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話
26.
在做出判斷之後,千春按住傷口,果斷跑路。沒能圍堵到她的真人有些惱怒,但是很快他就在七海建人與虎杖的夾擊之下,沒有時間去分心了。
千春沿著原路返回到體育館的門口,她打算和吉野順平駐守後方,避免真人一時興起,跑過來抓普通人當人質。在脫離戰鬥之後,少女原本緊繃著的身體瞬間就被濃厚的疲憊所包圍,如果不是順平發現了不對,及時跑過來扶她,她恐怕就要因為脫力而摔倒了。
「東野同學,你沒事吧?」順平震驚地看著她的傷口:「天啊,你受傷了!」
「不要慌,不是致命傷。」千春忍著痛楚說道,「吉野君,我的包里……有進行急救處理的工具,你幫我拿出來。」她提醒順平去打開她的包。
「好、好的。」順平怔了怔,然後他將千春背著的包取下來,找出了紗布、止血帶等東西,手忙腳亂地想辦法為她止血、清理傷口。少年一邊忙碌,一邊偷偷打量著千春蒼白的臉色,心中的愧疚愈發濃厚。
「我的手機也在裡面,等一下你幫我拿出來……」千春暫時無暇顧及順平的心情,因為她必須要打個電話。在她看來,虎杖的傷遠比她更嚴重,等這場戰鬥結束之後,虎杖才是最需要家入硝子進行治療的人。
所以不論結果如何,她都得儘快聯繫家入小姐。
順平慌忙點了點頭,因為他已經開始哽咽了,他感覺自己完全說不出話來。
東野同學的傷口,和他此前用式神對悠仁造成的傷口一樣,都是貫穿傷。在被貫穿的那一瞬間,他們該有多痛啊……而且一直在流血,那是怎麼也止不住的、噴涌而出的鮮血,這絕對會失血過度的吧!
想到昨天傍晚和千春的初見,想到那時還美麗從容的她,如今卻一身血污,臉色慘白地坐在他面前。想到死去的媽媽,想到還在戰鬥的虎杖悠仁……
他到底是為什麼活著的啊!
心神震蕩的順平勉強保持著鎮定,暫且幫她止住了血,然後用碘酒為她清理傷口。少女始終皺著眉,但卻沒有喊痛,在將傷口簡單包紮之後,少年找了顆止痛藥給她服下去,這才按照她說的話從她包里取出了手機。
只是他剛看了一眼屏幕,就露出了微妙的神情:「東野同學,你有很多未讀消息,看起來好像是你男朋友發過來的……」
第26話「想念」
千春聞言怔了怔,什麼男朋友?她有男朋友嗎?
啊,一定是惠!
……想起來了,她完全沒來得及對惠進行解釋,就匆忙地跑出去救人了。
真是的,明明才過了兩個多小時,她卻感覺像是過了二十年一樣,早晨醒來的一切都恍若隔世。那樣溫馨的、美好的場景,與她剛才經歷過的激烈的戰鬥,與她吃過止痛藥之後還在叫囂著疼痛的傷口相較起來,簡直像是她做的一場夢一樣。
到底哪個是夢,哪個是現實?
