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陸韞半夜才回來,吳曉夢已經睡了,他輕手輕腳地開門進來,還是將吳曉夢給驚醒了。
「回來了?陸洋怎麼樣了?」
陸韞頓了頓,「生了,生了個女兒。」
吳曉夢坐起來,問他,「吃飯了嗎?」
陸韞這才想起來,自己連晚飯都還沒吃,「還沒,我去煮碗面吃,你躺著別起來了。」
吳曉夢還是起來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著他。
陸韞端著面走出來,跟她說道:「房產證在旅行包里,你身份證也在裡面。」
北京的四合院,陸韞也是買在她的名下。
吳曉夢今天目睹了部分過程,按陸洋的性格,肯定是要鬧出來的,她問道:「媽沒事吧?」
陸韞夾面的動作一頓,「我吃完給你說。」
吳曉夢沒想到,鄧萍竟然想離婚了,之前陸韞就跟她說過,鄧萍早就知道陸建國在外面的事情,她一直隱忍著,隱忍到現在,終於忍不住想離婚了。
「你今天在那邊做什麼?」陸韞問道。
「我去岳寧家做客,她家剛好就在隔壁,從陽台上看到的。」
陸韞嗯了一聲,他心裡是支持鄧萍離婚的,鄧萍從農村走出來,成為高校里受人尊敬的教授,為何要委屈自己受這樣的罪?
吳曉夢心想陸建國也太不是東西了,連鄧萍的親妹子都睡。鄧萍和鄧霞是兩張相貌,鄧萍相貌平平,鄧霞容貌溫婉,徐娘半老都還能看到風華,年輕的時候肯定也是個美艷婦人。
說到這裡,吳曉夢想起來了,她找出陸韞交給她的土地產權證,上面寫了面積和地址,核對了一下,差不多就是月寧家旁邊的那一棟,她問陸韞,「韞哥,這塊土地上建了房子了嗎?」
陸韞搖頭,「沒有。」
吳曉夢就將自己今天看到的說了,「我聽岳寧說,當年只分了一批土地,大概十幾塊,都是為國家做過大貢獻的政要,鄧霞卻帶著孩子住在岳寧家旁邊的別墅里,會不會,就是爺爺給你的這塊地?被人修了房子?」
陸韞愣住,「會不會是租的?」
吳曉夢搖頭,「不太可能,鄧霞能負擔得起這麼多房租嗎?那可是三層別墅。」
陸韞將面碗端回廚房,「我過兩天就去看一下。」
吳能武坐牢的事在十里八鄉傳開,所有人都知道,吳家村最風光的吳家二兒子在外面詐騙坐了牢,這消息和吳家在這兩年發跡一起傳開,吳家聲名遠揚,只是這回是臭名。
自從吳能武坐了牢,李紅就徹底垮了,孩子也不帶,整天餓得嗷嗷直哭,張玉蘭心疼孫子,只好將孫子抱過去帶,對此李紅也絲毫沒有反應。
夜深人靜,李紅躺在床上,被子只有微弱的起伏。
院子里發出一聲清脆的動靜,沒過多久,土窗旁邊的窗子被人拍響,李紅沉默地看著天花板,沒有回應。
那人還在堅持不懈地拍打著窗欞,怕被人發現,拍的力道不重,一聲一聲,如鑼鼓在李紅的心裡敲打。
李紅沒動,彷彿聽不見外面的聲音。
那人氣急敗壞地聲音傳來,「李紅,快給老子開開,不然讓人給聽到了,可別怪我。」
李紅還是沒有反應,那人像惡鬼撲食,不達目的不罷休,找了根木棍,將窗戶給撬開了,從外面爬了進來。
李紅的男人坐了牢,現在家裡就只剩她一個人,以後他想來就來,他甚至想在這裡住下,只要不讓人發現就行。
借著微弱的月光,男人朝被子隆起處撲了過來,將李紅從被子里揪出來,用臭嘴在她臉上嘴上啃著,「好多天沒來,你可想死老子了!」
自從上回他偷偷過來被吳能武發現之後,他嚇破了膽,一直沒敢過來,直到聽到吳能武坐牢的消息,按捺不住,三更半夜就跑過來了。
他嘎嘎地笑著,「你男人現在進了監獄,以後你就是老子的了,老子要在這住下來,天天草.你...」
男人的話污穢不堪,李紅的眼睛咕嚕一轉,像蘇醒的千年殭屍,她伸手朝枕頭底下摸索著。
「老子要你給我生個兒子!——啊!」男人突兀地發出慘叫,本能地摸向劇痛的脖子,月光的清輝穿過破碎的窗戶灑進來,男人脖子上的剪刀反射出血腥的光芒。
