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剛毅之士——田豐
田豐,字元皓,鉅鹿人,博覽多識,權略多奇,曾在朝中任侍御史,因不滿宦官專權,棄官歸家。
田豐生不逢時,處於王權中衰,世事紛擾的亂世,當時腐朽的宦官集團與士大夫勢力間,展開了長期而激烈的較量,對宦官的態度如何,是當時評價士人高下的主要標準。桓靈之間,宦官憑藉皇權的威力,興起兩次「黨錮之禍」,不少士人領袖被誅殺、禁錮,田豐正在洛陽任職,其態度如何呢,所謂「閹官擅朝,英賢被害,豐乃棄官歸家」,表明他雖沒有直接參与反宦官的鬥爭,但顯然是站在士大夫一邊的,其「棄官歸家」,便是對宦官專權的抗議。
中平六年,袁紹剿滅宦官勢力,但勝利果實被關西軍閥董卓竊取,為籠絡人心,董卓一開始曾在朝廷內外「顯拔幽滯」,起用士人代表,韓馥被委為冀州牧,冀州主要的士人如田豐、沮授、審配等都應辟入幕。此時,袁紹奔河北,領勃海郡太守,領導關東地區的反董卓戰爭,被推為盟主。袁紹家族自高祖袁安以下「四世三公,由是權傾天下,紹有姿貌威容,能折節下士,士多附之」,董卓西遷后,袁紹迫韓馥讓位,冀州士人多應之,田豐為當地士人代表,袁紹「卑辭厚幣以招致豐,豐以王室多難,志存匡救,乃應紹命」
初平二年,袁紹登上冀州牧位之後,為鞏固統治基礎,曾一度重用冀州士人,田豐、沮授、審配等主要人物都被辟舉,「甚見器重」,成為袁紹幕中主要僚佐。平定冀州和河北地區,主要的對手是幽州軍閥公孫瓚、黃巾余部「黑山賊」,田豐屢隨袁紹出征,為其籌畫,史稱「紹用豐謀,以平公孫瓚」,反映了他的功績。及至建安年間,袁紹控制了冀、青、幽、並四州,實現了「橫大河之北,合四州之眾」的戰略構想,下一步便是進行用兵河南的戰略轉移了。但田豐、沮授在為袁紹制定發展戰略時曾指出,實現這一戰略轉變,必須具備一個重要條件,即迎奉漢獻帝,取得「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輿論優勢,田豐提出「勸紹迎天子,紹不納」,這一謀略在當時確是深謀遠慮,比曹操集團荀彧的提議,早了三四年,令人遺憾的是,袁紹沒有採納這一建議,利用有利時機將漢獻帝迎奉至鄴城,從而鑄成了無可挽回的錯誤。
做為第一流的謀士,田豐善於見微知著,靈活應變而不拘於陳式,建安五年,曹操得知袁紹欲南下決戰,而東南徐州在劉備手中,依附於袁紹,為避免將來陷入兩面受敵的困境,曹操親領大軍東征。其謀士屢諫,懼袁紹乘機斷後,曹操認為袁紹「性緩」,必遲疑不決,田豐看到了這一機會,進言袁紹:「與公爭天下者,曹操也。操今東擊劉備,兵連未可卒解,今舉軍而襲其後,可一往而定,兵以機動,斯其時也。」袁紹若立刻興師,曹操便陷入兩面受敵的困境之中,這是曹操最不願意看到的事。相反,袁紹不出師,劉備會很快失敗,曹操回師布防,專心抵禦袁紹,形勢便發生了變化。袁紹智不及此,竟「辭以子疾,未得行」,田豐舉杖擊地曰:「嗟乎,事去矣!夫遭難之機,而以嬰兒病失其會,惜哉!」可謂愛之深,則言之切,但袁紹「聞而怒之,從此遂疏焉」,對此,歷代論者無不為之嘆息。
曹操返師,在黃河南岸設陣布防,袁紹開始大舉南征,田豐「以既失前機,不宜便行」,諫曰:「曹操既破劉備,則許下弗復空虛。且操善用兵,變化無方,眾雖少,未可輕也」,並且重提「漸營」與「久持」之術,希望袁紹「外結英雄」、「內修農戰」,整治部伍,再施以「乘虛迭出」之計,即左右出擊,使對方疲於奔命,不戰自潰。他最後警告袁紹:「今釋廟勝之策,而決成敗於一戰,若不如志,悔無及也。」袁紹不納,田豐「懇諫,紹以為沮眾,遂械繫之」。當曹操「聞豐不從戎,喜曰:『紹必敗矣。』及勝,復曰:『向使紹用田別駕計,尚未可知也。』」此後袁紹南征,在具體戰術上又不斷失誤,終於在官渡被曹操擊潰,幾乎全軍覆滅。逃亡途中,不少將士痛定思痛,「撫膝而泣」,曰:「向令田豐在此,不至於是也。」有人以為袁紹會改弦更張,對田豐說:「君必見重。」田豐深知袁紹「外寬內忌」的病態心理,說:「若軍有利,吾必全,今軍敗,吾其死矣。」果然,袁紹說:「冀州人聞吾軍敗,皆當念吾,惟田別駕前諫止吾,與眾不同,吾亦慚見之。」於是將其殺害,做為聰明過人的一代傑出的謀士,田豐竟落得這樣一種結局,真是一幕令人寒心的悲劇。
造成這種悲劇的原因是什麼呢,大家都認為在於袁紹不善用人,曹操的謀主荀彧、郭嘉、許攸等人,都是從袁紹集團中逃出來的,田豐、沮授既知袁紹之痼疾,為何不「棄暗投明」擇技另棲呢?荀彧、郭嘉等棄紹歸操者,其籍貫多是河南,而田豐、沮授等為冀州土著,故前者離開袁紹容易,而後者卻是鄉土宗族難離。他們盡忠於袁紹,是想穩定河北,發展勢力,但袁紹身為汝南人,對冀州豪強勢力的發展頗為憂懼,而其身邊的河南士人則乘機從中設阻,打擊河北士人。
袁紹後期其集團內部,兩股士人勢力衝突加劇,袁紹走上了韓馥的老路,在這一鬥爭中,袁紹明顯偏向於河南士人,田豐之慘死,即也與此有關。史載:「逢紀憚豐亮直,數讒之於紹,紹遂忌豐。」紹南征,逢紀為留守,又讒曰:「豐聞將軍之退,拊手大笑,喜其言之中也。……紹於是有害豐之意。」田豐等不願離棄袁紹,實際上是由其鄉土觀念決定的,而袁紹猜忌、壓制田豐諸人,也是由其地域觀念所引發,因此,可以說袁紹集團中地域派別的分化與鬥爭,才是造成田豐、沮授諸人悲劇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