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61
李老闆悲催地發現,繼損失大筆銀錢后,他好像被人盯上了。
每次進出客棧,他總感覺有人在盯著他似的。可當他一轉身,四處搜尋時,這些目光又不見了,讓他有時候都懷疑是不是自己這陣子受到的打擊太大,人糊塗了。
李老闆壓下心底的不安,快步走進客棧,上了二樓,站在窗戶後面的陰影處觀察樓下的情況,那些叫賣的小販,路過的行人依舊如常,跟先前並無兩樣,好像是他太多疑了。
他皺了皺眉,剛想轉身,就感覺到肩上搭過來一隻手。
李老闆駭了一跳,渾身一抖,正要叫人,就聽身後那人說道:「李老闆,是我,池正業!」
李老闆回頭看著熟悉的面孔,大大地鬆了口氣,按住胸口說:「池管事,你走路怎麼沒聲音,差點嚇死我。」
說完似是才反應過來,上下詫異地打量著池正業:「池管事,你怎麼在這?」
池正業警覺地看了一眼四周道:「李老闆,進屋說。」
李老闆這才發現,池正業身後還跟了兩名灰衣人。這兩人往陰影里一站,極其沒存在感,不仔細看,不會發現這兩人的存在。
他心裡咯噔了一下,想起自己進進出出客棧的感覺,心底的危機感驟然升到了頂點。
「好。」他當即將池正業帶進了他的房間,並關上了門,然後焦躁地問道,「池管事,我是不是被人盯上了?」
池正業很意外,李老闆夠敏銳的,這都被他發現了。
若不是隨行的侍衛中有監視的經驗,他都完全沒發現客棧外有人盯著李老闆。
見他不說話,李老闆就什麼都明白了,苦笑著一拍額頭道:「我……我都這樣了,他們還不肯放過我嗎?」
池正業看李老闆這副樣子,彷彿看到了當初深陷泥淖,絕望,不可置信的自己。
他嘆了口氣道:「李老闆,咱們長話短說,你的事,我們都聽說了。吃官司,牽扯進太子和晉王中,不管最後這事是個什麼結果,李老闆恐怕都很難抽身了。」
說白了,晉王和太子未必會怎麼樣,但李老闆這個炮灰就不好說了,很可能會成為最後的替罪羔羊。
李老闆正在為這個發愁,聽到這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池管事,你是不是有什麼法子?你這次來京城是賣貨的吧,肯定帶了很多貨,你幫幫我?」
他現在就想著,哪怕再出點錢,只要能夠平安離開京城都行。
池正業輕輕搖頭:「李老闆,我的貨已經都賣完了,商隊也已經啟程離京回南越了。」
李老闆絕望地鬆開了他的袖子,仰頭搓了搓臉:「莫非是天要亡我!」
「李老闆,秦大人那邊還沒將欠款給你吧?」池正業問道。
李老闆點頭:「還沒,他說回去籌措好銀子就給我送過來。」
池正業覺得李老闆有些天真了,但也許不是天真,而是沒辦法。他們這些底層的商賈,面對這些頂級的權貴,能有什麼法子?有時候只能指望對方的良心,可這些恰恰是對方最缺的。
輕嘆一聲,池正業道:「李老闆,那你手中還有欠條吧。不若將欠條送給虞泰,跟他求個饒,這份欠條就當是你失信的賠罪禮,想必他會放過你的。」
秦賢那邊得了好處,拿走了貨,還沒付尾款,李老闆於他們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自不會再派人盯著他。所以盯著李老闆的只可能是晉王那邊的人馬,以防李老闆跑路了,到時候這個官司沒法打下去,就沒法牽扯出秦賢及太子一系。
「這……,池管事,就沒其他的法子嗎?」李老闆明顯不願意。秦賢只給了他三千兩的定金,還差他近五萬兩銀子的欠款,這筆錢是他最後的家底了,若是就這麼
送給了晉王,那他回廣州之後,怎麼贖回自家的宅子、店鋪?一家人靠什麼為生?
