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攜酒上青天24
女子一身緊身黑衣,頭髮高高束起,整個人即利落又肅穆:「末將穆將離,見過許大人。」
「穆、將、離?」許懷謙重複著她的名字,目光卻是看向韶雪風,他給自己送個人做什麼,還是個女人。
風格跟陳烈酒還有點像,難免有點讓人往歪里想。
「她是前西北參將穆如風的女兒,」韶雪風解釋道,「自小跟隨穆如風在軍屯長大,她父親去世后,家中無人,想在軍中謀求個職位,但——」
但軍中怎麼可能會允許女子參軍。
可軍屯制的制度就是父死子繼,穆將離不嫁人,就咬死了要繼承父親的職位,這事西北軍沒有辦法處理,一級級上報,最後摺子進入內閣。
人家父親為保家衛國為死,穆將離不想嫁人,就想跟父親一樣保家衛國,閣臣們也不可能隨便找個人把她嫁了,但讓她繼續留在軍屯也不適合,至於參軍就更不可能了。
思來想去,就想到了許懷謙這兒。
「你去盛北治水,一路山高路遠,又剛發生過災情,路上定然不平安,穆將離的身手了得,帶著她,也能護你一路安危。」
左右,許懷謙也在到處要人,多一個女護衛也沒什麼吧?
許懷謙:「……」他這兒成收容所了?
不過,他看穆將離一身氣勢,腰上掛著兩柄長刀,這個時代的刀還是鐵刀,鋼刀沒有的,就算有也不可能給穆將離一個女人配,一把鐵刀就算最輕也得一斤多一點吧,兩把就得兩斤了。
一個女孩子,腰上日日掛兩斤的重量,到處求職,也挺不容易的。
「行吧。」聽到只是給他做護衛的許懷謙就放心了,「先說好,人我可以留,俸祿我可不負責發。」
韶雪風對許懷謙這個到處薅羊毛的無語死了:「放心好了,不用你負責。」
「謝許大人。」穆將離一聽許懷謙收留了她,還不給她發俸祿,忙不迭地又拱手道了聲謝。
朝廷給她發俸祿和私人給她發月錢意義都不一樣。
她拿朝廷的俸祿,她就是官,私人給她發月錢,那她就只是一個護衛而已。
許懷謙這樣一說,不管朝廷認不認,她都是吃皇糧的官!
「那她就交給你了。」韶雪風見許懷謙答應了下來,鬆了一口氣,他在許懷謙之前也找過一些人,奈何他們都不要女護衛和女下屬,許懷謙能收下,他也算是完成了一項手頭上的任務。
「好好保護許大人。」韶雪風把人交給許懷謙后,又交代了穆將離幾句話,這才離開了。
他一走,段祐言他們這才放鬆下來,好奇地打量著穆將離:「你一個女孩子,怎麼會想到入伍?」
穆將離身姿站得筆直,手放在刀柄上,做出隨時能拔刀的氣勢,淡定地回答道:「喜歡。」
她一出生就沒了娘,從小跟著她爹長大的,她爹是軍營里的士兵,她自小就跟著她爹在軍屯裡長大,忙時跟著她爹種莊稼,閑時跟著她爹練武。
她爹的理想是帶兵打仗,她的理想也是帶兵打仗。
只是可惜,軍營里不收女兵,若是收的話,她早就去參軍了,不至於等到他爹死後,軍營里的人恨不得她趕緊嫁人,他們好收回屯田。
「哪有女孩子喜歡當兵的?」裴望舒皺了皺眉,他覺得穆將離不正常,正常女孩子不都應該,喜歡花啊,首飾啊,漂亮衣裳什麼的,她卻喜歡當兵,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我喜歡什麼干卿何事?」穆將離聽到裴望舒的話,望過去,看到是個長相頗為輕浮的公子哥模樣,下意識的不喜,說話硬邦邦的。
被噎了一下的裴望舒,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我就問問都不行啊。」
「不行。」穆將離冷冰冰的。
