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107
姜老前輩就等在那裡,身邊還放著一根前端略微開敞的金屬管。
「你要的東西我造好了!」
一見尹新舟,他就抬手將金屬管拍了拍:「看著簡單,想把裡面都按圖造出來可真是不容易!讓我這老骨頭也費了一番心思。」
「多謝前輩相助。」
尹新舟態度恭謹地一拱手,從對方手中將巴祖卡的主發射管接過:「接下來就剩下部件裝配的工作了。」
「到時候這法器用起來,可要也讓我來看看。」
姜老前輩摸著自己的鬍子:「也不枉我費這麼大力氣。」
「那是自然,待我裝配結束之後便邀前輩一觀。」
尹新舟滿口答應。
巴祖卡適配的□□如今就存放在自己的儲物手環里,這東西填充的燃燒材料未經安全檢測,前方的觸發撞針也是老工匠手工打磨的,拿在手中怎麼看怎麼危險,於是尹新舟乾脆將這些易爆物全部都儲存在手環當中,以防止光照和不必要的碰撞產生影響。
她和江之月甚至為此又重新編寫了一份易爆材料儲存說明,將包含硝化澱粉在內的一系列材料全部都封存進儲物葫蘆當中避光保存,在裝配的時候用多少取多少,就連子彈的生產車間都昂貴地點起了冷光靈石燈——誰若是敢省錢點蠟燭,這輩子都不要來這裡上班了。
「也不知這法子可否有用。」
尹新舟核算成本,即便是自己如今賺了不少錢,每一發□□的價格仍舊令人心痛——煉器師說不定還能一搏,換成尋常修士,斷然不可能耗費如此流水一般的開銷。
「這個時候回來,可是要去水鏡那兒看看?」
姜斫承問。
尹新舟點頭,並未隱瞞:「我的入道之物便是本命法器,又還是先天帶來並非後天所得,既然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一處,不如自己親眼去看個清楚。」
此時的仙門篩選還在繼續,等尹新舟趕到現場的時候,一眼就看到徐望站在不遠的地方幫忙維持秩序,她遠遠彈了一道靈力過去,抬起手來沖對方打了個招呼。
「你怎麼接這個委託?」
尹新舟好奇道。
「山外越來越不安生,大家都想往仙門裡面擠,今年來的人比往年還要多。」
徐望一邊招呼著來這裡的凡人排隊,一邊忙中偷閑地回答:「留守門內的修士實在忙不過來,我就過來幫一把。」
「那我也來好了。」
尹新舟乾脆利落地挽起袖子,從庫房當中討了一支綢帶,再用木人做樁,沿S形畫了類似於遊樂場排隊通道一般的曲折曲線:「請各位不要推搡、不要擁擠,有序排隊,按次序進出——」
徐望:「……」
他看著迅速被分流了的人群,震撼道:「你來到霞山也才三年吧?怎麼感覺這麼熟練。」
「大概因為我靠的不是經驗而是腦子。」
尹新舟同對方胡亂開玩笑,一邊調侃一邊走到隊伍的末尾。
她一路觀察著這些求仙的人,三年之前的自己就在這樣的隊伍當中,又因為情緒緊張而沒有打探太多,如今仔細一一看過去,才見得大多數人都是父母帶著子女,也有親戚長幼相攜,更少見的是小孩子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連雙完整的鞋子都沒有,在青石板上赤著腳,眼睛垂頭看地面一動不動。
也不知如今山外究竟在發生什麼事……尹新舟移開了目光。
雖然排隊的人數極多,但實際上,隊伍的行進速度卻並不慢。仙門大派如今都已經各自擁有招納新人的「快篩手段」,或用符咒或用法器,很快便能測定出一個人對於靈力的適配性有多少。新人如果無什麼根基的話默認是去學劍,劍法修
習到一定程度,再根據個人的天賦才能差異而選擇合適的進一步學習方法。
許多孩童在總角年間就入了山門根絕凡緣,根據徐望的描述,早些年還有一邊分別一邊互相抱頭痛哭的場景。他們的父母雖然捨不得孩子,但卻也發自內心地為自家兒女感到高興,幾乎都是邊哭邊笑將孩子送走的。
然而即便大家都懷著憧憬和期待,能夠被仙門選上的人數也百不存一,極大的可能性是,一條長隊當中的所有人走過去,也沒有哪怕一個能夠將手中的符咒激發出靈光。
過了這第一道快篩關卡之後,才算是擁有了能夠踏進仙門的「最低標準」,接下來還需要按次序通過水占術、摸骨和短暫的問詢來確認一個孩子的關節情況和骨骼走向是否適合練劍——尹新舟自己由於一開始就已經超齡,乾脆省掉了這個環節。
負責發靈符是一位明霞峰的丹修,他的表情在尹新舟看來就像是一個久經滄桑的社畜,在漫長流水線工作當中喪失了靈魂。
水占術所使用的水鏡也需要汲取天地靈氣才能啟動,每隔三年開啟一次,和霞山派的招人頻率相符合。張飛鶴此前已經同守在這兒的修士打過了招呼,等到所有人都已經照完了水鏡之後,多等上半炷香的時間再收回去,給尹新舟留足窺見天命的時間。
霞山勢力輻射範圍以內的大部分適齡兒童和青年如今都都趕到了這裡,讓這一片原本極其空曠的廣場看上去活像是十一期間的迪士尼,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眾人臉上都沒有出門旅遊的歡樂表情,而是人人都惴惴不安,覬著周圍往來修士們的臉色,等待著不知道從何時降下的命運。
