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板磚掀翻大反派
平安鎮位於延國的西側,是個小鎮,靠山靠水,倒也是個風景宜人之地,只是因為僻遠,往來之人並不多。
而此時,卻有一個陌生面孔出現在了鎮的最西頭,只是夜已深,鎮上人都已歇息,因而無人發現。
這是一個二十來歲的男子,一襲銀絲織錦皮狐領披風包裹著修長的身形,月光下,他的面容如玉,只是目光深邃又陰沉,微抿的的薄唇亦流露出一絲對萬事萬物都不屑一顧的狠辣。十二月的寒風將他的衣衫吹得撲撲作響,他卻紋絲不動,只一瞬不瞬的盯著對面的那家店鋪。
對面,是一家棺材鋪,平安鎮上唯一的一家棺材鋪。
而就在這裡,有他找了多年的人。
想及手下的彙報,容肅的嘴角勾起了淺淺的一彎弧度,不過很快又消失了,目光也變得似淬了毒般的幽寒。
那個手下是他的心腹,一直替他負責尋找前朝遺孤之事,尋了多年終於有了結果可以功成回京了,誰曾想刺客來襲,他給他擋了一劍,死了。而他最後雖然將所有刺客分筋錯骨虐殺而死並且嚴刑逼供問出了幕後黑手,卻也還是在防不勝防之下被詐死之人一劍刺中。
腹部的傷還未癒合,鑽心的疼還時不時的襲來,讓人都疼得直不起身,可是相對於心中的恨意,這點疼算得了什麼!
他堂堂監察司左指揮使,皇帝跟前的大紅人,縱橫多年,什麼時候這麼狼狽過!那一劍若不是他反應的快,早就一劍穿心了!
想起那幕後黑手那張常年笑靨如花的臉,容肅的手握緊了,渾身殺氣也冒了出來。
——監察司右指揮使!李香年!你等著,等我帶著前朝遺孽回京,舊賬新帳咱們一併算!
寒風又襲來,雲遮月,察覺到天色變暗,容肅目光一沉,向棺材鋪掠身而去。
棺材鋪分前後屋,前面擺棺材的,後面住人。人共有兩個,一個小寡婦,一個五歲孩童,而這孩童就是他今晚要帶走的。
因為昨天來時已暗地摸索了一番,今夜行動就輕車熟路了。容肅如輕燕般無聲落至卧房門口,從靴筒中拔出匕首,伸進門縫便想挑掉門栓——換做平常他大可以一腳踹門將人擄走,可如今他身負重傷且孤身一人,只能選擇人鬼不覺的把事情解決掉。
可是……為什麼門沒栓好?
容肅想起那些風流寡婦的事,皺起了眉,眸中便多了些嫌惡。不過這樣也好,省得麻煩。
推開門,悄聲步入,黑夜裡目光如炬,直尋床榻。
床榻之上被褥隆起,正有一孩童再睡。容肅快步走近,便要伸手將他揪起來,而就在他欲伸手之時,卻見那剛還閉目的孩童突然一下睜開了眼,並且直勾勾的盯著他看,容肅嚇了一跳,瞬間屏住呼吸不敢輕舉妄動。
世上最邪門的就是孩童,並且還是在這半夜三更的棺材鋪,饒是容肅一向不畏鬼神卻也依然有些心悸。
而在容肅靜觀其變之餘,五歲的周舟腦子裡也在飛速運轉。
他剛才一直醒著,剛才也聽到了推門聲,本來他以為是娘上茅房回來了,便想著裝睡嚇唬她,可等啊等始終等不到娘的咋呼聲,便覺得有些奇怪了,察覺來人靜悄悄的來到床頭后,更加覺得不對勁,所以便猛得睜開了眼。
而這一睜眼,他就嚇著了。
這是誰!怎麼突然出現在床邊!是鬼么!啊啊啊,娘不是說世上根本沒有鬼的么!哦,他不是鬼,他還呼著熱氣!可他是人怎麼跑來這裡!咦,手上白晃晃的是什麼?媽呀,是刀子!是要殺人了么!嗚嗚嗚,娘啊,你跑哪裡去了!怎麼還不回來!
周舟雖然心裡嚇得不行背上還滋出了一身汗,可面上還是一派純真鎮定,娘說了,面對險境,要臨危不亂!
那現在娘在外邊,他得提醒她啊!
想到此,周舟穩住心神,眼珠子一轉,怯生生問道:「叔叔,你是鬼嗎?」
容肅聽得這話,噎住了,還沒想到怎麼應付,卻見躺著的這小孩一下蹦起了,並且興高采烈的大聲喊道:「我長這麼大,終於見到活的鬼啦!哈哈哈,娘還騙人,還說沒鬼!叔叔,你是什麼鬼呀,弔死鬼?落水鬼?還是別的呀?」
容肅看著這小孩天真無畏的在床上蹦躂,驚得不輕。
這是小孩么!他才活見鬼了!