男人驚恐從李紅身上爬了下來,剪刀割破了他的喉嚨,劇痛使他他幾乎說不出話來,只是呼哧呼哧地喘粗氣。
李紅此刻不再是逆來順受的弱勢婦女,她像地獄爬出來的惡鬼,慢慢地靠近男人,一把拔下了男人脖子上的剪刀,泄憤似的往他身上胡亂扎去。
鮮血濺了她一頭一臉,床上,地上,窗戶上,到處都是鮮紅的血液,男人早已不知死活,濃烈的血腥味將李紅驚醒過來,她頹然麻木地坐在床上,與漸涼的屍體待了半夜。
到了下半夜,張玉蘭聽到隔壁有沖水剁骨頭的聲音,這半夜了,她以為自己幻聽了,沒在意,小吳榮睡在老兩口身邊,夢裡正在撮著嘴唇,好像正在從母親溫暖的懷裡汲取乳汁。
.......
昨晚上陸韞將岳寧家的車開回來了,吳曉夢給岳寧打了電話,約定上午將車送過去歸還,她和陸韞先把車開去洗了一遍,又加滿了油,才將車送回岳寧家。
今天是周天,學校不上課,吳曉夢沒事就在岳寧家多坐了一會兒,陸韞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昨天那個孕婦怎麼樣了?孩子沒事吧?」岳寧身為孕婦,對這個就格外關注。
「生了,生了個女兒。」
岳寧沒追問陸建國的事,她笑著拿出一張報紙,指著上面國家開放國庫券交易的消息給吳曉夢看,「前幾天國家才開放了國庫券交易,我打算買個幾千塊玩玩,你要買嗎?」
眾所周知,八十年代剛開放國庫券的時候,買賣國債是致富的密碼,只是上輩子的這個時候吳曉夢忙著幫林峰照顧孩子,忙著掙錢養家,這種層面的消息她是接觸不到的,所以也不知道國債的跌漲。
不過她知道這兩年異地買賣國債非常掙錢,很多人都是靠著異地買賣國債掙了第一桶金。雖然掙錢,但是辛苦,整日都在路上奔波,吳曉夢想掙錢,但她沒那麼多的精力,這個錢是註定賺不到了。
岳寧的老公是銀行高官,買賣國債都非常方便,吳曉夢也跟著買了五千塊的,在岳寧家坐了一會兒,吳曉夢就打車去了學校,她下午還有一節黨課要上。
分店的地址已經定下來了,吳曉夢跟朱廠長追加了塑料杯訂單,朱廠長靠著這條生產線,一個月起碼要多掙七八百塊,如今吳曉夢又要新開兩家分店,這條生產線還能給他帶來更多的利潤。
炸串店的擴張是吳能富在辦,做了兩年生意,見識廣了,人也沉穩了太多。炸串店的人事提拔都是他一手在做,他並不像劉秀英那樣任人唯親,甚至到現在,店裡沒有吳家村的人。
這天晚上,吳能富來了家裡,他將開分店的進度給吳曉夢說了一下,現在兩家店在同時裝修,員工也在招了。
「你現在是將老員工裡面不偷奸耍滑,老實本分的員工提拔成經理去管理新店,但是我想了一下,這種員工的忠誠度和勤奮肯定都沒有問題,但是他們不一定會管理,分店開多了之後,我覺得還是招牌專門的管理團隊,不一定每家店都要招管理人員,你可以招個兩三個,每人負責一兩家店,這樣你手底下管理的就是這幾個經理。」
「至於老員工,當然也要提拔,可以從組長開始提拔,組長,副經理,經理,這樣。設置不同的薪資階級。」
飲品店這邊一直是吳曉夢在管理,她懷孕之後也提拔了兩個經理,幫她打理店裡的生意,每個飲品店都配了收銀機,店面多了之後,劉會計那邊就做不過來了,她想請一個專職會計,要報稅,要給員工發工資,還得請個專門的出納。
這樣一來,吳曉夢想著乾脆註冊一個餐飲公司,多開分店,形成規模效應。再者,成立公司之後,管理也會更加規範。
這些事都要慢慢地提上日程,初次之外,吳曉夢還想學開車,她現在去哪都是打車,有時候還是不方便。
吳能富的駕照已經考出來了,就差一台車,賬上有四萬塊錢,買台桑塔納都還差點,但是現在要籌備開分店,正是要花錢的時候,沒那麼多錢買車,這個計劃只能推后。
不過註冊公司這個,得儘快做起來,過幾年國內經濟會快速發展,他們要搶佔先機。跟吳能富商量半天,陸韞坐在一旁,不時提點建議。
他也認同吳曉夢的想法,註冊一個餐飲公司,做大做強,就會有規模效益,管理上會更加嚴謹。
正事說完了,吳能富才吞吞吐吐的,似乎有話要說。
