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懸崖勒馬
八旗閨秀十三便能選秀,十五嫁人甚至當了額娘的都大有人在。
虛十歲的晴晴雖被全家團寵,多少有些單純。但該懂的,大多也懂了。知道自己再不必參加選秀,貨物似的被人挑來揀去。再不用擔心皇上腦門一熱,就不知道把她終身指給了哪個衣冠禽獸。是以高興得跳起來:「大哥,你真是天下間最最好的大哥!」
虎威被誇得眉開眼笑,滿心歡愉。卻還矜持擺手:「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你這丫頭開心。大哥時間有限,且有正事兒要交代你嫂子呢,你且去玩會兒。」
略略略,晴晴做了個羞羞臉的動作。人卻乖覺地退出,且不遠不近地守在門外,絕不允任何人打擾她哥嫂。
懂事到讓虎威讚賞點頭。
時間有限,虎威自然長話短說。先交代那些個金玉珠寶,都是皇上所賜。讓格佛賀瞧著拿上些許分享給三胞胎跟晴晴,瞧瞧額娘跟岳母喜歡些什麼。餘下盡數收起來,自用或者留著給他們日後的小閨女。
兒子?
男子漢大丈夫,不是該以自身優秀建功立業么!
格佛賀被他那理直氣壯偏心眼的樣子逗笑:「你啊,可真是的,都不怕塔斯哈知道怪你啊?」
虎威挑眉,給了她個『老子是他老子的,老子如何安排小子便只能如何受著』的眼神。而後狠狠地抱了愛妻一下:「要讓岳父岳母失望了,這把可沒機會再給那小子添弟弟妹妹。阿瑪忙碌,我跟弟弟們也都隨扈御前。福晉不免要忙累些,替為夫多孝敬額娘、約束妹妹。」
格佛賀俏臉緋紅:「瞧夫君這話說的,這不是妾身的分內之事么?額娘和妹妹這邊有我,你且放心。只安心王命,萬萬照顧好自己。」
虎威認真點頭,深深吻了愛妻一陣。
這才頭也不回地重又離開,格佛賀臉紅似火燒,低低地啐了聲登徒子。
心裡卻比吃了蜜還要甜。
此情此景,還不忘惦著她,跟她說辛苦了。這麼大一筆賞賜,就這麼毫無保留地交在她手中,任由她如何分配。
這份疼寵,這份信重,都讓她深深動容。
覺得這個男人算是嫁著了。
感謝阿瑪。
嘿嘿。
格佛賀笑,將所有東西都帶上,交給婆婆處置。
淑寧只笑:「晴晴的婚事自由便是最大,最好的禮物。有這個,額娘心中便已萬千歡喜,再不用其它。你只好生收著,留待自用吧。」
知道好大兒不但自己有分寸,還能勸阻三胞胎,淑寧整個人都輕鬆許多。
等皇上把看守胤礽跟十三的任務交給直郡王,阿靈阿終於可以歸來時,她更差點喜極而泣。給好大兒做衣裳的手,都有些微微顫抖。
只某人致力於吃兒子的醋,未曾注意罷了。
如淑寧夢中所見般,過了最初那極致痛苦的階段后,皇上便開始有意無意地開始替太子推脫。
先說自己已經預知今年怕是要有事要發生,早前就跟胤礽說過。後頭朱三、一念和尚事後,胤礽還說皇阿瑪之言果然應驗了。
他還道恐未盡於此也,那時不知所發何事,不意竟有此事。
又過了幾日,康熙與內大臣、大學士、翰林官員等言,說近日觀胤礽行事與人大有不同。晝多沉睡,夜半方食,飲酒數十大觥不醉。對神明驚懼不能成禮,遇陰雲雷電則畏沮不知所措。居住失常、言語顛倒,似竟類有狂易之疾,似乎有鬼物憑之者。
幾日後,聖駕到了孫河地方,皇上又與大學士等說胤礽宮人所住擷芳殿,其地方陰暗不潔,居者多病亡。胤礽時常往來其間,致中邪魅不自知。以此看來,他這種種舉動皆有鬼物使然,所以才大異於往常。
幾次三番,明晃晃要把胤礽前面種種罪責,都歸結於中了邪。
回京之後,更把只讓胤禔一個人看管的胤礽交給了他跟胤禛兩人共同看管。而世人都知道,雖然胤礽跟胤禛不像跟老三胤祉那麼親厚,可胤禛也是被皇上親自領到他面前,言說日後要效法裕親王、恭親王與他做賢王的。
