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通訊立刻接通了，倫道夫那張嚴肅的臉龐出現在了屏幕上，只是表情看上去不太好，安潔頓時大感不妙，心裡冒出一萬個可怕的猜測，低聲的問：「他跑了？」

倫道夫上校一臉愧疚，都不敢和安潔對視：「不，並沒有，大祭司現在……已經死了。」

安潔湧起一股難以形容的滋味，彷彿是在惋惜，彷彿是在悲痛，又彷彿是在內疚，但很奇怪，按理說她對大祭司應該不存在什麼複雜的情感，在她心目中那就是個狂信神經病。

「死了？是因為他不願意被捕所以極力反抗，你們不得已只能將他擊斃……」

安潔猜測的問，倫道夫上校搖搖頭，表情很複雜：「並沒有，大祭司見到我們后只問了一句，問我們是不是奉了您的命令抓捕他，得到肯定答覆后他平靜的說願您的征程戰無不勝，就直接舉刀割喉自盡了。」

「啊……」

安潔低呼一聲，倫道夫上校沒必要在這種地方說謊，幻想了一下當時的場景，這下她是真心的有一絲愧疚了。無論大祭司是個怎麼樣的人，他對皇帝的忠誠應該毋庸置疑，親自下令逼死了這樣一個人，安潔不可能因此感到高興。

……當然徹底鬆了一口氣也是真的，安潔總覺得大祭司活在世界上不是一件好事，遲早會給她惹來天大麻煩。

「我們懷疑有詐，由我親自檢查了屍體，確認不是他人偽裝假冒，也絕非詐死，大祭司是真的……死了。」

「這一點我還是很相信您的，不過您的表情為何如此凝重，後面又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倫道夫上校沉重的嘆了口氣：「問題就在於我們完全沒料到當時房間里還躲著幾個服侍大祭司起居的侍者，而大祭司忽然自殺也超出了我們的預期，一時疏忽居然讓其中一個跑了出去。儘管我們及時的阻止了他，但鬧出的動靜還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我們不得不……」

安潔的太陽穴突突的跳動起來，舉手阻止他繼續往下說：「行了，不用解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直接告訴我結論吧。」

倫道夫上校的頭垂得更低了：「並非是我要為自己的無能辯解，您也清楚，大祭司所居住的神殿里全是一些在精神感應方面很強力的靈能者，只要他們有心通過心靈鏈接傳播消息，實在是很難控制……最後我們迫不得已，為了避免引起更大的騷亂，只好在消息徹底失控之前炸毀了小半個神殿，預計大概有數十名神官和祭司在爆炸中喪生，受傷者還沒統計出來。」

見安潔臉色難看，倫道夫上校又小心翼翼的補充：「不過有一點您可以放心，我們做得很乾凈，絕對不會被懷疑到您身上，現在神殿那邊還在猜測是那股反抗勢力搞的襲擊。」

安潔捂著額頭暫時不想說話，倫道夫上校見狀單膝跪地，凝重的道：「對不起，陛下，是我辦事不力辜負了您的信任，請您嚴厲的責罰我，我已經有了以死謝罪的覺悟。」

安潔無力的揮了揮手：「得了吧，上校，雖然我確實對您這次搞出的紕漏有些不高興，但在這種時候我忽然處罰了您，您猜那些正滿世界尋找犯人的神官們會怎麼想，這豈不是等於不打自招。管好您和您下屬的嘴，緊盯好帝都那些相關人士，如果遇到難以控制的發展，我授權您可以採取一切行動。希望這一次您能吸取教訓，戴罪立功。」

倫道夫上校垂下頭：「……是，陛下，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讓您失望。」

「對了，大祭司的屍體呢？」

安潔忽然想起這件事。

「考慮到當時混亂的場面，加上我們全程都沒有和大祭司發生任何接觸，所以我們沒有把屍體帶出來，而是留在了原地。您是認為這樣會產生不良後果嗎，那我立刻帶入去把屍體弄出來！」

「不必了，現在神殿那邊的人肯定亂成一團，如果大祭司連屍體都沒留下，他們絕對會徹底失控四處亂咬，這麼一想，留下屍體也不是什麼壞事，他們總不能拿一具屍體搞出什麼新花樣。」

考慮了一下後續的可能，安潔還安慰了一下倫道夫上校。

簡單的交換了一下信息，見無話可說，安潔便切斷了通訊。一抬頭，看見AI67饒有興趣的盯著她看，沒好氣的問：「看什麼。」

AI67露出一個他平時時常掛在臉上的營業用假笑：「沒什麼，陛下，只是有點奇怪，您居然沒有懲罰倫道夫上校，最近您的行事風格真的發生了不小的轉變。」

換做以前安潔恐怕會為這句話嚇得跳起來，但經歷了各種衝擊她已經麻木了，心平氣和的回答道：「處罰了他，誰來繼續為我干臟活，你嗎？」

AI67彬彬有禮的點了點頭：「也未嘗不可，我自信可以比倫道夫上校做得更好。」

安潔乾笑了幾聲沒做出回應，她是瘋了才會繼續給面前這台電腦放權，他的權力已經大得有點過分了。雖然安潔很想努力的相信AI67隻是台電腦，不會背叛主人。但他接二連三的行為已經讓安潔產生了強烈的危機感。