「怎麼了?」
「張麗在市北路盤了家店,開了服裝專賣店,好像是和玉琴嫂子合作開的。」
「那很好啊。」吳曉夢一路走過來,最佩服的女性之一就是張麗,從一個農村無依無靠的寡婦走到今天,確實很不容易。
吳能富又說起曹燕,「好多天都沒看到她了,之前還在烤肉店幫忙,烤肉店現在生意沒以前好。」
「肯定是沒加料了。」吳曉夢沒過問曹燕。
「但是最近生意又好了起來,人又變多了。」吳能富頓了頓,「會不會又加料了。」
吳能富對對方算計自己店鋪的事耿耿於懷,不想就這麼算了。
若是對方不先算計自己,吳曉夢還不會這樣死咬著對方不放,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現在不弄死他們,以後他們會想出更卑劣的法子來對付他們。
「你想辦法,別自己去買,找個面生的去買點回來嘗嘗。」
吳能富沒留下過夜,當晚就回去了。
他打車回到了鋼鐵巷,鋼鐵巷比其他地方好的地方就是晚上有路燈,到處都是亮堂堂的,小偷小摸很少。他一邊吹著口哨一邊走,一直到了家門口,門口蹲著個人,正在打瞌睡,吳能富起先沒注意,走進去了,又退回來,仔細看了看,驚訝道:「小燕?」
曹燕猛地驚醒過來,看到吳能富,她慌忙站起來,張開嘴,那聲「舅舅」卻卡在喉嚨吐不出來。
吳能富滿臉驚訝,「你在這做什...」話還沒說完,他猛地看到了曹燕明顯隆起來的小腹,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孩子他爹是誰?」廚房內,小燕頭埋得很深,她沒臉來見吳能富,可她實在無處可去。
「孩子爹是誰?」吳能富耐著性子又問,「是不是那兩兄弟其中一個?是大的還是小的?」
他猛地想起曹燕就是上了補習課之後才變了個人,而賣燒烤的那個戴眼鏡的之前說過他是老師,「是戴眼鏡的那個男人,是不是?」
曹燕還不想說,吳能富耐心耗盡,「你什麼都不說,來這裡做什麼?趕緊回去吧!」
曹燕流淚,搖頭,「他們把我趕出來了,我沒地方去,舅舅,你別趕我走好不好,我知道錯了....」
吳能富盯了一眼曹燕的肚子,差不多已經五六個月了,和曉夢肚子里的孩子差不多月份,他捏了捏拳頭,吩咐曹燕在這等著,他猛地朝院外衝去。
那兩兄弟住處隔得不遠,之前吳能富出去找小燕的時候,還曾經找到這裡來過,兄弟倆租了一個兩居室的老公房,他到了門口『砰砰』用拳頭砸門。
開門的是大的那個雄鋼鐵,看到吳能富,他臉上劃過驚訝,「你來做什麼?」
「熊躍進呢,在哪裡?」吳能富憤怒地提著拳頭,曹燕才十六歲,熊躍進快三十歲的男人哄騙不懂事的小姑娘,如今小姑娘懷孕了還將人掃地出門,吳能富這個從來不惹事的人今天要揍他一頓。
「還虧熊躍進是當過老師的人呢,這樣哄騙小姑娘,他良心被狗吃了嗎?小燕才十六歲,他不僅弄大了小姑娘的肚子,還將人掃地出門,這是人做得出來的事嗎?你叫熊躍進出來,今天這事必須給個說法!」
熊躍進沒有出來,客廳里坐著的粗壯的婦人站了起來,『蹬蹬瞪』地衝到門口,指著吳能富就罵開了。
「你們還有臉上門來討要說法?她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不學好,學別人當二奶!被掃地出門也是活該!你叫她趕緊將肚子里的小雜碎給打了,她這樣風騷下賤,指不定那孩子是誰的呢,想潑髒水給我老公,沒門!」
吳能富頓時就愣住了,他腦子一時間轉不過彎來,任憑女人照著他臉噴口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曹燕焦急地在家等著,她希望吳能富能帶來好消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熊躍進的,她不求名分,也不求能嫁給熊躍進,但她肚子里的孩子熊躍進得認啊!
