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梁一夢
楊氏的一生過得很是與村中所有的女人不同。她自出生時候起,倒是如同世上任何一個女孩兒般,幫著家裡做事,直到長大了,被父母再許了人。她這前半輩子都過得平凡而又平凡,嫁人之後夫家雖然不是什麼大戶人家,但勝在她嫁的男人老實而又知道心疼她,這一點可不容易,要知道此時的男人大多都性格暴烈,楊氏的兄長弟弟們,便都是個個脾氣一不順便要打媳婦兒的,好在她的丈夫崔世福雖然嘴巴不會說,但卻極為心疼她,平日里有些什麼重活兒累活兒的,他自己便做了,絕不讓楊氏沾手一分。
這樣的日子讓楊氏覺得雖然苦,可卻又苦得值得。她從小便看到自己的母親在家裡當家做主,父親也像是崔世福一般的人,沉默寡言不愛多說,因此家裡的事兒幾乎都是她的母親在當家做主,她的父親雖然時常讓著她的母親,可是對於她的母親卻並不如何愛惜,至少楊氏知道,現在楊家裡雖然是母親在做主,可母親生了自己兄弟姐妹多人,落下了一身的病根兒,而也因為她平日里太能幹了,父親便撒手將許多的事情都落到母親身上,原本該男人做的事兒,可她的娘卻都一應全包了。
在這一點上,她的母親雖然強勢,可卻強勢得如同一個男人,若是女人活到那份兒上,雖然自在了一些,可卻又心累。好在她的丈夫崔世福雖然也是個老好人,但她跟自己的父親不同的是,他知道疼惜自己,他甚至將家中的銀錢都交到自己手中,平日里該他做的事情他分毫不少的做了不說,而且看到自己勞累時,還知道要搭手一把。這樣的一個男人雖然沒有什麼大的才能,可卻讓楊氏過得很是滿意,她甚至每當看到同樣出嫁的姐姐在家中操持家務,侍候夫君照顧婆婆,勞心勞力,一把年紀便熬得蒼老時,楊氏便覺得心頭得意。
她的婆婆林氏雖然早年守寡,可她卻並不難侍候,她甚至脾氣也不古怪,又不跟楊氏住到一塊兒,也不要她來侍候,對於楊氏這樣當人媳婦兒的,村裡好多人都在背地裡羨慕著她,楊氏也因此沾沾自喜,別說遠了,她的母親看著如此強勢,便是將她的父親壓了下去,可家中祖母在世時,母親這樣強勢的人依舊是被拿捏得不敢吭聲。
楊氏福氣也好,她甚至早在成婚初時便找了人算命,人家都說她該是一個老夫人,子孫滿堂的富貴命格,楊氏也因此沾沾自喜。她也爭氣,嫁給崔世福沒多少時間,楊氏便有了身孕,頭一胎不負重望的,她生了個兒子,從此以後,楊家更是人人都對她稱讚有加,誰不來說她一聲有福氣?楊氏想著自己那個要當老夫人的合格,險些便笑了出來。
大兒子崔敬懷才出生沒兩年,楊氏又接著生了個二兒子崔敬忠,這個兒子從小便聰明,能言會道的,與一向愛在地里玩泥巴的老大便不同,他好像生下來便顯得比其他村裡曬得黑不溜秋的孩子們白凈幾分,楊氏隨著丈夫下地時,將大兒子扔在田坎邊,而自己背著老二下地耕種,就這樣一個夏天過下來,這個兒子竟然沒有被晒黑半分,這在楊氏看來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議的事情,每當背著這個兒子出門時,聽著人家誇自己兒子俊秀長得好看的話,楊氏便能打從心眼兒里笑出聲來。
她的這個二兒子是與眾不同的!楊氏一直以來心裡便這樣想。崔敬忠自小時起便與村中那些只知道玩泥巴捉蛐蛐們的小孩兒不同,他不喜歡玩泥巴,他甚至對於那些孩子並不怎麼愛親近,楊氏本來還擔憂這個兒子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可在看到兒子偷偷跑到村中聶家那對面田坎望時,又學著人家那些讀書人一般,拿著樹枝在地上比劃著時,楊氏突然之間頓悟,她的這個兒子是不是天生該是讀書人,當狀元的料?