池正業心道,還真被公子給說中了。
他語重心長地說:「李老闆,秦賢那人貪得無厭,你覺得你能從他手裡拿到這筆銀子嗎?」
李老闆攥著手裡的欠條,有些氣虛地說:「這……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他們,他們總不可能不認賬吧?」
池正業指了指自己:「李老闆,我的前車之鑒還不夠嗎?」
李老闆的臉刷地一下變得慘白,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像是被人抽走了。
池正業有些不忍,但現在讓李老闆認清現實,不抱希望才是最要緊的,他說:「李老闆不若去要一要試試,不管行不行,總是要試試的。」
李老闆抿了抿唇,拱手道:「多謝池管事提醒,我這就去要賬。」
池正業點頭告辭。
他走後沒多久,李老闆也出了門,大大方方地去秦府,向門房稟明了來意。
門房打量他兩眼,懶洋洋地說:「這樣啊,那欠條呢?在哪兒,我給管事的看看有沒有這回事。」
李老闆點頭,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了那張摺疊好的欠條,遞給了門房:「有勞小兄弟了。」
門房沒搭理他,拿著欠條關上了門。
李老闆在秦府門口一站就是半天,期間竟無一人搭理他。
眼看都下午了,又餓又渴又冷的李老闆實在有些撐不住了,搓了搓冷冰冰的手,佝僂著背上前輕輕敲了敲門。
好一會兒,門房才不耐煩地打開了門,瞅了李老闆一眼,不耐煩地說:「你誰啊?有什麼事?」
李老闆錯愕地看著他:「小兄弟,你不認識我了嗎?先前你幫我給府里的管事傳話,我還把欠條交給了你呀。」
門房嗤笑了一聲,嘲諷地看著李老闆:「哪裡來的窮酸乞丐,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我家大人會欠你銀子?你開什麼玩笑。趕緊滾,爺今兒心情好,放你一馬,否則……」
威脅溢於言表。
李老闆不敢置信,顫抖著手指著門房:「還給我,將我的欠條還給我,你……你們仗勢欺人……」
啪!
一棍子打在了李老闆背上,直接將他打得一個趔趄摔倒在冰天雪地中。
那門房一臉橫肉,語氣兇狠,舉起棍子,戳在李老闆的腦門上:「什麼玩意兒,竟敢誣陷我家大人,你再敢胡言亂語,送你去見官。」
李老闆絕望地仰頭看著灰濛濛的天空,眼角滑下一顆苦澀的淚珠,手無意識地攥緊了地面上的冰雪,刺骨的寒意從指尖蔓延,但這都不及他心裡的寒意半分。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什麼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靈」。
「滾,你若再敢胡言亂語,壞我家大人名聲,有你好看。」門房又給了李老闆一棍子,然後用棍子將他往雪地里推,就跟推個死人一樣。
李老闆悶哼一聲,背上火辣辣的痛,讓他終於回過了神來。
他連忙求饒:「都……是小人誤會了,誤會了,老爺,您,您饒了小的吧,小的這就走,這就走。」
門房嗤笑了一聲,收回了棍子,鄙夷地說:「早這麼識時務不就好了,滾,別讓我再見到你。」
李老闆一瘸一拐地爬了起來,捂住嘴,咳了兩聲,怕惹來門房的棍子,不敢久留,忍著痛趕緊離開了秦府。
