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軒窗遠眺柳如煙、一人榮辱、情絲萬端
太平巷裡,柳夫人燕奪早就準備好了鞭炮和賞銀。
她終究還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訓,並沒有把鞭炮拿出來,而是整整齊齊地擺在西屋的床上。
這樣等報喜的來了之後,她就可以籮筐把所有的東西飛快地拿出來用,不用擔心手忙腳亂。
之後燕奪便讓人搬了把椅子,她自己坐在院子當中的樹蔭下。一邊在心裡詛咒著沈淵,一邊等待那個時刻來臨。
……
沈玉台打開柜子,專註地看著自己多年前做好的那件襕衫。
這是童子試第二關,自己這一生,是不是真的還有機會穿上它?
這個兩鬢漸已斑白的中年書生把柜子門重重地關上,然後靠在柜子上,長長地嘆了口氣。
屋子裡冷冷清清,沒有女人、沒有孩子、沒有華貴的裝飾、也沒有下人伺候。
半生蹉跎,只為功名,可是事到如今,他卻兩手空空!
他只覺得全身無力,向前走了幾步,便想往床上倒下去。
可就在這一瞬間,他卻想到了沈淵指著自己做出的時文,向他說過的話:「行文應坦蕩開闊,目光不該僅僅盯著眼前的一句,老叔你要往後看,看得遠一些!」
不知怎麼的,沈玉台一下子振奮了起來。他換上了衣服,打開房門便向著觀音寺迷樓的方向走去。
「是啊……做人也當如此!」沈玉台在心裡,把沈淵剛才那句話後面,又加上了自己感悟。
……
沈家的宅院里,沈夫人也在翹首以盼。
王府別院中,朱羽棋縣主放下了和李域對弈的一顆棋子,第三次向侍女問道:「什麼時辰了?」
天工坊里,藍姑娘正把三炷香插在觀音大士的佛像前;順風閣中,紅豆和吳六狗都站在最高的一層,眺望著揚州方向。
沈淵的院子里,心不在焉的蘇小棠已經第三次差點跌下水缸。與此同時崇王世子朱常津,正在準備給沈淵慶賀的禮物……
分明是一人榮辱,卻牽動了這麼多人的心,若非沈淵,誰能如此?
……
在府衙大堂中,幾名考官把按照等級高低排列好的卷子,呈現給巡撫趙宏圖大人看。
當趙宏圖拿起第一張卷子,就見上面的題目是:「孔子曰子奚不為政」。
既然是第一份卷子,顯然就是這一次院試的案首了!
趙宏圖不看內容,先看筆墨。只見上面端端正正的館閣體小楷秀麗端妍,飽滿工整,滿篇字跡猶如墨線彈得一般整齊……他心中就是暗自一嘆!
「不是沈淵!」
「那小子靈活跳脫,傲骨崢嶸,筆跡勢必不肯困於藩籬。以他那樣的性格,絕對按捺不住筆劃中狂放洒脫的鋒芒。」
「可惜了一個案首!」
趙宏圖長嘆了一聲,向卷子下面看這位第一名寫出來的破題:
「聖人之所答為政之請,繹《書》而遇之也。」
「好!好啊!」仟仟尛哾
趙宏圖看到題目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命題的要旨在於,筆者要闡發孔子難以明言的不仕之意,也就是給孔子不願當官,找個最為合適的理由。
而這破題開宗明義就以孔子的口吻說:若能帥人以正,就是為政了。為什麼一定要去當官任職才叫為政呢?
這簡直是一個完美的解釋,真是好一個破題!
等到他再看下面的承題:「蓋孝友者聖人之天,故曰是亦為政也。《君陳》之篇能及此乎?而理則在是矣。」
這時的趙宏圖又是微微嘆了口氣,承題精準絕妙,這第一名,非此人莫屬!
別說這才是個童子試,就算是會試里,這樣的卷子也足以中個進士!
哪怕是自己少年進學,進京趕考的時候,思緒最為清晰暢達的年紀,想做出這樣的文章也要靠著靈光一現,才有可能!
「這是誰?揚州府竟然出了這般的學童?」
趙宏圖驚訝之餘一一看下去,就見通篇文辭華美,古意盎然,述理清晰,猶如一泓丈余深卻依然清晰見底的湖水,深邃卻又清澈,讓人觀后只覺齒頰留香,拍案叫絕!
看完這一篇,趙宏圖都不用看下面的卷子了,這是毫無疑問的第一名。
如果他在這個時候挑出沈淵的卷子,拿出來和諸位考官爭辯,非要徇私不可。估計這些考官都能跳起來,圈兒踢他這位巡撫大人!
趙宏圖無奈,只好把剩下的卷子索然無味地推到一邊,示意考官們就按照這個排名上榜就是了。
與此同時,他的心中還不免翻湧著遺憾。
本來沈淵這小子堪稱是一員福將,這一次……唉!沒奈何考生里出了這樣的妖孽,真是對不住他了!
等到那些考官揭開卷子上封住的姓名,開始抄榜的時候,趙宏圖卻忽然聽到人群里,傳來一聲低低的驚呼!
等他回頭一看,卻見在場的一名提調官正目瞪口呆地看著桌案上,剛剛抄寫下第一個名字的榜文!
……
此時在迷樓之中,沈淵逛了一大圈才回來。
當他回到了三樓的大廳,才發現這裡飄了滿室的墨香。原來是沈家的一群青年才俊,正在揮毫作詩。
今天這個時候,大家都在樓上等著府衙放榜。在這般心血如潮、情緒激蕩的情況下,是最容易詩性大發的。
更何況這些年輕人都是沈家後輩,他們在今後能不能得到家族強有力的支持,或許就決定了他們一生的道路是不是順利。
因此一有機會,這些人就會在長輩面前,孔雀開屏一般地展示自己的本事。
既然是身在迷樓上,此刻這些年輕人就以迷樓為題紛紛作詩詠誦,盡舒胸臆……實際上就是為了展露自己的才華。
沈淵見狀,回頭向著小尋姑娘和龍小羽呲了呲牙。以目前的情況而言,他還是別過去添亂的為好。
「怎麼了?少爺是不是不善於作詩啊?」這時的龍小羽一口說出了小尋姑娘的心聲,這小丫頭心裡現在正替沈少爺緊張著呢!
他們倆都知道,少爺做八股時文是非常非常厲害的,但是作詩的水準有多高,他們卻並不清楚。
如今這滿樓的青年才俊都在展示自己,要是輪到少爺,他卻做不出詩來,那可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