院門『嘎吱』一聲響,曹燕連忙衝到門口,是吳能富回來了,他臉色沉得發黑。
曹燕小心翼翼地問他,「舅舅,熊躍進怎麼說,他願意認這個孩子嗎?」
吳能富沒回答她的問題,看了看她隆起的小腹,「小燕,聽舅舅的,打胎吧,你還小,以後人生路還長。」
曹燕臉上的血色飛快褪去。
吳能富第二天就打電話給吳曉夢,告訴了她這個消息。
得知曹燕懷孕被拋棄,吳曉夢一點都不驚訝,早在曹燕執迷不悟搬去跟男人一起住的時候,吳曉夢就預知了她的下場。
那男人快三十歲了,長得人模狗樣,之前又是教師身份,怎麼可能沒結婚呢。
「你管她做什麼,這是她自己做的選擇。」
吳能富無奈的聲音傳來,「我畢竟是她的親舅舅,小燕還小,她不明白這事情會毀了她一輩子。」
吳曉夢沉默了一會兒,唏噓地說道:「之前小燕跟我說,想存錢回去讀書,她現在大概早就將這個願望給拋到九霄雲外了吧。」
「小燕想將孩子生下來。」
「生啊,你給她說,可以生,生下來一把屎一把尿,也能把孩子養大,這個社會已經餓不死人了。」
「但是她沒有能力讓孩子接受好的教育,等她的孩子將來長大,多半會和她一樣,十幾歲就生孩子,辛苦地過一輩子。她執意生的話就生,你不許拿錢給她,也不許讓她住在鋼鐵巷,讓她自己找地方生孩子去。」
吳能富聽著吳曉夢的話,他想起之前的吳曉夢來,和現在是截然不同的樣子,她總是能理智地做出選擇,她說的這些話不中聽,可確實是金玉良言,就不知道曹燕能不能聽得進去。
吳能富回家之後,將吳曉夢的話轉述給曹燕,曹燕摸著肚子,沒有說話。
吳能富也沒有逼她做出選擇,就像吳曉夢說的,人都是要經歷過錯誤的選擇才能成長起來,有的人卻甘願在泥潭裡掙扎一輩子。
但他還是說道:「你要是決定將孩子生下來,你就要自己為他負責,你不能住在這裡,要自己出去找房子。」
曹燕想求他,卻張不開嘴,她二姨和舅舅已經幫了她太多,是她辜負了他們的好心,現在也沒臉再求舅舅幫忙了。
曹燕還沒打定主意,吳能富卻收到了一封來自北京的信件,是吳曉雲寄回來的,一打開,裡面是一疊照片,照片里,吳曉雲背著雙肩背包,站在長城上,笑容燦爛。
照片上的吳曉雲是那樣的令人矚目,身上綻放著自信的光芒,她一個農村的女孩子,一路艱辛不懈地走去了首都,走進了那所全國知名的大學,就算吳家沒有發跡,吳曉雲從此都擁有了不一樣的人生。
這些深深地震撼了曹燕,她突然想起來,自己去年還在想著要攢錢去讀書,轉眼就被男人的謊言蒙蔽了雙眼。她摸了摸肚子,堅定地對吳能富說道:「舅舅,我想做人流。」
......
