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香(小修)
「我們家。」謝慈喃喃重複。
從前她以為,長公主府是她的家,那裡有溫暖的阿娘,有無數美好的回憶。忽然有一日,她便失去了那個「家」,那些溫暖與美好在短短几日之內便化作泡影,她轉瞬之間變成了一個不知來歷、無家可歸的孤女。
現在,謝無度要給她一個家。她雖覺欣喜感動,但又隱隱有那麼一些害怕。
雲鬢上流蘇微擺,謝慈偏頭看向身側一襲玄色的謝無度,想了想,微揚下巴道:「日後你若是娶了妻,你便帶你妻子搬出去,這裡得留給我。」
這話好不蠻橫。
府邸是人家的府邸,她這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竟還要強佔人家的地盤,將人家一家子都趕出去。
「你也知道,我這脾氣不可能忍著你妻子的,世上也沒幾人能夠忍受我這脾氣。倘若我與她不和,你夾在我們中間,肯定為難。我這也為了你考慮。」歪理說得理直氣壯,竟還顯出幾分體貼來。
還有一些話,謝慈沒講。
她從前在謝無度得到的是完全的偏愛,日後他若是娶妻,以他的性格定然是愛到極致、放在心坎的。到時候,若是她們起衝突,謝無度定會護著他妻子,她實在不願再經受一次被人放棄的滋味。
她說話之時,陽光微微傾灑,她滿頭珠翠,折著陽光,好似整個人在發光似的。滿頭珠翠卻並不會奪去旁人目光,只讓人覺得,襯得謝慈愈發好看。
那些前來領賞錢還未散去的百姓們見此一幕,紛紛痴然失語。謝無度垂眸失笑,笑聲低低從喉管傳出,性感不已。
「好,我答應你。若是日後我娶旁人為妻,便搬出去住。」
謝無度亦有話未盡:但絕無可能有這一日。
他步下馬車,伸手扶謝慈,握住她指尖,一步步往門口去,跨過門檻,兩扇朱漆高門巍峨聳立,氣派非常。
謝慈跟著他的步子,跨過門檻,沒注意到他的細微用詞,得到他的應允,放下心來,將注意力轉向王府。王府布置的風格一應按謝慈喜歡的來,她甚是滿意。
謝慈喜歡的風格用四個字概括:花里胡哨。
但得胡里花哨得好看。
她喜歡那些一眼就能驚艷的美,華貴的,明艷的……正如她自己一般。
謝無度對此甚是了解,因此一路看來,謝慈臉上的笑意就沒收過。很快,便行至謝慈的院子,她住的院子還叫雲琅院,挨著謝無度的霽雪堂。雲琅院幾個大字是謝無度親手所書,飄逸瀟洒。
謝慈站定,往院里走。推開院門,她愣了愣,院子里站著的幾個奴僕,正是她從前身邊伺候的的蘭時與竹時她們幾個。
幾位婢女齊齊開口:「恭迎小姐。」
謝慈回頭看謝無度,眉目忍不住飛揚。
謝無度道:「想著你用慣了她們,再找新人還得重新調|教。」
她們的身契是長公主府的,謝無度向府里管事的要來,也不是難事。
推開屋門,裡頭擺設也照著從前的樣子,撲面而來的熟悉感。走進門,謝慈手指撫摸過那些東西,有些感慨,回頭問謝無度:「你不會把長公主府的東西都搬來了吧?」
「那倒沒有。」他不至於連這些東西都給不起。只是在短時間內湊來,還頗費了些功夫。
謝慈唇角微揚,回身抱住謝無度撒嬌:「阿兄真好。」
她身上清幽香氣絲絲縷縷往他肺腑鑽,彷彿要鑽入他骨髓深處似的。小姑娘玲瓏身段,緊緊貼著他,她頭上的流蘇落入他肩頸,觸膚生涼,謝無度眸色微黯,伸手將她雲鬢上的流蘇捋順。流蘇清清冷冷,握在手心,他道:「阿慈喜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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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泠音又問了一遍:「你可確定?」
「奴婢確定,長公主將謝慈趕出了長公主府,連戶籍都一併遷出去了。」
蕭泠音拍手稱快,踏春遊時,她還被謝慈踩在腳下,風頭全無,沒想到這風水轉得這樣快。才幾日過去,她謝慈竟然被抖出不是玉章長公主的親生女兒,不過是個鳩佔鵲巢的贗品。
當時蕭泠音便恨不得上門去嘲笑她一番,最後還是忍住了,畢竟當時長公主雖說認回了親生女兒,但也沒把她謝慈怎麼樣,還養在府中。
那前去打探消息的宮女道:「奴婢打聽到,是謝慈不知好歹,竟對永福郡主不敬,還對郡主動了手,便被長公主趕出去了。聽說謝慈臉色難看得不得了,還哭了呢。」
後面幾句是外頭人添油加醋說的,但能討她們四公主歡心,她便就這麼說了。
蕭泠音再次將手拍響:「哈哈哈,簡直是大快人心啊。這個謝慈,沒想到會有今天吧。從前她囂張跋扈便也罷了,竟這般不知收斂,被趕出去了。」
蕭泠音身心舒暢,伸手拿過一塊糕點,示意宮女繼續說。
宮女道:「只是長公主還是仁慈,並未將謝慈趕出盛安,還叫她在城裡住著。奴婢聽說,武寧王仁慈,將謝慈安置在王府里了。」
蕭泠音咬著糕點,切了聲,「她留在盛安城又如何?不過是落地山雞……」
蕭泠音話音一頓,忽地想到什麼,坐直了身子,喜道:「她還在城中?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嘴角微揚,一抹壞笑,既然還在城中,她可以給謝慈送去帖子,請她來——接受大家的羞辱。以謝慈的性子,被這麼多人羞辱,光是想想便覺得簡直太爽了!
