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苦

第一百一十一章

*

驚雷在蒼穹咆哮，幽藍色的光芒將蒼鹽海的天撕出一道道裂縫。

寂月宮人人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只因未來月主受傷昏迷，他們的尊上正大發雷霆，巽風殿下更是差點受雷刑。

「滾！都滾出去！」

此時此刻，這樣的怒吼猶如特赦，醫官和宮娥等人一刻都不敢多留，紛紛以最快速度退出月尊寢殿。

獨自立在床榻前的男人抬手捏了捏額頭，不知是不是剛大發雷霆完的緣故，胸悶氣短頭暈目眩，身體極為不適。

眼前有些發黑，他不得不往後坐到床邊休息休息。

方一坐下，周遭的世界便變了。

天地是倒逆的，烈焰在腳下流淌，火光如流螢在空中飛舞。

「東方青蒼。」

「我們又見面了。」

流沙般涌動著的黑色霧氣緩緩出現在東方青蒼頭頂。

上古凶神，太歲。

不久前還被他打得落荒而逃，現下竟敢主動出現在他面前，真是不怕死。

像是猜到他心中在想什麼，它大笑幾聲，甚是不屑地說道：「你已經失去業火了，莫說是祟氣，就連小小一個雲中君，恐怕都對付不了吧。」

東方青蒼一言不發地盯著上方的黑霧，太歲最擅長的便是蠱惑人心，不管它說什麼，他都不會聽的。

「水雲天的大軍三日後便會踏平蒼鹽海，本君知道，你打算燒了自己的元神和他們同歸於盡。」

「可你的元神只能燒一次，你殺得了雲中君，殺不了所有仙族。」

「仙月兩族之間的戰火永遠不會熄滅，你一死，你的廢物弟弟為了護住蒼鹽海，必定會用你心愛女人的性命解封玄虛之境的十萬月族將士……」

「閉嘴！」

沉默不語的男人終於開口，少女無疑是他身上的逆鱗，輕易不可觸碰。

長劍泛著寒光現出，東方青蒼握著它劈向黑霧，試圖驅散它們。

但太歲說得沒錯，他已經沒有業火了，根本對付不了祟氣。

「你害怕了，東方青蒼。」

太歲笑得越發得意，猖狂的笑聲在偌大的空間中回蕩著。

「無能的弱者才會憤怒，」它飄向下方的男人，繞著他身體周圍打轉，「強者會掃平一切，成為讓別人憤怒的來源。」

東方青蒼握緊手中的長劍，薄唇抿成一條直線，高大的身體雖依舊挺拔，但腦袋已有些低垂。

「與本君合作吧，東方青蒼……」

「……」

冷冰冰的手指陡然被溫熱之物包住，東方青蒼抬頭，漆黑壓抑的世界消散，少女滿是擔心的小臉出現在眼中。

「主人，你做噩夢了么？」

像是怕驚著他，她的說話聲極為輕柔。

頓一頓，她伸手撫向他眉心，「別怕，夢都是反的，不管夢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都不會發生的。」

東方青蒼握住少女柔軟的小手貼到臉頰邊蹭蹭，原本等她醒了，他要兇巴巴訓她一頓的，但從夢中睜開眼，看到她乖巧地待在他身邊，他便什麼氣都沒有了。

還有三天，他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只剩三天，他不想等他走了，她腦中關於他的記憶只有凶神惡煞。

「餓不餓，我抱你去吃點東西。」

他起身去抱她，不顧她的反對，硬是將她抱到餐桌前。

熟悉的長桌，熟悉的情形。

某些過於熱辣的畫面陡然閃現，絲籮立刻如坐針氈，極為僵硬地坐在東方青蒼腿上，小小聲道：「你放我下去，我可以自己坐著。」

東方青蒼微微低頭，薄唇湊近她耳邊，一本正經道：「桌布是新的。」

「……」

臉上瞬間紅到發燙，絲籮更沒法直視面前的長桌了。

她當然沒忘記先前那塊桌布是怎麼弄髒的，打翻的膳食，情動后的蜜液……羞死了！

「不要說了！」她忙捂住他的嘴，免得他再繼續說什麼讓人浮想聯翩的話。

他壞透了，嘴巴說不了話，便用深邃的眼眸對著她笑，讓她輕而易舉原諒他所有的壞。

好在這次是認真用膳吃東西的，沒有做什麼奇怪的舉動。

用完膳后，兩人回到床榻相擁躺著，他似乎很困，沒說幾句話便閉上眼沉沉睡去。

絲籮毫無睡意，她靜靜躺在他身邊，先用目光描繪了一遍他俊美面龐的輪廓，隨即輕輕上手一一撫過他精緻的五官。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只剩三日，她就要離開他，再也不能像此刻般躺在他身邊望著他。

