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你今早出去是做什麼了呀?」
說完這句話,映見便夾了個天婦羅丟到嘴裡,一邊嚼一邊好奇的看著少年。
「近來天守新來了些武人,早上的時候旗本武將會在場地那裡訓練他們。」少年倒了一杯水推到映見的身前,道,「這一個月的時間裡我將身為人類的基礎知識掌握,學習是我重要的任務,於是偶然間看到那一幕時,也就對武藝方面上了些心。」
映見雙手捧著茶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媽媽她是武學典範,無論是鍛造的手法還是武學技藝都是毫無疑問的登峰造極。」
「嗯。」聽懂映見的意思后,雷電散點了點頭,「巴爾大人平日諸多繁忙之事,我資質尚淺,還沒到勞煩她請教的境地。於是這段時間我便想同那些人一起訓練,只是……」
看到少年垂眸,映見問道:「只是怎麼?」
「我的力量與生俱來,但很難跟上他們的步伐。」雷電散看著自己的手,道,「他們所掌握的知識與技巧,遠不是現如今的我可以接觸的。」
映見起先還有些不理解,待略微思索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
能被選入天守保衛將軍大人安危的武將,即便是新兵也是個中翹楚。他們的操練或許對於他們本身而言是基礎,但在外人看來,必然算得上是進階了。
打個比方,就是她還什麼沒開始訓練,鱗瀧老師就把一塊有幾個人高的石頭放在她的面前,讓她把那石頭給一刀切斷一樣。
這已經是超規格的訓練了,完全是沒會走就讓你跑了。
「這個好辦。」將最後一塊天婦羅咽到了肚子里,映見將筷子放下,右手托著臉,紅眸彎了彎,
「你喚我一聲『映見老師』,我就教你劍術~」
「嗯?」雷電散疑惑,「如果人類的規則是必須要叫你老師才能教我的話,你也應當叫我聲師傅才能吃飯吧?」
映見:「……話說,你難道質疑的不該是我會不會嗎?」
正是知道少年心思純凈,心中所想之話都會不加修飾的直接表達出來,而不是故意與自己拌嘴。映見才被堵著,沒法說出什麼話來。
「質疑什麼的沒有必要吧。而且,就算是再差勁的技術,也會有指導意義的。」雷電散認真道,「就像您準備嘗試做飯一樣,無論做成什……」
還沒有說完,雷電散只覺得手腕覆上溫熱的觸感。他抬頭看去,剛剛還坐在位置上的少女已經站了起來,抓住了他的手腕,如寶石一般的紅眸中倒映著自己的模樣。
「小人偶,你質疑我的廚藝可以,但可不準質疑我的劍術。」少女道,「走,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真正的劍術天才~」
一刻后——
想起呼吸法對於不需要呼吸的人偶完全派不上任何用場,映見看著手中的木劍開始自閉起來。
「算了,那映見老師我就只教你單純的劍法吧。」想通了之後,映見重振旗鼓,又精神起來,「你本身的身體素質就遠超常人,這個過程就直接省略了,來,把木劍給我。」
雷電散將武將贈予他的木劍遞給了映見,在映見接過的時候,將剛剛藏在心底的問題問了出來。
「您為什麼要讓我叫你老師呢?」雷電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明顯有些不自然,「您剛剛好像並不喜歡我的回答……我應該怎樣回應您才會滿意呢?」
「你剛剛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會是一直在想這件事吧?」映見沒想到這小到不起眼的舊賬竟然又被翻了出來,她大可以隨意敷衍一句,少年也不會再追問。但映見知道對方是認真的。
於是映見很認真的想了一會兒,才道:「其實有些事情並不需要一個準確的答案。不過嘛……如果你剛剛應了我的話叫我老師,我應該會很開心。」
雷電散想了想,又問道:「那我現在這樣稱呼你,你會開心嗎?」
「開心。」
「好的。」終於將心事放下,雷電散如釋重負,笑了笑,「接下來的劍術指導需要多麻煩您了,映見老師。」
「嗯哼~」映見很是受用,左手同樣握住了刀柄,
「那麼接下來——就請看好了。」
自從以接近人類為目標作為驅使后,雷電散便學會在日常生活中感受人類的一舉一動。
動作、情感、儀態、隨著他的觀察,他逐步地對這一切的改變變得更為敏感。
因此在少女雙手握住刀柄之時,他才能無比確認一點——似乎有什麼變了。
