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
每逢端午、中秋、過年這等大節日,盛安城的街上會有放煙火的,朝廷特地安排了官員負責燃放煙火,但除了朝廷放的,也有其他人自己放的。只要不擾亂秩序,朝廷都不會幹涉。
煙火璀璨絢爛,連綿不斷地在天幕上映出各種不同的圖案,半邊天空始終是亮的。街上或是還開著的店鋪中的客人,也時不時抬頭望向天空,猜測著下一捧飛上天的煙火是什麼圖案。
中秋端午與過年這樣的節日,在大燕的習俗中,終歸是繞著團圓二字。離家外出的遊子若是不能趕在端午回,也要趕在中秋,倘若實在不行,過年總要回家與家人團聚,這是大燕人刻在骨子裡的傳統。
既然是為了團圓,總是要一家人開開心心坐在家中桌上吃一頓飯才好,因此今夜的街上並不見太熱鬧,未到人潮湧動那樣的場面,但也比平日里更熱鬧些。
出來遊玩的,也多是攜家帶口一起。街上叫賣的攤販不少,這種日子,商販們多是選擇不要那團圓,而為了幾兩銀錢。沿街走來,商販們賣的東西各式各樣,多是些吃的玩的,謝慈眼神掃視一圈,預備待會兒回來時若他們還沒賣掉,她便全買了。
謝慈身邊只剩一個蘭時伺候,蘭時是孤女,家中早已沒有親人,只自己一個,自幼跟著謝慈,待謝慈除了主僕之情,也有些相依為命的意思。
她已經出過幾次事,謝無度帶她出門越發不放心,原本是打算帶上兩隊侍衛跟著,謝慈覺得架勢太大,會嚇到人家,便不讓。
她道:「何須這麼多人,你不能保護好我嗎?」
謝無度這才答應,因此他們一行人輕便上陣,遠遠瞧著,也不像什麼天潢貴胄,只像普通大戶人家似的。但近看,仍是能看出些差別來的。
畢竟光從他們穿著上,便能瞧出不同。謝慈已然沐浴過,縱然穿得頗為素凈,仔細看也能看出她素凈的衣裳用料華貴,並非普通人家的小姐。她只簡單雲髻挽就,簪了一支芙蓉玉簪,耳墜也沒戴,頸項上卻是一串金鑲玉項鏈,綴一顆碩大的東珠,細嫩手腕上的玉鐲也是好成色,尋常難得。眼尖的人瞧見了,不免多看幾眼,而後便會被這對男女的容貌驚到。
那位郎君生得俊俏風流,如松如柏,那位姑娘亦是姿容無雙,世間少有。這二人甚是登對。
只見那位郎君牽著那位姑娘的手,姑娘談笑著,更令人看痴,郎君的眼神始終落在姑娘身上,彷彿周遭一切都不如那位姑娘重要。
離家多年的遊子與家人團聚,並不識得這兩人,偏頭問身邊的家人,這二人是誰。家人便小聲告訴他,那位俊俏風流的郎君正是盛安城聞風喪膽的武寧王,而他身邊的姑娘,正是他從前的妹妹,永寧郡主。
這遊子還知道永寧郡主,卻不知道為何是從前,家人嘆了聲,與他解釋起來。待聽得前因後果,遊子唏噓不已,再回頭望去,早已不見一對璧人的身影。
謝慈與謝無度十指相扣,穿過熱鬧的街巷,到了處安靜些的地段。謝慈看了眼蘭時,道:「蘭時,你也自己去玩吧,一年到頭可難得有這樣的機會。」
蘭時有些猶豫:「奴婢若是走了,誰來伺候小姐?」
謝慈眼眸一轉,指著身側謝無度:「他咯。你別擔心了,去吧去吧。」
蘭時猶豫了片刻,想了想,這二人大抵需要些柔情蜜意花前月下的時刻,有王爺在,她也不必擔心小姐出什麼岔子,終是點了頭,轉身自己離去。
謝慈看向謝無度,笑得狡黠:「你可得當好我的男婢。」
「男婢?」謝無度似乎覺得這說法有些好笑,輕笑出聲,他頷首道,「走吧,小姐。」
幾人往前走,過了河,再往前,便是月老廟。
中秋這樣的節日,不是月老的主場
。月老廟中自然安靜,雖燈火通明,卻見不到幾人進出。月老廟中的相思樹茁壯茂盛,從圍牆外便能瞧見上頭掛著的許願箋與紅飄帶。謝慈抬頭凝望數息,在想,這麼多的願望,月老當真能管得過來么?