「好了。」眼看他們要吵起來了,許懷謙忙把他們制止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裴望舒你也別糾結人家喜歡什麼了,別把她當女人,把她當正常護衛看就行了。」
穆將離對許懷謙頷首,正是因為天底下的人像裴望舒這樣對女人持有刻板印象的人太多了,所以她才入伍困難。
若是天底下的人都覺得男女都一樣,那她也可以像她父親一樣,帶兵打仗,馳騁沙場,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給人家做護衛,人家還不願意要。
像許懷謙這樣不把他當女人看的想法就很好。
穆將離鬆了一口氣,看來韶大人這次給她選的人很好。
「現在我們來分配一下跟著我去盛北的人,」怕他們再吵起來,許懷謙趕緊轉移了話題,「小文你和你老師跟我一塊去盛北吧,開俸祿的。」
「好。」章秉文沒意見,修堤壩本來就是他要學的一項科目,有盛北這個現成的題目在,他能學到好多東西。
「孟師兄就繼續留在京城撰寫邸報,籌措錢糧,」許懷謙說完又看向裴望舒,「你也留在京城,有空去京郊城外幫我看著點。」
他可是記得裴望舒還要在京城裡創辦作坊的,盛北的災情嚴重,從盛北不斷逃難到京城的百姓也多,京城這邊也同樣要照顧好。
若是裴望舒能在京郊城外把他的制衣作坊給建起來,沒準可以幫到他很多忙?
許懷謙正想著,段祐言見許懷謙半天沒有安排到他,主動問了一句:「那我呢?」
「你——」許懷謙原本想說,你跟著我一塊去盛北吧,過後想了想,段祐言的兒子才丁點大,搖了搖頭:「你也留在京城吧。」
「就小文跟你一塊去盛北?」段祐言皺了皺眉,覺得不妥,「你這身體,身邊不帶個大夫能行嗎?」
「盛北有御醫。」盛北水災這一爆發,昌盛帝害怕盛北也像華陰一樣,爆發大規模瘟疫,提前派了御醫過去,「我到時候身體有任何不適,也能立馬去找他們。」
這也是許懷謙同意去盛北的原因,他天一次的針灸可不能斷!
「那我就沒事可幹了?」段祐言有點蒙,連章秉文都能出一份力,他卻出不了,有點挫敗。
「怎麼沒有,」許懷謙突然想起來了,御醫都去盛北了,京城這邊的災民怎麼辦,「你有空也多去京郊幫幫忙。」
雖說,從盛北過來的災民都已經被各地的大夫們救治過一次了,可大災大難后,身體難免會反覆發病,多一個大夫,也能有多治癒一個人的希望。
正好在京城,段祐言也能顧著他的老婆孩子。
「這樣也好,」顯然段祐言也想到了這點,「在京城我也能顧這點小錦他們。」
許懷謙頷首:「是這個理。」
跟段祐言他們說好,許懷謙又聽藺大人話的,去其他各部划拉了一點人,救災呢,當然是人越多越好。
許懷謙在做安排的時候,陳烈酒也同樣在做安排。
京郊由皇室宗眷們捐的地,他已經全部規劃好了。
一共千畝,都是一些產出不太好的地,有些甚至還直接是什麼產物也種不出的荒山,佔用了也不會對周圍的百姓有什麼影響。
這麼大一塊地,容納二十萬人完全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這跟他想要打造成的模樣差太遠了。
不過,也沒有關係。
只要有人,這一片,早晚會變成他想要的模樣。
為了安置災民,他暫時停掉了京城的住房修築,把京城的人和建築材料,全拉這片荒地來了。
他想先起幾棟簡易的房屋用來供災民們居住,許懷謙跟他說,這種給災民居住的房屋,就不用像修住房那般,修得那麼精緻。
直接修成一字排開的宿舍房就行了,一個房間一個開間和一個放恭桶的茅廁就行了,至於洗澡,沒辦法了,再單獨修個大浴室吧。