陸韞的工地挺順利,就是面積大,工期緊,工人們時常要加班,陸韞的公司還沒有建立起一個上令下達十分完善的公司組織,很多事情都要他自己去處理,平時還是很忙,他專門雇了一個司機,就跟著吳曉夢,平時接送她。
這天吳曉夢放了學,回到家已經九點鐘了,她一開門,黃阿姨就告訴她,「家裡來了兩通電話,是陸總的媽媽打來的,我聽語氣很急。」
吳曉夢給那邊回了一個,是宋媽接的,「宋阿姨,之前媽給家裡打過電話吧,是有什麼事嗎?」
宋阿姨低聲說道:「陸廳被帶走了,聽說是...雙規!」
吳曉夢聽說過雙規,好像很嚴重,她問,「媽現在怎麼樣了呢,在家嗎?陸伯父在哪裡呢?」
宋阿姨在陸家待了很多年了,就跟自家人差不多,她快速地說道:「陸廳不知道被帶去哪了,鄧姐在樓上睡著,她有高血壓,犯了病,頭昏得很。」
「好的,我知道了,我會盡量聯繫陸韞,讓他過去看看的。」
掛了電話,吳曉夢還沒有回過神來,她才發現陸建國可能貪污受賄,怎麼這麼快就事發了呢?她給陸韞的公司打了一個電話,陸韞也不在公司,難怪陸家那邊聯繫不上他。
事發緊急,看在陸韞情分上,吳曉夢也應該去陸家那邊看看,這麼大的事。
吳曉夢跟黃阿姨說了一聲,叫上了司機老趙,幸好老趙還沒下班,朝陸家去。
宋阿姨給她開的門,看到她獨自前來,問道:「阿韞還沒有回家嗎?」
吳曉夢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陸韞在哪裡,陸韞昨晚上也沒跟她說,她先上樓去看鄧萍,鄧萍躺在床上,頭上放著一塊蘸了冷水的毛巾,看到她過來,眼裡閃過欣慰,「曉夢來了。」
「媽,你怎麼樣?」
鄧萍擺了擺手,「我沒事,你爸被他們帶走了,不知道帶去哪裡了。」
鄧萍並不知道陸建國在工作上的事,「他在工作上一直勤勤懇懇,就是私生活...不檢點,可這也不能雙規啊!」
雙規,在規定的時間地點交代事情,要是不交代清楚,就不能回家,這就是雙規。一般對待貪官污吏,非常嚴重的情況下才會動用。
鄧萍認為陸建國遠達不到那樣的程度,她嘆了口氣,「你爸沒幾年就要退了,在他退下來之前,本來是想提拔提拔盛平,光榮地退休,他糊塗啊!」
吳曉夢還是覺得奇怪,陸建國私生活糜爛的事情只有陸家人知道,當然也不排除陸建國的政敵,這麼快,到底是誰舉報的?
「陸洋他們不在家嗎?」吳曉夢問,她進來就安安靜靜的,要是陸洋在家,不會這樣安靜。
提到陸洋,鄧萍就閉嘴不說話了。
沒等多久,陸韞得知消息趕了過來,身上還有淡淡的酒味,今晚是去應酬了。
看到吳曉夢安然坐在客廳里,陸韞先跟她解釋了自己晚上的去向,臨時的飯局。
陸韞上了樓,母子倆不知道在樓上說了什麼,陸韞就沉著臉下來了。
他還沒走到客廳,大門就被人從外面打開,陸洋和安盛平走了進來,看到陸韞兩口子都在,陸洋臉上閃過心虛。
「陸洋,你是不是瘋了,你為什麼要舉報爸爸?」陸韞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覺得陸洋不懂事過,他盯著陸洋,一定要她將原因說出來。
陸洋挺了挺胸,振振有詞,「他本來就是大貪官,我舉報貪官,有什麼不對?」
陸韞愣了愣,想起吳曉夢說的那棟別墅,如果那棟別墅真的是陸建國修的,那錢的來源就成了迷,除了貪污,他拿不出這麼大一筆錢來修別墅,養女人。
陸洋話這樣說,心裡其實也後悔,她舉報陸建國,本來是想給陸建國一個小小的教訓,讓他以後不敢再包養二奶,沒想到她給陸建國的政敵送去了把柄,對方一番操作,陸建國就被雙規了。
安盛平臉色也不太好看,陸洋簡直就是個蠢貨,他靠著陸建國才能進入公職單位,要是陸建國真的落馬了,他肯定也要被擼下來的。
