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這裡應該就是勘定奉行了。」
眼前的建築氣派,防守嚴密,處處都是莊嚴肅穆之觀。勘定奉行是稻妻的財務中樞,負責國家財政。理應來說關於治安或者居民委託之事都不隸屬此處管理,但狐齋宮既然讓她來這裡,她也就沒有過多的詢問。而他這一次所要拜會的人,則是勘定長、柊家家主柊弘嗣。
「你在緊張嗎?」
「嗯?」映見偏頭看向少年,「是有些,馬上就要和大人物見面了。實話說,我還是第一次那麼近距離的接觸上層人士。」
在惡鬼橫行的時代,官員往往與普通人對接。隸屬於鬼殺隊的劍士,那幾乎失去了與外界交往的能力。
或者說,連交往的時間都沒有。
「無論身份如何,都是人類。」雷電散道,「平民百姓乃至達官貴人,神明之下的所有生靈都沒有任何的區別。正常交流就好了。」
「這話怎麼聽著有些熟悉……」
「是你曾經同我說的。」
哦,好像的確是。
少年最初擔心自己過於異樣而不敢同人類交流,她那時便是這麼同少年說的。似乎還少了一句。
[而你是世上最為殊勝尊貴之人的造物,理應是他們感到不敢才對。]
[但我更想他們可以用對待常人的態度與我交往。]
[那你就要先用常人的方式來對待他們才行——從現在開始,你、我,還有任何人,都沒有任何的區別。懷著這樣的心情去融入人類,才能更好的達到將軍大人期待的程度吧?]
不知不覺,相比於一個月前懵懂無知,少年已經成長了好多了。
映見欣慰極了,她拍了拍少年的背:「走吧。」
「嗯。」
快要走到大門口時,一人正好從裡面出來,同自己擦肩而過。映見察覺到了什麼,停下了腳步,轉身望去。只看到了他金色的發和異域的服飾,他就已經踏入了人海之中,消失不見。
「怎麼了?」
聽到少年的詢問,映見收回了目光,搖了搖頭。
「應該是我感覺錯了。」
養成的習慣並非一朝一夕可以戒掉的,上輩子尚且在鬼殺隊時。為了儘可能提高自己使用呼吸法的能力,即便是睡覺,她潛意識中也依舊在使用著呼吸法。更不用說是醒的時候了。
雖然只是打了個照面,映見也能感受到,那個人的呼吸和脈搏的跳動……明明像是人類,但又有一種莫名的違和感。
但這個世界本就不能與原來的世界相比。映見心想。
『或許是她沒有見過的物種呢。』
「請問你們是?」
門口的守衛例行問詢,映見道:「奉齋宮大人之命前來拜謁柊家主,已經提前打過招呼了,可以麻煩你通報一下嗎?」
守衛見兩人看上去都不過是十六歲般大的少年人,再加上映見遣詞造句並不像是能夠受到柊弘嗣接待的貴人,心中不由生出些許質疑。
「您可有什麼證物?」
「證物?」
「是……等等。」
守衛的目光落在了少年胸前的金羽上,驚了一下,連忙頷首:「抱歉,剛剛沒有看到將軍大人的信物,我這就去通報。」
「喲,瞧瞧這是誰來了?」
映見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一位身材欣長穿著藍色和服的年輕人面上帶笑,朝自己走過來。那人看上去約莫有二十多歲,留著一頭乾脆利落的短髮,看上去很是利索。只是那語氣偏生有些弔兒郎當,和正經人有差。
「這不是將軍大人身旁的兩位紅人嗎?早就聽齋宮跟我說過了,可惜我借著送補品的名頭去看望你們被那狐狸給攔下來了。不然我們早該見面了才是。」
「家主大人!」
守衛朝那人行禮,他擺的擺手免了他們的禮節,伸出手指向院內。
「外面天寒地凍的,還請兩位到屋裡坐吧。」
映見自然是應下,為了緩解氣氛,柊弘嗣一路同他們聊了不少趣事。雖然映見沒有感覺到有什麼好笑的,但是柊弘嗣看上去開心的不行。直到進屋落座,僕人倒上了茶,映見才進入了正題。