而在這時,剛才動了真氣,現在腹痛又洶湧襲來了,容肅痛得痙攣,低頭捂住,繃緊的神經一瞬鬆散。
他一低頭,便就沒能捕捉到孩童眼中閃過的一絲驚喜光芒。
痛覺干擾神經,也就沒能察覺身後有人舉著一塊板磚如貓般一點點走近。
不過他到底是高手,當人就站在身後時他還是捕捉到了後面的氣息。背後空防從來是大忌,容肅神色一凜,便要轉身攻擊,而在這時,他又聽得面前孩童一聲大喊:「爹!娘!你們快來看鬼啊!」
孩童目視他的右後方,於是容肅瞬間有了判斷,擰腰一轉,反肘就刺出了匕首,可是……
沒人!
中計了!
一瞬間容肅覺得不好,忙要轉身向左邊轉去,可已經來不及了。
「啪」的一聲,板磚高高舉起,重重拍下。
接著……
板磚斷裂兩半,血躺下,人倒下。
地上,還靜悄悄躺著塊石頭踏板。
一陣暈眩的劇疼襲來,容肅躺在地上,看著眼前那一女一童擊掌相慶,氣得吐出一口血,而後一口氣提不上來,人不動了,腦海里只漂浮著一句話:
——沒想到我容肅,堂堂監察司左指揮使,竟然會被一塊板磚拍死!
天亡我啊!
黑暗籠罩,再無知覺。
那邊,母子二人配合默契聯手將不速之客撂倒了,皆歡喜的很,不過很快他們就發覺不對勁了。
周舟拽著周錦的衣衫顫聲問道:「娘,他是不是死啦,你看他都不動了。」
周錦聞言心一個咯噔,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人身上也毛毛的了,結巴道:「沒沒沒那麼容易死吧,我下手也不重啊。」
「還不重,你看板磚都被你拍斷了!」周舟毫不留情戳穿了她的借口。。
可誰知周錦嘴一撇,利落的反駁道:「那是板磚質量不好!」
周舟:「……」
算了,不管她了!周舟跳下床,開始檢查床下的這具「屍體」,摸到鼻尖時,欣喜道:「娘!娘!他還有氣!他還沒死!」
周錦湊過腦袋道:「當真?」
「不信你摸摸。」
周錦站起身,一臉嫌惡:「不要,臉上全是血,太髒了!」
周舟:「……」
那也是你拍的好不好!
「那現在該怎麼辦?」到底是小孩,再聰明,遇上這事還是有些為難,「還有,娘,這到底是什麼人啊,怎麼三更半夜拿把刀子跑我們屋裡來了?」
周錦點燃燭台端來,蹲下打量容肅,皺眉道:「你娘我從來良民,沒結過什麼仇家啊……搜搜他的身,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看我幹嘛,當然是你搜啦,這可是一個男人啊,男女授受不親的,你娘冰清玉潔怎麼可以做這種事!」
周舟吐血,懶就懶嘛,還非要找理由!
東西很快搜出來了,幾張百兩銀票,一些碎銀,一把吹毛斷髮的匕首,一塊刻著駕雲飛龍看上去很漂亮的玉牌,還有……沒了。
周錦拿著那幾張銀票,沉吟片刻,道:「這人身上帶著這麼多錢又拿著刀出現在這裡,那他是不是傳說中的……賊!」
「我們家都窮得只剩下棺材了他來這偷!」也太沒眼力勁了吧!
「他不知道嘛!」周錦不以為然,「再說了,馬上過年了,他偷一點是一點嘛!」
周舟想了想,認可了這個說法,「那現在怎麼辦?」
「現在夜深了,官府也沒人……咱們先把他綁起來吧,萬一他醒過來了要行兇怎麼辦!他一男人,咱們孤兒寡母可打不過他……哎呀,血都流一地了,太噁心了!」
「……」周舟默默轉身,去拿繩子。
「把他綁哪啊?」把麻繩拿來后,周舟問道。
周錦掃了一圈,見也沒個好地方,有些為難,抬頭看到外邊豎著的板,眼睛一亮,道:「那個好!」
「確定嗎?」周舟認出那是什麼之後,咧嘴問道。
周錦連連點頭,「嗯嗯,那板沉的,綁在上面他肯定動不了!走走走,咱們一塊搬進來。」
片刻后,容肅被緊緊綁在了那板子上。而那板子又被斜靠在了牆上。
那板子長形,九尺高,二尺余寬,削平勾槽,卻是副十足的棺材板!
如果現在容肅當真死了,知道自己被綁在了棺材板上,只怕能生生氣活,可惜,他現在只是昏死過去。
母子二人收拾妥當,都累得不行,把門一關后便撲上床睡覺。周舟聽到外邊呼呼的風聲后,又從柜子里翻出了條薄被給棺材板上的人蓋上。周錦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又翻身睡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