沒有塑料管,排水的問題太難解決了,好在以前七八十年代也是這麼過的,在這個古代,能將就一下就將就一下。
至於災民們的工錢,他先用災民們口糧來抵,他算過了,那些宗親家眷們買商鋪的錢,只夠給災民們買口糧的,開工錢的錢肯定是不夠的。
至於後期還是沒錢怎麼辦,陳烈酒和許懷謙商議了一下:「用房子抵!」
這些災民來這裡安置,沒有什麼比給他們一套房子能夠讓他們安心的事了。
反正都要安排他們做事的,等他們把荒地開墾出來,就讓他們給自己修房子、修作坊、修商鋪,等房子作坊修起來了,他們有住的地方,也有勞作的地方,更有買賣地方,就跟正常的百姓一模一樣了。
萬事俱備,只差災民了。
怕盛北來的災民們找不到他們的安置點,因為位置真的有點偏,陳烈酒還用碎紅綢條,在京城周圍一路插了紅旗,跟周圍附近的百姓說好,這是給災民指路的紅旗,拜託他們看到災民,告訴他們一聲。
有《大縉旬報》事先做過鋪墊,大部分的百姓還是很願意幫忙的,至於剩下的人家願意幫就幫,不願意陳烈酒也不強求。
盛北的災民,因為聽到《大縉旬報》上說京城有安置他們的地方,跋山涉水,不遠千里走來京城,可是來到這京城,一個安置的點都沒有看見。
不禁疑惑:「真的會有嗎?」
他們這一路,有人給他們水,有人給他們乾糧,甚至病了,也有大夫免費給他們醫治,可是沒有一個落腳處,對於失去家鄉的他們來說,很不安。
災情所好是好,可靠盛北太近了,他們怕水會再次蔓延過來,只有到京都,到天子腳下,到有皇帝的地方,他們的心才會安定。
加之旬報上也說了,皇后和陳掌柜心慈在京郊給他們設置了安置點,他們是抱著這樣的信心走進京城的。
可來到這京城城外都什麼也沒有,連個施粥的地方也沒有,他們迷茫了。
他們的心還停留在戰亂年間,不管發生什麼樣的災難都沒有人來管他們的場景里。
難道邸報上說的都是假的么?
就在災民們惶恐的時候,他們身邊不斷有聲音冒出來給他們指路:「從盛北來的順著插紅綢條的棍子走,你們的安置點,在紅綢條的盡頭。」
「從盛北來的順著插紅綢條都棍子走——」
「從盛北來的順著插紅綢條都棍子走——」
路過的百姓、茶肆小二、擔貨物的腳夫每個看到他們的人都給他們指路。
他們也不說他們是災民,只說是從盛北來的,這樣災民們心裡好受很多,不住地給他們說:「謝謝、謝謝,謝謝。」
「謝啥。」每個收到感謝的京都百姓都會跟他們擺手,「人生在世,誰都有碰到災難的時候,熬過去就好了。」
一路跋山涉水辛苦不已的災民們沒為失去家鄉背井離鄉而哭,卻被這句人生在世給感動哭了。
是啊,人生在世,誰都會碰到災難,熬過去就好了。
他們感動著順著紅綢的方向,走了一天,終於看到了安置他們的地方。
是一片用木棍圈起來,很大很大的一塊地,這塊地上,已經有了不少人,他們或在除草,或在挖地,或在撿石子,每個人都忙碌著。
在這些人的旁邊,還有不少建了一半的房子,那房子都是青磚瓦房,兩層樓,一看就不是給他們這些災民住的草窩棚,災民們剛升起的希望,又瞬間跌了回去。
「這真的是他們的安置點么?」
「你們是新到的盛北人吧,」像是能夠聽到他們的心聲一樣看,一個紅衣哥兒向他們招手,「過來登記吧?」
「登記?」
陳烈酒給他們說:「登記了,我們就可以去衙門給你們上籍了,有了戶籍,你們就可以永遠留在這裡了,不會有人趕你們離開。」
「上籍!」災民們別的聽不懂,上戶卻是明白的,他們每個人生下來都會去衙門上戶籍,有了戶籍,等成年了,朝廷才會發放土地。
聽到這兒能給他們上籍,從盛北來的災民一顆心終於落了地,哭著嚷著笑著念叨道:「真的有!真的有!」
旬報上沒有說大話,真的有安置他們的地方!