她覺得應當管不過來,否則世上姻緣哪裡還有壞的,可偏偏這世上的怨偶那麼多,可見是管不過來的。正如同她先前去靈福寺上香祈福,祈求一切順利,可偏偏變故陡然發生。
儘管如此,依然有無數人前仆後繼地來月老廟求姻緣,許願一生一世一雙人。謝慈擰眉。
謝無度問:「進去瞧瞧?」
謝慈沉思片刻,點頭,與謝無度走進月老廟中。月老廟中的童子本已經昏昏欲睡,以為沒有客人,沒想到忽然來了客人,忙不迭睜開眼招待。
「幾位需要些什麼?是要許願箋還是?」童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從僅剩不多的理智推斷這二人郎才女貌,想來不必求姻緣,那定然是要掛許願箋。
謝慈還沒想好呢,謝無度已然點頭,讓他拿許願箋過來。童子很快取來許願箋與筆墨,謝慈看著謝無度執筆沾了墨水,在許願箋上寫下一句:「願與阿慈白頭偕老。」
他擱下筆,在謝慈的注視下,仗著自己長得高,將許願箋掛得高高的,風吹動它底下的紅飄帶。謝慈被風吹得眨了眨眼,陡然反應過來,撇嘴看向謝無度:「你這人,我還沒考慮好呢,怎麼就已經白頭偕老了。」
謝無度只是笑著看她,謝慈倚著桌子,磨磨唧唧拿過許願箋來,執筆,又停滯許久。她要寫什麼呢?
白頭偕老,彷彿是已經答應了他。可若是寫旁的,似乎也不大好。月老廟,想來還是管姻緣最靈驗些。
謝慈咬著唇,越想越覺得謝無度問她要不要進來開始,便是個陷阱。
見她長久停頓,謝無度躬身,從她身後伸手,將她圈在懷裡。謝慈驟然落入一個溫暖懷抱,思緒一頓,只覺得謝無度的味道鋪天蓋地而來,侵入她肺腑。
她的後背撞在他堅實的胸膛,感受到他有力度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后腰貼著他腰腹。此情此景,她沒出息地想到一些黃昏時候的場景,心跳聲,擁抱,氣息,頂撞,以及風聲。
謝慈臉轟地一下紅起來,握筆的手微微顫抖。下一瞬,被謝無度穩穩握住。他寬厚手掌將她手包裹住,溫度相接,他握著她的手寫下一行字。
——願與謝郎白頭偕老。
謝慈意識回籠,看著他寫的這行字,哎了聲:「這可不算我寫的。」
她扔了筆,從他懷裡掙脫出來,將嬌靨面朝著晚風來的方向,讓微涼的風帶走她臉上的熱度。
謝無度拿著許願箋,與自己方才的系在一起,紅飄帶經風一吹,瞬間交纏在一起。他眸色微動,回身答她的話:「怎麼不算?難道莫不是阿慈執的筆?」
謝慈瞪眼:「是我執筆,可是你握著我的手寫的。」
謝無度臉皮可真厚啊,「那正好,我們二人合寫,月老感念誠意,定然庇佑。」
月老願意庇佑是最好,不願庇佑也無妨,他總要與她白頭偕老。
謝慈呸了聲,臉上熱度終於消散,轉回頭來。常寧在一旁給錢,童子見著那錠金子,眼都直了,顧不上聽他們倆吵什麼,一個勁兒說些誇讚的話語,什麼二位貴人百年好合,永結同心的,甚至連早生貴子都出來了。
謝慈臊得慌,拉著謝無度趕緊跑了。待出了月老廟,謝慈想起他方才所寫:「願與謝郎白頭偕老,你怎麼這樣酸。」
謝無度嘴角噙著笑:「什麼?」
謝慈重複,聲音大了些:「我說你怎麼像那些文人似的,酸里酸氣的。」
謝無度:「上一句。」
謝慈道:「願與謝郎白頭偕老。」
謝無度應了聲:「願與阿慈白頭偕老。」
謝慈一時語塞,反應過來又被他算計了一回,輕嘖了聲,甩開他的手,往前邁動步子。河這邊不如那邊熱鬧,也能瞧見對岸的煙火一茬接一茬。
謝無度腿長,沒兩步便追上謝慈腳步,他跟在謝慈身後,追隨著她的影子。謝慈回頭,又道:「謝郎謝郎,世上姓謝的人家可不少,姓謝的郎君亦不少,月老可不見得知道是哪家的謝郎。」
謝無度伸手,勾住她小指,而後慢慢握住她指尖,似乎沒聽清她說什麼,又問一遍:「哪家的什麼?」
「謝郎。」謝慈同一個坑跳兩次,傻傻地回答他。
「嗯。」謝無度笑意漸深,應她的話。
河對岸的煙火倏地竄上天,砰地一聲綻放開,五顏六色的光彩。謝慈抬頭歸望,下一瞬感覺到腰上落下一條長臂,將她攬進懷中,強硬地撬開她的唇齒,攪弄風雲。
謝慈耳邊聽著煙火綻放的聲響,唇齒間漸漸失守,被他含住柔軟的舌尖,說不出話。此處僻靜無人,常寧他們也早早轉過身去,謝慈被他攔腰抱得緊緊的,忽地想起那句,願與謝郎白頭偕老。
她試探著往前伸了伸舌頭,只伸了一定點,便感覺到更猛烈的攻勢。她意識有些迷亂,大抵是被這熱鬧迷了眼,索性什麼也顧不上了,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抱住謝無度,咬住他的舌尖。
她動作毫無章法,糾纏之間,似乎咬破了他的舌頭。有清淡的血腥味溢出,謝慈倏地睜大眼睛,有些懊惱,正欲抽身而退。察覺到她後退的意圖,謝無度卻掌住她的後腦勺,吻得更深入,簡直像要把她生吃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