說起來,要不是七海先生及時趕到,她可能真的會死在這裡,千春恍惚地想。
那她也太糟糕了,半夜三更才跑到惠的房間里對他做了這樣那樣的事情,連個交代都沒給,轉眼間就死了,他得多難過啊。
但如果她就這麼死了,或許因為沒交往,惠也不會特別難過……過個一兩年,他應該就會走出來了吧。或許會更短,畢竟惠是個很理智的人,不會被情緒所支配;又或許會比一兩年更久一些,是三五年什麼的,畢竟他是一個總是會把心事藏起來的人。
未來還有那麼長,他總不會記得她一輩子吧。
……這個笨蛋沒準還真會這樣,他是那麼執拗的一個人,肯定會自責於身為護身符,他不在她身邊什麼的,搞不好還要愧疚於當初她把玉佩送給他,如果她沒送,她也不至於毫無保障。總之,如果她不在他身邊,他肯定會想很多、很多。
也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能夠敞開心扉的人,都不知道此生還會不會再遇到第二個……
好想他。
好想見他。
就算是真的要死了,也請讓她在閉上眼睛之前,再看到伏黑惠一次吧。
印象里惠原本好像是打算說些什麼的,他到底想說什麼呢?耳畔似乎響起了少年的聲音,是惠嗎,是錯覺吧,或許是他在心底念她也說不定……
「東野同學,東野同學!」順平焦急地喊著千春的名字,然而她已經聽不清了,由於失血過多,千春陷入了昏迷。
與此同時,因為發動領域展開的真人沒想到虎杖會突然闖入,更沒想到一直忌憚宿儺的他竟然會被宿儺痛擊,不得不狼狽而逃。而身受重傷的虎杖也一時無法繼續支撐,昏倒在地。
原本打算追上去的七海建人只好暫時停下了腳步,他打算聯繫家入硝子,沒想到千春在昏迷之前已經撥通了她的電話,由順平結結巴巴地講了事情的大致經過,此時伊地知先生已經開車來接他們幾個了。
真是絕佳的判斷力啊,七海建人如是想,他一邊聯繫著豬野讓對方留意真人逃去了那邊,一邊又撥通了五條悟的電話,等待著伊地知的到來。
當然,他留意到了順平的坐立難安。
不論怎麼說讓未成年參與到這種事情里,都是不應該的。咒靈毫無道德感,但是他們卻會有,如果這孩子沒有造成人員傷亡,高專應該不會太追究吉野順平的責任……這些事情就交給五條悟處理好了。
千春再次醒來是在幾個小時之後,這時候她已經被接到了安全的地方,並得到了家入硝子反轉術式的治療。見她醒了過來,正在和順平聊天的虎杖立刻十分開心地說道:「太好了千春,你醒了!」
少女眨了眨眼睛。
這人好可怕的恢復力,虎杖受的傷應該比她嚴重吧,怎麼醒來的比她還早?
見她要立刻坐起來,順平急忙提醒道:「東野同學,小心一些,家入小姐說你要好好休息。」
「五條先生來過了嗎?」千春問道。
「來了,就在外面……」虎杖回答道,然後他的話就被打斷了,來人正是五條悟。看到千春沒什麼大事,他語氣欣喜地說道:「小千春,沒想到你一醒過來就要找我啊,我還以為你肯定要先念叨惠的名字呢。」
……還不是因為她手裡還有一根宿儺的手指,需要交給他們處理啊。
千春沒好氣地瞪了這位前輩一眼:「我已經在心裡想過他了。」
「不用擔心,那件東西我會妥善處理的。」五條悟安撫似的說道。
聽起來他已經把燙手的山芋給拿走了,千春鬆了口氣,又問五條悟:「那吉野君接下來……」
「你知道的,悠仁現在不方便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五條悟說道,「剛才悠仁已經和順平聊過了,在處理完他的事情之後,順平就會轉入我們高專,所以……」
千春恍然地點了點頭,明白了,因為虎杖不能出面,所以今天發生的所有事都得把虎杖的存在抹掉。也就是說,是她昨天發現了吉野順平與她調查的案件有關,然後在今天及時趕到,參與了里櫻高中的戰鬥,並且救下了這個少年,讓他迷途知返。
理論上說得過去,但有個小問題。
「五條先生,你絕對是故意的……」她懷疑地看著五條悟。
因為這件事情由同樣在調查電影院事件的七海先生出面,也完全可以的吧?