從盛北這一路,他們被朝廷照顧著一點都不像逃難的災民,到了京城還給上籍,這讓一群失去家鄉,對未來生活極度惶恐和不安的盛北災民終於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嚎啕大哭地哭了出來。
陳烈酒也不著急,等他們哭夠了,安撫引導他們先登記,然後去領衣物和吃食,最後再把他們帶到他們的宿舍,告訴他們等他們休息好了,會有人領著他們去幹活的。
剛開始幹活只有口糧,得干一段時間后,才會給他們發工錢,工錢可以要錢,還可以要房子。
「房子?」聽到這兒,災民們驚呆了,他們還有房子?」
「有的。」陳烈酒指給他們看,「那就是你們以後的房子,只要認真努力幹活,要不了多少年就能賣得起一套這樣的房子。」
陳烈酒指的是一套正在建設的青磚瓦房,災民們瞬間嘴巴都張大了。
他們買得起這樣的房子。
「一套五十兩。」陳烈酒給他們算賬,「你們的工錢最低是十文錢一天,一年就是兩六錢,十四年就能買得起一套這樣的房子,如果一家有個四口人,那就更快了。」
陳烈酒是生意人,不是大善人,該多少是多少,他不會給人白送房子的,是二十幾萬人,他也送不起。
「十四年!」災民們聽到這個數字,更震驚了,別說是十四年了,他們在地里勞作一輩子也掙不來一套這樣的房子啊。
「我們願意買!」當即就有人信心十足地吼了出來,吼完后,他們又心情低落道,「只是,我們能拿十四年的工錢嗎?」
目前來看,這裡才剛建設需要人,可等後期什麼都建設好了,他們能上哪兒掙錢去?
「當然能了,」陳烈酒又給他們指,「現在修的是你們要住的地方,再往後修的就是以後你們要勞作的作坊,等這片地方建設完了,你們就可以去作坊里工作了,一樣的。」
「有那麼多作坊?」災民不禁問了,他們人可不少。
「有的!」陳烈酒給他們肯定,就算沒有,他也會讓他們有的。
「這也太好了!」災民們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巴,怎麼遭了一次災,他們日子還越過越好?
「苦難是一時的,」陳烈酒安慰他們,「往後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是的!是的!」災民們感動得都快說不出話來了,只能嘴裡不停地念著,「朝廷好!陛下好!皇后也好!陳掌柜也好!」
給什麼都不如給他們希望。
陳烈酒給這些人登記好,給身旁的幾位哥兒和王婉婉陳小妹說:「看見了嗎,以後盛北來人了,就這樣給他們安排。」
「至於工地的安排,」陳烈酒把許懷謙給他畫的圖紙和安排拿給他們看,「就按照這個來。」
陳小妹瞅了眼,一眼就認出了許懷謙那漂亮的字跡:「二哥這字好看,畫就太……」太丑了。
「還沒小文哥畫的好!」
陳小妹說的實話,因為章秉文借住陳府的緣故,陳小妹和他接觸頗多,看他畫畫,筆一過去,直直地一條線,而許懷謙畫的則是歪歪扭扭的。
「這哪裡難看了。」陳烈酒不這麼覺得,「不是能看懂么。」
要他來畫,他還畫不出來呢。
對於陳烈酒這種對許懷謙毫好無條件的維護,陳小妹只得聳了聳肩。
「我們這樣就算是有能力了么?」王婉婉和陳小妹沒什麼異議,那幾位哥兒卻是心裡彷徨得很,上次,陳烈酒給他們說了能力的事情后,他們回去之後,就一直在想,他們有什麼能力,答案是讀過書,會寫字,會管家,會算賬,就沒有什麼了,然後他們想請陳烈酒教他們一些能力,陳烈酒就把他們帶來了這兒。
「對,你們要是能把這麼多人管理好,不出亂子,那你們的能力可就大了!」陳烈酒做了這麼多年生意,他很清楚,什麼樣的人都好找,會管理的人難找。
活不會幹可以學,字不會識可以認,唯獨會管理這個真的需要一點天賦,有些人看起來很兇,他只能一時唬住人,卻不能唬他們一世。
想要人老老實實聽話,還是得看會管理的人才行。
「我們會管理好的!」幾位哥兒一聽,立馬向陳烈酒信心十足的保證,要陳烈酒讓他們做別的他們或許還不會,但讓他們管這些人,他們覺得沒有問題。
「那這裡就交給你們了。」陳烈酒對他們也信心十足,好歹也是王孫貴族家裡出來的哥兒,管理一些平民百姓的本事還是有的吧?