連炮轟別人家衛星這種事AI67都可以不做請示自行決定，哪天他忽然心血來潮調轉槍口打算轟幾個帝國的衛星或者太空基地怎麼辦？不是安潔有被害妄想，而是智械叛亂的事實還血淋淋擺在面前，想裝傻都不行。

AI67不也是妥妥的「智械」嗎，甚至比一般智械更人性化，更會自我成長學習。

「陛下，又有您的專線通訊，是國內神殿方面的人。」

AI67的話打斷了安潔的思索，安潔深吸一口氣，雖然很不想搭理，但又不得不搭理。

「接通。」

屏幕再次亮起，這一次是一個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的老者，穿著和大祭司一個款式的長袍，頭戴銀冠。見到安潔后還沒說話便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陛下，陛下，陛下啊！」

安潔被他這幾嗓子叫得頭皮發麻，根據看過的資料檔案記起他叫埃姆雷，姑且算是宗教勢力大祭司之下的第二人，擔任大神官一職，同樣是個不折不扣的狂信徒。

經歷了大祭司事件，安潔現在對所有狂信徒屬性的人都退避三尺，可還不得不面露悲傷的演一波：「啊，我剛剛才接到消息……實在是難以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畢竟發生了這種大事她還裝得全然不知也太假了。

埃姆雷哭得撕心裂肺，安潔實在是擠不出眼淚，只好用衣袖用力揉眼睛，假裝很悲痛，心裡直嘀咕這要演多久才行。忽然，埃姆雷猛的抬起頭，因為哭泣滿是血絲的眼睛里全是怨毒的光芒，口沫四濺的嘶吼起來。

「是他們，一定是他們！陛下，一定是軍方那些人乾的！他們早就消滅掉我們所有人，先是大祭司，然後就是您了，陛下！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想要繼續我們偉大的事業，就要搶先出手，在他們進行下一步行動之前解決掉他們才行！」

安潔面無表情的問：「您口中的他們又是指的誰呢，埃姆雷卿？」

埃姆雷面容猙獰：「還能有誰，當然是魯道夫為首的那一群老不死的傢伙！陛下，一直以來他們都在以自己狹隘的眼界和意識阻礙著我們，他們存在一天，偉大的靈族就不可能掙脫物質界的束縛，獲得真正的永恆！我們努力了那麼多，距離真理只差一步了啊！我們絕對不能停下，哪怕大祭司已經倒下，他的事業也會有更多的人繼承，發揚光大！」

安潔心裡暗罵您可別了吧，就大祭司那危險的事業，一個不小心就全體發瘋群魔亂舞，還發揚光大呢。不過經過這麼一說，她不禁心生警惕，當即不動聲色的套了幾句話。由於埃姆雷正處於一種極端亢奮的精神狀態，又對她完全沒有防備，很快就被安潔問出來，關於大祭司私下搞的那個「神明溝通計劃」這傢伙還知道得真不少。而且聽他的意思，大有立刻接受馬上幹起來的意思。

安潔言不由衷的敷衍了他好一陣，同時也打聽了一下目前宗教勢力內部是個什麼狀況，大概就是群情激奮，一個個打了雞血似的哭著喊著要殺一儆百找出兇手給大祭司報仇，順便炸幾個外星人星球祭天。更有甚者已經開始嚷嚷都是聖皇的錯，呼喊著要安潔立刻發兵和聖皇決一死戰，用人類的鮮血來安慰大祭司在天之靈。

安潔都懶得再多說什麼，果然某些時候這些信教都信瘋了的傢伙和真正的瘋子也沒多大區別。更可怕的是大神官似乎還覺得說得很有道理，一個勁兒的攛掇安潔發兵攻打人類帝國。可能是看出安潔並沒有這方面的意思，這傢伙最後隱約有些語帶威脅，言下之意假如安潔不肯聽從宗教勢力的要求，他們就要在國內鬧事，教唆數以萬計的信徒起來搞事。

「我想，陛下應該也不想見到那種場景吧。」

埃姆雷陰惻惻的說著，一張老臉上滿是不懷好意的陰笑。

安潔點了點頭：「我當然不想，但您也知道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我會儘快和軍方的人商議相關事宜，屆時給您答覆。」

「好的，好的，那麼我就靜心等候陛下的答覆了，嘿嘿嘿。」

切斷了通訊，安潔強壓怒氣，現在她暫時也管不了什麼平衡勢力派系的問題了，國內這些神棍看來是要翻天啊，居然敢當面威脅起了她。呵呵，她要是服了軟，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軍方的人不敢輕易得罪那是因為人家一個個都手握兵權，你們這些神棍又有什麼能打的？

