聖旨一出,可就沒有他們反悔的餘地了。
不等翰林院的人反駁,滿朝聽見這話,第一次這麼上下一心,以最快的速度齊齊給昌盛帝跪下了:「陛下聖明!」
翰林院某些官員雖然不太贊同許懷謙這一提議的官員們,但見大勢已去,迫於無奈,也只能被迫妥協了。
昌盛帝看著大殿上終於不鬧了,齊齊朝他下跪的朝廷各部,除了登基那日,還是第一次面對朝堂如此上下一致的情形的他,終於感覺自己這個帝王當得有點意思了。
「哈哈哈哈哈,」下了朝,昌盛帝十分高興地把跟在人群後面的許懷謙招到了跟前,「許愛卿到朕跟前來。」
跟在一堆人後面,又餓了想偷吃東西,都把手給伸進挎包里剛摸到食物的許懷謙不得不抽出手,去到昌盛帝跟前,落後他一個肩膀的位置:「……」
就不能讓我喘口氣!
「你與朕並肩走,」昌盛帝見許懷謙上前來還守著規矩,不肯逾越的他,又主動把招上前來,「今日多虧你點醒朕了!」
昌盛帝就是這樣的人,明白過來也不矯情,龍顏大悅地許懷謙說話:「要不是你,朕怕是好久才能明悟為君之道,應當賞罰分明這個道理。」
「陛下說笑了,陛下本就是清醒的。」許懷謙並沒有和昌盛帝並肩,依舊落後他一個肩膀的位置,老闆就算是有錯,也不能說老闆有錯,「何來微臣點醒一說?」
昌盛帝側頭看了許懷謙好幾次,見他都不跟上來跟自己並肩走在一起,也不強求。
「今日你這是又獻計,又調動各部,還點醒了朕,」昌盛帝帶著許懷謙走到了他的膳堂,向許懷謙問道,「說吧,你有可有什麼想要的獎賞。」
昌盛帝原來想自己賜的,但他想到,他現在有點鬧不明白現在的小年輕都喜歡什麼了。
就像前段時間門他賞了他的太子一柄玉如意,但他的太子並不是很喜歡,拿回去之後就束之高閣了,便就作罷了。
許懷謙挺意外地看了昌盛帝一眼,他這是現學現賣,終於想起來要論功行賞了么?!
許懷謙腦袋裡一瞬間門閃過許許多多的念頭,高官俸祿,金銀珠寶、天材地寶,甚至連五險一金都考慮到了。
但他最後只是抿了抿唇,向昌盛帝諫言道:「賞賜臣就不要了,臣倒是有個不情之請。」
「嗯,你說。」昌盛帝走到那擺滿各類膳食的餐桌上,取了個粥碟,遞給許懷謙一碗,「你也吃。」
別以為他沒看到在朝上,這小子就偷吃了好幾次東西,還有兩次差點噎到!
「謝陛下,」許懷謙端著粥碗愣了一下,他也有份啊,這御膳它還是第一次吃呢,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電視劇里演的味道一樣好吃,「微臣的不情之請就是,還請陛下以後不要過分關注微臣!」
求求了!天知道,今天要不是他靈機一動,想出來了用學政去引誘朝廷各部的注意力,就算他的計策再好,朝堂各部拖也得把他們的計劃拖死。
身為公務員的許懷謙當然也不是只想當一隻沒有夢想的鹹魚,他有想過為黎民百姓奉獻自己的才能。
但在這個世界上個人的能力有限,他就算累死累活,也只能造福一小片的百姓,更多人的還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但要是天下與他一樣有才之士倍多,他們成片成片地行走在這片廣闊的天地間門,那麼無論哪兒的百姓都將生活得很好。
所以在改革科舉上他是與昌盛帝一致的,但他也惜命,現在他就是個小編撰,要官位沒官位,要人脈沒人脈。
他不能太過於鋒芒畢露,剛過易折,他在朝堂上都還沒站穩腳跟,昌盛帝就想拉他去對戰群臣,這是嫌他病秧子命太長嗎?
他好不容易能在翰林院里摸幾天魚來著——
提到他的摸魚大計,許懷謙又忍不住心痛了起來,他才多大啊,就被拉來無情的壓榨,假設他能活到七十歲,他年輕的時候不多摸點魚,難道要被昌盛帝給壓榨幾十年之後再摸么!
「嗯?」昌盛帝吃著粥,聽許懷謙這麼一說,愣了一下。
這是什麼要求,旁人都恨不得朕的注意力只在他身上,許懷謙卻讓他別注意他?
「陛下,」許懷謙從筷簍里拿了三根筷子出來,給他展示,「這世上最穩固的關係是三角關係。」
「但是現在朝堂上只有兩股關係,」許懷謙抽掉一根筷子,「我和陛下與朝臣。」
「這關係是不對等的。」許懷謙突然覺得自己好心累,居然還要給昌盛帝分析朝政,他才是個編撰啊,「所以現在做什麼事,陛下都感覺朝臣在與你作對,得再添一根筷子,才能把這最穩固的關係架起來。」
你也不能光盯著我這隻羊薅毛啊,你還得找只朝臣們喜歡的羊薅薅,偶爾表示對他的喜愛,醬紫呢,喜歡他的朝臣往他那兒跑,喜歡我的朝臣往我這兒跑。
我倆都爭你的寵,這才是這健康的朝廷,別天天拉扯我一個人去幫你對抗整個朝臣,我就一個編撰呢,萬一我哪天馬失前足呢!
許懷謙說完也不管昌盛帝有沒有聽懂,在昌盛帝的膳堂里吃飽喝足,他表示自己身體有點不舒服,提前早退了。
病秧子要回去養病了。
他卻不知,他出宮后,他讓各部派遣學政到各州府主持教習科考的主意讓朝廷和民間門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說,就連朝廷的局勢也在一夜之間門全部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