交代完工地上的事,陳烈酒帶著和陳小妹他們回了家,他還得回去給他家小相公收拾行李呢。
結果一回家,陳烈酒就看見許懷謙身旁站了個氣質跟他差不多的女人。
「阿酒。」看到陳烈酒回來了,怕陳烈酒誤會,許懷謙趕緊給他解釋,「這是韶大人給我找的女校尉,穆將離。」
子繼父業,穆將離說她現在的級別也是校尉。
「女校尉?」陳烈酒原本是想問許懷謙上哪兒來找的這樣一位女子,聽許懷謙一解釋,注意力立馬被轉移了,「朝廷允許女人當官?」
「不允許,我是特例。」跟著許懷謙回家的時候,穆將離就聽許懷謙說過,他有位跟她差不多性格的夫郎,看到陳烈酒的瞬間,他就明白了,這位就是許大人的夫郎了,解釋了一句后,恭敬地給陳烈酒拱手,「見過陳宜人。」
許懷謙是五品官了,陳烈酒的封號也跟著漲了。
「特例?怎特的?」陳烈酒來了興趣,他都在皇帝皇後面前露過這麼大臉了,他們都沒給他一個什麼職務,她是怎麼辦到的?
「不要臉。」穆將離神情不自然了一下,還是淡淡地說了個字。
「怎麼給不要臉法。」陳烈酒覺得自己已經夠不要臉了,沒想到還有比自己更不要臉的?
要是不要臉給自己謀個官職,他願意不要臉一次啊!
「——咳。」穆將離咳嗽了一聲,她這怎麼好意思跟陳烈酒說,她專趁那些大人上茅廁的時候,找他們說事,好些大人被她嚇得都尿不出來了,這才不得不答應,幫她想辦法。
「不方便說么?」陳烈酒看她這樣,也不強求,「那便就不說了吧。」
「也沒有,」穆將離搖頭,「只是我的方法不適合你。」
陳烈酒點頭,既然不適合他,那就算了。
許懷謙介紹的本意原本是怕陳烈酒誤會,沒想到陳烈酒居然跟人家聊起來了,還對當官起了心思來,許懷謙察覺到不對,立馬問了他一句:「阿酒,你想當官?」
「嗯。」許懷謙問了,陳烈酒也不隱瞞,「想跟你一塊上朝。」
這樣下次許懷謙再有事,他也不會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了。
許懷謙突然一下就愣住了,他一直以為他老婆想做生意,沒想到他老婆居然還有當官的夢想!
「你別想太多,我也就隨口說說,」陳烈酒看他家小相公沉默,立馬岔開了話,「後宮都不可以干政,朝堂上怎麼會允許哥兒當官。」
而且就算允許,以他那腳貓的學識,也考不上。
當不上就當不上吧,當不上還不允許他偶爾想想嗎?
文官不可以,武官?