「我才不是想看看惠會有什麼有趣的反應呢。」五條悟說道。
「……」
虎杖反應了過來:「哦哦哦!伏黑那傢伙,會吃醋的吧,絕對會吃醋的!」
順平:……
千春想了想,吉野順平要處理的事情肯定就是為他的母親落葬。因為他畢竟在里櫻高中鬧出了很大的事情,恐怕不會舉行高調的葬禮,她聽媽媽說過,日本這邊平時連火葬都要排隊,大部分情況下都會先把遺體停放到遺體賓館,但是他們走高專的關係應該能儘快讓吉野太太安息。
「我知道了,我會留在神奈川縣這邊,等吉野君的事情處理完了,我帶他一起回高專。」千春說道。
「非常靠譜。」五條悟豎起了大拇指。
「會、會不會太麻煩東野同學了?」順平不安地說道,「這邊的事情我一個人處理也可以的。」他想,其實東野同學應該很急著回高專吧,因為她有很想見到的人。
在面對順平時,少女的語氣很自然的溫和了許多:「沒關係,就讓我和你一起送送阿姨吧,這也是我的心愿。」
那時候吉野太太邀請她去吉野家吃飯,她沒有去,那是她與對方的第一次見面,也是最後一次。如今這樣的邀約再也無法實現,那麼她只能去做她能做的事情。
「……好。」少年低聲說道。
在把當前的事情都問清楚之後,千春這才拿起手機,回復了伏黑惠的消息。她先對自己今早匆匆出門的事情道歉,並且報上了她的地址,告訴他自己跑去神奈川縣追查一個很在意的細節,明天就會回學校——為了讓伏黑惠放心,她特意提到了七海建人的名字。
因為一直沒有收到回復,伏黑惠的心情始終陰雲密布。雖然他確實沒在練習中分神,但那種從頭到腳都籠罩著的低氣壓還是讓除了真希之外的其他人都忍不住遠離他——
「你有沒有發現,其實惠板著臉的時候,還挺像網上說的那種『不良』。」熊貓在無意中說出了真相。
「鮭魚。」衝浪達人狗卷表示贊同。
「不良?就他?」釘崎不屑一顧。
不過伏黑惠倒不是很計較千春早上的匆忙離開,他主要還是擔心她的安全。其實他現在也有些困擾,大約是因為這段時間他們一直朝夕相處,鮮少有這種在不知道對方去向的前提下,分開很久的情況,這很難不讓他感到憂心。
……變得貪婪了啊,他想。
這要是等到她後面回國了,他能習慣那麼遙遠的距離嗎?
手機的提示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伏黑惠拿出手機一看,發現千春回復了他。哦,原來她在和七海先生一起查案,雖然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認識的,但少年確實莫名地鬆了口氣。
其實就算把五條悟的名字報出來,伏黑惠都不會這麼放心,因為五條老師總是在做很危險的事情——所以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雖然千春只和七海建人見了一面,但她已經對他的靠譜程度做出了最到位的判斷。
又過了一會,已經離開病床,準備和虎杖一起去陪著順平見母親最後一面的千春,收到了來自伏黑惠的消息。
「早點回來。」
過了這麼久才回復,惠肯定是打了很多字,最後又覺得不合適,簡化成了這樣一句話吧,千春這樣想著,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我盡量~」她回復道。
「千春,走了!」虎杖喊她。
「來啦。」少女抬起頭,用沒有受傷的肩膀背著自己的咒具,跟上了兩位同伴。
收到消息的伏黑惠:……
什麼啊,他想,非得讓他說出來,如果你不早點回來,我會忍不住想你什麼的嗎……這種話他說不出來。
但確實已經在想念她了,從她離開的那一刻開始。
「咦,從陰轉晴了呢。」釘崎點評道,「你這個悶騷男。」
在神奈川縣這邊,虎杖已經和順平聊過了,他和千春的想法一致,都認為吉野太太的死應該沒有那麼簡單,高專那邊一定會把真相查出來的。順平也想到了這一點,其實他在心底已經猜到了這件事恐怕和真人有關,他知道千春和虎杖一定也想到了,只是兩個人出於對他的體貼,並沒有直接提到真人的名字。
畢竟在真人這件事上,算是他自己引狼入室……
經過了這樣混沌的一天,如今的順平不再是里櫻高中的那個經常會被別人欺負來欺負去,任由他人磋磨的、脾氣溫和的少年,儘管他的內里仍舊是溫柔的,但現在的他,是擁有同伴的、變得更加堅強的吉野順平。
「我一定會找到真兇,為母親報仇。」抱著母親的骨灰盒,順平堅定地說道。