陸洋看了一眼吳曉夢,她坐在沙發上,孕肚已經很明顯了,陸韞坐在她旁邊,那種坐姿,可以隨時保護吳曉夢,陸洋扭頭看了一眼安盛平,這個脾氣好得像泥捏的男人,對她恭恭敬敬,像祖宗一樣供起來,她心裡很明白,安盛平根本不愛她。
「安盛平,你是死人嗎?不知道去給我倒杯水?」
安盛平老實地站起來,真去給她倒水去了。
陸洋本不想示弱,可今天那些人闖進家裡將陸建國帶走的場景讓她感到害怕,陸家在這片家屬院里,曾經是最高權力的那個級別,她爺爺陸邦良,曾是□□,若是沒有這場意外,陸建國再熬兩年資歷,在退休之前,他也能升到那個位置。
陸洋其實很明白陸建國對陸家來說是什麼。
這對陸韞也是一樣的,陸韞在生意上從來不會拿陸建國的身份去壓人,但是知道他是陸建國兒子的人,會主動給他開綠燈,特別是陸韞現在開始做建築工程之後。
陸韞心裡也清楚這個,所以他不會去投標做不下來的工程,他投標的都是有把握的,公司資質能做的工程。
正在這時,樓下一個房間里傳來嬰兒的哭聲,陸洋立刻煩躁地皺起眉頭,她對這個自己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女嬰恨意超過喜歡,生下來這麼久,陸洋沒餵過一次奶,甚至沒抱過幾次,一直都是宋阿姨和鄧萍在帶。
安盛平倒了三杯水出來,聽到哭聲,他轉身朝房間去了,隨後就傳來他哄孩子的聲音。
吳曉夢不由得疑惑,在這種情況下,這個男人會真心喜歡別人的孩子嗎?
這件事上,陸韞他們也幫不上忙,家屬院倒是有很多陸建國的同事,但陸建國被雙規的事情傳開,現在所有人都巴不得跟他們家撇清關係。
晚上十一點鐘,陸韞帶著吳曉夢回了家。
「找人打聽一下是什麼情況呢?」吳曉夢提議,她對官場上的事情一竅不通。
「這是中央組織的紀檢委,找誰打聽都沒有用,現在只盼他沒有貪污,或者說,金額不大。」
陸韞說著話的時候,心裡是沉甸甸的,他前兩天就去那塊別墅區看過,吳曉夢說的那棟別墅,確實就修建在他的地上,看著外立面還很新,比別的老公房大氣,是最近幾年的建築風格。
如果這別墅真是陸建國出資修的,他就完了。
過了幾天,陸建國還沒有回來,岳寧給吳曉夢打電話,說她家旁邊的別墅被封了,「你們沒事吧?」
吳曉夢心倏地一沉,看來真如她所想,別墅是陸建國修的。
這還不算,就連陸韞也被波及了,他兩個公司賬戶上的錢,包括他個人賬戶上的錢都被凍結了,大概是要查一下他這些錢跟陸建國有沒有關係。
吳曉夢查了自己的賬戶,她的賬戶還是正常的,還沒有波及到她。
陸韞趕緊拿她的存摺去銀行取了三萬現金出來放在家裡的保險柜里備用,以備她的賬戶被凍結,吳曉夢產檢生孩子都需要錢。
鄧萍打聽到了一些消息,陸建國修的那棟別墅被查出來了,他前前後後收了六十多萬的賄賂,回不來了。
陸韞聽到這個消息,沉默了片刻,「媽,你還要跟他離婚嗎?」
鄧萍沉默了,她之前跟陸建國提了離婚,確實是真的想離了,可如今陸建國落到了這樣的下場,她身為髮妻,怎麼忍心在這個節骨眼上提離婚呢。
「後面再說吧。」鄧萍心力憔悴。
對陸建國的最終審判還沒下來,今年是嚴打年,陸建國正好撞在槍口上。
他的案子一天不塵埃落定,陸韞賬戶就解不了凍,而工地還在一天天地運轉著,每天都是大批的材料進場。
他修的是政府工程,陸建國出事的消息,包括陸韞被查的消息,不知被誰傳到了供貨商的耳朵里,工程才修了一小半,如果陸韞的資金鏈斷裂,他們就拿不到錢了,於是多半供貨商像約好似的,不再賒貨,非要一手給錢一手交貨。
就連底下的包工頭,聽到消息都鬧停工,要建築公司把之前的勞務費給結了,他們才肯繼續幹活。
陸韞一時間焦頭爛額,經常忙到半夜才回來,人都消瘦了不少。
吳曉夢有時候聽見他半夜還在跟人打電話,大概是胖子,胖子一直做的是商務上的工作,跟材料商打交道都是他。
