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故意吃光糖
長谷川徹從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遇見太宰治。
他想沒骨氣地奪門而出,卻連手腳都動不了,如墜冰窖,只能眼睜睜看著太宰治向他走來。明明是戴著信息素阻隔器的,但記憶深處的那股冰冷的味道卻像水蛇一樣纏繞住了他的唇舌,堵住了他的鼻腔。
窒息感油然而生。
穿著風衣的青年的氣質和當年相差甚遠,卻也有無比相似的地方。太宰治嘴角帶著笑意來到Alpha面前,剛想調侃幾句,卻看見了那暖色眼眸里的恐慌。
以及身後來自陌生人眼中的探究和防備。
Omega頓時失去了那種興緻。
「真沒意思啊。」
棕發青年丟下這句話,便徑直與Alpha擦肩而過,沒再給過一個眼神。
長谷川徹一手撐住門板,做了幾個深呼吸,才換過神,剛抬眸就撞進兩雙擔憂的眼神里。
Alpha眨了眨眼,飛快地撇去眼眶裡的些許水汽。
「沒關係的。」
他不知道他的笑有多勉強,說出的話毫無信服力。
可他們知曉這是褐發青年不願意多提的事情,更何況本就還沒有熟悉到那種地步,也不好刨根問底。
太宰治剛剛沒有喝完的水還放在吧台上,冰塊浮於上方,折射出不同的光來。空位的旁邊坐著的是一位棕紅色短髮的男人,也正是剛剛太宰治談笑的對象。
長谷川徹屬實有些好奇能讓太宰治露出那种放松神情的男人到底是什麼樣。但又有些遲疑,畢竟對方和太宰治是好朋友,說不定是同一類人,殺小孩不帶眨眼的。
褐發Alpha跟著諸伏景光與降谷零坐下,他們選擇的桌子離那男人並不是很近,而對方也顯然沒有什麼搭話的傾向,倒是讓長谷川徹鬆了一口氣。
就這樣吧。
他一點都不想介入太宰治的生活了,以後再也不要見面才好。
見長谷川徹眉眼間不再帶著難過,諸伏景光和降谷零都放下心來。
「推薦辣味咖喱哦,這家店的味道可是一絕。」降谷零笑著建議道。
辣味......
長谷川徹有些猶豫。
金髮深膚的青年說到自己喜歡的東西時,那平日里總是試圖嚴肅起來的神情消失得無影無蹤,軟化下來的狗狗眼似乎含著光。
真的有那麼好吃嗎?
長谷川徹有些心動。
「那......那就試試吧。」
他忘記了自己的口腔有多麼敏丨感,平日里只能算得上僅僅有些燙的程度上的食物都要含著冰水緩解,更別提本質是痛感的辣意了。
長谷川徹僅有的一絲理智讓他選擇了微辣,但哪怕是如此,也是Alpha根本接受不了的程度。
痛感在舌尖上爆裂,像是味蕾都要炸開一般。好不容易咽下,又宛如火燒般一路滾進胃袋。長谷川徹的忍痛能力很強,但是臉色發白鼻尖冒汗等一系列不適的生理反應卻不是他自己能夠控制的。
腦袋有些被辣到發懵,眼前的景象像是蒙上一層霧氣,看不真切。
早就從長谷川徹最先的猶豫中看出來其實他並不習慣吃辣的諸伏景光一直留意著對方,見此情形當機立斷去向老闆要了一杯冰水。
這已經是很嚴重的地步了,與其說是不能吃辣,更像是輕微的辣椒過敏。
降谷零也有些內疚,顧不得享受美食,握住了長谷川徹拿勺子的手,強行把餐具奪了下來。
這傢伙被辣傻了吧,怎麼這麼難受還在吃啊?
諸伏景光端著冰水回來,塞給了明顯有些思緒遲鈍的長谷川徹,見他只是傻愣愣握著,還好心地把對方的手抬起,直到冰冷的玻璃杯口抵在柔軟的唇上。
長谷川徹被冰涼的觸感拉回了神。
冰水緩解了一點辣意,但依舊不是很管用。長谷川徹微張著嘴喘氣,露出裡面有些紅腫的舌尖,意圖用流動的冷空氣帶走辣意。
面前放下了一盒牛奶。
是那個和太宰治關係不錯的男人,見長谷川徹看來,神色毫無變化:「解辣的話還是牛奶更管用一點。」
「謝謝。」諸伏景光先一步替褐發青年道了謝。
Alpha欲言又止。
織田作之助反而主動開了口,語氣乾巴巴的,就像是背書一般:「我不知道你和太宰之間的事情,太宰沒有和我提過。」
這不是掩耳盜鈴嘛!
降谷零很想吐槽。
這麼明顯的說謊痕迹肯定不會信的吧!
長谷川徹說不清內心是什麼滋味,只是喃喃地「哦」了一聲,握著玻璃杯沉默了幾秒,「謝謝你的牛奶。」
「不用謝。」
竟然信了!這也太好騙了吧!