稍後,諸臣齊集時,皇上又言皇太子名分干係重大,他熟觀史冊,豈有輕舉之禮?當年胤礽幼時,他怎麼指派名師,如何數十年如一日地悉心教導。
太子幼時又怎生出類拔萃。
近來他為鬼魅所憑,迷失本性,又如何如何反常。他原打算等回京之後再祭告奉先殿始行廢斥,然而勢不可待,於是在行宮時便行拘執。再問諸王、貝勒與大臣們怎麼看。
康親王椿泰等諸王貝勒與文武大臣齊跪,言說皇上與太子仁以育之、義以訓之,歷年已久。不想數年來,皇太子忽染狂疾,為鬼物所憑,種種行事不似平時。皇上深念祖宗宏業,國計民生如此施行,臣等當共同上本具奏。
康熙:……
再沒想到,幾經明示暗示,竟一個出來勸阻,讓他三思而後行的都沒有。
咳咳,他也不想想,前面那些冒頭的太子黨們不是被殺,就是被貶。剩下的原本就是些無足輕重的小角色,邊緣形太子黨,自保都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真為胤礽拋頭顱灑熱血?
畢竟之前在行宮之時,皇上態度那般決絕。
都恨不得跟太子不共戴天了。
這回又反覆。
誰知道哪天,他又想起帳殿夜警事件,再來這麼一回呢?
到時候,今日力保太子這些人,都將成為他活生生的眼中釘。而且,若太子真箇被廢,那麼未來不管是哪一位皇子阿哥繼位,今日站出來的,都將被視為鐵杆太子黨。
風險太大了啊!
就算僥倖成功,太子被廢而復立且順利登基,站出來的人也未必會得到重用,不站出來的也肯定不會被趕盡殺絕。
但若太子不成功,那可就容易橫也是死,豎也是死了。
聰明的大臣們開始明哲保身,找不到台階兒的康熙也只能硬著頭皮道:「朕意已定,當即告祭天地、太廟、社稷,廢斥皇太子,著行幽禁。」
直到聖旨發下來,阿靈阿才算長出了一口氣。
天可憐見的,他等著盼著這麼些年,可算看到那無恥之人被廢了!
若不是瞧著皇上龍顏不悅,又被好大兒反覆告誡。知道皇上自從帳殿夜警事件之後,越發加大了對諸皇子、文武大臣們的掌控。
也隨後就在府中發現了兩個來自於宮中的眼目,使他心中越發忌憚。
阿大人都恨不得呼朋喚友,好好浮上幾大白。
淑寧眉眼含笑,都沒忍心打破他這小慶幸。這才哪到哪兒啊?夢裡面,太子可是被兩廢兩立。一直到康熙五十八年,還有人以弘皙頗賢為由,企圖三立太子呢。
要不是皇上這二心不定的,又捨不得廢掉原配嫡妻為自己養育的嫡子。又怕自己年事漸高,太子羽翼漸豐,等不及他壽終正寢。
老這麼反反覆復的。
也不會讓其餘皇子們看到希望,玩了命地坑害太子、表現自我加上相互內鬥。
為了爭權奪利,甚至把國家社稷放在一邊。
本該九龍齊心的局面變成九龍奪嫡,虧得有雍正殺伐果斷,力挽狂瀾。不然的話,那所謂的康乾盛世到了康熙晚年就有些乏善可陳了。
淑寧唏噓,只囑咐自家男人千萬千萬謹言慎行。
切莫因為皇上信重你就胡言亂語,信口開河之前先想想我和孩子們。
阿靈阿覺得事已至此,再不可能有什麼反覆。
可沒想
到,稍後皇上上朝就開始警戒諸皇子。各種以蒙古爾泰、德格類,碩托、阿達禮等舉例。連鰲拜和蘇克薩哈當年事都被列舉出來。
言說胤礽之事已經了結,諸皇子之中若有人再敢藉此邀結人心、樹黨相傾者,斷不姑容。
至此,胤礽雖然被廢了太子之位,但皇上對其的思念卻與日俱增。
這日更微服往關押之地,親與他說了許久話。
再出來之時,父子兩個都紅了眼眶。
原以為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再無更改的胤禔滿心急切,恨不得趁著康熙對胤礽還有幾分怒意的時候將他殺了乾淨。
甭管日後哪個兄弟繼位,總歸不用在胤礽面前卑躬屈膝,甚至搖尾乞憐。
好在他有個好福晉!