千春與虎杖對視一眼,各自從對方眼底看到了欣慰,然後虎杖對順平伸出了手:「順平,歡迎你加入咒術高專。」
在虎杖被五條悟帶回去繼續保密的時候,千春和順平一起乘坐伊地知先生的車回東京,兩個人一起坐在後排的座位上,之前還從容鎮定的順平忽然變得緊張起來。
「那、那個,東野同學……高專里的同級生,都是什麼樣的人呢?」他擔心地問道。因為性格原因和自身的經歷,他與同齡人相處的經驗並不多,再加上額頭上被煙頭燙傷的傷口,讓他變得更加自卑,如今畢竟是要前往一個陌生的環境,他難免有些惴惴。
「悠仁沒有給你介紹嗎?」千春問道。
「……介紹了,他說他們雖然看著兇巴巴的,但是都很好相處。」順平苦惱地說道,「感覺像是沒說一樣。」
「噗,這還真是他的介紹風格。」千春不由得笑了笑,「雖然我應該說『等會你見到就知道他說的話都是真的啦』,但是既然你想要了解他們,我會跟你好好講講的。」
於是剩下的車程就在千春的娓娓道來,與順平的聆聽之中度過了,坐在前排開車的伊地知聽著少年少女的對話,心底忽然湧現了一種身為長輩的欣慰感。
多麼好的孩子啊!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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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春在次日出發之前,已經給伏黑惠發過了消息,簡單地講述了她和吉野順平認識的過程(無虎杖版),並且告知他今天她會帶著這位新同學回來。因此在計算過他們抵達的時間之後,伏黑惠就在校門口等人了。
「……所以為什麼你們都在啊。」少年無語地看向釘崎以及身後的二年級們。
「我們也想看看新人是什麼樣子啊。」真希理直氣壯地說道。
熊貓:其實是聽說新人是個男生,而且還是千春帶來的……嗯,想看看惠的反應。
狗卷:鮭魚。
「就只允許你想第一時間見到千春嗎?」釘崎說道,她倒是對新同學沒什麼興趣,事實上她還是更喜歡以前的三人組。一想到以後會有人替代虎杖的位置,釘崎的心情就有些微妙。所以她留在這裡,主要還是因為她擔心千春的安全。
伏黑惠:……
「外面有好多人啊。」坐在車裡的順平從車窗看到了等候的一群人,感覺有些呼吸困難。
「說明大家都很歡迎你呢!」千春說道。
……是嗎,他怎麼覺得,不是那樣?順平不由得想。
「走啦,別怕!」千春這麼說著,越過他拉開了車門,一把將他推了出去。於是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的順平,就這麼踉踉蹌蹌地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里。
真希:看著唯唯諾諾的,和當初的憂太一樣。
熊貓:看起來惠能夠輕鬆打敗他!
狗卷:金槍魚蛋黃醬!
釘崎:太好了,千春看著沒什麼事。
伏黑惠:……不對,千春是用左手推的那傢伙,她的慣用手是右手。
在千春的介紹下,順平較為順利地和大家打了招呼,當然,只是看起來比較順利,因為他能夠感覺到這群人打量著他的目光都很可怕。
不過比起這個,他還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做。
「原來你急著出門是為了去救吉野啊。」伏黑惠說道,目光落在了她的右肩上。
「哈哈……是啊。」千春眨了眨眼睛,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
好可怕的氣氛,他真的要在這時候開口嗎!但是現在不開口,事情會更糟糕的吧!!
想到悠仁在剛認識的時候跟他說過,東野同學是他朋友的女朋友,而且來之前還告訴他說伏黑君是個很小氣的人(?)什麼的,吉野順平壯著膽子開口說道——
「啊,那個,」他看著伏黑惠說道,「想必你就是東野同學的男朋友吧。」
伏黑惠:?
千春一愣,她和所有人的反應一樣,都下意識地看向了伏黑惠。按理說他們倆的關係還沒有完全挑破,但是,嗯,按照惠的性格,他大概會否定吧,畢竟他是一個很嚴謹的人——
只見少年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嗯。」
嗯??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