降谷零嘆了口氣。
從剛開始見面到現在,長谷川徹就好像不斷地刷新他在自己心中的認知。這傢伙到底是怎麼被養出這種性格的啊?完全都不記得車站外的教訓嗎?安全長這麼大還真是不容易,小時候一定一根棒棒糖就能拐走吧。
織田作之助將太宰治發消息來拜託自己說的話說完了之後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看著長谷川徹撕開牛奶盒的飲口,低頭補充了一句。
「這家店的原味咖喱也很不錯,下次還來這裡的話,就試試吧。」
褐發青年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幅度不大地點點頭。
*
長谷川徹帶著資料回到道場時已經接近深夜了。他情緒不高,也不想睡覺,於是乾脆跑去前屋的訓練館,將道具打得七零八落。
兩個小時后。
褐發青年有些氣息不穩地躺在地板上,單手摘下信息素阻礙器往旁邊扔去。讓自己無法控制的信息素襲卷在空氣中,又被凈化器吸走。
Alpha小時候其實不是這樣的。
他也不需要靠著信息素阻礙器才能維持正常生活。
長谷川徹在軟墊上翻了個身,將自己的情緒埋入無人可見的黑暗裡。
……
津島家的小少爺以後會是你的Omega,這件事從長谷川徹六歲檢測出分化傾向後就有人這麼對他說了。
年幼的小孩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而在幼童的世界里,最厲害的人便是爸爸媽媽。
爸爸笑著說:「修治君是我們小徹以後要照顧的人哦。」
媽媽笑著說:「如果小徹和修治君都願意的話,就會組成像爸爸媽媽這樣的家。」
小孩才六歲,講再多他也聽不懂。
褐發小男孩穿著可愛的背帶褲,前面口袋塞得鼓鼓囊囊,與從上至下都是和服的津島家畫風完全不搭。
但這裡沒有人會說他的閑話。
在津島家眼裡,這不是長谷川徹,而是未來的Alpha。
長谷川徹見過了津島家的男女主人,被狠狠誇了一番。男孩聽不懂他們話里的虛偽,只是覺得不好意思,因為他捨不得分口袋裡的糖果給他們兒子。
然後他看見了端正坐在書房裡讀書的津島修治。
聽說修治君要比他大兩歲。
長谷川徹想,他比我大,我還要分糖給他吃,好過分哦。
但好在津島修治對糖並不感興趣。
他好像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長谷川徹被安排坐在修治君的身邊,晃著兩條小短腿,費力地從口袋裡掏出幾顆因為塞得過滿而被擠壓得皺巴巴的糖果。
修治君在看書。
他在旁邊吃糖。一口吃兩顆糖,一顆草莓味,一顆牛奶味,把臉頰塞得滿滿的,像只花栗鼠。
吃完了,修治君還在看書。
長谷川徹覺得這個人好厲害。要是誰在他身邊吃糖,他肯定是坐不住的。
津島修治也穿著和服,看上去就該是小少爺的模樣。長谷川徹湊上去,發現自己完全看不懂。當然啦,還沒有到上小學的年齡,沒人教他念書呢。
長谷川徹一個人吃光了口袋裡的糖。
「我沒吃你的糖,所以你要對其他人說喜歡我,知道嗎?」津島修治這麼說道,這是他向長谷川徹說的第一句話。
他的頭髮顏色要比長谷川徹更深一點,鳶色的眼裡也有好多長谷川徹看不懂的情緒。
長谷川徹似懂非懂,「好像不對......」他扒拉著小胖手指試圖算個明白。
修治君泰然自若,問道:「我吃了你的糖,你是不是會不高興?」
長谷川徹點點頭。
穿著和服的小少爺笑了起來,很好看,比長谷川徹見到的所有小孩笑起來都好看。
修治君說話帶著青森一貫的腔調,卻又有著與眾不同的感覺,「那我讓你高興了,你不該喜歡我嗎?」
好像是這個道理,於是長谷川徹又點點頭。
所以在晚宴上,津島家的男主人問起長谷川徹喜不喜歡修治君時,他給了肯定的回答。
大家對這個回答好像都很高興。
修治君也一改在書房裡的沉默,在大人們面前變得長袖善舞起來,完全是最理想的兒子模樣。
長谷川徹往後經常被出差的父母送過來。
說是培養感情,但其實他們兩人的感情遠沒有長谷川徹和隔壁家的花子來的親密——花子是隔壁奶奶養的一隻貓。
在六歲以前,父母出差時,長谷川徹都是在隔壁奶奶家寄住的,但從那以後就寄住在了津島家。
修治君在他面前和在其他人面前好像不一樣。長谷川徹在相處了一段時間后,終於發現了這件事。
在別人面前,修治君總是笑得很奇怪,Alpha不知道那是為什麼。但這並不妨礙他更喜歡和他單獨在一起時,大多數時間都很沉默的修治君。
是如果修治君故意將他的糖全部吃光,也不會不高興的那種喜歡。
可惜修治君不喜歡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