等走到街道對面的房檐下,脫離了秦府的視線範圍,李老闆再也忍不住,扶著牆停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副快昏厥過去的模樣。
一個少年人路過,看他臉色白得跟雪一樣,好心地問:「大叔,你,你沒事吧?」
李老闆向他伸出手說:「小兄弟,能不能麻煩你送我去
最近的一家藥鋪?我受了點傷。」
少年人心腸好,看他痛得額頭上都冒汗了,連忙伸出手攙扶著他:「前面拐角處就有一家藥鋪。」
「多謝。」李老闆朝少年道了謝,在少年的攙扶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了藥鋪。
大夫掀起李老闆背上的衣服,看到兩道縱橫交錯的青紫色傷痕,嚇了一跳:「怎麼弄的?這麼重。」
李老闆不肯多說,搖搖頭道:「大夫,麻煩你給我上點葯。」
大夫給他塗抹了藥膏,等藥膏幹了,將他的衣服放下來,又給他將扭到的腳正回去已是兩刻鐘后。大夫開了些活血化瘀的葯給他,讓他回去多休息,趴著睡。
李老闆謝過了大夫,拎著葯,挺著單薄削瘦的身體,緩緩步出藥鋪,走一會兒,停一會兒,費了老半天功夫才回到了客棧。
坐在清冷的客棧中,他想找池正業商量事情,卻發現,自己當時思緒太混亂,完全忘了問池正業住在哪裡。
坐了一會兒,又讓人買了兩個菜包子回來,就著白開水咽了,補充了點體力后,李老闆緩緩從袖袋中掏出一張摺疊得整整齊齊的欠條。
若是秦賢在這兒就一定能認得出來,這是他的字跡。
經過這兩天的事,李老闆充分見識了這些權貴的無恥。他這次特意長了個心眼,池正業走了后,他仿照著欠條,費了好幾張紙才模仿出這一份看起來有八分像的欠條。
欠條上的內容一模一樣,字跡有些差別,還有手印是摁的李老闆自己的。
他想,這些所謂的貴人,壓根兒就沒將他放在眼裡,定然也不會懷疑他拿的是模仿的假欠條。若是對方按照約定,將尾款給了他也就罷了,若是沒有,他還能保留這份最重要的證據。
看著欠條上的數字,李老闆心裡格外難受。這是他最後的家底,是他辛辛苦苦想方設法賺來的,如今卻要拱手讓人,還是讓給那等東西。
他心裡自是百般不情願的。
但李老闆也清楚,這張欠條留在他手裡也只是廢紙一張。只要秦賢不承認,他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最後只能灰溜溜地滾蛋,若是用這個能平息曹主薄的怒火,讓晉王府的人放他一馬,也比這麼白白浪費的強。
李老闆重新將紙折了起來,叫了夥計:「去租一輛車子,我要去虞家的店鋪一趟。」
他到了虞家的鋪子坐了一會兒,虞泰才來。
面對他,虞泰沒什麼好臉,冷哼道:「怎麼,李老闆的貨備齊了?」
李老闆低頭哈腰地賠不是:「虞老闆,對不起,這事確實是小人的不是,貨小人沒有……」
「沒有貨那你來幹什麼?我們衙門見。」虞泰可不聽他廢話,當即就站了起來。
李老闆趕緊將欠條掏了出來,雙手奉上:「虞老闆,您看這個。」
虞泰接過欠條看了一眼,挑眉問道:「你給我這個幹什麼?怎麼,又想說你已經將貨物賣給了秦賢?」
李老闆趕緊搖頭:「不是,此事是小人背信棄義,沒有遵守承諾。這個,是給虞老闆賠不是的,還請虞老闆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人一般見識。以後再有貨,小人一定派人通知虞掌柜。」
虞泰捏著欠條,這可是差不多五萬兩銀子,這個李安和如此大方?南邊的商人果然是富得流油,不過為什麼啊?
