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碗軟飯我先干為敬(188)
好在震蕩正在慢慢減弱,花朝抱著黑球,在大石頭的旁邊蜷縮起來,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而她懷中的黑球,就在這種她無意識的情況下,慢慢恢復變為了人身。
他的頭枕在花朝的懷中,他的長發如同鉤藤,纏縛在他和花朝的周身,他從那些癲亂的夢境之中睜開眼,眼前一片漆黑,他恍然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整整數百年的光陰,慢慢地在他的腦中湧現,排序,再一點點勾連,直到最後清晰湧現成鮮活的記憶。
師無射根本沒有想過,他竟然還能有睜開雙眼的機會。
他躺在那裡,在一片寧靜到死寂的漆黑之中,雙眸從空洞到鮮活。
而後他感知到了頭下枕著的柔軟手臂,感覺到了身側人輕微卻灼熱的呼吸,正噴洒在他的頸項。
師無射轉過頭,而後在幽暗之中散發著金光的琉璃色瞳仁,驟然間縮成了一條細細的豎瞳。
等到他完全確認了抱著他,同他在黑暗之中相依的人,就是花朝,他根本不敢相信這一刻是真的。
怎麼會……
他不可能再活,花朝也不會如這般,同他在一起。
他果然還是在做夢。
只是不知道,他這個夢境,是來自哪裡。
他用自己最後的能力同花朝合二為一,那他在做夢,是不是就代表花朝也在做夢?
她也會夢到他嗎?
師無射側過頭,枕著花朝的手臂,深暗的雙眸一錯不錯看著她。
他不敢動,不敢竊喜,不敢眨眼,甚至不敢呼吸。
他生怕一個晃神,一個錯眼,甚至一個情緒波動,就會讓這個難得的夢境消散掉。
但是時間慢慢滑過,這個夢境依舊那麼真實鮮活。
他僵硬地抬起手,撫上花朝的側臉,顫抖的手指並沒有落空,而是落在了他至死都不敢忘卻的面頰之上。
他湊上前,用俊挺的鼻樑磨蹭花朝的鼻子,用乾澀的雙唇,感受她真實的呼吸和體溫。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越來越快,他調動自己的記憶,知道了這一世發生的一切。
他的舌尖頂開花朝輕閉的齒關,嘗到了他熟悉無比的滋味,隨著他越發用力地翻攪,勾纏,甚至是撕咬。
他總算是相信了,這一切不是假的。
都是真的。
是真的!
他幾乎是頃刻間便想通了他死後的那些事情,花朝一定是做了同他設想中完全不同,卻又在情理之中的選擇。
他還能轉世輪迴,那麼輪迴一定恢復了。
花朝還活著,輪迴恢復了,那她一定已經成為了五行仙。
師無射心中的狂喜如深海泛起的狂瀾,所以他再一次重生,一定是因為花朝。
她想要讓他活。
師無射撐起上半身,急切又深重地親吻著花朝,花朝很快醒過來了。
她看到化為了人形,壓在她身上正在作亂的人,微微仰起頭,方便他的動作,伸手抱住了他的腦子,眼睛一彎,露出笑意。
她還不知道懷中的人,已經不再只是魔尊,她沉溺於這個深切的吻,在接吻間隙的時候,叫了一聲:「九哥……」
想著自己要解釋她的身份,到了這一步,她也不想再瞞著魔尊。
但是她沒等開口,他便再度壓下來,花朝一個字也說不出,伸手不見五指的地底,除了他們之外,沒有任何的活物。
周圍安靜得離奇,他們親吻吞咽彼此唾液的聲音,能夠清晰無比聽得真切。
但是花朝很快發現事情似乎有點失控,因為一直不敢真的碰她,深怕將她燒化的魔尊,竟然真的抵住了她。
她能摸到他弓起蓄力的脊背,脖頸之上被他的長發纏縛得宛如扼住命門的鎖鏈。
而後在她忍不住要問出疑惑之時,她只來得及自唇齒之間溢出一聲驚呼,便揚起了纖白如鶴的頸項,緊緊攀住了身上人的脊背。