在刀風捲起地上落雪之時,他看向如蝴蝶一般翩翩起舞的白衣少女,他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在她握住刀劍之時,她身上原本的慵懶與散漫,便於片刻之中化為了凌厲的冰錐——一如少女噩夢之時他所感受到的氣息。
每當那時,他都會聽到睡夢中的白狐傳來的支離破碎的思緒。他無法聽清,也無法理解。直到過去了那麼長時間,他也只是覺得——映見無意間向自己傳達的,應當是壓抑到極致的心情。
就像是想要吶喊卻被人堵住了口舌。當情緒積攢到了一定程度,隨之帶來的便是膨脹的宣洩。
他曾躺在睡夢中的白狐身旁,感受到藉由她傳來的、濃郁到極致的憤怒與悲哀。
在她握住劍的時候,雷電散所感受到的是相同的氣息。只不過那氣息一閃而逝,如果不是對自己的記憶有著絕對的自信的話,他或許也會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
現在的少女揮舞手中的刀劍時似乎也在宣洩,一招一式都有力且堅韌。只是與最開始相比,少了些可怕的東西。
至少他可以以欣賞而非擔憂的目光來看著她了。
「這是最基礎的劍式,當然,我稍微改良了一些。」運用呼吸法的刀法與尋常人類所用的刀法並不一致,但基礎的本事映見還是有自信的。她挽了個刀花,將手中的木刀遞給了少年,「來,試一下。」
「嗯。」
人偶的記憶力很好,這使得即便他剛剛分心想了別的事情,此時還是很輕鬆地便將映見剛剛使用的招式再現了一次。招式結束,他聽到一旁少女驚訝的讚歎聲。
「不錯嘛小人偶,只看了一遍就能做到這個份上,足夠擔的上一聲『劍術天才』了。」映見拍了拍手,毫不吝嗇地讚揚道,「只是光把架子學會不行,每一招中的力度和手法都各有巧處——首先,握刀的手勢就不對啦。」
少女如鶯鳥般婉轉清脆的聲音漸近,待他反應過來時,後背已經傳來屬於人類的溫熱。
「虎口要貼准刀脊至刀柄的那道線才行,還有記得不要那麼緊地抵住刀鐔,不然會……」
耳邊傳來少女溫熱的吐息,雷電散只覺得耳邊發燙,傳來難以言說的癢意。下意識想要閃躲,卻發現自己無處可退。
「握刀可是最基礎的要義,掌握不好的話,劈下去可是很難使出力氣的哦。」將手勢給擺正後,映見發現少年一直沒有回應,又問了一句,「小人偶?你在聽嗎?」
「嗯?嗯。」
少年回過神來,冰冷的手也傳來熱意,他看到一雙白皙的雙手覆在他的手上,微微收緊。
「好。」耳邊傳來少女躍躍欲試的聲音,「那我們就從最簡單的開始啦~」
*
身為一名老師,映見覺得自己做的是相當出色的——當然這也得益於她有一位一點就通的好徒弟。
身為一個人,她就做的太失敗了。
因為她忘了一點——狐狸有皮毛和肉墊,但人類沒有的。
她對這一點並沒有清醒的認識,這也就導致她對自己只穿了一件浴衣這件事心裡沒有一點數。在雪地里教雷電散的時候歡樂的緊,到了晚上就完全笑不出來了。
「阿嚏!」
映見抽了抽鼻子,就聽到腳步聲傳來。拉門被拉開,走進來的是端著葯湯的白衣少年。
「我真的搞不懂……妖怪為什麼要幻化成人呢?這不是自找沒趣嗎。」映見趴在你被爐的桌子上,有氣無力地悶悶吐槽道。
白天還大言不慚地說要給雷電散做飯來著,結果到最後她還是被照顧的那個。
「嗯,我也不太能理解。」雷電散跪坐在映見身旁,將葯碗捧給了她,「等把葯給喝了,就再變回去吧。」
「我倒是有那個本事……」
她連自己是怎麼變成人的都不知道,本來還想著晚點去找真阿姨來著,結果現在渾身沒力氣完全不想動彈了。
映見苦大仇深地接過那黑不溜秋的泛著苦味的葯,鼻子皺了皺:「好苦。」
「嗯。」
「不想喝。」
「不行哦。」少年將手放在膝蓋上,鄭重其事道,「生病就要吃藥,不然很難恢復的。」
「我當然知道啦……」
見映見還是一副不情願的模樣,少年忽然之間回想起了什麼,過了一小會兒,對映見道。
「應該是這樣……」他道,「我之前學到一個法子,大概會讓葯變得沒有那麼苦,但需要你要先乖乖喝葯。」
映見:「真的?」
「應該吧。」
映見有些將信將疑,但最終望著漆黑的葯湯,還是一咬牙就把它給灌了下去。
「……」
『果然好苦!』
就在映見感受到絕望的時候,額上忽然傳來柔軟的涼意。
在她怔愣的時候,觸感消失。面前那雙藍紫色如水的眸中,依舊倒映著的是自己的模樣。
「這樣……應該就不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