很快,一個夥計上前,悄悄附在虞泰耳朵邊嘀咕了幾句。
虞泰恍然大悟,原來李安和要不到這筆錢,就借花獻佛,乾脆送給他,意圖和解。
這李安和倒是有幾分狠勁兒和果決。
虞泰輕飄飄地揚了揚李老闆寶貝不已的欠條:「我考慮考慮,李老闆在這安心候著吧。」
李老闆知道,他這是要去向曹主薄請示。
於是露出一個憨憨的笑容:「好,小人不急,虞老闆請自便。」
虞泰沒搭理他,起身出了屋。
留下李老闆一人坐立難安地杵在屋子裡,兩隻手不停地交疊,臉上露出焦躁、忐忑、害怕的神情。
不知過了多久,帘子終於被打起,虞泰進來,瞥了李安和一眼,用高高在上的口吻說:「念在李老闆誠意滿滿的份上,第一次就算了。若是有下次,李老闆別怪我不給你面子啊。」
李老闆心裡大大地鬆了口氣,露出諂媚的笑容:「多謝虞老闆,虞老闆大人有大量,小人感激不盡,希望下次能再跟虞老闆合作。」
虞泰揚眉看著他:「你真的還想跟我們繼續合作?」
有點意思。
李老闆猛點頭:「當然,那個……曹主薄上次說的話還算數嗎?」
他眼底露出期待和貪婪。
虞泰想了好一會兒,才記起,曹主薄是承諾過,若是事情辦得好,以後可許他個軍需官噹噹。
沒想到這個李安和竟還當真了,做起了晉陞為官老爺的美夢。
嘖嘖,虞泰在心裡鄙夷了一番李老闆的異想天開,笑眯眯地說:「這是當然,曹主薄言出必諾,素來守信,你大可放心,現在只是戰事吃緊,需要你幫點忙。殿下和曹主薄心裡都有一個賬本呢,記著李老闆的好,他日必有重謝。李老闆若是有辦法,搞幾船糧食過來,曹主薄不會虧待你。」
李老闆眼睛閃了閃,很是心動的樣子,但又有些懷疑。
瞧他這副樣子,虞泰忍不住有點後悔,曹主薄太操之過急了,當初該溫和點的,瞧瞧,都嚇到這條肥羊了。
為了安李老闆的心,虞泰掏出一塊翠綠的玉佩遞給李老闆:「那,曹主薄念你有功,對殿下一片忠心耿耿的份上,給了你這個,以後都是自己人了。到我這裡,亮了玉佩,自會有人接待你,去王府,也會有人請你進去。」
李老闆雙手捧著玉佩,一副喜不自勝的樣子:「多謝曹主薄,多謝虞老闆,您放心,小人一定好好替殿下辦事。」
拉攏李老闆的目的已達成,虞泰也不願意再繼續在他身上浪費時間,笑了笑道:「好說好說,以後咱們都是同僚,自己人。李老闆有什麼事都可來找我,今日我還有些事……」
李老闆很識趣,連忙說道:「天快黑了,小人也該回去了,就不打擾虞老闆了。」
虞泰點頭,叫來掌柜的將李老闆送了出去。
等人走後,掌柜的來詢問虞泰:「東家,還要派人看著這李安和嗎?」
虞泰想到手裡那張欠條,再想起李老闆那副膽小卻又貪心的樣子,嘲諷地笑了笑:「不用,他還有用,暫時不用盯著他。」
再說有了這張欠條,李老闆的作用已經很小了。
***
走出李老闆仍舊是那副感恩戴德的模樣,臉上還掛著撿了銀子似的笑容,這笑容一直持續到客棧,直到進了屋,關上了門,他才垮下了臉,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這一關總算是過了。
只是他現在想起來仍覺膽寒和痛恨。
但可惜,自己太弱了,什麼都做不了,哪怕是做了那案板上的魚,也只能將身子伸過去,跪求對方砍輕點。
正鬱悶時,外面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李老闆走到門口,打開門,見是池正業,有些高興,連忙側身將其領進了屋。
等關上門后,池正業的第一句話就是:「恭喜李老闆,盯著你的人都撤了。」
李老闆懸著的心這才落了下來,只是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狐疑地看著池正業:「池管事,你……你到底是誰的人?怎麼知道這麼多?」
他現在隱隱意識到,池正
業不簡單,神出鬼沒的,還對他身邊的動靜一清二楚。
池正業沒正面回答他,只說:「我是誰的人李老闆重要嗎?總之我沒有害李老闆的心。李老闆,京城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等虞泰拿著欠條去問秦賢要錢后,秦賢恐怕不會放過你。」
李老闆現在一點都不懷疑這個可能。都說商人的心腸是黑的,但要他說啊,秦賢這些人的心腸比他黑多了。
他點頭:「我準備明白就走。不過……就這麼走了,我實在不甘心。」
這趟京城之行,不但沒賺到一分錢的銀子,還將他所有的家底都這麼掏了出來,人也跟著受罪,四處陪笑臉當孫子不說,最後還挨了兩棍子,真是血本無歸。
這是他這輩子最虧的一筆買賣。
池正業知道他的不甘心,說實話,池正業心裡也很不甘心,憤怒一直充斥在他的心間。因為看到李老闆的這番遭遇,他就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在這點上,他跟李老闆一樣,無不對太子、楚王等人恨之入骨。
只是他們這樣的商賈,家底都在時也不過是螻蟻,如今淪落成這樣子,還有什麼辦法呢?