崔敬忠從小便長得跟村裡其他的孩子不同,他顯得更清秀一些,因他長得不如大兒子那般身體壯實,因此楊氏兩夫妻在他身上花費的心力並不比大兒子少,甚至要對他的關注更多一些,可這個兒子從小就瘦弱也並不強壯,在鄉下里,這樣瘦弱的男孩兒便代表著長大以後不能挑起一家之主的重任,也表示他不能做太多的農活兒,這曾讓楊氏很擔心過。可這會兒楊氏想到這個兒子並非只有一個種田的路走時,她頓時眼前一亮,好像是看到了兒子另一生般,頓時便與丈夫商量起,要送兒子入學的事兒來。
楊氏也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與丈夫一說而已,多年以來,崔世福一向順著她,沒有出乎楊氏意料之外的,崔世福果然答應了她的請求。楊氏不由想起了當初那算命的先生說過自己這一生有可能是個老夫人的富貴人生來,她興奮異常的將這個瘦弱的兒子送進學堂之中,雖說丈夫的順從讓楊氏心裡滿意,也實現了她心中隱隱的渴望,但崔家本來就不是什麼富貴人家,送兒子去學堂時村裡曾有人說過閑話的,楊氏本來就是一個心高氣傲的,哪裡受得了這個閑言閑語,越發背脊挺得直了些,做事時也比以往更拚命。
崔家的日子因為崔敬忠而過得緊巴巴的,這個兒子從小就與別的孩子不一樣,楊氏從一開始對他的憐愛,漸漸的隨著崔敬忠的讀書,而變成了一種敬畏與討好。兒子讀書之後時常嘴裡說著什麼子曰,這些話楊氏一句也聽不懂,可也正因為聽不懂,她便越發覺得這個兒子跟別的更不一樣了,對他也更是敬愛有加了些。崔敬忠成了崔家最特別的一個人,就是在楊氏後來又生了自己的小兒子崔敬平之後,楊氏對於這個二兒子,心裡也最是看重。
可也正因為崔敬忠,崔家的日子更是難過了些,楊氏生完了崔敬平之後,見到是一個兒子時,她心裡才悄悄鬆了口氣。崔家現在男丁還更少了些,大兒子崔敬懷才剛十三左右時,便已經開始扛著鋤頭跟著崔世福一塊兒下地,都是從自己肚皮里爬出來的,楊氏看到大兒子這般勞累時,心裡也曾心疼過,看著好端端一個少年,沒幾年的功夫便熬得跟個成年人似的,楊氏心中也難受,如今崔家的情景,她知道現在這幾個男丁遠不夠用,尤其是崔敬忠讀的書又不是一兩天便能讀得出來的,她得需要再生幾個兒子,往後等兒子們長大了,崔家便有了接班人,崔敬忠也有了人供養,崔世福也不必那般辛苦。
崔敬平剛出兩年時,楊氏又懷上了,這個孩子可是楊氏期盼了多時的,村裡人都說她這一胎懷的是個男丁。這話正中了楊氏的下懷,讓她對於肚子中的孩子生滿了期待。她希望能多生幾個孩子,往後好減輕崔世福的負擔,現在崔家兒子還是太少了些。她生的三個兒子中,一個兒子已經跟著崔世福在做事兒,而另一個兒子是讀書人,十指不能沾陽春水,往後得要供著他,那是一個只能扔錢進去,短時間內可是看不到回報的罐子,而三郎崔敬平現在年紀還小,往後雖然他長大也能幫崔世福兩父子的忙,但他一個人到底還是少了些。
因此楊氏對於肚中的孩子充滿了希望,幾個月懷胎時間一滑而過,農家裡本來就忙碌,楊氏便是挺著大肚子,地里忙起來時她也一樣要跟著下地做事兒,而二兒子最近正學堂里讀書,得有人侍候著他,楊氏一時間忙得腳不沾地,偏偏就是忙了一些而已,她的肚子便感到有些不舒坦了起來。這個孩子也實在是太過嬌氣了些,楊氏連著生了三個孩子,還從來沒有過懷孕便這樣難受的時候,她不免對肚中的孩子生出幾分埋怨之心來。正在這個時候,崔敬忠在學堂里卻與人發生了口角,這可是自己最心疼的兒子,楊氏哪裡能容忍得了有人欺負他,因此急匆匆的便趕到學堂想找人討個說法。
她氣沖沖的前去,卻在兒子不滿冰冷的目光中灰溜溜的回來。她知道,自己這樣一通大喇喇的吵罵著進去,學堂里那個夫子卻毫不客氣的將一切算在兒子身上,在學堂中,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又潑辣的楊氏頭一回開始覺得有些膽怯,她聽到兒子讓她以後不要再去學堂的話,她知道自己是給兒子丟人了。
