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屋內屋外似乎都跟著靜了靜,就連窗戶外的風也停了下來。
沐言清問完話后什麼也沒說,意味深長地掃過眼前二人,十分貼心的離開了。
沐言汐總覺得屋內的氣氛有些凝滯,她輕咳兩聲清了清嗓子,看著身側正襟危坐的青衣,還以為是因為自己隱瞞了事情。
於是又在腦中絞盡腦汁,終於編出了個稍微可信的說辭。「那個,我確實有件事瞞了你,我下山一是為了歷練,二是修為倒退不想讓我師祖傷心。」
說完后悄悄瞥了一眼,又毫無心理負擔地補充,「三是為了逃避家裡給我安排的一樁婚姻。」
易無瀾微偏頭,「那你與她……」
「素不相識。」沐言汐迭聲咳了咳,倉促打斷,「她曾有過道侶,聽聞她道侶還是死於她之手。」
為了避免被猜到是易無瀾,沐言汐還補了一句:「反正她十分濫情花心,不為良配。」
易無瀾沉下聲:「當真如此?」
沐言汐抬眸望去,迎上易無瀾那道淡漠的視線,看得久了,總覺得那目光有些幽深冷寂,好似千年寒潭,不驚波瀾。
她有些不確定地揉了揉眼,再望過去時,易無瀾的目光已被映上燭火,又有了幾分暖意。
沐言汐舒了口氣,許是她剛剛運行過靈力消耗太大,而出現了什麼幻覺。她支著腦袋往軟榻半躺下去,收回心神,懶懶開口:「自然是真的,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入得了我的眼。」
易無瀾:「那何人可?」
沐言汐:「什麼?」
易無瀾卻神色平靜,絲毫看不出是問了如此微妙的一個問題,「很難回答?」
沐言汐:「不、不是……」
易無瀾看了她半晌,沒有為難人:「你年紀尚小,不必操之過急。」
沐言汐見易無瀾要離開,撲過去揪住她的袖口,「我不是因為這個。」
她好不容易交了個朋友,而且對方也從未主動要求過什麼,難得問了個問題,其實也沒有那麼難解答。
沐言汐在心中斟酌著說辭,眼神時不時地往易無瀾那兒瞟。
瞟著瞟著,竟然覺得自己並不需要什麼道侶,就這麼跟青衣待在一起,也挺不錯?
易無瀾微微低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沐言汐似乎看到了一絲笑意。
笑聲很淡,如清風拂過耳畔,便已經消散在空氣中。
沐言汐這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將心裡話給說出了口。只好乾巴巴地試圖解釋:「我就是覺得你挺好的。」
「你別誤會啊青衣,我絕對不會覬覦你的,你可是我朋友。」
「唯一的朋友。」
「我可沒為了別人花過三萬靈石。」
易無瀾應了一聲,站起身往窗邊走去。
小案邊的軟榻很是擁擠,站起來時長發不經意間掃過沐言汐的面頰,留下一陣清冽的冷香。
沐言汐的望著背影,唇角的笑意一僵。
竟然覺得有一絲熟悉,她的心頭微微一顫,腦中竟想起了一個名字。
——易無瀾。
沐言汐張了張嘴,趁著對方關窗的間隙,匆忙往床邊走去,甚至還沒看清床邊的腳墩,絆了一腳整個人往床上撲去。
易無瀾聽到動靜,一個閃身便來到床邊扶起人:「可是靈力出了岔子?」
手腕被搭上手指,綿柔的靈力涓涓流淌過經脈。
沐言汐看著青衣那關切擔憂的神色,再想起那位高高在上的白衣仙尊,只覺自己是葯浴泡久靈力輸多太舒服,而導致腦子都糊塗了,才會把青衣跟易無瀾聯繫在一起。
青衣可不像易無瀾那個會殺妻證道的人,那麼沒良心。
她舒了口氣。
再看向易無瀾時,沐言汐眼眸中已經浮現了笑意:「怎麼了這是,忽然那麼緊張做什麼?」
易無瀾仍擰著眉,「我再為你輸一次靈力。」
沐言汐斜倚在床頭,松垮的衣衫隨著她的動作半褪下滑,易無瀾擋住了燭火光,落下的陰影像是要將沐言汐整個都擁在懷中。
易無瀾原以為沐言汐會順竿子往上爬,沒想到沐言汐縮了縮手:「不要。」
「已是二更天,不想修鍊。」沐言汐略帶怨尤地看她,「入睡的時間就應該好好休息,我之前都沒逼你整夜為我輸靈力,你怎麼可以強求我?」
易無瀾一怔,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並不打算依沐言汐,仍將靈力送了進去。
可下一秒,腰帶就被人勾住,整個人猝不及防地往前跌去,背後的髮絲全然垂落下來,落在兩人之間。
沐言汐不躲不避,一雙微微上挑的狐眼中眼波流轉:「青衣啊,你老是這麼粘我,若是被我姐姐再闖進來,一定會有所誤會的。」
她又動了動被易無瀾按住輸送靈力的手腕,「難不成剛剛合歡宗宗主都未滿足你?雖然我也不介意陪你雲雨一番,可畢竟我修為未恢復,你可得手下留情啊。」
易無瀾:……
易無瀾原本只是想幫沐言汐查探一下傷勢,壓根就沒往這方面去想。沒想到沐言汐對於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說起這話,竟也能信手拈來。
她看著沐言汐那張明艷惑人的臉,強行按著沐言汐的肩膀,將她整個身子壓進床鋪中。
沐言汐便是仗著青衣不會做出出格的事情,才敢這麼挑釁。此刻被這麼壓著,心中也沒半點旖旎,只覺得對方要展開訓話了。
頓時閉上了嘴。
易無瀾:「你還要再繼續發表些高見嗎?」
這話問得十分客氣,彷彿兩人是在討論什麼正經的修行。
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沐言汐那還敢發表什麼『高見』?
