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大紅燈籠高高掛,大紅喜字貼滿牆。
怎麼看,都像是要辦喜事的架勢。
應向沂目瞪口呆:「別看我,我也不知道。」
讓遲迢沉迷的美夢竟然是成親,應向沂因為他孤苦無依的童年而產生的心疼,霎時間被凍住了,啼笑皆非。
六殿悚然一驚:「你怎麼會不知道,難不成妖尊想娶的人不是你?」
應向沂:「他想嫁的人是我。」
聽到他們的聲音,指揮張貼喜字的無影和無蹤看過來:「妖后!您怎麼出來了?!」
進入夢境的人會參與到夢境的發展中,扮演的是自己的身份。
六殿和非亦默契地往後退了一步,留下一腦門子問號的應向沂:「妖后……你們叫誰呢?」
「當然是應仙君你了。」無蹤上前一步,對應向沂做了個請的手勢,「新人拜堂前不能見面,如果尊主知道妖后出來了,肯定會生我們的氣,妖后你還是趕快回去吧。」
應向沂:「……」
他對妖后這個稱呼實在接受無能,聽得腦殼子嗡嗡作響。
六殿和非亦毫不掩飾自己的笑聲,滿是幸災樂禍的意思。
應向沂撇了撇嘴:「那他們呢?」
無影道:「尊主囑咐過,來參加你們結契大典的都是客人,妖後放心,我們會好好接待魔尊和六殿的。」
非亦揮揮手:「行了行了,妖后你就去備嫁吧,我們可等著喝你的喜酒呢。」
說著,他就搭著六殿的肩膀,和無影往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應向沂看著無蹤,揉了揉眉心:「咱們也走吧,對了,結契的時間是哪天?」
夢裡的無蹤是虛幻的意識,並沒有辨別能力,答道:「回稟妖后,是後天。」
「那我豈不是後天才能見到遲迢?」
方才無影提到過,拜堂前不能見面。
應向沂眉心緊蹙。
也不知道這夢境中的時間流速如何,他得在一炷香的時間內喚醒遲迢,必須早些見到他。
無蹤平靜道:「屬下不知。」
應向沂又問了幾個問題,無蹤一概回答「屬下不知」四個字,氣得他頭疼不已。
這場夢境就像是一個闖關遊戲,無影和無蹤等人就是npc,他和六殿非亦是真人玩家,要想通關,必須解救迷失心智的玩家遲迢。
應向沂嘆了口氣,對npc的智商表示深深的擔憂。
跟著無蹤走了一會兒,應向沂發現這條路很熟悉,就是通往他住處的。
他以前在妖殿里的住處。
院子門上掛了更大一倍的紅燈籠,牆壁上貼著一排喜字,隔二三十公分就有一個,給人一個感覺:喜字大概不要錢。
應向沂無奈扶額:「遲迢怎麼讓你們貼這麼多喜字?」
他對遲迢的審美表示懷疑,等以後他們真的要結契,一定不能把裝飾工作交給遲迢安排。
無蹤詫異:「不是妖后你讓我們貼的嗎,你說你很開心自己能嫁給尊主,多貼一些喜字,可以表達內心的歡喜。」
應向沂:「……」
放屁!
誰想嫁了!遲迢這廝在污他清白!
應向沂臉色一陣紅一陣黑,若不是有一炷香的時間限制,他簡直想待在這夢裡,等洞房結束再離開。
要讓那條小白龍身體力行的感覺到,他們兩個是誰嫁誰,誰才是真正的妖后!
無蹤感慨萬千,總結成一句話:「妖后你可真愛尊主啊。」
應向沂:「……」
雖然他是很愛遲迢沒錯,但聽無蹤這麼說,怎麼就覺得那麼不得勁呢?