而直到這時尹新舟才知道,「觀察水鏡」這件事在每一名修士的眼裡皆有不同。
這個位置往往會由經驗豐富且有些道行的弟子擔任,他們牽動靈力、觸發蘊藏在水鏡之中的法陣,才能夠建立水面與「被窺探者」之間的聯繫。就像是在沒有標準化的情況下,手工匠人造出的零件雖然模樣類似但各個不同,修士們從水鏡當中所窺見的結果也各有細微差別。
「霞山派當中原本也有擅長掐算的人。」
徐望注視著眼前的隊伍,在旁邊聳了聳肩:「可惜了。」
尹新舟沒有繼續追問究竟是什麼「可惜」,走訪過其餘三個大宗門之後,她如今已經很清楚究竟是何種理由導致了當前仙門百家的傳承匱乏。
而眼下,有個更重要的問題需要她確認。
「也就是說,我能看到什麼內容也取決於自己的推演天賦?」
尹新舟挑起眉毛:「水占術其實也挑人?」
「按理來說當是如此。」
對方點點頭:「不過你是自己看自己,這種情況即便是在霞山內也少有,興許會有些不一樣的結果。」
這一來情況就很玄學了,而尹新舟的前半段人生當中相去最遠的就是玄學,她耐心等到所有來訪霞山的凡人都走過了流程,才屏退開眾人,按照預先被傳授好的方式掐起了法訣。
水面一陣波動,先是展露出自己的倒影,隨後恍若一層白霧蒙上視野,伴隨著靈力的流動,白霧又變得逐漸稀薄。
尹新舟睜大了眼睛仔細觀察,而下一秒,她突然覺得脊背一涼,彷彿自己這個人也在被「水中的某一樣東西」反向窺探。
散開的霧氣當中,整個水占術的圓形池子倒映出一顆巨大的眼睛,薑黃色的虹膜填充了整片水面,對上視線之後,長方形的瞳孔略微轉動了一下。
尹新舟頓時有種在野外被毒蛇盯上的感覺。
就算再怎麼缺乏經驗,她也意識到水占術出了問題,立刻就轉身想要離開喊人,可意識無論在頭腦當中怎樣吶喊,雙腳卻自始至終牢牢釘在地面,連轉個身的力氣都沒有。
心
臟在胸腔當中急劇鼓動,尹新舟猛喘了幾口氣,用力閉上眼睛又張開,可那種攝人心魄一般的威壓卻突然消失了。
與此同時,水占術的水面也重新恢復了平靜。
「看得怎麼樣了?」
門外傳來同門師兄師姐們的呼喚聲:「外面都快散場,大家要收攤子了。」
「……我馬上就來!」
尹新舟轉過頭,急匆匆地沖著門外跑去,一直跑到了諸位同門之間,才發現自己已經有一腦門的冷汗。
「怎麼了?」
大家關切地問:「看新舟師妹的模樣,彷彿很受震撼……看了這麼一遭,是否對道心有益?」
……哪裡是有沒有益的問題,現在的情況是這個水占術有鬼啊!尹新舟喘勻了氣,立刻表示水占術的情況有異常,自己有急事需要見張監院。
張飛鶴此時正在給一個孩子摸骨,從肩膀一路探到手肘,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聽見尹新舟的話之後也納悶地走過來,說這水占盤不知道用了多少年,還是當初花重金從明鏡宗那裡買過來的,葉同玄老前輩的手藝應當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但我真覺得不太對勁……」
尹新舟走到水鏡邊上,舊計重施地掐了個訣,水面晃動了一下,卻什麼都顯示不出來了。
「……」
張飛鶴露出了「就這」的表情。
「我剛才看到的情況不是這樣!」
尹新舟解釋了一番,嘗試著再次掐訣,張飛鶴站在旁邊圍觀了一會兒,最終按下她的手臂,自己彎起手指,朝著水占盤打了個法決上去,發現沒什麼效果之後,又蹲下身子,伸手在旁邊的雕紋中上下摸索。
符文按照特殊的順序逐漸閃爍亮光,他「檢修」的過程顯得令人眼花繚亂,又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張飛鶴才站起來,說出自己的判斷:「水占盤裡的靈力耗光了,要存放在門派內靈力充足之處等待三年,方可再次使用——今年來的人有這麼多嗎?」
今年來的人確實比往年要多,山外的日子難過,妖獸侵擾一次緊似一次,有條件的話大家都願意來仙門碰碰運氣,說不定祖墳冒青煙,就能夠被仙長相中獲得庇佑。
尹新舟聽懂了:這就像是照相機一樣,照得次數太多,相機沒電了。
然而剛剛的那種情況,是沒電導致的嗎?那種視線相觸的感覺實在太過詭異,尹新舟不敢託大,卻又無法精準描述自己的感受,於是張飛鶴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將整個房間周圍的空間和法陣全部檢查一遍,確保了這裡沒有任何來自外界多餘的干擾。
「我在術法和旁門左道上還算有幾分成績,不自誇地說,若是我都查不出來,那些瑤光仙人來了也未必會有什麼更好的結果。」
張飛鶴寬慰她:「而且霞山派有法陣層層相護,你蔣師兄切得碎石頭就也能斬得開妖獸,什麼東西來都能被剁成餃子餡。」
尹新舟:「……」
過於接地氣的描述確實驅散了一點恐懼。
這個保證勉強還算有一點效果,只不過,關於晉陞和道心的線索又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