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廢郡主
「梆!梆!!梆!!!」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伴隨著敲更聲響起的是更夫那嘹亮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裡,猶如墜入水面的石子般划起道道水紋,遠遠地擴散開去。..net
「喵……」
不知從哪個角落裡傳出來的一道萬分凄慘的貓叫聲,只令在引路丫環帶領下將自己的身子全部包裹在黑色兜頭披風裡,根本無法辯認出模樣的人腳步一步踉蹌,差點就朝路面載去。
「夫人,奴婢知罪。」引路的小丫環「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用力地磕起頭來,在慌亂之下,連燈籠都丟到了一邊。
一陣風吹過,將那墜落在地上的燈籠卷到了空中,在小丫環來不及起身抓住它的時候,燈籠里的燭火晃了晃,迅速熄滅。
四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起吧。」帶著一點江南女子特有尾音的甜糯聲音出現在小丫環耳里,也令她那不知何時就提到嗓子的心「砰」的一聲落回原地,卻依然再次磕了三個響頭,道:「謝夫人饒命之恩。」
許久后,甜糯的女音再次響起:「你可熟路?」
小丫環連連點頭,許久后,才想起在黑暗裡自家主子根本就看不見,遂脆聲聲地應道:「夫人,奴婢侍候郡……」
說到這兒時,小丫環突然頓住了,臉上也帶出了一絲為難和尷尬,只因她突然記起園子里的這位主子已被貶為庶民,不再是郡主了。
「唉……」依然是甜糯的女音,因為這長長的嘆氣聲,倒是令小丫環的心尖都為之一顫,若是有一個男子在這兒,定會覺得整顆心都被揪住了,只恨不能將這個女子摟在懷裡輕言軟語地安慰一番。
「在我心裡,二妹一直都是郡主……唉……只不知,二妹為何要一意孤行,棄自己父母親人不顧……」
「喵……」
貓叫聲更凄慘了。
就在此時,月亮掙脫了厚重的雲彩,將自己美麗的身影展露在世人面前。
清冷的月光映襯在黑影身上,無端地為她的身子增添了一絲朦朧的美感,令她那雙唯一顯露在外面的水汪汪的杏眼越發地波光粼粼,也令那恰好於此時抬眸的小丫環不由得為之一愣,臉上也流露出一抹讚歎痴迷。
女子嘴角微勾,被睫毛遮擋住的眼眸里快速掠過一抹不屑和譏諷:「走吧。」
一刻鐘后,女子在一扇破舊的,根本無法擋住凜冽寒風的木門前站住。
「你去院子里候著,我和大姐說幾句貼心話。」
「是。」小丫環應了聲,迅速離開。
「吱呀——」
呼嘯而來的寒風瘋狂地刮進了屋內,捲起層層帷幔的同時,也令女子瞧見了倚在床頭的那個瘦弱的身影。
她嘴角微勾,反手闔上門,順手將罩住自己的披風取下,還從衣袖裡取出了一個小兒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將昏暗的房屋照得纖毫畢現。
******
「咳……」佟雅萱一手掩唇,一手輕撫胸口,察覺到喉嚨里傳來的甜膩血腥氣時,那一片冷漠的面容上也浮現一抹無奈。
但,在女子推門進屋的剎那,這些無奈的情緒迅速消失。
「你來做什麼?」佟雅萱雙眼微眯,淡淡地瞧著眼前這個盛裝打扮的婦人,心裡無喜無驚,無怒無嗔。
婦人約摸二十五六歲,彎彎的柳葉眉,水汪汪的杏眼,挺翹的鼻尖,如櫻花般潤澤亮麗的唇,鑲嵌在那張巴掌般大小的臉龐上,再加上那白皙得看不見一根毛孔的肌膚,令每一個見到她的人都不由得暗贊一聲。
只見她上身穿一件櫻桃紅色小襖,下系一條火焰紅色綉牡丹的拽地長裙,一頭青絲挽了一個層層疊疊的隨雲髻,插了一對赤金紅寶石鳳簪,鳳口銜著三串綠豆般大小圓潤的珍珠,鳳尾上面鑲嵌了細碎的寶石,右鬢戴了一朵紅色滾金邊牡丹絹花,耳下的紅寶石耳墜和手腕上的紅寶石手鐲搖曳生輝,通身的富貴和氣派。