他勸道:「李老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山,還是先離開京城吧。」
李老闆不死心,問道:「池管事,這太子晉王就沒有其他跟他們不和,與他們針鋒相對的人嗎?」
這個池正業倒是知道:「楚王,他跟太子很不對付。楚王乃是當今皇后的親子,當初便是他將我和顏家、關家等給抓了起來,扣上了一頂與反賊勾結的帽子,抄了我們幾家的。」
「那池管事就不恨嗎?」李老闆慫恿道。
池正業當然恨,但他不上李老闆的當:「李老闆,我只知道,什麼叫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可不會去以卵擊石。平王殿下的勢力與日俱增,這天下最後是誰的還不好說呢?他未必沒有報仇的機會,又何必急於這一時呢。若是一個不小心,將自己搭進去了,太不值得了。
李老闆惡狠狠地說:「不出這口氣,我心裡過不去。池管事,既然太子跟楚王不和,咱們將秦賢強買我貨的證據送到楚王面前,楚王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到時候他們幾個打起來,咱們也能出口惡氣。」
池正業有些心動,但他又怕給劉子岳惹麻煩,猶豫片刻后說:「法子倒是可行,但你手裡還有什麼證據嗎?還是李老闆打算犧牲自己,去衙門狀告秦賢,再請楚王給你撐腰?恕我直言,李老闆,跟楚王合作,那是與虎謀皮,他這人殘暴,視人命如草芥!」
李老闆別的沒有,就是鬼點子特別多。他陰惻惻地笑了笑:「這還不簡單,我弄一份就是。」
說著,他當即鋪紙研磨提筆,刷刷刷地寫了一份欠條,措辭口吻,跟當初秦賢寫給他的一模一樣。
這就是熟能生巧的好處了,白天時對著欠條練了好多遍,如今他都還記得欠條上的內容和字跡,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池正業看著李老闆這番熟練的操作,心裡卧了個大草,這傢伙真的是陰險又不要臉,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但這事針對的是自己的仇家,那就挺爽的。
想到楚王那個東西也要摻和進去,池正業心裡就倍覺痛快。
李老闆等墨跡幹了,才將欠條小心翼翼地折好,塞進一個空白的信封中,然後在信封上寫了「楚王親啟」四個大字,然後抬頭得意地看著池正業:「池管事,你覺得我這個法子怎麼樣?」
池正業給他豎大拇指:「高,李老闆真是個高人。」
李老闆給虞泰送欠條的事沒幾個人知道,楚王肯定會信以為真,自己的這張欠條是真的。
到時候,他跟晉王府的人一塊兒拿著幾乎一模一樣的欠條去找秦賢,秦賢的暴跳如雷自
是不必提,晉王府的人恐怕也會疑心是楚王故意想摻和一腳撈一筆,一個弄不好,晉王府和楚王府的兩方人馬就會生出嫌隙。
若是三方將這事鬧大就更有意思了。
光想到那個畫面,池正業就覺得痛快,長期以來,悶悶的胸口都舒坦了不少,連帶地也看李老闆順眼多了。
他拱手說:「李老闆,你這個人情我記下了。若以後有什麼小事需要我幫忙的,只要不是很為難,我都可答應。」
李老闆痛痛快快地應下了:「那就多謝池管事了,回了廣州說不得還要請池管事賞我一口飯吃。」
李老闆這人真的是極拿得起放得下,如今心裡雖還跟刀割了一般,但他也開始認真思考起自己以後的未來了。不管怎麼說,藉機跟池正業打好關係總沒錯,以後自己回了廣州想做點小買賣,或是其他,池正業願意拉一把,日子也會好過許多。