陳烈酒朝穆將離看過去,突然向她問道:「我可以跟你打一架么?」
陳烈酒剛那麼問了她,現在又想跟她打架,穆將離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毫不猶豫地開口:「可以。」
「天啊!」
還沒從陳烈酒居然有當官的志向里出來的許懷謙,根本沒有這兩人,等他發現兩人在打架的時候,是聽到了陳小妹的驚呼聲,這才回過神。
回過神他的眼皮子就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他老婆居然在和穆將離拿拳頭對打!那拳拳到肉打到身上的拳頭他看著都疼!
尤其是穆將離還會武功,一個掃腿,一個抬腿踢,把他老婆打得在地上翻滾。
而陳烈酒也不服氣,從地上爬起來,躲過穆將離的拳頭,對著她的臉就是狠狠一拳,差點把她打得倒退。
兩人誰也不讓誰,可勁地往死里揍,恨不得把對方給打死的架勢,可把陳家人給嚇壞了,同時嚇壞的還有裴望舒他們。
「天啊!」
「這是發生了什麼?!」
「怎麼打、打、打起來了!」
裴望舒是來給許懷謙送東西的,看到這一幕,嚇得說話都結巴,這也太嚇人了吧!
那兇巴巴的女人就不用說了,人家出生軍武,會打架也不奇怪,怎麼陳烈酒也會?還這麼彪!
以前看他挺溫柔的啊!娘耶,沒想到居然這麼兇悍!
他拍了拍胸,幸好幸好,陳烈酒當年已經有了許懷謙,讓他沒有沖昏頭腦去求娶,不然他這小身板可遭不住他兩拳頭的。
「你也不攔著點!」看歸看,裴望舒不禁向許懷謙斥責道,「你家夫郎被揍了,你不心疼啊?!」
心疼啊,許懷謙都快心疼死了,恨不得上前代陳烈酒受過,不過,他看他們沒有用刀,知道他們只是在切磋,他便不好上前攔。
兩人打得正酣,他要是攔下來了,以許懷謙對陳烈酒的了解,他絕對會還會再打一次。
直到打爽了,分出個勝負為止。
「這下好了,」陳烈酒根本不是穆將離這種常年習武之人的對手,幾十個回合后,逐漸招架不住,身上掛了好多彩,嚇得裴望舒趕緊將懷裡的藥酒遞給許懷謙,「這玩意你們待會兒就能用到了。」
去盛北這一路不似從桃源縣來京城,可以坐船,可是實打實地要坐馬車去的,而盛北的路又還沒有修好,這一路天旋地轉的沒準有個跌打損傷,他自小頑皮慣了,沒少受傷,他娘給他備了許多藥酒,在家裡看到這藥酒瓶子,想著許懷謙沒準需要,給他送了過來。
沒想到,居然看到這一幕!
「謝了!」許懷謙抱著藥酒瓶子,朝他說了聲謝,眼睛還牢牢鎖在陳烈酒身上,見他被穆將離一腳踢在樹榦上,抖落了一地的樹葉,心疼得臉都白了。
「不客氣不客氣。」裴望舒的臉也有些白,擺擺手就溜了,「我走了!」
媽耶,太凶了,兩個瘋婆子,這陳府他以後還是少登門為妙!