「二妹,你何必這般見外呢?」女子再次嘆了口氣,臉上也流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委屈和不解:「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親姐妹,是血濃於水的親人,縱使你一連再地做下錯事,我也一次又一次地饒恕了你,今日我好不容易才說服了王爺,讓他同意我來看你,你又怎能這般待我呢?」
說到這兒時,女子臉上流露出一抹恍悟,小手輕拍,道:「是了,我知道了,二妹,你是怪我許久都沒有來看望你了吧。唉,不是我不來,而是我的身子不太方便……「
她右手輕撫小腹,嘴角微翹,散發出唯有懷孕的女子才具備的母性的光輝。
「白冬瑤!」佟雅萱捂緊了唇,壓下到的咳意,怒聲喝斥道:「到了此刻,你還有必要繼續裝嗎?!」
女子,也就是白冬瑤以手輕捂胸口,身子往後連退了好幾步,一幅被驚嚇到的模樣。
許久后,她才反應過來,扁了扁嘴,道:「二妹,你這是什麼話,這幾年來,我待你如何,你又不是不知曉。」
頓了頓,她又嘆道:「罷了,罷了,終歸是親姐妹,哪怕你犯下的錯再多、再大,我也不能棄你不顧哪!」
「呵!」佟雅萱冷笑一聲,也懶得再看白冬瑤那幅偽善的面容了,放縱自己的身子軟軟地倚向床頭,道:「白冬瑤,別叫我二妹,我可沒有你這種見不得自己親人好的大姐!更何況,你不過是二叔的養女,又有什麼資格和我做姐妹?!」
「二妹,你……」白冬瑤捂著胸口,身子踉蹌了下,長長的睫毛眨動間,串串晶瑩的淚水滑落。
「砰!」
那扇本就破敗不堪的木門,被來人踢了個四分五裂。
伴隨著冷風急行進屋的是一個約摸三十齣頭的男子,他就是後梁的齊王。
今日他穿了一件黑色綉暗金色雲紋的長袍,外罩同色披風,整個人猶如一把出鞘的利劍般,渾身都散發出一種濃郁得快要化為實質的怒氣和淡淡的殺機。
當然,這些怒氣是沖白冬瑤而來的,只不過,在看見白冬瑤那幅受傷過度的弱不禁風的模樣時,他身上的怒氣不僅沒有消失,反而還更加濃郁了。不過,這次,這些怒氣是沖倚在床塌,拿一種譏諷不屑神色瞧著這一幕的佟雅萱而去的:「你這個賤人,你又對瑤兒做了什麼?」
佟雅萱翻了個白眼,根本就不想理會這種腦子有病的人。
「王爺。」白冬瑤倚在齊王懷裡,長長的睫毛遮擋住眼底的算計,若非知曉齊王一直跟在身後,她又豈會這般溫言軟語地待佟雅萱?倒是可惜了,看在她和佟雅萱姐妹一場的情份上,她本打算讓佟雅萱知曉一些真相,以免佟雅萱做了一個糊塗鬼。不過,如今瞧來,佟雅萱確實沒有好運道。
這,也是理所應當的!畢竟她穿越而來,理當是天地鍾愛的主角,所有的好男人都會被她吸引,都會為了她一擲千金、不顧一切地舍家棄國,只為了得到她的心!
「這幾年,二妹的身子是越來越不好了,唉,說起來也怪我,若當年我能勸著二妹幾句,叔叔和嬸嬸不會生生被二妹氣死,二妹也不會因懊『忤逆不孝』等罪行被剝了郡主的封號,又被圈禁在佛堂里……」
「瑤兒,你呀,什麼都好,就是這心太軟了。」齊王輕點白冬瑤的俏鼻,一臉的寵溺和柔情,「這些年來,她害了你多少次,若非你運氣好,如今……」
說到這兒時,他眉頭微蹙,捧起白冬瑤的雙手,放到自己胸口:「天寒地凍,這麼晚了,你偏偏跑出府,還好我一直讓人留意著……」
「王爺,我也只是想看看二妹嘛……」白冬瑤扁扁嘴,滿臉的委屈,身子卻是輕蹭男子下身,雙手也仿若漫不經心地劃過男子的敏感點,感受著手下那突然變得緊繃的身子,以及更加粗重的呼吸時,心裡得意不已,嘴裡卻嗔怪道:「還說呢!你派了幾十個人跟著我,我根本脫不了身,又如何能來看望二妹,畢竟,如今二妹……唉……」
「你啊!」齊王輕點白冬瑤的額頭,「她有今日,也都是自找的!如今你的身份可不比往常,往後你還是乖乖待在王府里養胎,早日為我生一個大胖小子吧!」
「王爺……」白冬瑤輕跺腳,臊得滿臉通紅,順勢悄悄地抬眸看了看佟雅萱,眼裡的得意和譏諷清晰可見,道:「二妹還在呢!」心裡卻暗爽:八年,抗戰都勝利了,如今憑著她自身的能力,終於成為了齊王妃,齊王府堂堂正正的女主人!
只可恨,最近一年來,佟雅萱臉上的情緒越發地少了,仿若經歷了那般凄慘一生的人並不是她自己似的。就連到了此刻,佟雅萱還是一臉的淡漠,仿若齊王並不是她曾經的未婚夫似的。不過,那又如何呢?總歸,過了今日,佟雅萱再也沒有了可以利用的價值,她又何必和一個必死之人去計較太多?
畢竟,她才是最大的贏家,不是嗎?!