其實楊氏也不想這樣的。她心裡又是有些難受,又是有些惶恐,兒子讀書了,有能耐了,成為了人上人,但他卻不上自己這個生養了他的母親,從小對這個兒子的另眼相看以及又疼又畏,使得崔敬忠心裡已經不那麼尊敬她了。被親生的心愛兒子嫌棄,楊氏心中又是難受又是傷心,她一路哭著回來,卻又怕今日自己這樣一通去亂罵了回來還要被兒子埋怨,她甚至更隱隱也有些害怕自己真是給兒子丟人了。
這樣一路回到家中,來回急趕了,楊氏肚子便顯得越發不舒服了些,她好像開始有墜脹的感覺,楊氏不是頭一回當娘,她已經很明白這樣的感覺是什麼,她是生過孩子的。可再生過孩子,再有經驗,生孩子本來就是一腳踏入鬼門關的事情,若是在路上發作了,那可就不太好了。楊氏心中焦急,一邊加快了腳步,一邊按著肚子又走得更快了些,她怕在路上發作,危險倒不必說了,她更怕自己這一趟是因為二兒子崔敬忠出去的,她怕對她一向愛重的丈夫到時會責備起二兒子。
一想到這兒,楊氏心中更添了幾分焦急不說,對於肚中的孩子,她也生出幾分埋怨來。回到家中時,她肚子果然已經開始隱隱作痛,楊氏下午沒有去地里幹活兒,她躺回了床上,反正現在事情已經不那麼忙了,丈夫與大兒子兩個人在地里也能做的,她雖然也心疼丈夫兒子,可也同樣怕自己要是在地中發作了,到時連累二兒子。
躺了一陣,估計是胎兒又平復了下來,楊氏又覺得好了些,晚上時打起精神起來正做著飯。她想著自己今日得罪了二兒子,因此尋思著想要給他做頓好吃的,費盡心思做了飯菜,晚間時候二兒子果然回來了,一回來便如同楊氏想像中一般冷著一張臉。楊氏已經提心弔膽好幾個時辰了,這會兒看到兒子的冷臉,越發覺得心頭沒底了些,因此小心翼翼的開口:
「二郎,娘也不是想給你丟醜,但我聽村裡的郭大嫂說,有人敢在學堂中罵你,娘……」
「有人罵我,那也是因為爹娘不如人的原因。」小小年紀的崔敬忠身上便有一種讀書人特有的傲氣與冷淡,這種在楊氏看來是富貴氣的冷淡現在由她最心疼的兒子使出來那更是威力百倍,讓楊氏心中越發惴惴不安,又聽到兒子說自己不如人,頓時心中一酸,險些眼淚便掉了出來。她本來懷孕之後心情起伏就大,這會兒又聽到兒子這樣的話,心中錐心刺骨的疼,原本好不容易平復了疼痛的肚子這會兒又有些隱隱作痛了起來。
「不是的二郎,娘以後再也不敢去你學堂給你丟人了,你就原諒娘一回,娘給你做好吃的……」楊氏討好的跟在兒子身邊,像是一個祈求著主人原諒的奴僕一般,崔敬忠卻不為所動:「你們這樣無用,害得我在學堂之中遭人嘲笑,說是好意送我去讀書,卻是連個像樣的書袋也沒有給我做一個,更別提給我買多餘的宣紙筆墨……」崔敬忠心中的不滿像是已經堆積已久,他痛快的說了出來,每說一句,楊氏便覺得越是自責不說,還越是難受。她哭得厲害,崔世福父子回來時,崔敬忠還陰沉著一張臉,楊氏知道兒子這是心中不痛快了,她百般討好著,崔敬忠卻不為所動,楊氏在給他打洗腳水時,疼了半天的肚子終於沒能忍得住,一下子羊水便破了開來。
這下子崔世福再也沒能忍耐得住,伸手便給了崔敬忠一耳光。崔敬忠自小被人寵到大,他在崔家裡恐怕不是楊氏最寵愛的老來子,但他卻是楊氏最看重最在意的兒子了,這下子崔世福雖然因為他對於楊氏不敬而打了他一回,可這卻大大損了崔敬忠的臉面,他本來今日下午因為楊氏便已經丟了臉面,心中積了一肚皮的怨氣,這會兒被崔世福一打,便越發對父母怨恨了些,崔世福的行為如同捅了馬蜂窩一般,崔敬忠生平頭一回那樣生氣,他狠狠的推了楊氏一把,哭著跑了出去。
楊氏拖著疼痛異常的肚子想要去找他,但她這會兒哪裡還起得了身。估計是下午便動了胎氣卻一直強忍著,楊氏生了好幾個孩子,可這一個孩子卻險些生得楊氏連命也送去了。本來女人生孩子便是一腳踏進了鬼門關中,楊氏又思慮過重,險些一口氣沒能提得上來。