「承讓了!」陳烈酒被穆將離踢在樹榦上,就徹底爬不起來了,穆將離見他動彈不了,立馬撒開了手。
「——厲害!」陳烈酒背靠著樹緩了一下,吐出一口血沫子,對穆將離十分佩服。
「——你也不差。」穆將離摸著自己又青又腫的臉,直嘶氣,陳烈酒雖然沒有打過她,但他掄她拳頭可真重啊。
而且,陳烈酒也讓了她好幾次,他不打她胸,好哥兒!他要是一直打她胸,她肯定幾下就起不來了。
許懷謙見他們不打了,忙跑過去接住陳烈酒:「阿酒,你沒事吧?」
「沒事。」陳烈酒搖搖頭,直接癱許懷謙身上了,疼死了他了,疼死他了,穆將離的腿是鐵腿嗎,踢在他身上,骨頭都在疼,尤其被踢了很多次的腿。
她要是往他上半身踢的話,他就不是吐血沫那麼簡單了,很有可能會受內傷。
「二哥,你快帶我大哥去上藥吧,」陳小妹也在許懷謙接住陳烈酒的時候跑了過來,看著陳烈酒站都站不穩了,趕緊說,「這都站不穩了!」
「好,你給她請個大夫,」許懷謙抱起陳烈酒,看了眼正在嘶氣的穆將離,「你給她請個大夫。」
「知道了!」陳小妹點點頭,小臉對陳烈酒一臉的關心。
許懷謙沒在關心她們了,抱著陳烈酒就回了房,一回房也顧不得自己身體的不適,把他的衣服撕開一看,全身上下都腫了,好多地方都青青紫紫的,尤其是腿,都烏黑了。
許懷謙的眼睛一下就濕了:「你想當官,你和我說就是了,你跟她打什麼架?!」
「我就試試。」陳烈酒也沒正兒八經的跟軍伍的人打過,他還以為穆將離就跟他一樣打過的劫匪身手差不多,沒想到這麼厲害。
「你都多少年沒練過了,你試得過她嗎?」許懷謙搓紅了手給陳烈酒摸藥酒,批評道,「不知輕重!」
「你發火了?!」陳烈酒疼歸疼,抽著氣,看著許懷謙發火的模樣饒有興緻,「你這還是第一次跟我發火呢?!」
「你很快就會看到第二次!」許懷謙板著臉給他凶道,「第次!」
「別裝了,」陳烈酒看他這樣,倒是笑了,「眼淚要掉下來了。」
「哪有?」許懷謙抬手去抹眼淚,沒料到手上有藥酒,原本沒有眼淚的,一下就給刺激出來了。
許懷謙:「……」
「別動別動,」陳烈酒強忍著疼,拿帕子給許懷謙把眼皮上的藥酒給他擦掉,看著許懷謙被藥酒刺激紅了,不住掉眼淚的眼睛,笑話道,「我就說你在哭吧。」
「別鬧。」許懷謙深吸了兩口氣,控制住掉眼淚的眼睛,按住陳烈酒,嚴肅道,「先把葯上了。」
「嗯。」看許懷謙真的生氣了,陳烈酒不敢鬧了,老老實實讓許懷謙給他全身塗滿藥酒。
儘管疼得直抽氣,但內心是爽的,過癮!
果然打架什麼的,最爽了!
「你真想當官啊。」許懷謙看他那疼得打滾,都興奮得在床上捶小拳頭的模樣,眼睫落了下去,又問了一聲。
「就是有點。」陳烈酒轉過身向許懷謙說道,「我要是也能當武官,能像穆將離一樣貼身保護你嗎?要是能的話就想,要是不能的話就算了。」
「哦,你這麼費盡心思,就是想給我當警衛員啊。」許懷謙對陳烈酒又氣又好笑。
「什麼是警衛員?」陳烈酒問。
「就是穆將離這種。」許懷謙給他解釋了一下,不過警衛員得大領導級別的才給配備,像他這樣的官,要是沒有領導額外批准,是不會給配備的。
「哦。」陳烈酒應了一聲,「我當官是想保護你,但天底下還有跟我一樣的人,他們也想上進,卻因為身份無法上進,所以我就想,要是我也能當官,給天下哥兒開闢一條道,是不是就能給他們更多的機會。」
「是。」許懷謙點頭,「只要有一個哥兒能夠站到朝堂上,天下萬萬的哥兒都能走到朝堂之上去。」
「哎,我就這麼想一想,」陳烈酒眼睛亮了一下,旋即搖了搖頭,「太難了。」
第一難,天底下像他這樣特立獨行的哥兒太少了,更多的是姜小山那樣的被欺負了死不悔改的。
第二難,朝堂之上,皇帝和大臣還有天下的男子們都不會同意他們哥兒當官。
第難,或許就算改變了,哥兒們也會被潮熱、家庭、自身等等因素所束縛。
所以怎麼想怎麼都困難。
「不難。」許懷謙給陳烈酒的小腿抹藥酒,聽他這麼一說,眼睫顫了一下,「只要朝堂之上,都是我的人,這件事,就不是問題。」
「這怎麼可能?」陳烈酒覺得許懷謙異想天開,許懷謙就算能拉攏,也不可能拉攏一個朝堂的人吧。
「怎麼不可能。」許懷謙給陳烈酒說,「我改變了科舉,這就意味著從下屆科舉開始,所有的進士都要尊稱我為一聲恩師。」
陳烈酒搖頭:「那他們也不可能都聽你的。」
恩師是恩師,政見是政見,連他這個沒當過官的人都懂,能考上進士的人會不懂?