吳曉夢這天坐在客廳,陸韞又在跟胖子打電話,胖子粗獷的聲音從聽筒傳到她耳朵里,「扛不住了啊,陸總,得趕緊想想辦法,老徐那個老東西不給我們供鋼筋了,工地上一根鋼筋都沒有了,這要是真停工,就會造成連鎖反應,勞務也在鬧停工,這資金鏈一旦斷了,政府那邊就有理由將我們踢出局,咱們的錢也就打了水漂了啊!」
吳曉夢知道,為了做這個工程,陸韞前前後後投了六七十萬進去,他做生意以來掙的錢幾乎都投進去了。
等陸韞掛了電話,吳曉夢將那個家庭備用金的存摺拿出來,遞給陸韞,「拿去買材料吧。」
陸韞親手去辦的這個存摺,知道這裡面是什麼錢,花了三萬買房子,這裡面還有七萬塊錢,能頂一陣子。
可是陸韞沒接,這錢是他給吳曉夢和孩子生活的保證,他也不知道工地還能撐多久,不知道政府裡面是誰想將他踢出局,卡著進度款不給,而在合同上,他們必須將辦公大樓修至封頂,才能申請進度款,想仲裁都仲裁不了。
這錢投進去不知道還能不能拿回來,他不能動用這筆錢。
陸韞擠出笑容,「沒事,很快就會好起來了,我會讓胖子去跟政府的人溝通,他們能撥一筆款下來就好了。」
這幾天吳曉夢聽他打了無數個電話,知道真實情況沒有他說的那樣簡單,他們還差三層才能封頂,要是有錢,這三層修完也就是半個月的事,可現在沒有錢,材料費起碼還要十幾萬,更何況底下的勞務班組也在逼著要錢。
「拿去吧,算是我借給你的,你掙到錢了,雙倍還給我。」吳曉夢將存摺塞到他手上,「我賬上還有錢,餐飲公司的賬上也有錢,你不用擔心我。」
這就是註冊餐飲公司的好處了,吳曉夢私人賬戶上的錢,要調查要凍結可以,但是她公司的錢正正規規地交稅,是凍結不了的。
陸韞踹著七萬塊到了工地,先將欠勞務班組的三萬多塊結了,這錢本來是要到年底才結賬,現在勞務班組鬧罷工,這個節骨眼上,只能先安撫他們。
這樣一來,就只剩下三萬多塊,陸韞將錢交給胖子,「重新找供貨商,先拿現錢跟他們買材料,盡量跟他們簽訂供貨合同,將付款的日期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就算價格高一些也沒有關係。」
之前的供貨商們都不能用了,他們要求將之前的材料結清,才肯繼續供貨,這樣一來,三萬塊根本就不夠。
胖子也知道公司如今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拿著錢就去找供貨商去了。
現在最要緊的材料就是混凝土和鋼筋,模板之前租賃的還能用。
得知勞務班組拿到了工錢,供貨商們聞著味就趕來堵陸韞,想讓他將之前的貨款給結清,生怕慢一步,陸韞的公司就垮了,他們的材料款打了水漂。
一群材料商堵在陸韞的辦公室里,抽煙的抽煙,打牌的打牌,將他乾淨整潔的辦公室弄得烏煙瘴氣。
吳曉夢怕那七萬塊不夠,又從自己的賬上取了三萬塊出來,她取的是私人賬戶上的錢,她和陸韞是夫妻,陸韞都被凍結了,她的未必不會,乾脆先取出來。
來到陸韞公司,員工們都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說話,憂心忡忡,生怕陸韞的公司就這樣垮了,這公司福利待遇都挺不錯。
吳曉夢進來,沒人注意她,她先在大廳掃了一眼,聽到陸韞辦公室有喧嘩的人聲,她推開門找陸韞,陸韞沒找到,看到一堆男人在他辦公室,將他的辦公桌當成了牌桌,煙灰彈在桌上,濃痰隨地都是。
一股嗆人的煙味襲來,熏得她想吐。
一個靠近門邊的男人見她大著肚子,還以為她也是材料商,好心地提醒道:「陸韞不在,我們都等了兩個小時了。」
