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三尖兩刃刀就架在脖子上，並且楊戩此刻還並不認識自己，陶願只好壓抑住看到年輕時候男朋友的激動心情，努力在腦子裡編造借口，然而她才剛剛開口說了個「我」字，楊戩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男聲：「可惡，楊戩，你殺了我兄弟，給我拿命來！」

一個身高起碼有四五米，壯如狗熊，手持鐵杵的鐵甲壯漢咆哮著，眼睜睜就要將鐵杵砸到楊戩頭上，陶願在情急之中不由喊出了聲：「二郎小心！」

而楊戩在她開口之前，已經收回了架在陶願脖子上的三尖兩刃刀，他甚至沒有回頭，右手手臂一個翻覆，手中的長刀就精準地刺入了身後那個鐵杵壯漢的胸口，發出「噗」的一聲悶響。

壯漢雙眼瞪圓，停在原地無法再上前，楊戩停頓了一秒之後將長刀收了回來，壯漢眼裡帶著憤怒和不可置信，口中吐出一口鮮血后重重地砸到地上，再沒了聲息。

楊戩將三尖兩刃刀微微一甩，收回身後的同時，也將刀尖上的血跡甩掉些許，但他的神情卻比之前更加警惕和冷漠了，他看著跪坐在地上的陶願，眼睛微微眯起，沉聲問道：「你剛剛叫我什麼？」

陶願不由被這兇巴巴的男朋友給嚇到了，試想她和楊戩在一起這麼久，他哪裡捨得這麼凶自己啊！身為賞銀捕手和銀行老闆的楊戩，對她總是溫柔的、包容的，說話都是溫聲細語的，給她喂好吃的，抱著她一起洗澡，嗚嗚嗚，哪裡會像現在眼前這個十七八歲的楊戩這樣這麼凶啊！還拿刀架著她的脖子威脅她！難道是想要了她的命嗎！

陶願越想越委屈，又想起自己此刻穿越錯了時間，還不知道能不能重新回到一千多年後呢，左腳碗還疼得要死不知道是不是骨折了，心中頓時一痛，忍不住就紅了眼眶，眼淚撲簌簌地往外冒。

年輕的戰神似乎沒料到面前這突然出現在血腥戰場上的姑娘會哭，他愣了愣，發現這位姑娘身上似乎沒有神力或妖氣，不禁有些許困惑，沉思片刻后，楊戩朝著這位姑娘禮貌地施了一禮，開口道：「原來是位凡人姑娘，抱歉，我剛剛被幾個敵人包圍，才把他們清理乾淨，你就突然出現在我附近，我誤把你也當成了敵人，冒犯了。」

他彬彬有禮的樣子，似乎又有了幾分成熟楊戩會有的模樣。

陶願心裡的委屈不禁減淡了幾分，又忍不住想，看來一千多年前這個時代，神仙和凡人的關係還是很親近的，楊戩剛剛和她說話時的口吻就很明顯能證明這一點。於是她抽噎著搖搖頭，回答道：「沒……沒事。」

楊戩看著她說：「那麼容我問姑娘，是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裡的？還有，二郎是我的乳名，只有很親近的親人才會這麼叫我，你是如何得知的？」

「……」陶願決定糊弄他，「我、我不知道啊，我剛剛醒過來就發現自己在這裡，周圍都是屍體，好可怕啊！嗚嗚嗚，什麼二郎，我只說讓你小心啊，你是不是聽錯了？」

許是她的眼神太過純潔無辜，楊戩還真的被她糊弄過去了，他微微蹙著眉，似乎在懷疑自己剛剛是真的聽錯了，他輕輕嘆息一聲，道：「罷了。姑娘還是儘快離開這裡為妙，如今封神大戰雖已經接近尾聲，但人界還是有些邪仙妖道在作惡。」

原來這個時期，封神大戰已經要打完了嗎？陶願連忙說：「可是我去哪兒啊，我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而且我的腳好像骨折了，根本站不起來。你……你是神仙對不對，可以麻煩你治好我的傷嗎？」

楊戩將視線投向陶願纖細的左腿，剛剛他沒有仔細觀察陶願的穿著，這會兒才發現，這位凡人姑娘身上穿著款式很奇怪、甚至有些裸/露的衣服，手臂甚至是大腿都露在外面，他立刻君子地挪開了視線，道：「抱歉，我不擅長治療類的術法，姑娘若是同意的話，我可以送你去附近凡人開的醫館看看。」

陶願立刻搖頭，她這會兒意外回到一千多年前，要是不想辦法留在年輕的楊戩身邊，回到一千年後的幾率就更渺茫了！畢竟在這個世界里，她只熟悉楊戩和他身邊的人啊！

於是她可憐巴巴地說：「但我現在什麼都想不起來，也沒有錢給自己治病，如果你拋下我不管的話，萬一有壞人要害我怎麼辦嚶嚶嚶！你剛剛那麼厲害，一刀就把那個大壞蛋殺了，肯定可以保護我的對不對？求求你了神仙大人，能不能請你暫時收留我呀嚶嚶嚶。」

說到最後她忍不住用上了夾子音，眼淚汪汪地看著楊戩。

而楊戩被她直白的可憐眼神盯得都不敢直視她了，他快速瞥了一眼陶願腳腕的情況，發現確實紅腫的有些厲害，低頭沉思了片刻，最後開口道：「好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暫時帶你回我住的地方，我有個兄弟，他比較擅長治療類的術法，應該能治好你。」