殿下……會很傷心吧……

……

暗松林。

做了錯事的少年被盛怒中的月尊懲罰抓一萬隻荊棘草精靈。

荊棘草精靈是三界中跑得最快的生靈，品性頑劣喜歡惡作劇，常常捉弄暗松林的子民。

當他灰頭土臉地捉住第一萬隻行動迅速的小精靈時，有所察覺的他起身，看到一襲白裙的少女立在不遠處。

她為何來此？

傷勢還沒好怎可以亂跑？

巽風皺緊眉看著幾步外的少女，故意惡聲惡氣道：「傷勢還沒痊癒便迫不及待來看本殿下的笑話，現在你看到了，還不快滾回去休息！」

「……」

心裡明明是關心，說出的話卻總帶著刺。

這點，他們兩兄弟還真是一致。

絲籮無奈地搖搖頭，提著裙擺緩步走過去，她沒有停在巽風身邊，而是越過他走上山頭。

從山頭往下看能看到整個獵戶營地，自從一部分月族將士回來后，往日死氣沉沉處處壓抑的營地變了很多。

人們的臉上終於有笑容了，黯淡的目光也重新亮起，都在期待還未歸來的親人能早日歸來。

突然便明白女媧主子當年為何心甘情願犧牲自己拯救蒼生了。

一人之歡喜與眾生之歡喜，孰輕孰重，不言而喻。

目光從暗松林望向整個蒼鹽海，甚至更遠一些的水雲天和雲夢澤，有些事情，該開始準備了。

「巽風，你幫我個忙。」

「……」

……

月尊寢宮。

閉著眼沉睡的男人皺了下眉，大手猛地攥緊，高挺的鼻樑有薄汗滑落。

上古凶神太歲入侵了他的心海。

黑色的濃霧在開滿繁花的七情樹上方盤旋，它不斷出言擾亂東方青蒼的心神，好尋找機會落到心島上。

「若與本君合作，你不必自毀元神也能護住整個蒼鹽海，還有你喜歡的女人。」

「本君能幫你解封玄虛之境的十萬將士，也能幫你蕩平水雲天。」

「不過是偶爾借你軀殼用用罷了，你放心，你和那小菟絲花親熱時，本君會識趣離開，絕不會打擾你二人。」

「如何？」

「與本君合作吧。」

「東方青蒼，你別無選擇……」

不愧是三界最擅蠱惑人心的凶神，亦是巧舌如簧最有耐心的凶神。

太歲圍著東方青蒼不厭其煩地遊說，祟氣也在神不知鬼不覺地靠近心島，就在它快落到島上時，一股至純至善的力量將它彈了出去。

「這是怎麼回事？」

它大驚，定睛一看，東方青蒼的七情樹上結了個果子，那股純善的力量正是從果子里散發出的。

它又試了試，發現這股力量同女媧之力有些相似，且果子里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

正想弄清楚果子里的東西是什麼，一道同樣純善的力量打了過來。

太歲連忙避開，扭頭一看，來人竟是息山神女，它忙退出東方青蒼心海。

……

回寂月宮的路上看到有人在賣石榴花，絲籮喜歡便買了一大把，想著回去後分兩個花瓶插著，養兩日，等沒開的花苞開了一定極美。

快到寂月宮時，遠遠看到許多人跪在宮門前的廣場上，一襲華貴衣袍的男子立在高處，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主人，我在這，我沒有亂跑，我去買花啦~」

她以為東方青蒼醒來沒看到她所以生氣了，便忙抱著滿懷石榴花小跑過去，待到近前什麼都不管，先抱抱他哄哄再說。

「放肆。」

東方青蒼推開了她，冷峻的面上是許久不曾對她展露過的高傲之色，望著她的眼神冷漠又不屑，神態像極了當初兩人在水雲天司命殿相處時那般。

「你真的生氣啦？」

絲籮攏了攏懷裡散亂的石榴花，小心翼翼地朝他邁了一步，「對不起，我不該趁你睡著偷跑出去，我知道錯了，我以後都不會了，你……」

「絲籮。」

「小蘭花？」

絲籮驚訝地看著從東方青蒼身後走出的少女。

許久不見，小蘭花的容貌沒有變，聲音也沒變，她身上穿著特別華美的暗紅色長裙，裙擺上綉著的花紋和東方青蒼衣袍上的好像。

就在這時，身後響起眾人整齊又嘹亮的叩拜聲。

「拜見月主——」

拜見……月主？

絲籮愣在原地。

誰是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