陸韞是個愛整潔的人,他的辦公室永遠都是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從沒這樣烏煙瘴氣過。
吳曉夢本不想管,關上門,看到那些員工也三兩成群,甚至還有人嗑起了瓜子,好像陸韞的公司真的已經名存實亡,瀕臨倒閉了。
她再次推開了門,臉上擠著笑容,忍著強烈的不適,一直走到辦公桌後面,她拿起桌上的書,使勁拍向桌面。
這突如其來的巨大的動靜,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吳曉夢這才自我介紹,「我是陸韞的妻子,我姓吳。」
吳曉夢的目光緩緩地掃過他們,在他們要七嘴八舌地說話之前,堵住了他們,「我想請大家安靜安靜,聽我把話說完,好嗎?」
所有人都閉上了嘴,想聽聽她要怎麼說。
「我知道大家都知道了我先生家裡發生的變故。這是我先生的家事,本來不應該拿到這裡來說。你們可能都知道我先生的家世,卻不知道,我先生大學畢業之後去往深圳,白手起家創立了公司,賺取了第一桶金。」
「那真是白手起家,他父親並不支持他做生意,家裡一分錢都沒有給過他,陸韞在深圳住過橋洞,最窮的時候,他身上只有幾塊錢。他所有的錢都是乾乾淨淨,通過自己的努力掙來的。他父親的事情跟他沒有關係,調查也是暫時的。」
吳曉夢鏗鏘的聲音在辦公室里回蕩,「陸韞公司賬上的錢只是暫時被凍結,真相大白的那天,一切就會迎刃而解。你們想過沒有,材料商,施工方其實是一體的,現在甲方也就是政府卡著陸韞,不給他結進度款,因為還沒有封頂,拿不到進度款,陸韞就沒有錢給你們結賬,在這上面,你們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如果陸韞因為完不成工程被踢出局,那他的公司頂多宣布破產,他是有限責任公司,公司的帳你們是算不到他個人頭上的。一旦破產,欠你們的貨款也就成了一筆爛賬,到時候真正受損的人是你們!」
材料商們面面相覷,他們只想著卡著陸韞,讓他結清貨款,可沒想過陸韞現在根本就拿不出錢來,他們卡著不再供貨,無法封頂,那陸韞就拿不到進度款,陸韞也就沒有錢給他們,那到時候他們的血汗錢就真的打水漂了!
眼看供貨商們還在搖擺不定,吳曉夢補充道:「我和我的兄弟名下也有一家餐飲公司,名字叫『串串福』,是炸串店,我跟你們做個保證吧,如果封頂之後,陸韞還是拿不出貨款來給你們結賬,那我會盡我的力量,儘可能地將錢還給大家。」
「我知道『串串福』,生意好得不得了!」
「我經常去吃,沒想到是陸總的老婆開的!」
一人質疑道:「我們這麼多人,材料款加起來起碼有二十萬,你到時候能還得起嗎?」
吳曉夢知道陸韞的建築公司是有限責任公司,一旦破產就不用再還公司的欠債,可這些材料商的錢也不是天上飄來的,也是人家的血汗錢,她相信以陸韞的人品,真到了那個時候也會努力將錢還上,而她跟陸韞夫妻一體,陸韞的錢都是緊著她用,那陸韞的債,她也會幫他還。
「我們的公司一個月盈利不說多,一萬塊是有的,如果大家不相信,我可以給大家簽紙質合同。」
串串福是跟吳能富一起開的,到時候真要還債,她也只能動用自己那一半來還。
似乎被吳曉夢堅定的態度說服,帶頭的那個老徐表了態,「我相信陸總和他夫人的人品,這樣吧,我長城鋼材願意繼續供貨到大樓封頂!」
「我的商混,也供貨到封頂!」
幾個大供貨商表了態,解決了迫在眉睫的商混和鋼筋告罄的困境。
吳曉夢恭恭敬敬地將人都給送走,一回頭,滿廳的員工全都震驚地看著她。
吳曉夢指了指最前面的兩個,「你們兩個,來將陸總的辦公室打掃乾淨,其餘的人該幹活幹活,不許再閑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