他說的難道是老姚？陶願連忙點頭，「好，謝謝神仙大人！」

楊戩搖了搖頭，坦然道：「不必這麼叫我，鄙姓楊，單名戩，你叫我楊戩便可。」

「哦……楊戩。」陶願慢慢念出這兩個她其實已經叫過無數次的名字，可或許眼前的楊戩是少年時候的他，她心中不禁劃過幾分又熟悉又陌生的奇怪感覺。

楊戩將背上的披風取下來，大手一揮罩在了陶願身上，蓋住了她露在外面的腿，然後將三尖兩刃刀當中刀柄的那一頭遞到她面前，自己則抓著刀刃那一側，說：「有勞姑娘抓著這一頭，方便我領著你，我住的地方在神界，我需要帶你飛過去。」

對啊……在這個時期，神仙們還是可以飛行的。

陶願便點了點頭，將他的披風裹在自己身上，雙手抓著刀柄，盡量讓自己的左腳不使力。楊戩的三尖兩刃刀可是寶物，重的出奇，陶願起初還擔心自己會不會抓不動這刀柄，可是楊戩一直將刀以一個平行於地面的姿勢提在手中，讓陶願可以像扶著扶手那般，輕鬆地倚靠著它前行。

「抓穩了。」楊戩又回頭朝她叮囑了一句，接著單手一揮，從四面八方招來一片雲霧，讓陶願和他都踩了上去，接著那雲霧便慢慢地載著兩人騰空而起。

這就是傳說中神仙們騰雲駕霧的樣子了吧。

陶願低下頭，看著漸漸離她遠去的地面上到處都是零零散散的屍體，不禁感到有些后怕，可是當她抬起頭看向前面屬於楊戩那高大的背影，心中不禁又沒有那麼怕了。

只見雲霧之中，楊戩身上的銀色貼身戰甲將他原本就挺拔的身材襯托得越發完美起來，他頭上銀色頭盔上長長的雉雞翎被風輕輕吹動，看著瀟洒又帥氣。

陶願忍不住開始感慨：原來這就是封神大戰時，那個神采奕奕、戰功顯赫的楊戩嗎？聽他剛剛說封神大戰已經接近尾聲，這個時候，他應該是已經肉身成聖了吧？只是也不知道現下他有沒有被封為清源妙道真君，是不是已經獨領梅山那一方幕府，成為無人敢犯的戰神了呢？

但無論如何，現在這個時期的楊戩，都是意氣風發的，他走路時昂首挺胸，帶著不可忽視的少年傲氣和強者才有的恣意瀟洒，額頭中間那隻威嚴的天眼，更是帶著讓宵小之輩只看一眼就膽寒逃竄的氣場。

陶願不禁又聯想到一千年後那個和自己在一起的，沉靜而內斂的楊戩，心中不由漸漸冒出一股難過酸澀的情緒——

是啊，倘若自己沒有和楊戩在一起，他的天眼沒有再次出事，那東海市的楊戩，就應該是現在這個樣子的。他不會有任何懼怕的人和事，瀟洒而自由，不會有任何人能傷害到他。

可是就是因為自己，害得他現在可能要變成一個凡人了。

陶願越想越傷心，覺得自己好自私，因為一點情情愛愛之事，就讓心愛的男人陷入危險當中，儘管她自己事先也並不知情，但她還是難過。

她在自己原來的世界看過網上發的很多情感帖子，有一個網友投稿說：她被一個富二代男生追求，兩人在一起了，但是男友家中不同意他們的事，就斷了男生的經濟來源，男生一開始說為了這個女生受苦受累也願意，可是才過了幾個月，他就因為沒錢維持富裕的生活開始憎恨這個女生，和她分手之後還辱罵她，說是她害得他和家裡鬧翻了，現在拿不到錢。

陶願當時看完只是覺得男人都太現實，明明一開始是那富二代主動追求，後來卻要把所有的錯都怪在女人身上。然而現在她再回憶起這些事，卻忍不住想，倘若這回她沒辦法抓到玄鳥治好楊戩，以後他真的變成凡人，會不會有一天也開始憎恨自己呢？

她在心底不斷地安慰自己：楊戩和普通男子不同，肯定是不會這樣的，但心裡忍不住還是覺得害怕和傷懷，她真的很怕有一天楊戩的溫柔細語，會演變成指責她的咒罵。

陶願想著想著，甚至有種幻覺彷彿她這種悲慘的猜想已經變成了現實一般，忍不住又開始掉眼淚。而在前面的楊戩正巧在這個時候回過頭來，他原本是想起自己還未問過這位凡人姑娘的名諱，屬實是有些不禮貌了，正想開口，卻發現這凡人姑娘又哭了，而且比之前哭得更厲害，神情絕望到彷彿天地要毀滅了一般，他頓時有點不知所措。

是，他非常擅長帶兵打仗，師父和姜子牙都經常對他誇讚不已，可是……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教過他怎麼哄女孩子啊？他這會兒去問妹妹還來得及嗎？

十七八歲的少年楊戩有些磕磕絆絆地開口道：「姑娘……你……怎麼了？是腳上的傷勢太疼了嗎？」

陶願抬起頭，淚汪汪地看著他，說道：「楊戩，你……你要跟我保證哦，就算我這次失敗了你以後也不可以怪我，更不可以拋棄我，不然我就在三界里掛滿橫幅，說你是吃完就甩的渣男嗚嗚嗚嗚……」

「……什麼？」

「嗚嗚嗚，你現在就開始跟我裝傻了，渣男！嗚嗚嗚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