當伊爾根覺羅氏聽著自家酩酊大醉的爺竟出此之言時,驚怒之下狠狠一巴掌甩過去。當時就把胤禔那八分醉意抽了個乾乾淨淨,只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伊爾根覺羅氏,你大膽!」
伊爾根覺羅氏冷笑:「也許吧。橫豎都要沒命了,臨死之前放縱一二又有何不可?妾身十幾歲被指婚給王爺,一直以王爺為天。為了王爺歡喜,寧可拼了這條命去與你生兒育女,差點死在產床上。」
「雖無怨無悔,卻也從未有一日敢肆意展顏。唯恐自己哪裡行差踏錯,拖了王爺的後腿。結果王爺您呢?竟為了一己私怨,置咱們這一大家子的死活於不顧嗎?」
「我……」
「不患寡而患不均,你心中有氣,我能理解。但皇上便不屬意於你,這麼多年來也沒少器重你,甚至當年還讓裕親王伯替您背了罪責。所有皇子之中,第一個封你為郡王。只你腳踏實地,盡賢盡孝,皇阿瑪未必看不到你的好。你何故放著好好的日子不好好過,自取死路呢?」
伊爾根覺羅氏淚:「那位再如何,也是你的手足弟兄。皇上能從窺視布城裂縫,而想著那位或者刺殺或者鴆殺,怒而廢了太子。又如何不想你今日能請殺手足,明日會不會與人結黨謀害君父?因而認定了你不諳君臣大義,不念父子之情,是個亂臣賊子,天理國法難容?!」
此一問簡直如振聾發聵,直問得胤禔汗出如漿。
卻見伊爾根覺羅氏冷笑勾唇:「虧得你這番醉話只入了妾身之耳,若真與皇阿瑪說起。那位有沒有事兒妾身不得而知,但王爺您肯定是再無幸理。」
「便皇上仁慈,不忍手刃親子,也得把你擼成光頭阿哥,圈禁在府中一輩子都出不來。」
胤禔目眥欲裂,想反駁卻找不出合適的話語來。
最要命的是,他酒醉之後出了一身汗,就那麼迷迷糊糊睡著,半夜便起了高熱。恍恍惚惚之間,彷彿看到了自己另外一條人生軌跡。
在那裡,福晉沒有得到阿靈阿福晉的指點與救助,生下弘昱沒多久便撒手人寰。只留他自己苦巴巴的拉扯五個孩子,沒幾年便被皇阿瑪又指了一個木訥無趣的繼福晉。
弘昱生來就體弱,再被繼福晉有意無意地慢待。只活到二十三便無嗣而亡,甚至走在了他這個老子前面。
康熙四十七年,皇阿瑪一廢太子。也是這般猶猶豫豫,他那時候則為了弄倒太子而做了不少事。後頭也沒少跟皇阿瑪進言,細訴胤礽所行卑污。甚至為絕後患,直接跟皇阿瑪說若欲除胤礽,不必臟他的手,自己願意代勞。
然後,跟福晉所猜測的一模一樣。
在太子倒霉之前,他先遭了殃。被圈在小小的直郡王府里,往後餘生都未得出。只是在每年小選的時候,被皇阿瑪送來一兩個宮女以作安撫。
他就遵照旨意,不停臨幸那些女子。圈禁二十六年,生了整整二十個孩子。
而他那老對手胤礽也被廢而復立又復廢。
差點兒從假瘋子被折
磨成真瘋子。
生生被嚇醒的胤禔哭,死死抱著自家福晉:「賢妻呀,虧得有你!」
伊爾根覺羅氏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趕緊讓太醫好給自家爺瞧瞧,別不是被自己一巴掌摑傻了吧?