雖然她身子一向壯實,好歹還是熬了過去,這次生產楊氏嘗到了前幾回都沒有嘗到過的苦頭,足足痛了她好幾個時辰,讓她死去活來的,好不容易才從她肚子里出來。也許是因為時間不對,這個孩子合該是來得不是時候,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出來,又讓楊氏吃足了苦頭,在躺到床上時,楊氏心裡便已經先對這個孩子生出了不喜來,穩婆在替她接生時,她感到身體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她好像感覺到有東西從自己體內滑了出去,伴隨著一陣濕潤的溫熱東西流了出去,楊氏卻顧不得問穩婆這是男是女,便聽到了外頭崔世福的聲音,她顫抖著高喊:
「二郎回來了么?」在這樣的時刻,她顧不得自己剛出生的孩子,只想著晚間時候跑出去的兒子:「鍋里還有熱飯,給他熱一熱,讓他吃了。」楊氏一邊說著,一邊又怕丈夫與兒子生出氣來,到時父子鬧得不可開交,因此支撐著想從床上下來。
她剛剛才生產過,屋裡的穩婆哪裡會准她下床來,連忙好忙將她給勸住了,楊氏雖然有些不甘,但這會兒好歹回過神來,才問起自己生了到底是個女兒還是兒子。
本來村裡人人都說她是個生兒子命的,楊氏也一直以為自己生的就是個兒子,她還要多生幾個兒子,讓崔家以後興旺發達呢,她問是男是女,也不過是生完孩子之後隨口那麼一問而已,楊氏心中根本沒想過自己會生個女兒出來。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楊氏就那麼隨口一問,卻得到了自己生了個女兒的消息出來。
「什麼?」楊氏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就是一個生兒子的命,怎麼會生了個女兒出來。雖然崔家已經有三個兒子了,她也給崔家留了后,便是再生個女兒出來也沒什麼,崔世福也不一定會怪她,可楊氏自懷上孩子開始,就一直將他當成個男孩兒,又想到自己現在正在讀書的二兒子崔敬忠,自然希望生個兒子出來能夠替家裡分擔一些,可生個女兒出來,養大就是別人家的,有什麼用?
「崔二嫂,你生了個小閨女。」那個穩婆是附近十里八鄉出了名的,一般人家生了孩子是件大喜的事兒,雖說這生女兒在一些求子心切的人家裡算不得什麼真正的大喜事兒,可到底也是弄瓦之喜,崔家又不是沒兒子,急著要有兒子來留後,照理來說這樣的情況下她該討個賞錢才是,可這穩婆臉色卻有些發僵,楊氏心裡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了心頭來,果不其然,那穩婆在她追問下,說出了她產後失血過多,剛剛又掙扎著想起身,這會兒下血更嚴重了一些,讓她找個大夫來瞧瞧的話來。
因為這件事兒,這穩婆連喜錢都沒要,匆匆替小姑娘收拾了,便出去了。楊氏失血過多這可是大事兒,崔世福對於這個妻子一向又愛重,這會兒聽到此事,自然著急,也顧不得再跟兒子計較,連忙請了大夫回來替楊氏診斷,結果比那穩婆想像中的要好一些,可也好不到哪兒去。
楊氏沒有性命之憂,在大夫兩副葯一下去,楊氏的血漸漸止住了,她沒有因此失去性命,不過從此,她卻失去了再生孩子的能力。原本還想要替崔家添丁進口的,可沒料到就因為生了一個不是自己期盼中的兒子,反倒成了生一個女兒,竟然就絕了自己往後子之路。楊氏頓時就蒙住了,她有些不敢置信,一個月子里,崔家半點兒喜氣不見,反倒都帶著一股哀傷之氣。楊氏在月子里哭了好幾場,她將自己不能再生兒子的恨轉移到剛出生沒幾天的女兒身上,也不肯喂她,更不想抱她。