黑暗遮蔽一切,也放大了一切,花朝只能感覺到懷中人的一切,他的沉默、癲狂、急切、還有兇狠的征討。
但是他寬厚的掌心,始終墊在她搖晃不休的頭下,他的吻像一場密集的大雨,讓花朝根本喘不過氣,更別提說出一個字。
時間好像凝固在了這狹小的黑暗的空間里,花朝鼻腔內都是她所愛之人的氣息,無休無止地同他深切擁有著彼此,難捨難分,抵死纏綿。
她不想再說什麼,任憑他予取予求,甚至恨不能時間就真的停在這裡,他們永遠這樣,以最親密的姿態,相擁著埋葬在這裡。
這天下的繁盛,是他們的墓碑,合葬一墳,是所有愛侶最深情的歸宿。
花朝在一波接著一波的浪潮之中,想要溺死在身上人滴落的熱汗之中。
可惜的是她不會死。
而她緊緊抱著人,也不會。
他們是在精疲力盡之時停下的,花朝只覺得天旋地轉,久久無法回神,而身上人一直都在用汗津津的鼻尖,反覆碰著她的臉蛋,脖頸。
花朝有些癢,輕笑了一聲,帶著濃重的,未散的情潮,而那雙無處不在的雙唇吻住了她的耳垂,終於開口,低啞又饜足地喚了花朝一聲:「壯壯……」
花朝瞬間渾身僵硬。
下一刻她瞪大眼睛,猛地坐起來,扳著還埋在她裡面的人的臉,張了張嘴,聲音顫抖著從喉嚨裡面擠出來,「九……九哥?」
師無射「嗯。」了一聲。
花朝嘴唇抖了抖,再也沒有說出一句話,眼淚洶湧而落,再一開口,便是撕心裂肺的哭嚎。
那些與愛人生死別離的悲傷,那些她根本扛不住的重壓,那在兩個世界合併之時,天雷灌體,如同凌遲一樣的痛苦,全都在醞釀積壓了二百多年之後,泄洪一般尋找了到了瘋涌而出的出口。
花朝之嚎了一聲,嗓子就啞了,她抱住師無射的脖子,哭得嘶啞難聽,她甚至狠狠砸師無射的後背,想說自己恨死他了。
想質問他是不是覺得自己獻祭了一切很偉大。
但是她什麼也說不出來,喉嚨裡面像是堵著棉絮,心口疼得要爆炸。
她之前一直都在安慰自己,沒關係,師無射想不起來一切都沒有關係,她沒法再和曾經的朋友和親人建立親密關係,也沒有關係。
他們都還活著,三界沒有亂起來,有了三界城,人間至少能保持上千年的和平。
這就是她想要的。
可是到了這一刻,師無射回歸,花朝才知道,那都是自欺欺人!
她想要的,從來都不是那些。
她做不了神,她從來都是個人。
一個最普通不過,只想要親人朋友在側,愛人不分離不背叛的普通人。
可是太難了,這一切幾生幾死,求來實在是太難了。
她在輪迴大樹裡面的時候,甚至會想,不如就這樣吧,像從前的所有五行仙一樣,徹底將意識融入天地,什麼都不再想了。
到時候她什麼都忘了,就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了。
那種孤獨和無助,那種無望的掙扎,她找不到任何人傾訴和排解。
她死皮賴臉跟到魔域,面對著根本不記得她的魔尊,她笑著告訴自己沒關係,一切都能重新開始。
可是過去對她來說是一切,她不可能沒有關係。
「九哥……」
「九哥……」
「你怎麼才回來……」
花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抱著師無射整個人都崩潰了。
好在師無射始終抱著她,撫著她的後腦,聽到她這樣控訴,親吻她流著眼淚的側臉,對她耳邊道:「對不起。」
「我回來了。讓你等了這麼久,對不起……」他應該早點切斷尾巴,只有在無限趨近死亡的時候,被輪迴掩埋的記憶,才會回到身體之中。
「壯壯,別哭了,我聽著心都要碎了。」師無射的聲音竟然也帶上了一些顫抖,他將雙眼壓在花朝肩頭。
兩個人都肆無忌憚宣洩著彼此的情緒,用了好久的時間,才勉強平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