將應向沂送到住處后,無蹤就離開了。
院子里沒有其他人,應向沂猜測,可能是遲迢那條腦子泡在醋缸里的酸龍不想讓別人離他太近。
這正好方便了應向沂,不用和降智的npc們交流,他直接回到了房間。
房間和印象中的一樣,擺設傢具都沒有變化,唯一不同的是房間正中央多了個衣架。
衣架上掛著一套大紅色的嫁衣,比一般的嫁衣要寬大很多,能看得出來,是他的身形尺碼。
紗裙疊疊,刺花綉鳳,雍容秀美,華貴大氣,比顯靈鏡上照出來的他穿的那身還要華麗。輕薄的頭紗掛在衣架一旁,上面用金絲線綉著鴛鴦。
紅蓋頭都有了,準備的夠齊全。
應向沂看著那蓋頭飄啊飄,眼皮直跳,遲迢這他娘的是什麼惡趣味?!
在百里舒問出那個問題后,應向沂也想過拜堂成親的事,不過他的設想和遲迢的夢截然不同。
現代世界中不乏同性戀人,他們的婚禮上,大多都是穿著同款式的西裝。
故而在服飾方面,遲迢不願意妥協穿嫁衣的話,應向沂想過和他一起穿喜服拜堂。
可沒想到,遲迢絲毫不退,想讓他穿嫁衣。
應向沂摘下頭紗,狠狠磨了磨牙,既然遲迢夢裡不仁,就休怪他出去后不義了。
什麼一起穿喜服,他就要看遲迢穿嫁衣!
小白龍艷冠天下,那張臉男女不敵,說是花容月貌也不為過,自然只有艷麗的嫁衣能襯一襯。
應向沂將此事記在小本本上,然後才開始想喚醒遲迢的辦法。
一炷香的時間究竟有多長,浮白也沒說夢裡的時間和夢外是不是一致的,他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立馬去找遲迢,二是找非亦和六殿匯合,問問他們關於時間的問題。
前者很可能被無影無蹤等npc阻攔,應向沂思索二三,決定先離開院子,去找非亦和六殿。
剛推開門,走了幾步,天就突然黑下來了。
剛才不還是正午時分嗎?
應向沂很快明白過來,夢裡的時候和現實不一樣。
朗月當空,瑩白的月光灑了一地,好似一層結早了的霜。
破空聲劃過院子的牆,一道光閃過,落進了院子里。
應向沂心裡一緊,警惕地看向角落裡的陰影:「是誰?」
一道粗長的鱗尾快速甩過來,纏住了他的腰,將他往牆邊扯去。
應向沂摸到一手冰涼滑膩的鱗片,沒等反應過來,突然落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刻意壓低的聲音里不乏得意,嗔道:「不是說好了要偷情的嗎,怎麼反抗得這麼認真?」
應向沂:「……」
你他娘的是真的有夠惡趣味。
偷情,虧你想的出來!
「你先放開我!」
他能感覺得到,遲迢尾巴上的鱗片,緊貼著他的腰和腿,緩慢的滑動著。
「為什麼要放開?」遲迢「噫」了聲,興緻勃勃地猜測,「難道你不想玩偷情了,想換霸王硬上弓?」
應向沂:「……」
好好的一條小白龍,怎麼玩的這麼花?