「好說。」池正業笑了笑,將目光落到了李老闆的手上,「李老闆,你還是儘快離京吧,這封信,我替你想辦法交給楚王就行了。」
李老闆知道池正業對這些人的恨意不比自己輕,所以毫不猶豫地將信給了池正業。
池正業拱手沖他笑了笑,起身告辭。
次日,李老闆就趕緊帶著自己的人馬趕去了碼頭,坐船離開。
除夕這天,楚王從宮中回來,剛回到府中,下了馬,便見門房遞來了一個極其精美的黑匣子。
「殿下,這是上午一個年輕人送過來的,說是給您的,小的問他家主子是誰,他也不肯說,只說等殿下回來將這匣子交給殿下,殿下自會知道。」
對於這種來路不明的東西,一般下面的人都會將其柴了。但這個匣子是用名貴的紫檀木做的,雕刻的花紋精緻漂亮,一看就不是凡品,估計送這禮物的也是非富即貴之人,所以下面的人才沒敢擅自打開匣子,看一看裡面的東西。
楚王瞥了一眼,抬了抬下巴說:「打開看看。」
侍衛連忙上前打開了匣子。
只見一封署名「楚王親啟」的信封躺在匣子中,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楚王讓人將信取了出來,檢查了一遍,沒有任何不幹凈的東西后,這才拿起了信紙翻閱。
等看完后,楚王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陰狠的笑容。
他早聽說了,秦賢不要臉地搶東西,強買強賣,用低價拿走了一個商人手中的大批貨物。
誰知道,秦賢竟摳得連本錢都不肯付給對方呢?
嘖嘖,他讓人去打聽一下這事。
很快,下面的人就回來證實了此事的真實性:「殿下,前天有人親眼看到,那個李安和到秦府門口要錢,連門都沒跨進去,還被人打了幾棍子,連路都走不穩,被人送去了附近的藥鋪,上了葯才回去的。小的已經找藥鋪的夥計確認過了,確有此事。」
楚王捏著手裡的欠條瞭然地笑了笑:「難怪這個李安和要將欠條送給我呢。」
下面的人嘿嘿笑了笑,附和道:「可不是,也是秦賢將事情做得太絕了,強搶了人家的貨,還揍人一頓,誰咽得下這口氣。」
楚王收起欠條:「這是秦賢自個兒送上來的把柄,明日正月初一,正好送他們一份大禮。」
「殿下英明。」下面的人連忙拍馬屁。
另一邊,曹主薄捏著欠條,對虞泰說:「就初一吧,一年之始,吉之徵兆,想必秦大人也不想在這天觸霉頭,這事應該很好解決。」
虞泰冷笑著點頭:「大人說得是,過年了,也該送秦大人一份厚禮。他平日里可沒少照顧咱們家殿下,咱們也該回敬一二才是。」
大年初一,是個極為重要的日子。這一天若是遇到什麼不吉利的事,一年都會走霉運,他們故意挑這一天,也
是為了給秦賢添堵。
***
池正業雖然很想留下來看幾個皇子之間的這場熱鬧。
但他派人給楚王送信這事到底做得不仔細,等楚王發現被人坑了,肯定會想方設法找他的麻煩。
因此,池正業當天就帶著人趕緊離開了京城,坐船南下,準備去膠州與劉子岳會合,再一塊兒回廣州。
只是他們的船離開京城沒多久,池正業就發現有兩艘載重幾萬斤的船跟在他們後面。
池正業擔心是京城的某方勢力盯上了他們,連忙安排人布防,又讓船員加快了速度。
這是特意從廣州帶來的一艘小船,是龍江船廠當初製造的追擊海盜的同一批船,這種船小巧,不適宜載貨,但速度快,一旦揚帆加速,大船根本追不上。
很快後面的兩艘船發現了池正業的船正在加速,自己加速也追不上。
李老闆不得不跑到甲板上,揚起一面旗幟,隔著茫茫海面,大聲沖池正業喊話:「池管事,池管事……」