安潔吸了口氣，對AI67沉聲道：「立刻以我的名義向鎮守帝都的軍隊最高長官發布如下命令——」

「第一，帝都從接到命令開始立刻進入完全戒嚴的狀態，所有非必要公民和相關人士不得擅自出門，一律呆在家中。」

「第二，嚴禁任何公開活動，尤其是宗教方面的，如果有人膽敢違抗這項命令，以妨礙公共安全的罪名立刻實行抓捕。遇到反抗，允許當場擊斃。」

「第三，對帝都和周邊重要星球的所有神殿嚴密封控，禁止所有祭司以及神職人員無理由聚集，擅自外出，讓他們全部給我老老實實呆在自己的地盤上。如果膽敢違抗此命令，按照上一條命令指示處置。」

「第四，在戒嚴的同時務必派出足夠的人手，以各種辦法安撫居民不得恐慌，盡量避免神職人員和居民過多接觸，傳播一些不利思想。」

「第五，以我的名義，隨便找個什麼合適的理由，向帝都以及宗教勢力最大的幾個星球的所有合法一等以及二等公民派發補貼，標準……標準就按照每人100信用點計算，所有費用都從我的私人賬戶出，一會兒記得給相關負責人士一個授權。」

「嗯，暫時沒有了，遇到什麼突發情況再給予指示，如遇緊急情況，授權最高負責人自行處理的權力。」

AI67記錄並且傳遞出了安潔下達的命令，確認無誤后才笑著說：「陛下，這可是個大工程，而且撥出去的款項也是一筆巨大的數目。」

「我知道。」

安潔心說她還不清楚嗎，現在的情況可不是控制區區幾個城市那麼簡單，宇宙背景，一個城市就是一顆星球。比如說帝都就是一顆擁有三十多億人口，陸地面積六千多萬平方公里的巨大星球。為了管理方便，帝國實行的是每顆星球上再劃分若干行政區，每個行政區的執行官再由總執行官管理的行政體系。

如果是安潔原本時代這種鬆散的體系絕對會出亂子，可誰叫安潔的帝國搞的是神權治國呢，居民們一個個都醉心宗教，無心搞事。而且作為帝國權力上層的靈能者其實在帝國總人口裡佔比不高，連百分之三十都沒達到，大多數作為勞動力和生產者的都是經過安潔授權認可的外星人——當然都是那種長得不太驚悚看著和人類差別不大的類型。

前面已經說過帝國實行了人口等級制度，覺醒了靈能並且能正常使用的就是一等公民，享有帝國一切權力，擁有極高的話語權。靈能者的後代，但卻因為種種原因沒有覺醒靈能的便是二等公民，享有部分權力，擔任了大部分監管者的職務。

剩下的，自然就是被稱為「非公民」的外星奴隸。雖然都是奴隸，地位卻不太相同。帝國目前大致有這麼幾種奴隸。

首先是最「高級」的奴隸，被稱為侍從。基本都是由一些類人形性格溫順的外星種族充任，受雇在富裕家庭做僕從保姆管家等職業。一些得到認可有僱主背書的甚至可以去學校擔任老師等職務，擁有非常小但不能說沒有的一點點話語權。

其次是第二等的奴隸，同樣也是由性格溫順的外星種族擔任，只不過不再那麼嚴格限制外形，通常使用在廣大服務業從事服務員，園丁，清潔工，快遞，司機等等社會必須的職務。

最後就是數目最多佔比最大的底層奴隸——勞工。基本上什麼挖礦開荒種田發電一切臟活苦活累活都是它們在做，待遇也是最低最差的。安潔之所以在外星種族之間風評如此之爛，大都源自於此。

正常而言這種極端不平等的對待勢必會引起劇烈反抗，但安潔弄到國內的外星種族都是一些原本就走投無路或者母星被毀導致無法繼續存活的難民。性格桀驁不聽話的早就被她趕走自生自滅，剩下的都是那種溫順服從老實聽話的類型。而且以帝國目前的科技水平，手無寸鐵的奴隸和平民想要和荷槍實彈的軍隊干架……真的就是白白送死，拿命去填了半天連個響都聽不見。

毫不誇張的說，讓帝國最精銳的靈能部隊去剿滅平民奴隸叛亂，真的就跟割草一樣輕鬆，可能對方死了幾萬人，這邊連汗都沒流多少，戰鬥力就是如此天差地別。

因此安潔倒也不怕戒嚴令下去會引起什麼巨大恐慌。按照她在遊戲里的經驗，一般這種時候只要發錢就好啦，反正現在她唯一的優點就在於錢多了，再發個幾十輪都發不完。

勉強算是給出了應對的措施，安潔卻沒法放心。她走到舷窗前，注視著面前深不可測的黑暗宇宙，一想到眼下內憂外患，腦子就突突的。內憂一時半會大概還弄不出什麼大亂子不必太急，可那些吵吵嚷嚷要帝國給解釋的外星人又該怎麼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