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寵辱不驚人如蘭、誰家簫鼓、亂我詩簽
原本以沈源的學識,這個大臉蛋子也不太看得出詩詞的好壞。不過他見到沈淵寫下的詩,純粹出於本能,總覺得一定好不到哪兒去。
不過寫詩這東西,再怎麼尖酸刻薄,你也得等人家寫完了你再品評好壞,所以沈源還在耐著性子等沈淵寫完。
之後大家就可以你一句我一句地挑挑詩詞里的毛病,紛諷一番沈淵不知天高地厚,到時候我看這個傢伙的臉往哪擱!
此時樓上的人都在等著沈淵寫完,已經有急性子,把沈淵寫好的上半闕《浣溪沙》念了出來。
一層樓的人都安靜了下來,大家全都眨著眼睛,想著這半闋詞中的字句。
「無恙年年汴水流,一聲水調短亭秋,舊時明月……照揚州!」
「開玩笑!」沈淵一邊寫,一邊心中暗自好笑的想道:「納蘭容若的詞,看你們能挑出什麼毛病來!」
而這時,正當沈淵筆走龍蛇之際,一片安靜中卻忽然間聽到樓下的街上,傳來一片鑼鼓喧天的吵鬧聲!
「沈公子……高中案首!」
「可喜可賀……」
觀音寺的大門一開,便有一幫人沖了進來,只聽得鑼鼓喧天,霎時間就往大家的耳朵里灌!
什麼?在這一刻,樓上好幾個年輕學子的臉陡然間就漲紅了。
這些人都是自認為時文做得不錯,有可能排名在前幾位的沈家子弟。此時這些人每個都是心中竊喜,卻又忐忑不安。
他們暗自想道:「莫非這個沈公子……就是我嗎?」
「神佛保佑!可一定要是我呀!」
這一刻報喜的人乒乒乓乓正在上樓,而樓上的人都在訝異地交換著眼神,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往前擠,想要第一時間知道到底是誰中了案首。
當差官從樓梯拐角出現的時候,隨即就聽他後面的吹鼓手把嗩吶放到了一邊,鼓著大嗓門大聲喊道:
「沈家沈元公子,高中案首!」
「啊?我?」在這一刻,沈源莫名其妙地愣在了當場!
他雖然也去考了院試,知道自己考過的把握是有的,但卻沒想到自己能榮登案首!
這時的沈玉閣也「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下巴上的肉都哆嗦了!
「沈公子大喜!」只見差官上了樓,見到大家如潮水一般分開,露出了中間一位年輕公子,他知道此人必是沈淵了。
差官連忙上前,一躬到地,把手裡的喜報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
沈源臉上的神情,這時正在飛速地變化,他從一臉錯愕,慢慢地變成了滿面狂喜!
當他伸手想要接過喜報之際,沈玉閣此時撫著下巴上的鬍子,聲音渾厚的「呵呵呵」大笑了起來!
一剎那滿樓諛詞如潮,全都是向沈玉閣父子恭喜道賀的聲音!
「不是他……不是……」
「不是他!」
那個差人根本不認識誰是案首,可是後邊的鼓樂隊還能不認識沈淵?眼看著一個莫名其妙的傢伙接過了喜報,好幾個鼓樂手立刻就急了。
他們接連說了兩句都沒人搭理他們,最後那個大嗓門嗩吶手索性「嗷兒」的一聲喊了一嗓子!
在這一剎那,滿樓全都安靜了下來,之後大家驚愕無比地看到那個鼓樂手,居然用手指向了迷樓一角,桌案前的沈淵!
「沈淵!不是沈源啊?」這時的人群中,已經有人失聲驚呼出來,而那個差人一聽就急了:
「不是沈淵你接什麼喜報?」只見那差人劈手一把,就從一臉震驚的沈源手裡搶回了喜報!
「你有病啊!耳朵里塞驢毛了?我說的是沈淵!案首沈淵!一邊待著去!」
只見差人一把就將案首得而復失的沈源扒拉到了一邊兒,這傢伙失魂落魄之際,差點一個踉蹌摔在地上。
然後差人就捧著喜報向沈淵走去……在迷樓上沈家眾人的目光中,周圍的人忙不迭地讓開露出了樓上一角,那個站在桌案前的白衣學子。
卓爾不群,木秀於林,沈淵沈輕雲!
而這時的沈淵卻是充耳不聞,就見他正寫著那首詞的最後兩個字。
沈玉台此刻正站在沈淵身後,滿樓就聽到他一個人聲音,抑揚頓挫地念著沈淵寫下的下半闕《浣溪沙》:
「惆悵絳河何處去?綠楊清瘦綰離愁。誰家簫鼓……近迷樓?」
寵辱不驚,人淡如蘭,此刻在沈少爺的臉上,好像根本沒有獲得案首的狂喜。
「完了!」
當沈玉台念完了最後一句的時候,別人也就罷了,那個沈玉閣卻是頹然向後一倒,跌坐在椅子里。
別人不明白這首詞的好壞,他還是聽得出來的。關鍵是這最後一句,出來的太是時候了!
這簡直是活生生地要了他沈家父子的命啊!
這首詞的前面幾句古韻離愁、遠景近觀,都堪稱是絕佳之作,而且最後一句卻是正好應了此時此刻的情景。
那句「誰家簫鼓近迷樓」中,簫鼓說的是報喜的鼓樂,「誰家」是諷刺眾人沒搞清楚誰是中試的案首。
而且沈淵在此時寫出了這首詞,卻是將他一腔淡薄名利之心,傳遞的淋漓盡致!
關鍵是這樣絕妙的一首詞,配合他得到案首之時,正好寫出來,這般軼聞趣事,絕妙好詞,傳揚天下那是板上釘釘的事!
甚至這首詞連同今日迷樓上的故事,就此傳揚千古也有可能!
今天他們父子,在這個故事中先是羞辱案首沈淵,有鼠目寸光的嫌疑。後來又擠兌沈淵作詩,把一副小人嘴臉暴露無遺。
在這個故事裡,沈淵是如此淡薄洒脫,寵辱不驚。而他的布景就是自己和兒子沈源,還有沈家這幫醜態百出的眾人!
此時的沈玉閣意識到,這個剛剛他還想陷害欺負的沈淵,瞬間就將他打成了整個大明的笑柄!
早知如此,真是悔不當初!
「……當初我為什麼要給他起名叫沈源?叫沈方沈三角不好嗎?」
……
「晚輩這首詞寫完了,還請諸位長輩兄弟不吝賜教。」
只見沈淵把寫好的這首詞拿起來,慢慢吹乾了墨跡,然後平平整整放在了沈玉閣他們的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