齊王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施捨給佟雅萱,只覺得在淺淺的燭火下,白冬瑤那本就嬌弱的身子猶如最上等的醇酒般,只令他深深地為之沉醉。
「瑤兒,今日陛下已同意我扶你為正妃了……」呢喃的話語,消失在唇角,只因白冬瑤在驚喜交加之下,竟然主動送上了紅唇。
一吻即畢,齊王再也按奈不下滿腹的慾火,長臂一伸,就將白冬瑤攬在了懷裡,踩著四分五裂的房門,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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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雙手撐在床頭,幾次用力都沒辦法從床上爬起來,只能將自己的身子蜷得更緊的佟雅萱,再也忍不住地冷笑出聲。到了現在,她又如何不明白,白冬瑤今日來此的目的,不過是為了炫耀,同時也對她進行更深的打擊,從而令她失去繼續活下去的鬥志。
不得不說,這手腕確實高明。
這八年來,白冬瑤步步為營,一點點地蠶食掉那屬於她的東西。
這八年來,白冬瑤步步陷阱,一次又一次地算計於她。
親人、朋友……全部沒了,如今就連這幅殘破的身子,也不知能堅持多久了……
只可惜,她得知真相的時間太晚,否則她又豈會一敗再敗,就連偶爾的反擊也對對方沒有造成多大的影響。
「咳……」
即使手裡的綉帕已辯認不清它原本的顏色,但佟雅萱依然細細地摩挲著綉帕一角,感受著手下傳來的凹凸不平,臉上也難得地露出一抹懷念、遺憾、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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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漫天的星光突然隱去的蹤影,就連那漂亮的月牙也藏身於厚厚的雲彩里,仿若不願意見到接下來那幕慘劇似的。
疾馳奔跑在房瓦上的某個黑衣人身子為之一頓,腳步一個踉蹌,差點就從房頂載落到地面。
在他的身旁不遠處,一團黑影猛地睜開了雙眼,那雙猶如野狼般綠油油的,不帶絲毫柔和情緒的眼眸,只令他也不由得為之一驚。
他猛地眯起了雙眼,被黑巾遮住的面容上滿是驚訝和疑惑,只因不遠處,昨日還空無一物的屋頂上面,此刻滿是或長或短的刀劍槍棍。
不過,這些刀劍大部份都已銹跡斑斑,少許的鋥亮的刀劍槍棍卻是以一種詭異的路線和弧度插在瓦石的縫隙處。
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雖不明白這些東西從何而來,但自他生下來就具備的那奇妙的直覺卻是告訴他,這些東西很可怕,而他若不想失去萱兒,就一定要將這些東西全部移開!
雖然他到現在都還不明白,自己的腦子裡為何會突然浮現出這般詭異的念頭,但他的身子卻是一點也不慢地朝前奔去。
冷風吹得他的衣袍呼呼作響,而他那披散在肩膀上面的黑髮也被風吹得綾亂起來,更有幾縷調皮的髮絲悄悄地遮擋住他的視線。
「轟!」
伴隨著這道沉重的雷擊聲,一道銀色的閃電當空劃過。
他猛地頓住腳步,將吹亂的髮絲順到耳後,微微抬眸,看了眼突然大變的天色,向來愛笑的唇角抿成了一條直線,眉頭更是皺成了一個「川」字。
「轟!!」
伴隨著又一道的巨雷聲,無數的銀色閃電在空中繚繞著、翻轉著,直到化為一道水桶粗細的閃電后,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那布滿了刀劍槍棍的屋頂處劈去。
「不!」
伴隨著男子的慘呼聲是那本就殘破的房頂以一種摧拉枯朽姿勢被雷電粉碎,而房間里的人兒也被劈成了一截黑炭!
「萱兒!」
男子那痛苦中蘊含著濃重絕望的吶喊聲,仿若傳到了佟雅萱耳里,又仿若未能傳到她的耳里。
誰也不知道,她在看見那道水桶粗的雷電穿透房頂,突然撲到自己身上時,只激得頭髮根根直豎,身上的肌膚寸寸龜裂時,她不僅沒有感覺到雷電入體的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滋味,反而還滿腹都是濃重得即使喝了孟婆湯,再次輪迴也無法化去的上天入地都要找仇人報復回來的怨恨!
都說一個人作惡多端才會被雷劈死,可是她兩世為人均秉承著本心行事,從未與人紅過臉,有過大的爭執,更不會刻意挑起事端,並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幫助弱小者……
可,如今,瞧瞧,她本以為那白冬瑤在踩著她這塊墊腳石一路扶搖而上,終於成為了齊王妃后,會顧念著當年兩人相處的那一絲舊情,以及這麼多年來長公主和佟候爺待她的深重恩情而放任她被寒風凍死,就此結束這悲慘的一生,直到了此刻,她才發現自己從頭到尾都錯了!
都說人在面臨死亡的那一刻,會不由自主地回憶起自己這一生,佟雅萱往常並不相信,不過,此刻腦子裡那不停變幻的畫面,卻是令她再也忍不住地瘋狂大笑起來。
「蒼天大地啊,從來都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來生我願做一個徹頭徹尾的禍害!白冬瑤,你等著,來生我定要將今生受到的萬般苦楚加倍加諸在你的身上!」
那笑聲里滿是凄涼,也更是濃重得無法化去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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