除了掉下酒穴的時候,遲迢從來沒化成半人半龍的狀態,此時他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鱗尾,在皎潔的月光映照下,鱗尾泛著柔和細膩的光澤。
這種模樣的遲迢糅合了妖邪氣和仙氣,兩種不同的感覺在他身上碰撞出別樣的色彩,比應向沂以往見到的遲迢都要吸引人。
遲迢從喉嚨里哼出聲笑,極為驕傲:「我聽慣了誇讚,見慣了別人的驚艷目光,從前只知道自己生了副好樣貌,會招來更多麻煩,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感觸。現下看到你看我看直了眼,我才發覺這副樣貌還算有點可取之處。」
他拉過應向沂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因為你,我有些喜歡自己的臉了。」
剛破殼的龍族虛弱不堪,為了活下來,遲迢幾乎是拼盡了命。
出眾的容貌對弱者來說並不是優點,反而是刺向他的一把刀。
這張臉曾給遲迢帶來若干的屈辱和麻煩,他想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喜歡自己的模樣。
但應向沂讓他改變了想法。
如果應向沂喜歡,那他願意愛屋及烏。
遲迢想,沒什麼比他們在一起更重要了。
應向沂心裡動容,扶著他的臉吻了上去,遲迢的嘴唇很軟,不像龍鱗一樣硬,同時他的唇又很燙,不像偏低的膚表溫度。
「還有一天,想早點和你拜堂。」
現實里有太多事情要做,如果能在夢裡成親,也可以暫且安撫內心深處的悸動。
可惜,他只有一炷香的時間,趕不上這場遲迢最滿意的結契大典。
夢境是按照遲迢的想法發展的,他沒有像平時一樣被吻得放棄主導權,墨綠色的眼眸依舊晶亮:「迫不及待要嫁給我了?」
應向沂懶得糾正,點點頭:「這裡的時間過的太慢了,如果一眨眼就到了後天該有多好。」
姑且在夢裡就順著他一次吧。
小白龍抬了抬下巴,久居高位的強勢瞬間迸發:「只要你提出來的,我都會做到。」
應向沂被推回了房間,看到窗戶外暗了又亮,亮了又暗,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輪轉的晝夜在眨眼間交替完成,直到屋外傳來熱鬧的鑼鼓聲,應向沂才不得不承認,今天是他和遲迢拜堂的日子了。
怪不得世人進入「醉生夢死」后不想醒來,這種能操控一切的美夢,誰會捨得離開呢?
應向沂看著精心準備好的嫁衣,熱切激動的心平靜了幾分,他糾結了很久,才一狠心一咬牙,把嫁衣穿在了身上。
古代的嫁衣繁複,應向沂了解剪紙歷史的時候有順勢了解過民俗文化,再加上遲迢曾經強迫症為他更過衣,應向沂很順利就穿上了嫁衣。
蓋頭是不可能蓋的,他將蓋頭邊緣的一圈二指寬金綉撕下來,當成髮帶綁在了頭髮上。
銅鏡映出不太熟悉的容貌,應向沂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有些無奈。
從前用的是神君那張臉,慈悲又平和,算不得太出眾,但很威嚴。
他自己這張臉則要鋒利許多,面無表情時一瞧就是個不好惹的,配上那身紅,更是透出幾分煞氣。
估計他和非亦站在一起,他更會被更多人當成魔頭。
知道的是他拜堂,不知道的八成還以為他是去搶親的。
敲鑼打鼓的聲音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院子門口,無影和無蹤高聲長喝:「迎新娘!」
應向沂:「……」
和新娘比起來,妖后這個稱呼竟然還顯得不錯了。
院門被打開,迎親的隊伍已經到了,到這份上,就是應向沂想逃,也逃不掉了。
他硬著頭皮出去,和無影無蹤等人打了個照面,二人一愣:「妖后,您的蓋頭呢?」