都是因為她的原因,崔世福才會伸手打崔敬忠,都是因為生她的原因,自己險些去了性命不說,還生出來的不是個兒子,更是從此以後再也不能生孩子。幸虧自己之前已經生了三個兒子,否則要是早生了她出現這樣的事兒,這個女兒不是要將自己的一生都給毀了?楊氏一想到這兒,便不寒而粟,恨得牙痒痒的。
她看著崔世福手腳笨拙的磨了米糊喂著孩子,她看到孩子哭得跟要斷氣一般,心裡既是感到痛快,又是有一種隱隱想要她趕緊死去的怨恨感。可隨之而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孩子在月子中沒有吃到過母親的奶水,反倒從小就喂米糊的原因,她身體並不怎麼好,剛出了月子,可比出生時才沒長兩斤,看上去跟一隻小貓似的,哭聲都斷斷續續。見到這樣的女兒,楊氏心裡不自覺的又有些心疼起來,到底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母女連心,她雖然恨女兒害了自己,可她又忍不住心疼她。
這樣矛盾的情況下,楊氏對於這個孩子的感情越發複雜起來。從此以後不能再生孩子是她心裡的痛,使她不能釋懷,看到這個女兒時,就是心中有憐意,也再使不出來。
因從此以後不能再生兒子,楊氏對於最小的兒子崔敬平越發喜愛起來,女兒漸漸長大了,也不知是不是常年對她的矛盾想法漸漸使楊氏對於女兒更加漠視,也有可能是這個女兒實在是太安靜了,她聽話而柔順,不知道是不是從小楊氏的態度影響到了她,讓她變得很是乖巧,家中的事也盡量幫著分擔一些,從一開始看到女兒柔弱的肩膀要做這些事情時楊氏心裡生出不舍的情緒,到後來漸漸的楊氏開始變得習慣。
反正哪家的女兒不是這樣過的,哪戶人家的女兒都跟她差不多,農家裡本來就不養閑人,崔薇小小年紀要做事怎麼了,她至少還沒有像聶家孫氏那個老妖婆,對自己的女兒動輒打罵,當成傭人一般,她至少還不是時常的打罵女兒,她崔家還沒有給女兒短了吃喝。
如此一來,楊氏開始漸漸的習慣這樣的情景,尤其是在崔敬懷娶了妻之後,她的兒媳王氏很快懷孕,家中多了一個人的田地,更是比往年要越發忙一些,隨著往後王氏肚子里的孩子生出來,再多一個人的田地一種,家裡更是忙得要不可開交了。每當這個時候,楊氏便又要怨女兒一回。若不是當初因為生了那個冤家而壞了自己身體,讓她再也不能生孩子,現在崔家裡多子多福,恐怕早就富有了起來,只要多種幾個人的田,家裡兒子多了,存個幾年,說不定還要存個多餘的幾兩銀子,以後好給二郎說個更好的媳婦兒。
楊氏越想到這些,就更覺得女兒礙眼了些。但這樣的念頭有時也只是有午夜夢回在她腦海里一閃而過而已,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她又不可能再將女兒塞回肚子里重新再重來過,再加上王氏的肚子越發大了,楊氏更是平日里忙了些,又哪裡還有空閑去想其它?
而王氏也沒讓楊氏失望,她很快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出來,崔家裡人人都欣喜異常,但楊氏沒料到的是,一向乖巧的女兒,在背地裡卻是悄悄在發生著改變。頭一回發生衝突是在女兒切豬食時,險些切斷了手指頭的時候。
崔家的人已經早就習慣了,習慣了多了女兒這麼一個勞動力,雖然楊氏心裡依舊是不喜歡這個女兒的,可她沒有料到,這個女兒不過是受了傷不能做一些活兒而已,可家裡卻整個都像變得有些不對勁兒了。平日里做完事兒回家裡就能吃上的飯菜,因為女兒的手傷而沒有了。家中時常最好使喚的人,在女兒發生了改變之後,楊氏開始無人能使喚。以往楊氏沒有注意到女兒的重要之處,可沒料到崔薇一不像平日一般柔順,所有的事情便都變得有些不對勁兒了。
對於這樣的情況,楊氏感到有些憤怒,崔薇實在是太不像話了些,打斷了崔家一慣以來的平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