「神櫻大祓啊,那狐狸女人和我說過了。」柊弘嗣捧著茶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才道,「那種事情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做才行。除此之外還有更為重要的任務要做。」
「比如?」
「紺田村的村民前往影向山伐木,兩人結伴而行一同前往,結果只回來了一人。那一人回來時已然被嚇得神志不清,口中一直念著『妖刀、妖刀』,而後便昏過去了。」柊弘嗣嘆了口氣道,「失蹤的那人妻子報了官,等到天領奉行的確在影向山發現了他,只見他幾乎被攔腰斬斷,死相很是殘忍,像是受盡痛苦而死,面目扭曲,死不瞑目——你知道武士試刀吧?」
「知道。」映見托著腮幫子道,「您能不能別再嚇唬我了?你覺得我心理承受能力會那麼……呃。」
映見剛想說「您太小瞧我了」,忽然感覺到強烈的視線,額間頓時冒出冷汗。
完了,沒嚇到她,把小人偶給嚇著了。
「映見殿……」
「我說了你別叫我殿下,叫我名字就行。擱外面多招搖啊,我要是做不好還得丟將軍大人的人。」
「嗯,映見,我覺得你還是……」
「覺得不好意思是吧?多大點事,放鬆心態,乖。」
映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沒顧對方還在愣著。繼續端坐著點頭示意柊弘嗣。
「請,繼續。」
柊弘嗣:「……啊,見過那殘狀的可謂是……」
「您要是再嚇唬阿散我就要同齋宮阿姨告狀了。」映見嘴角抽了抽,「您繼續。」
「嘿,小孩逗起來真好玩。」
……演都不演了是吧!
「你別告狀,不然那狐狸女人又要訛我!」柊弘嗣連忙舉起雙手投降,「那妖刀出現的時間似乎與神櫻出現問題的時間對應,所以齋宮和我商討了一番,都覺得要從那妖刀上找原因。但是派出去了好多人都找不到他的下落。失蹤和被試刀死亡的人卻時常有——於是我們就掛了冒險家委託。」
「有好消息嗎?」
「你猜?」
「齋宮……」
「昨天晚上紺田村一漁夫被殺死,看那手法應該就是那妖刀。」柊弘嗣立馬坦白,「但持刀人沒有線索,你可以去那裡碰碰機會。」
「好。」映見猶豫了一下,又問道,「還有一件事,剛剛那個從勘定奉行出來的人……看上去不像是本地人,可以問一下他的身份嗎?」
「哦?莫非你看出什麼來了?」柊弘嗣挑眉,「真是有眼光,那位可是讓將軍大人都頗為在意的人。」
「怎麼說?」
「勘定奉行負責外國人士初來稻妻的接交事宜,那位是來自坎瑞亞鍊金術士。不過呢,是以楓丹的身份辦的證件。」他道,「具體的情況我不知道,也只是從狐狸女人那聽到了些,約莫和神櫻大祓有些關係。」
「哦……」
「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就注意到他了呢!」
「嗯?」映見道,「他長的好看,就多問一句,不行嗎?」
「……行,可太行了。」柊弘嗣只覺得這個理由無懈可擊,於是他拍了拍手,站起身來,「走,帶你去挑武器。」
柊弘嗣看上去不太靠譜,但實際做起事來卻一點都不含糊。
當被帶到了他口中所說的「寶庫」,說隨便挑的時候,看守的人驚了,映見倒是沒什麼感覺。
因為她對刀也沒有概念。
上輩子的日輪刀都是鍛刀村的刀匠給做的,她只負責使用,真讓她來說,修習時使用的打刀與日輪刀真正揮起來也沒多大的區別。只不過一個只能殺人,一個可以殺鬼而已。當然這話不能讓刀匠知道,不然她一定得被追著打。
以至於在映見拿著挑好的打刀出來時,柊弘嗣顫抖著手發出了質疑。
「我就說我上次練完刀之後刀怎麼沒了呢,原來是落在這兒了嗎?」