許懷謙頓了頓:「那若是朝堂由我做主呢?」
「嗯?」陳烈酒握著拳頭向他看過去。
「若我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利呢?」許懷謙與陳烈酒對視。
一直以來,他都是公務員思想,上頭領導是個好領導,他就上上班,摸摸魚,上頭領導有吩咐了,他照著領導命令去做事就行了,要方案給方案,要計劃給計劃,要行動給行動,做好了,領導自然會升他的官。
可他老婆想當官,這就是不是他只干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能做好,這還得改變領導的看法和思想。
爬到領導身邊去,給領導出謀劃策,替領導做主,成為真正的權利中心,一念一動皆能改變天下。
許懷謙原本沒有這麼大夢想的,他就想當個小官和陳烈酒過小日子,他在現代也就一個小小的公務員,有點理想也就是在退休之前升個正科級,一下讓他想要爬到總經理那個級別去改變天下,他真沒那個膽子。
雖然皇帝這個大領導對他很好,可伴君如伴虎,他能回饋給皇帝的只有自己的能力了。
但現在他老婆的理想太大了,他就不能坐以待斃,他得主動出擊了。
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偷偷摸摸的,小規模的搞點什麼現代思想,要搞得搞個大的,直接把這個世界給翻了吧,從古人開始,就有人人平等,職業自由,有權之位有能之士坐。
許懷謙這個思想冒出來的時候,自己都嚇了一跳,他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野心了?
「你——認真的?」許懷謙給陳烈酒說這些的時候,陳烈酒也嚇了一大跳,他相公他了解,不能說沒有上進,科舉的時候,要多努力有多努力,他只是眼界沒那麼廣,或者覺得自己就是個普通人,能盡到自己的能力就好,沒有想過這麼多。
不然他當初就奔著狀元去了,何苦對探花念念不忘。
因為他覺得,探花他十拿九穩,而狀元他不一定能夠拿得下。
他只他拿覺得穩的東西,不去追求不穩定的。
但他現在願意為了自己而去改變?陳烈酒不受震撼是不可能的。
「嗯。」許懷謙給他點頭,「你以後想要什麼跟我說,不要再去跟人打架了,你能為我做的,我也能為你做!」
他想要的東西陳烈酒上刀山下火海都能給他掙來,同理,陳烈酒想要的,他就算是赴湯蹈火,粉身碎骨搶也給他搶來。
陳烈酒沉默,他不太想他家相公去做,太累了,他自己努力也很好。
「而且這件事,只有我能做,」許懷謙給陳烈酒抹完最後一點葯,「不是誰都能夠接受女子哥兒能夠堂堂正正地走到朝堂之上,只有我可以,不管是誰,他就算是個怪物,我都可以接受。」
如果不是他,就算是陳烈酒自己努力出來,他走了上去,也會像曇花一現,開過了也就開過了。
只有像他這種能夠真正平視的人去支持去鼓勵,才能讓他家阿酒永永遠遠的與他站在一起。
許懷謙握住陳烈酒的手:「阿酒,我們一起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