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話 心藍筆會(一)
「想什麼呢,小璃還是穿白色的裙子更好看。」玉顏公子顯然更為滿意這次的裝扮,一路上忍不住幫小璃弄頭髮、理髮帶、整衣角,而小璃則一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墨魚丸怎麼不和咱們一起去?」遲了半響,小璃才吐出這麼句話來。
「怎麼明知故問啊!這要怪他自己啊!什麼妙手丹青,就算最後一天畫時間也綽綽有餘,結果還不是酩酊大醉,醒過來就直接是『截稿日』啊!要留在家裡畫畫啊!還有啊,讓他拿那副現成的畫去,死活不肯啊。」
「那副當然不可以!」小璃包子臉瞪著玉顏。
「給我也不可以么?」玉顏公子眼睛都笑彎了,試探著問。
「那是墨魚丸給我畫的,那畫是我的,誰也不能給,你也不行。」
沒想到小璃拒絕的這麼堅決,玉顏公子一臉頹喪,「你個小沒良心的啊!枉我這麼精心打扮你啊!把你吃了我的都給我吐出來啊!」
小璃顯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宇宙里,屏蔽了來自玉顏的巨大吐槽能量,「反正看你們的樣子,又不是真心想去參加那個什麼破筆會,塗兩筆不就好?我倒是希望墨魚丸他把自己好好收拾下。好想看看墨魚丸梳洗乾淨是什麼樣子。」
也難怪小璃這麼說,自從認識墨呢,他就鬍子拉碴的,頭髮雖然又黑又韌,卻整天散亂著,只隨手插根竹枝應付了事。衣服呢,除了那些被自己啃掉的,咳。幾乎是補丁摞著補丁啊~
「那大概比殺了他還難……好了,小璃,時間也差不多了,咱們先去心藍齋,看看有什麼好玩的。」
心藍齋門口,已停放了不少車馬,不斷有人進進出出,那日送帖的少年正在門前迎客。
「夫人好,嶽麓先生呢?這位是?」少年躬身一禮。
小璃微微一愣,嗯了一聲,差點笑了出來,還是玉顏在旁邊暗暗扯了下他的袖子,道:「我叫玉顏,是嶽麓散人的朋友。他有事耽擱了,很快就過來。」
「二位請,我家二爺在裡面恭候。」
原來這心藍齋的後院別有洞天,院子中央放置了很多的條案,筆墨紙硯若干,四周的回形長廊裡布置了一套套桌椅,每張桌上都立了名簽,已有不少的賓客落座,但不是白須老者,起碼也是叔叔輩的存在。
見小璃和玉顏走進來,不住地打量,二人看起來只二十歲上下,一個是白裙罩身,烏黑的頭髮垂到腰間,白色髮帶墜著海藍寶石,與在髮絲中若隱若現的一對水藍耳墜,相映成趣,淡眉輕蹙,目光如水純凈,皮膚如凝脂彈吹可破,周身散發不染纖塵的氣息。
旁邊的玉顏公子,如水光滑的頭髮高高束起,眼神於溫暖中帶著深邃,不輸小璃的白凈面龐,著一身雅緻的淡青色的長衫,手執摺扇,真是人如其名的翩翩公子。
見二人於嶽麓散人的名簽桌坐下,更是暗暗讚歎:像從畫里走出來的一對璧人。
小璃和玉顏都是清冷慣了的人,並不與人搭話,只自顧自地打趣。
「這一會兒,老匹夫不在,許易善也還沒出來,你要再做一會兒我玉顏公子的媳婦了。我就說咱們外形更般配了,你看他們那眼神,好生羨慕了!」玉顏打了摺扇輕扇,滿臉的得意之色。
「別臭美了!做我哥哥倒是更合適些!」小璃不客氣地送了個白眼過去。
「這孩子,也不會說兩句好聽的。」玉顏顯然是又受傷了,揮著扇子一通猛扇。
「話說,今天到底都做什麼啊?也沒點吃的……」小璃軟軟地把頭靠在了桌上。
玉顏忙把他提起,「都看著呢,好歹有個樣子啊。一般筆會就是相互熟識的人,吹一張牛皮,看誰先把牛皮吹破,誰就贏了。」
「這個聽著蠻有意思誒,有牛皮,沒有牛肉么?玉顏,既然是熟人,那這裡的人你都認識嗎?」
「哼,多半是我認得他們,他們不認得我。」一陣銳利的目光掃過迴廊上的人,玉顏收了摺扇。
「那個怪怪的許掌柜出來了。」
小璃所指處正是那鳳目狹長,淡髯輕顫的許易善,滿臉笑意地走到院子中央,道:「讓各位久等了!今日請各位新朋故舊前來雅聚,一是品評書畫,二是切磋技藝。現在就請在座的各位將準備好的作品,放在面前的托盤裡,一會兒一一懸挂起來,供大家點評。」
一路點評下來,只剩下嶽麓散人這一桌,小璃慌了神,「不是說吹牛皮么?咱們現在什麼都沒有啊,墨魚丸不會是故意不來吧?放咱們兩個在這裡丟人……」
玉顏公子滿眼的同情,心下說,我們墨將軍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你不會現在才醒悟吧……
眼見黃衣女子來到近前,玉顏公子輕身站起,正欲答話,忽聽得外面朗聲道,「嶽麓散人到!」
別說玉顏和小璃聽了一驚,在座的更是一片嘩然:怎麼又來了一位,那坐在那裡的一對又是誰?