髮帶很長,一側垂到了肩頭,應向沂隨意地撥了下:「這呢。」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紛紛轉過頭,看向隊伍最前面騎馬的人。
按照民間的風俗,迎親該有新郎來做,騎著高頭大馬,帶著八抬大轎,將新娘子從娘家接到自己家。
在妖界,這些形式都化簡了。
遲迢騎著馬,帶著屬下,將應向沂從住的宮殿接到寢宮,便算是迎親。
隔著長長的迎親隊伍,應向沂對上了那雙熟悉的眸子。
遲迢顯然也不適合穿紅,白衣尚且能壓住三分妖氣,紅衣如火,便襯得他那張艷色無邊的臉更加勾人。
活似個妖孽。
應向沂想,如果他是來搶親的魔頭,那遲迢就是禍亂天下的妖妃。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這種妖妃就該被鎖在深宮裡,日日承歡,禍亂宮闈。
應向沂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
夢想是美好的,現實是骨感的,他不僅鎖不了遲迢,還要被逼著穿上嫁衣。
遲迢並不在意他的蓋頭,很快就一聲令下,遲疑的迎親隊伍重新開始活動,眾人不再糾結新娘的蓋頭,將應向沂請到了轎輦上。
大丈夫坐花轎,除了羞惱以外,應向沂還覺得挺新鮮。
他撩著窗帘看沿途的風景,看著他們穿過小半個妖殿,走向最豪華的正殿。
妖殿很大,院子和正殿的距離卻很近,應向沂以往沒注意到,現在才發現,遲迢給他安排的是最近的住所。
在不便透露身份的情況下,遲迢也私心的讓他們挨的更近一點。
和妖戀愛與和人戀愛是不同的概念,和異性在一起與和同性在一起也是不同的感覺,這是應向沂曾經排斥遲迢的兩個主要原因。
但現在再回頭看這些,已經不是什麼重要的問題了。
遲迢在一些地方的小心思,總能讓應向沂動容不已。
宴請的賓客不多,迎親隊伍到的時候,賓客已經都在正殿中坐著了。
一眼掃過去,非亦和六殿都在列,位置很靠前,可以看出來在遲迢的心目中,這兩人算是重要的朋友。
應向沂和遲迢拉著紅綢,並肩走進正殿。
牽紅也是民間成親的習俗,除了一些不方便實現的,遲迢將所有的習俗都保留了。別人都是講究入鄉隨俗,他們本該用妖族的成親方式,遲迢卻選擇了應向沂熟悉的一切。
應向沂很感動,感動得快哭了。
如果遲迢能為他換上嫁衣,就更感動了。
非亦和六殿對著他擠眉弄眼,應向沂嘴角抽搐,狠狠剜了他們一眼。
這兩個幸災樂禍的傢伙,只顧著看他的熱鬧,完全沒有幫忙喚醒遲迢的意思。
兩人一直走到殿中央,侍者朗聲道:「吉時已到,妖尊遲迢與妖后應向沂的結契大典正式開始。」
人間沒有結契一說,妖界也沒有妖和修士結契的先例,比起之前的迎親,這些儀式顯得過分粗糙,就像是走個過場。
兩人接過侍者遞過來的酒,互相喂對方喝了,就算是結契完成。
遲迢不拜天地,兩人都沒有高堂,夫夫對拜不必當著其他人的面,這一步也直接省略了。
應向沂和遲迢一同坐在主位上,聽著賓客們的恭賀祝福,有種不真切的感覺。
直到六殿和非亦過來祝酒。
六殿:「恭喜恭喜,沒想到你們兩個這麼快就拜堂成親了,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非亦:「這麼快就又見面了,恭喜你從相好變成了妖后。」
應向沂:「……」
他聽出來了,這倆人是在損他。
他能感覺到時間的非正常變換,非亦和六殿自然也知道,兩人把時間快速流轉的事安到了他頭上,在笑他迫不及待要出嫁。
遲迢顯然已經習慣了他們兩個的性子,並未表現出異樣:「你們也抓緊點時間吧,別總在我的地盤上亂搞。」
非亦,六殿:「……」
應向沂:「!」
好哇你們兩個濃眉大眼的,竟然真有一腿!
應向沂眼睛瞬間亮起來:「他們兩個亂搞了什麼?」
遲迢睨了他一眼,不爽道:「你這麼關心他們幹什麼?」
這個時候就別吃醋了吧!
吃瓜啊!