蕭泠音心裡有了計劃,吩咐宮女道:「你再去打聽打聽,確定一下,長公主與那謝慈到底還有沒有往來?會不會再幫著她?」
宮女寶鵲應了聲,而後退下。
不止蕭泠音高興,盛安城內所有與謝慈不對付的貴女們都頗為高興。尤其是當日被謝慈狠狠羞辱過的唐玉茹,得知這消息后,激動得摔了只喝茶的杯子。
「哼,她當日如此羞辱我,沒想到這話也有送給她的一天吧?日後她哪裡還穿得上什麼好料子?用得上什麼好東西?」唐玉茹看著地上的碎瓷片,命人清掃乾淨,又問婢女,「她現在是什麼情況?」
婢女道:「已經從長公主府搬出去了,奴婢打聽過,是搬去了武寧王的府邸。傳聞說,武寧王要認她為義妹。」
「武寧王?」唐玉茹知道謝無度與謝慈從前便兄妹情深,但並未多想,只以為是看在這多年情分的面子上,讓謝慈不至於流落街頭。可長公主都向著那新的永福郡主了,這武寧王也是遲早的事。
只是謝慈如今住在武寧王府,她也不好貿然前去羞辱人。唐玉茹心中想道,若是叫她在外頭遇上謝慈,她定然要狠狠羞辱她一番,將上次的恥辱討回來。
沒成想,天公作美。幾日之後,唐玉茹還真在布莊里與謝慈不期而遇。
真是冤家路窄,此時不報更待何時?
唐玉茹想都沒想,便上前一步,攔在謝慈面前,橫著眼將她上下一掃,蔑然道::「喲,這不是咱們永寧郡主嗎?」
說罷,自顧自捂住嘴巴,道:「對不住,我忘了,今如今哪裡還有什麼永寧郡主?如今可只有一位永福郡主。聽聞謝慈姑娘如今可不是天之驕女了,是個鳩佔鵲巢的贗品,叫人趕出了家門。上回謝慈姑娘說我穿不上這麼好的料子,那兩匹料子我還留著呢,要不我再還給謝慈姑娘?畢竟謝慈如今可只能穿如此廉價的……」
唐玉茹一看見是謝慈,沒想太多,當即便沖了出來,突突一頓說話,也沒細看她到底穿的什麼。這會兒終於睜開眼,伸手抓住她衣袖,輕視地看向她身上穿的布料。
「……」唐玉茹要接的話戛然而止,卡在喉口沒能說下去。
謝慈將她的手拍開,眨了眨眼,好整以暇問:「我穿如此廉價的什麼?」
唐玉茹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她不是被趕出來了嗎?怎麼會……還穿著如此貴重的織錦緞?
謝慈驕傲地笑了笑,儼然一副看傻子的姿態,盯著唐玉茹:「我雖落魄。倒也不是人人都能踩一腳的。你還沒這個本事。」她說罷,也沒了繼續在這兒逛的心思,便要從唐玉茹身邊繞過,往門口去。
「你……我……」唐玉茹一時語塞,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新仇舊恨一併湧上心頭,她一把將謝慈拉回來,氣急敗壞道,「你以為你還是從前那個高高在上的郡主嗎?你現在什麼都不是。」
唐玉茹伸手便要打人,蘭時與竹時嚇了一跳,趕緊攔在謝慈身前,「唐姑娘,還請您注意自己的身份。」
唐玉茹最近日子過得不痛快,顧不上什麼身份不身份,怒道:「謝慈,我告訴你,我今天就是打你了,我倒要看看,還有誰能給你撐腰?」
唐玉茹在氣頭上,力氣格外大,蘭時與竹時都攔不住她,被她一把推在地上。她身邊的婢女也幫著,將謝慈雙手抓住,不叫她動彈。謝慈抬腿,一腳踹在唐玉茹小腿上。
唐玉茹自幼也是大家閨秀,沒想到還能動腿,猝不及防被謝慈踹倒在地,有些歇斯底里:「你這賤人,我今天非要撕爛你的嘴。」
她踉蹌著爬起身,正欲站起身,忽地只見一道黑影倒在自己面前,是她那貼身婢女被人一腳踹倒在地。
她痴愣抬頭,望向,門口那道高大身影。
那雙凌厲的長眸,帶著無盡的冷意,她想起自己多嘴時評價過的陰鷙狠厲,半分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