聽到熟悉的聲音,池正業讓人將船速放慢,遠眺盯著對方甲板上的人影看了半天,這才認出了是李老闆。
他讓船員將船停了下來,等了一會兒,李老闆的船總算靠近了。
池正業隔著幾十丈的距離沖李老闆喊話:「你們跟著我幹什麼?」
李老闆笑著說:「池管事,我瞧你們船小,左右咱們都是要回去的,不若上我的船吧,我的船大,舒服一些。而且我的船是空的,你們的這艘船也可放到我的船上。」
雖然大船上呆著是要舒服很多,但池正業總覺得李老闆這人過於諂媚了,還是拒絕了:「多謝李老闆的好意,不過不用了。」
李老闆見狀,也不勉強,笑著說:「那行,咱們都是要回廣州的,不如一道上路,也有個伴,若是遇到點什麼,也可相互幫助。」
池正業算是明白了,李老闆今天是非要粘著他了。
他可不願意,因為他還要去跟大部隊會合呢。
池正業直接拒絕:「不用,李老闆,我們還有事,趕時間,先走一步了。」
「等等,」李老闆生怕他跑了,趕緊說出了自己心裡的猜測,「池管事是要去跟船隊會合吧,莫非這次七公子也跟著你來了京城?京城繁華,他怎麼沒跟你去京里玩玩呢?」
李老闆也是在客棧中無意間聽人說碼頭那邊來了好多的白糖、食鹽、棉布等物。
再結合池正業突然出現在京城,他當即心裡就有了猜測。
再結合先前池正業的大方,他已經猜到了,自己這次只怕是替池正業他們擋了災,難怪池正業特意進城「提點」他呢!
池正業也不蠢人,聽到這番話就明白,李老闆大致是猜出來了,山嶽商行也是他們的。
但沒有證據的事,他可不會承認:「李老闆說笑了,我家公子繁忙畏寒,如今又是除夕前夜,我家公子怎會來京城呢?」
面對他的否認,李老闆仍舊死皮賴臉的,拱手笑著說:「池管事,你這艘船可回不了廣州,咱們倆也算是共患難過的了,你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還是……七公子的身份有些特殊?」
李老闆當時腦子一直處於憤怒和緊繃中沒有多想,但等到了碼頭,被冷風一吹,他的腦子頓時清醒了許多,也想起了池正業的反常。
池正業不過是跟他一樣的商人,哪會對幾個皇子之間的事那麼清楚呢?
而且池正業身邊跟的幾個人明顯不簡單,完全不輸曹主薄安排過來盯著他的人,這些人可不像是普普通通的家丁,倒像是專門接受過訓練的。
再想到劉七在南越的橫空出世,官府對其的包容和袒護,還有山嶽商行和劉記商行都是他的,也就意味著南越兩大鹽場都是
其囊中之物。
鹽場、白糖、棉布這些可都是極為重要的物資,但劉七偏偏佔全了,而且手裡掌握的數量還大得驚人,竟無一官員盯上他,這合理嗎?
自己這點家底都被人盯上,被扒拉了個乾淨,沒道理會放過劉七,南越也不是沒貪官污吏,那就只有一個解釋,劉七的身份不簡單。
難怪池正業給人當管事當得這麼起勁兒呢。
李老闆自認為能力不輸給池正業,如今他的家底都虧空了,一無所有,想要東山再起談何容易,還不如學池正業。瞧瞧池正業現在的日子有多滋潤就知道了,劉七不會虧待自己人。
所以為表自己沒有壞心眼,他直接將猜測說了出來,也是逼得池正業不得不帶著他,別想甩開他。
池正業果然沒了再趕他走的心思。
「李老闆說笑了,我家公子不過一介商賈,你若不信,跟來就是。」池正業大大方方地說。
哼,等跟公子會合了,他們人多,這李安和若是不識趣,想以此要挾公子或是對公子不利,那將他除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