應向沂正色道:「他們畢竟是我們的朋友,若是能喜結連理,也是一樁美事。」
「什麼喜結連理,他倆不是仇人嗎?」遲迢瞥了眼面色古怪的非亦和六殿,「喝完喜酒趕緊滾,再待下去,我這大殿都能被你倆打塌了。」
應向沂聽明白了,不掩失落:「你倆打架了?」
六殿點點頭:「對,看他不順眼,打了一架。」
非亦嘖嘖:「不愧是埋頭苦讀情/愛話本的妖,正常的話都不會說了。」
遲迢皮笑肉不笑:「總比你這個大字不識幾個的孤寡老魔頭要好。」
非亦:「……」
擱在平日里,遲迢早就和非亦打起來,這是他夢寐以求的結契,妖尊大人忍了又忍。
應向沂看戲看得很開心,對六殿使了個眼色:「快坐著吧,你倆一定要好好相處。」
六殿笑得促狹:「孤寡老魔頭總是見不得別人幸福的,你們兩個多多體諒。」
非亦:「……」
嘴皮子最厲害的一個被擠兌得說不出話來了,黑著一張臉坐下。
遲迢破天荒的沒擺冷臉,一直掛著笑:「感謝諸位來參加我與道侶的結契大典,一定要多喝幾杯我們的喜酒。」
應向沂和他一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酒香清冽,味道似乎有些熟悉。
抬眼間,正對非亦和六殿的中間,那裡本來是個空位,現在多了個鬚髮斑白的老者。
注意到他的視線,老者舉起杯子,遠遠敬了敬他。
是浮白。
電光石火之間,應向沂腦海中浮現出一句話。
——「他,我未過門的小娘子,待我與他拜堂成親之時,你要來喝杯喜酒。」
浮白來喝他和遲迢的喜酒了。
不知為何,應向沂心裡有些慌亂,他匆忙站起身,猝不及防,被身邊的人抓住了手腕。
遲迢自下而上地仰視著他,明媚的笑容中帶了點不甘和委屈:「你欠我一個洞房花燭夜。」
四周的一切漸漸變成虛影,除了遲迢和非亦等人,其他npc都化作了粉末。
浮白飲下了那杯喜酒,身子一歪,被六殿扶住。
根本沒有所謂的一炷香時間。
遲迢也沒有沉迷於美夢無法醒來。
這一切都是浮白的謊言。
當最後一絲光亮消失的時候,他們回到了現實世界。
幾人同時醒來,應向沂先確認了遲迢無礙,才將目光對準浮白。
浮白不復之前的少年模樣,和夢裡一樣,他變成了滿臉皺紋的滄桑老者。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浮白,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非亦平靜道:「酒妖臨死的時候,會迴光返照,變成少年時期,他如今這番模樣,是命不久矣了。」
浮白癱坐在地上,扯了扯嘴角:「我被困在這裡很久了,早就活膩了,臨死前能見到你們,也算是了卻心愿了。」
應向沂沉默了一會兒:「你們兩個早就知道了,也知道遲迢並非沉溺於美夢,對嗎?」
「誰能不好奇妖尊的夢境?」非亦攤攤手,一副無賴模樣,「我們不過是順道湊個熱鬧,喝杯喜酒罷了。」
雖然這杯酒喝的不怎麼愉快,他還被擠兌了一番,但知道了遲迢夢寐以求的事情,怎麼說他都不虧。
兩人臭味相投,遲迢怎麼可能猜不出他的想法,狠狠瞪了他一眼:「閉嘴。」
被人窺探了夢境,應向沂也就罷了,遲迢忍不了非亦和六殿,恨不得把兩人吊起來揍一頓。
非亦沒敢在氣頭上惹他,拉著六殿往角落裡走,退出可能被波及到的戰場。
識時務者為俊傑,暫避鋒芒偷著樂就行了。
應向沂有很多問題想問,最後只問了一句話:「就為了喝那杯酒嗎?」
浮白撇撇嘴:「就算是假的,也是你的喜酒。」
他被困在這裡,很快就會徹底死去,喝不到應向沂的喜酒了,只能在夢裡喝一杯假的。
雖然只是一場夢,但新郎「新娘」都是真的,這就足夠了。
應向沂啞口無言,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對浮白的印象不錯,在他心裡,浮白已經是朋友了,誰都不想看到朋友出事。
他一臉憂愁,相比之下,浮白反而不像是臨死前的樣子,還有心情開玩笑:「你還騙我,說他是你未過門的小娘子,到頭來,反倒是你穿了嫁衣上了花轎。」
遲迢有點驕傲,小聲嘀咕:「他本來就是我的小娘子,我早就定下了。」
應向沂捏捏遲迢的手指,無奈地嘆了口氣:「沒有能救你的辦法嗎?」
浮白搖搖頭:「救不了,我的命和這些酒,和這個地方連在一起,只有我死了,你們才能夠離開這裡。」
他沒說的是,如果能殺死他們,他就可以擺脫桎梏,離開這裡。
只不過就算離開,他也活不了多長時間。
應向沂沒辦法說不離開,被困在這裡的不僅僅是他,還有很多人,他代表不了大家。
浮白沖他招招手,壓低聲音:「記得把我給你的東西收好,別讓人搶走。」
應向沂有些詫異,還想問什麼,就看到他猛地朝後退去,身體撞在酒缸上,爆發出一陣劇烈的響聲。
一殿神色一凜:「那些酒缸上有法陣!」
隨著浮白的動作,酒缸一個個炸開,絲絲縷縷的黑色霧氣揮散到空中。
黑霧消散之後,幾人丟失的力量也慢慢恢復了。
非亦喃喃道:「竟然將法陣藏在酒缸上,若非浮白幫忙,我們怕是都要留在這裡了。」
那些法陣顯然不是浮白的手筆,他們都被困在這裡,封住了修為,除了浮白,他們都沒有破除法陣的力量。
酒妖浮白,性情乖張,亦正亦邪。
應向沂究竟做了什麼,讓浮白做到這種地步?