畢竟那一巴掌,力度還是挺大的。都隔了一夜,王爺臉上還有很明顯的痕迹。
雖然那傢伙蠢的確實讓人手癢,可以妻毆夫,本就是大罪,更何況她毆的還是皇親貴胄?
滿心惶亂之間,伊爾根覺羅氏都沒注意到自家男人與往常有何不同。只當他真沒到不可救藥的地步,竟被自己一巴掌徹底打醒。
發誓日後兢兢業業,只當皇阿瑪的好兒子。
不管哪一個弟弟登基,他都是裕親王伯第二。
一夜亂夢,很多細節胤禔已經記不清楚了。只曉得若沒有阿靈阿夫婦,他早多少年都已經當上了鰥夫。然後就跟那失了韁繩的馬兒一樣,拔足狂奔,一路跑上萬劫不復之地。
還記得他若不懸崖勒馬,還得被盛怒之下的皇阿瑪奪爵圈禁。像種豬似的,被圈養在圈裡,消磨掉所有雄心壯志,只不停不停的生孩子……
想想,就讓他肝顫。
將這夢視為上天預警的胤禔空前老實起來,再不敢搞任何小動作。
索性稱病,連看押胤礽跟十三的差事都給交了。只嚴守門戶,乖乖在家中養病的同時,謹防任何人將手伸到他地盤上。
咳咳。
可不是他多想,而是皇阿瑪屢屢以胤礽似乎為鬼物所憑為由嘗試為他開脫。那麼後續,會不會再來個魘鎮、巫蠱之類的,應了這個鬼魅之說?
眾所周知,這麼些年來,只有他與胤礽最不對付,也最有理由用這些個旁門左道來誣陷他。
伊爾根覺羅氏震驚:這挨打,竟然還有被打開竅的嗎?
早知道的話……
唔,伊爾根覺羅氏目光一虛,分明有些遺憾。不過亡羊補牢,為時未晚。這人如今能夠清醒過來,對她們娘幾個來說也是好事一樁。
為防萬一,他們還指派心腹之人在自家院子里掘地三尺,意在排除一切隱患。
雖然事實證明妙想天開要不得,他們直郡王府不是篩子。
可至此之後,夫妻兩個都安心了呀。
他這邊按兵不動,消消停停地當起了乖乖郡王。淑寧可就疑惑大了,無它,事情發展跟夢中相差太遠啦!
在她最初的預知夢裡,大阿哥可是一路神操作來著。
什麼請殺胤礽啊,告發老八啊。以至於皇上龍顏大怒,將他釘死在亂臣賊子上,生生圈禁到死。也因此引發了張明德案,讓皇上直接奪了八阿哥的貝勒爵位,認定了他結黨營私。
後頭公推太子時,一些個得了皇上示意卻沒依著他的意思再推胤礽復立給他搭台階,反而選了被他深深忌憚的老八。
生氣得皇上中風,八阿哥被當殿怒斥是辛者庫賤婦所出,素受制於妻,奸柔成性、妄蓄大志。幾乎直接將老八打落谷底。以至於良妃深感自己拖了兒子後腿竟欲尋死,就算被擋了下來也鬱鬱寡歡,四十幾歲便早早薨了。
而今……
連直郡王都乖乖閉門養病了,那麼這後續諸事兒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那他們不再為了奪嫡而手段頻出,自家這個踏實肯乾的大外甥還能靠不爭而爭得最後的勝利么?
淑寧皺眉,多少有些憂心。
卻沒想到,胤禔沒有告發胤襈,結果卻被告發了。那個夢中引起軒然大波的張明德案,還是在猝不及防間爆發了。且矛頭直指老八與老大,說他們聽信江湖術士之言,甚至有心想刺殺胤礽,誠狼子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