「我一個小小的築基期修士,哪裡敢在你煉虛期仙君面前指手畫腳?」沐言汐緩緩鬆開易無瀾的領口,還很小心地將褶皺給撫平。
易無瀾淡淡道:「你是明瀾仙尊座下第三十二代弟子,又與神霞殿有著關係。」
簡而言之,身份尊貴。
沐言汐:……
沐言汐曾經自稱易無瀾徒孫時沒臉沒皮,還從未想過有一天這話被青衣主動提起時,是如此的尷尬。
她呵呵一笑,也很客氣地回答:「不敢當不敢當,修仙者還是以修為論實力。對了,接下來你可有何打算?」
「你想去哪?」
「走到哪算哪咯。」
易無瀾點點頭:「你修為正在恢復,是該歷練一番,以更好的鞏固。」
說到鞏固,沐言汐的臉色就微微變了,望著易無瀾若有所思:「不對啊,為什麼你跟花宗主雙修后就能快速鞏固靈力,還能反輸給我?難道是他們合歡宗的雙修秘法好用?」
滿眼都是對合歡宗的躍躍欲試。
易無瀾:「並無。」
說完,不理會沐言汐那張嘴又會蹦出什麼氣死人的話,抬手扯過被子,將沐言汐整個人給包裹了進去。
沐言汐果然不消停,兩眼放光:「難道被我說中了?青衣啊,我們這麼好的關係,你怎麼也不知道分享給我?」
她早就聽說合歡宗的秘法十分玄乎,能令人修為高漲。
可青衣只是伸出手,替她仔細將頰邊凌亂的髮絲挽至耳後。
指尖微涼,動作十分輕柔,
然後,沐言汐便感覺到那隻手撫過了她的唇瓣。
毫不客氣地將她禁了言。
沐言汐:???
*
翌日清晨,天朗氣清,晴空萬里無雲。
陽光自窗邊灑落進來,睜眼時,鼻尖嗅到食物的陣陣香味。
修為低就是麻煩,不僅無法辟穀一餐不能落下,就連壽命也會隨著修為而增減。
想到這一點,沐言汐的神色便有些悵然。修真界中,除去那些天資過於愚笨的,像她這種神魂不穩修為容易倒退之人,恐怕是最短壽的了,因此,她姐姐總想用各種方式堆砌她的修為。
而如今修真界壽命最高之人,則是易無瀾,她逃婚的對象。
沐言汐揉了揉眉心,起身下床。
易無瀾將碗筷擺好,「快些吃吧,春風樓即將消散。」
沐言汐握著筷子的手一頓,古怪發問:「青衣啊,你就算不想讓我跟合歡宗的人接觸,也不必毀了人家的樓吧?」
雖然她知道青衣是個連凌霄宗護山法陣都敢毀掉挑釁的人,可畢竟當時那道法陣離凌霄宗內較遠,此刻合歡宗人也都在啊。
沐言汐見人不吭聲,覺得自己有必要教教對方人情世故,又喊了一句:「青衣啊,你一沒宗門,二沒修為,三還沒靈石,不能總是在外面太過莽撞。」
明瀾仙尊:……
易無瀾不想解釋,轉身就往外走去。
昨日還熱鬧非凡的春風樓,此刻已空空蕩蕩,連半個人影都沒有。沐言汐被人拽著胳膊,一邊往下走,一邊已經開始思索起要替青衣賠多少錢。
直到走出春風樓大門,耳邊驟然湧入市集的嘈雜聲,過往行人來來往往,街邊小販叫唱賣價,絡繹不絕。
轉身時,春風樓還是那座春風樓,內里景緻卻已經完全變了樣,就連花枝招展的姑娘們,也都變成了尋常百姓。
昨日她們所進入的春風樓,顯然只是合歡宗製造的一個小世界。
沐言汐摸了摸腰間的兩隻靈芥,有些難以相信她姐姐真的妥協了。呆愣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許久,直到手腕被人一拉,拽入懷中,這才看到狂奔而去的馬匹。
「當心。」沉下的聲音裡帶著幾分關切,落入沐言汐耳中。
溫暖的日光灑落在沐言汐的臉上,將那張明艷昳麗的臉照得更加動人。易無瀾伸手將沐言汐散落在頰邊的一縷髮絲撥開,指腹無意間摸索過精緻的耳垂。
沐言汐覺得有些癢了,側頭望去,「怎麼了?」
易無瀾垂下眼瞼,遮住眼中深色,「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