非亦看著應向沂的後背,神色越來越凝重。
從一開始,他就將應向沂當作遲迢的附庸,即使知道他是復活神君的關鍵,這種印象也沒有多大的改變。
在他們眼裡,實力才是一切。無論頂著多少身份,只要沒有強大的實力,就是不值得關注的存在。
應向沂用行動證明了,他的想法是錯誤的。
六殿輕聲笑笑:「他很神奇,對吧?」
一個不屬於這裡的人,不夠強大,也沒有突出的特點,但偏偏能做到很多不可能的事情。
經歷重天劫雷而不死,和性情難測的酒妖浮白成為朋友,還令妖尊遲迢非他不可,每一項單拎出來,都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可應向沂都做到了。
非亦側過頭,垂落的眸光幽暗:「你想說什麼?」
六殿聳聳肩:「沒什麼,只是突然有種想法,這或許僅僅是個開始,未來的他,會創造更多奇迹。」
奇迹嗎?
非亦看著踉蹌著衝出去的人,突然揚起笑:「聽你這麼一說,我也有些期待了。」
酒缸都被撞成了碎片,上面藏匿的法陣也失去了作用,浮白倒在碎瓦片和酒液之中,被「醉生夢死」的厚重酒氣熏得滿臉通紅。
應向沂扶起他,一句「謝謝」說的無比艱澀。
浮白微眯著眼睛,氣若遊絲:「不是早就說過了嗎,我是你的恩人。」
不配做知己,當不成朋友,他臨死之前,還可以將這位天外來的小友送出這鬼地方。
「我從酒中修鍊成妖,釀了一輩子的酒,天下有無數人因為「醉生夢死」知曉我的名姓,但他們不知道,我還釀出過很多種更好的酒。」
朝暉夕陰,八月驚蟄,風花雪月……每一種酒,都是他的一份驕傲。
可偏偏有人想摧毀他的驕傲。
應向沂鼻尖一酸:「對,你釀了很多好酒,是世界上最好的酒。」
「比起天外之地的酒呢?」
「好上千百倍。」
浮白一邊笑一邊咳嗽:「好,好,我生平追求卓越,也算是如願以償了,記住我對你說的話,收好我留給你的東西。」
應向沂連連點頭,看到他的身體慢慢變透明,心中悲慟:「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浮白長嘆出聲,嘰嘰咕咕地嘮叨不停:「說起來,我也不僅僅是為了救你們,我被困在這裡,那人逼我將……交給他,我既然拒絕了,就不會給他任何可能。都說敵人的敵人是朋友,我命不久矣了,我幫你把你的朋友們都救醒了,你得替我報仇……」
等到他的身體完全變得透明時,聲音也停止了。
應向沂閉了閉眼,鼻腔中是濃郁的酒香,他撿了一塊碎瓦片,攥在手心裡:「會幫你報仇的,浮白,一路走好。」
遲迢扶起他:「要報仇的話,先離開這裡才行。」
應向沂用力攥了一下他的手:「好。」
幾人恢復了修為,要想離開的話很容易,等到要走的時候,他們才發現還有兩個醉倒在地上的傢伙——百里舒和小虎崽。
浮白已經死了,誰來幫他們解酒?
幾人不約而同地看嚮應向沂,百里舒對他們而言並沒有特殊意義,是死是活都不重要,和他有交情的是應向沂。
應向沂也呆住了。
小虎崽被忽略還情有可原,浮白給大家都解了酒,怎麼會偏偏落下百里舒?
