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螳螂捕蟬
暴雨依舊。
夜黑如幕,天空不時劃過一道又一道閃電。
袁書小心謹慎貓著腰在河邊樹木掩蔽下,遠遠跟著小船后。
小船放慢了速度,最終停在河對岸東吳絲絲綢廠後門附近的卸貨碼頭。
袁書加快腳步,橫穿在河上的拱橋到達河對岸,藏在冒雨下的黑暗並沒有著急靠近。
顯然,這裡很可能是保險柜最後藏匿之地。
船上的四黑衣人用繩索、扛子抬著保險柜下船,其中兩抬著保險柜從後門進院子。
另外兩人回到船上,迅速搖櫓離開。
袁書推測絲綢廠後院肯定有人接應,作為優秀特工,貿然進入不是明智的選擇。
慢慢靠近後門,透過已經關閉的大門縫隙往裡觀察。
門內是一個大院,門房內的馬燈亮著,光線透過玻璃窗照亮了後門內一小片地方。
后絲綢廠繅絲車間仍然燈火通明,繅絲工晝夜不停工作。
門房對面一側有一棟二層小樓和一趟平房。
袁書離開,繞開一段距離后翻圍牆從繅絲車間進入絲綢廠。
暴雨在車間屋頂匯聚后,落在地上嘩嘩著響,根本沒人注意有人翻牆進入絲綢廠。
貼著牆根小翼翼往二層小樓靠近,不時抬手抹掉滑入眼中的雨水。
這時候才看清門房,隱約有兩個人站在窗口往對面的二層小樓張望。
這一切在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袁書眼裡,避開他們的視線,對他來說根本沒任何難度。
袁書的特工,隨身帶的都是些翻牆入室的零碎,這些東西每一樣在他手中都是致敵於死敵的武器。
判斷著門衛室光線穿不透雨幕與黑夜,貼著牆腰狸貓般快速沖向二層小樓。
耳機貼在第二間窗子上,仔細聽了聽,雨聲的干擾太大,根本聽不出屋裡有沒有人。
兩手握成圈,貼在玻璃上借著閃電大致看清屋裡的情況。
沒有人!
跟掏出一條鐵片,插進兩扇窗戶之間的縫隙,拉來窗,迅速翻進屋。
翻進窗后,迅速適應屋裡的黑暗,開始輕手輕腳貼著牆壁向房門方向慢走。
試了試房門,從外上了鎖。
房門上有一道透氣窗。
借著閃電,看清楚門外是一個長長的過道,跟著麻利從透氣窗翻到過道里。
夜深,他根本不擔心過道兩邊的房間會不會突然有人出來。
就算有人出來,也不一定會懷疑他是翻窗而入。
而且,就算對方懷疑,大概率也只會詢問,而不會大聲叫喚。
雨聲掩蓋了一切,他有完全足夠的的時間制服對方。
借著閃電反光,看清地下兩行腳印跟滴落的水滴。
剛才從正門進來的兩個黑衣人抬著保險柜上了二樓。
袁書開始慢步走上樓梯,一把飯店削皮小刀握在手裡。
接近二層走廊,一陣接一陣的閃電照亮了走?。
腳印在其中一間屋門前停下。
吱呀...
那間門忽然打開,跟著傳來腳步聲。
一個聲音嘀咕:「走吧,龍先生應該快到了。」
聲音有些怪,不像是本地人!帶著明顯的島國口音...
袁書沒有後退,因為他同樣也留下了腳印。
穩穩地貼在樓梯牆壁處,仔細聽著腳步聲判斷距離。
一步...兩步,聽到第七次腳步聲時,手中的刀猛地探出,
跟著探頭,借著繅絲車間電燈從盡頭處窗口散進來的微弱光線,準確地插入走在前邊那位的喉嚨。
然後腳步穩定地走向後邊的人,黑暗中麻木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第二個目標還沒搞明白同伴為什麼停下腳步,又一把短刀插進他的胸骨上窩。
兩人根本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雙手各自抱著被刀空格透的脖子,渾身濕漉漉的衣服貼著牆壁慢慢滑下。
似乎都還在皺眉迷茫驚恐,微張開嘴想要嘶喊,可惜,根本發不出聲音。
想要探手到胸口的衝鋒槍扣動扳機示警...
可惜,因為喉嚨的巨痛,胳膊根本不聽使。
一道閃電劃過,兩人不自覺的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發生什麼。
眼睜睜看到一個黑影正在扯他們掛在胸口的衝鋒槍。
跟著,黑暗撥掉了插在他們喉嚨上的小刀,兩人仍然捂著脖子在地上抽搐...
收好短刀,跟著從屍體身上武裝帶里抽備用彈匣,兩個空的,一個沉甸甸。
再在還在抽搐的屍體上搜出一支駁殼槍,抽出彈匣看了看,應該是滿彈。
然後上膛,將槍插在後腰。
有節奏的閃電從盡頭處窗戶把光線送進走廊。
繼續停在走廊中,雙眼閃在著寒光,在嘩嘩啦啦的雨聲中,仔細傾聽二樓其他屋裡有沒有異樣的聲音。
隔了好一會,深深出了一口氣,從旁邊屍體上摘下一串鑰匙。
走向放保險柜的房間。
打開門,借閃電看清楚保險柜位置,三組缺口式密碼保險柜。
沒什麼難度。
將耳朵貼在保險柜上加進去密碼盤,慢慢轉動密碼盤。
跟著掏出開鎖工具,五秒不到,鎖芯轉動,壓動手柄。
保險柜門被打開。
管不了裡邊都裝了些什麼,扯下窗帘,將里的邊東西一掃而空...
憑感覺,至少有二十條大黃魚!