見來人黑髮以一根烏木簪攏了一束在腦後,其餘如飛瀑披散至肩背,眉眼間說不出的英氣逼人,嘴唇薄削更有堅毅之色,著一身玄色袍子,衣襟、袖口滾了流雲的暗紋,一柄青色的佩劍流蘇曳地,每踏出一步都宛如碧波蕩漾,說不出的飄然、威儀之色。
這是墨魚丸么?小璃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前這個男人,最多二十五六歲,與玉顏的儒雅相較,更多了英武之氣;與王兄的王者之姿相比,有種難以言說的洒脫、超然。小璃突然覺得自己的心頭被什麼撞了一下,也許是那道要用三生三世才能償還的封印已開啟。
許易善也是一怔,腦海中彷彿又回到了大漠,那位二十四歲的雲麾將軍於三軍陣前,指揮自若的樣子,當然也忘不了他最後賞自己的那一馬鞭。
「剛巧點評到先生,去,把畫作掛上來。」許易善示意黃衣女子。
「未曾帶什麼畫過來。」墨淡然道。
在座又是一片嘩然,微詞之聲不絕於耳,小璃滿頭黑線,但不知為什麼,心裡覺得過癮,倒是玉顏公子眯著眼只是笑。
「先生說笑了,嶽麓散人的畫技那是有口皆碑,先生既然來了,總要賜教一二。」一絲不悅掠過許易善的臉,又很快被笑意沖淡了。
「那獻醜了!」墨說著,幾步來到廊下,一把攬住小璃越過廊子來到院中,一來一回一氣呵成,玄白兩色交織,如水墨翻騰,在半空中竟行出一朵流雲,原本嘈雜的院子驚得一片寂靜。
一切太過突然,小璃直到落地心神還未歸位,只是心如打鼓,低下頭去。
「別怕。」墨的聲音低沉而輕柔,直盪到心底。小璃的手被緊緊握住,五指交合扣在一起,無比的溫暖、有力。
「在座也有舊相識,墨本是粗人,一手丹青技藝全從劍術上領悟而來,可我妻子,心性純良,不希望看到我再仗劍殺人,今日,就借許掌柜的筆墨,為我妻子繪上一副畫,不知可否?」
許易善有些看不懂了,但還是吩咐下筆墨伺候。
墨行筆如風,只寥寥數筆,遠處雲霧間,積雪的山峰若隱若現,近處罩著一層霧靄的池塘里,蓮花朵朵,次第開放。收筆處,趁焦墨未乾之時,墨從懷中掏出一瓶粉末揮撒,登時,池中蓮花似冰晶初結,閃著晶瑩之色,更有離世出塵之感。
「冰蓮?」小璃滿臉的喜出望外,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家鄉的樣子,彷彿能聞到那一股幽香。
許易善三步並作兩步來到畫前,左右觀瞧、摩挲,「好畫!今日所有畫作無人能出先生其右!可今日,還有件正事要談!」言畢,門戶緊閉,廊下四處勁裝男子圍攏起來,竟是要把所有人囚禁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