六殿抱起小虎崽:「他怎麼辦?」
應向沂心亂如麻,遲迢大手一揮:「先帶著吧,出去后看看能不能救,救不了再挖個坑埋了。」
「……」
不愧是妖尊,行事作風就是簡單粗暴。
幾人只好將醉倒的百里舒也帶上,一併離開了酒穴。
外面天已經亮了,石台消失不見,地面上只餘一個大坑。站在坑邊往下看,坑沒有他們想象中那麼深,就像是個稍微深一點的酒窖。
小虎崽睡夢黑甜,乖乖窩在六殿懷裡,跟只大號貓崽子似的,軟萌軟萌的。
不怎麼喜歡小動物的六殿也被它給萌化了,仔細地抱著小虎崽,時不時還揉揉它的圓耳朵。
非亦嘖嘖打趣:「好一副母慈子孝的畫面,我看它可能把你當成娘了,得虧是醉了,不然得扒著你的胸膛找奶喝。」
六殿一張慘白的臉愣是被氣紅了,眼珠子里的血絲尤為明顯:「你才有奶!」
非亦眨巴著眼睛,一臉真誠:「我確定我沒有,但你不一定沒有。」
六殿惡狠狠地踹過去:「我確定我沒有!」
非亦躲了一下,只被踹到了小腿,仍是一副欠打的笑模樣:「哦,總會有的,別擔心。」
六殿氣歪了鼻子:「誰擔心了?!你給我滾遠點!」
一殿拍了拍小虎崽的腦袋,安撫道:「它本就是鬼胎,還吸收了無數生靈的怨氣,我們身上有死氣,它自然喜歡挨著你。」
「我知道,我就是……」六殿又瞪了非亦一眼,「那魔頭太氣人了。」
一殿頷首,附和道:「確實。」
應向沂正在扒百里舒的眼皮,掐他的人中,順便做了一套心肺復甦,最後得出結論:現代醫療手段對這個世界的人沒有用。
折騰了一通還是失敗了,應向沂很挫敗。
遲迢安慰道:「那樣本來就弄不醒他,依我之見,你應該直接抽他大嘴巴子,他可能會疼醒。」
應向沂看著百里舒醉得紅通通的臉,遲疑道:「這樣不太好吧?」
遲迢渾不在意:「有什麼不好的,死馬當成活馬醫唄。」
兩人埋頭折騰醉倒的百里舒,又是拍臉又是潑水,再擰一擰關節,使用了很多不怎麼人道的方法。
其餘三人將一切盡收眼底,聽著骨頭錯位發出的「咔噠」聲,目光中透露出敬畏,得虧浮白幫他們解了酒,不然他們也得受這種罪。
不知是百里舒命大,還是他們的方法真的有用,經過一系列的「治療」,百里舒吐了,然後醒了。
非亦挑了挑眉:「他這是硬生生把「醉生夢死」給吐出來了?」
「這也太厲害了。」六殿和一殿也震驚不已,前者對著小虎崽的尾巴拍了幾巴掌,「讓這小傢伙吐出來,是不是也能醒?」
一殿很快恢復正常,嘆息道:「它當時就舔了幾口,哪裡能吐的出來,就聽天由命吧。」
百里舒清醒過來,渾身不對勁:「嘶,我怎麼了?」
遲迢搶先道:「你喝醉了,不停打滾,撞碎了好幾個大酒缸,在你撞死自己之前,我們把你救了出來。」
百里舒面色古怪,垂著眼皮思索了一會兒,看嚮應向沂:「真的嗎?」
應向沂與遲迢對視一眼,鄭重地點點頭:「是真的,你一直在鬧騰,拉著你不讓你撞,你就說我們要害你。」
百里舒的臉黑了又紅,紅了又黑,終究沒有說什麼,默默地揉胳膊揉腿。
他渾身都疼的厲害,尤其是四肢,跟被卸下來過一樣。
從始至終,非亦三人一直都保持著沉默,神色平靜,甚至都沒往他們那邊看一眼,絲毫不關心他們說了什麼的樣子。
小虎崽還在睡著,說到底也是白虎族的幼崽,遲迢心不甘情不願地接過來,往它身體里輸了些妖力。
四族血脈強大,剛降生的幼崽也會具有意識,小虎崽不是從娘胎里出生的,發育不完全。