「欸?這是你的佩刀嗎?」
「並不是,是練慣用的普通打刀。這刀不行,你再去挑一把。」說著他就要把映見手中的刀給拿走,結果被映見手一偏,躲過去了。
「我覺得還挺樸實無華來著。」映見耳根泛紅,但面上很是正經,「沒關係,就這振了。」
「你不會是……」
「刀又不像人還分尊卑貴賤,能夠切斷東西的就是好刀嘛。」映見道,「好刀握在武藝不足的人手中,連木樁都尚且無法斬斷。但若是握在有實力的武者手中,即便是一把最為普通的刀劍,也足以斬斷……嗯……旁邊這座假山?」
順著映見的目光看去,柊弘嗣沒忍住失笑。旁邊負責看守的武者聽到也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小孩子可別心氣那麼高,容易出事的。」柊弘嗣按著映見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這種事即便是有神之眼的人也不一定能做到……等等,你有神之眼嗎?」
「沒有。」
「我們還是找個試刀台吧。」
映見搖了搖頭,看向旁邊的假山:「應該挺貴的吧。」
見映見還是沒死心,柊弘嗣嘆了口氣:「沒事,你隨便砍,要真能砍斷我就認可你的說法。」反正也砍不斷。
柊弘嗣只覺得要挫挫她的銳氣,忽又想起來狐齋宮同自己說的事,又補充了一句:「……但如果事實證明你在吹牛的話,這次的行動可就不許去了哦?」
「嗯。」
「柊先生,您小瞧映見了。」雷電散拍了拍柊弘嗣的肩,認真道,「小看一個人是會吃虧的,現在應該還來得及。」
柊弘嗣:「……」怎麼感覺他被教育了。
剛想和雷電散掰扯幾句,結果眼前就出現了一道刺眼的白光。
[水之呼吸,壹之型]
[水面斬——]
湛藍的水由刀尖騰起,陽光之下,刀刃泛著冷色的鋒銳之光。少女右手持刀,手腕翻轉,動作輕盈,水流般的劍氣便藉由其中迸發而出。
刀光閃過,水花迸濺。頃刻之間,假山的中央便出現一道裂縫。待到少女乾脆利落地收刀之時,耳畔便傳來轟隆的巨響。只見那半座假山滑落到了地上,頓時便四裂開來,塵土飛揚。
柊弘嗣愣住的時候,肩膀又被拍了拍,旁邊傳來少年的嘆氣聲。
「看吧,我都說了會吃虧的。」
柊弘嗣:「……」不知怎麼的好氣怎麼辦?
「齋宮阿姨讓我挑把好刀,我雖挑的刀價值不足,但這座假山應當價值相抵。如此以來,我應當也算完成齋宮阿姨交給我的任務了。還有。」
映見道:「還請您告訴齋宮阿姨,請不要擔心我,那些跟蹤者應該是她派來保護我們的吧?讓他們回家就好,幫我謝謝齋宮阿姨。那我們就先走啦,麻煩您了~」
直到兩人離開,柊弘嗣眼中的震驚也沒有消失。他嘆了口氣,道:「人都走了,不用看了吧?」
隨著他話說完,從一旁走出來的是有著一雙白色狐狸耳朵,穿著巫女服飾的高挑女子。
「真不錯呢,那兩孩子竟然能讓你吃癟~」
「臭狐狸,你也沒跟我說映見殿下有水神之眼啊。」柊弘嗣抓著頭髮欲哭無淚,「我這座假山可是進口貨,好貴的!」
「不是哦。」狐齋宮走到了假山旁邊,摸了摸平滑的切口,唇角微勾,「小映見可沒有神之眼。」
「沒有?那怎麼可能……你是認真的?!」
「小傢伙也有自己的秘密呢。」狐齋宮轉過身來,靠在剩下的那半假山上,笑道,「她既然為了讓我和他們放心,沒有再選擇繼續隱瞞自己的秘密。那麼現在的我們只需要知道,她是映見——這就夠了。其他的追不追尋也就不重要了~」
「你真是心大啊……」
「映見給你省了武器錢,我可不樂意,假山的價格能和名刀的價格比?還不快把你收藏的法器拿出來,我要挑一個最好的給阿散~」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