雖然活下來了,但失了神智,所以才會表現得像只普通老虎。
遲迢也是聽一殿講了它活下來的經過,才猜到這一點的。
小虎崽空有妖力,沒有神智,自然也就不會有期待,所以它不會沉溺在夢裡。
酒氣蒸發之後,小虎崽果然醒過來了,圓溜溜的眼睛盯著遲迢,過了兩秒,舉著爪子要撓它。
「恩將仇報的東西!」
遲迢低罵了句,把小虎崽扔回六殿懷裡。
鬧騰的小虎崽頓時安靜下來,蹭了蹭六殿的胸膛,伸著舌頭去舔他的脖子。
非亦嘖了聲,意味不明道:「即使再喜歡你身上的氣息,也不會黏你黏成這樣吧?你把它給一殿,看看它會不會黏上去。」
一殿聞言跳開一步,掃了小虎崽一眼,頗為嫌棄的樣子:「我最討厭妖,尤其是四族之妖。」
若不是當年四族禍亂,他的朋友也不會接連離開,即使知道幕後有一隻手在推動一切,他還是無法不去怪罪。
更何況這隻小虎崽是一切罪惡的源頭,迫得他好友被手下將士背叛,被囚在妖界里整整七天。
遲迢早就習慣了,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他和一殿一直不怎麼對付,相看兩相厭。
非亦看看一殿,又看看小虎崽,若有所思。
有那麼討厭嗎,他怎麼記得,方才小虎崽還醉著的時候,一殿似乎還拍過它的頭?
六殿也不排斥小虎崽,如果這小虎崽不是出自白虎族,他很願意向遲迢討回去養一養。
冥府寒涼,養成大老虎后,靠著睡覺一定很暖和,出行也可以當成坐騎。
前面沒有路了,這一條死路連接的就是酒窖,結果他們沒有被弄死。
等百里舒休整完,幾人就掉過頭,循著來路走去,準備去瞧瞧那條生路。
六殿嘆了口氣:「我怎麼感覺我們一直被那人牽著鼻子走,我們就不能自己挑一條新的路嗎?」
應向沂笑了笑:「表面上看,我們是被牽著鼻子走,但實際上,通過他設置的這些東西,我們也可以反向推測關於他的信息。」
見他們都看過來,應向沂隨即解釋道:「他設置這些東西,多多少少都會留下痕迹,這些痕迹都會給我們傳遞相關的信息,比如屍體,消失的石碑,以及被困住的浮白。」
非亦好奇道:「你再說的詳細一點。」
應向沂頷首:「先說屍體,他殺了兩個人,一個是清垣,一個是杜臨晝。清垣死狀恐怖,除了不想被人認出他的身份來,其實還透露了一個信息,他對清垣有恨意。而杜臨晝,死的十分安詳,屍體也沒有被破壞,這透露了兩件事:一,他是臨時起意要殺死杜臨晝;二,他和杜臨晝沒什麼仇怨。」
幾人目瞪口呆,應向沂攤了攤手:「只是一點猜測,不一定是對的。」
「不不不,我覺得你說的非常有道理。」非亦興緻勃勃,「再說說石碑和浮白的事。」
應向沂偏過頭,看到遲迢也期待地看著他,便沒再推託:「在我們掉進酒窖之前,石碑還在,石碑上唯一有價值的東西,就是開啟酒窖的法陣紋樣,所以我猜測,幕後之人可能是想從我們手裡套到完整的法陣。」
一殿臉色大變:「如果他是想套到完整的法陣,酒窖怎麼會開?」
「這個嘛……」應向沂收斂笑意,目光微冷,一一掃過眾人,「就要問他了。」
作者有話說:
呀,被猜到了,迢迢的美夢就是娶應哥——
遲迢迢:嫁衣嘿嘿小娘子嘿嘿嘿;
應哥:記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