小黃魚更多,銀洋一個沒有,其他的東西也懶得看。
傻子才現場看贓物。
販煙土的人都該死,沒有例外!
特工守則中對煙土販子只有一個:殺!
不論販煙土數量多寡!
...
江東來在雨中撒開腿猛跑。
遠遠盯著汽車尾燈。
由於下雨,汽車的比速度不是很快,但是兩條腿無論如何也跑不過汽車。
眼看汽車尾燈越來越弱,最終消失。
心裡不由得著急,沿著汽車消失的方向繼續追。
最終無果。
沒辦法,只得調頭,到黃師傅說的接頭地等。
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
終於看到一個黑衣人在雨中背著包袱從遠處過來。
「黃大哥...」江東來迎上前去:「我跟丟了...」
「沒事,先找個地方避雨...」黃師傅並不在意:「嘿嘿,這回發達了...」
兩人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江東來換上自己的警服,帶著黃師傅直接出東城門。
船艙里的許長河不時起來,將暴雨落在船上形成的積水舀出去。
兩個黑影悄悄上船。
許長河披著新式雨衣,沒有打聽黃師傅跟江東來在船艙里嘀咕些什麼。
他清楚黃師傅身份絕對不簡單。
跑黑船這麼多年,以前又不是沒有跟黨務調查科的人打過交道。
想當年,自己還跟紅黨分子都有過接觸...可惜自己沒文化,人家看不上。
前幾天黃師傅弄死的那些碼頭癟三中,有小日子的姦細。
小日子壞得很!
死了解氣。
今天晚上跑這一趟,這兩位肯定幹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兒。
十塊錢大洋到手,還有能比這更美的事兒么?
以後,要好好表現,爭取給黃師傅江警員當個馬前卒。
大佬也是需要小弟來跑腿的不是...
凌晨兩點。
傾盆暴雨中。
一條機帆船駛進崑山縣。
與江東來分別後,黃師傅在雨中溜向張敏那院子。
隔老遠就看自己住的屋裡竟然點著燈?
放慢了腳步,看著那盞燈,總感覺似乎有些怪...
悄悄進門上樓,發現自己住的雜物房裡小桌子邊,趴著一個身姿曼妙的身影...
是老闆?
老特務眼骨碌轉了轉:「咳咳...」
張敏立即驚醒,轉過頭,再抬手揉了揉眼,看著渾身濕透的黃師傅:「呃...半夜忽然下雨,我來看你窗子有沒有關...結果你沒在,不小心睡著了...」
不小心睡著?袁書順手關門。
跟著將包袱丟在門背後,走到桌邊伸手捏熄蠟燭燈芯,老特務喃喃:「蠟燭很貴的,以後別點燈...」
「唔。」
屋裡一片漆黑。
兩個黑影交錯在一起...
一聲尖聲叫忽然在雨夜裡響起。
隔壁,床上,被驚醒的安吉爾忽然問:「迷死輕雪,你睡著了嗎?」
睡在地板上的霍輕雪早在老特務上樓時就已經醒過來。
「呃,沒有...剛醒...」
「我好像聽到波司張在叫喚...」
霍輕雪脹紅臉:「你可能聽錯了。」
「不對...隔壁的聲響為什麼一直響過不停?」
「不太清楚。」
「是不是有老鼠?」
「應該沒有...」
「是黃先生在呻吟...不好...黃先生有危險...」安吉爾側耳停了一陣,一個翻身從床上跳下來。
霍輕雪趕緊起來,划火柴點亮燈跟著阻止:「你別過去...你聽,現在只有雨聲,沒聲...沒有老鼠。」
有了燈光,屋裡大亮,安吉爾好像這時候才恢復神智,若有所思:「我明白了,黃先生跟張老闆是夫妻!」
「不大像...」霍輕雪搖頭。
「不行,我也要加入!」安吉爾忽然走到門口拉開門...
一陣風雨吹打進屋裡。
霍輕雪腦子有些懵,小洋妞的想法...的確與眾不同!
跟到門口想要制止...
隔壁傳來驚呼...
...
一大早。
風停雨歇。
黃師傅心情不錯。
眼裡似乎一點沒有殺鬼子過後的那種暴戾之氣。
應該不需要心理醫生。
看著劉小悅從門口走過,黃師傅擠了擠眼,對坐在櫃檯后的老闆嘀咕一句:「我出去晨練會兒...」
張老闆被黃師傅盯著看,立即臉紅到脖子,一向豪放的老闆聲音細膩若蚊鳴:「嗯...」
...
上海。
一輛黃包車將車停在城隍廟對面。
車夫低頭坐在街邊路沿石上,黃包車上坐著一個女人,似乎在等人。
坐在黃包車上的於菲面色發白,收回看向城隍廟那邊的視線。
看著旁邊與以往完全判若兩人的阿金:「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阿金眉差頭緊皺:「不要擔心,既然對方沒有揭穿你,說明他早已發現你的身份。」
「可是,我不明白哪裡出了問題。」
「對方不是普通人,他這麼做,一是在向上級示威,也有可能是為了表達內心的不滿。」
阿金同樣緊張,上級安排他與柳葉取得聯繫,可惜他已經在這裡蹲守了兩天。
到現在,他都不知道柳葉在哪裡。
不遠處。
一間普通民房二樓,一個房間的窗帘間拉開一道縫隙。
一位中年人走屋,站在窗帘后的舉著望遠鏡的年輕人聽到腳步聲,趕緊回頭:「特派員好!」
「辛苦了!」特派員點頭:「一大早叫我過來,有什麼發現?」
年輕人趕緊將望遠鏡交給特派員:「你看,那兩黃包車上兩個都是紅黨!」
「你怎麼知道?」特派員接過望遠鏡。
「那個女人叫於菲,在百貨公司賣手錶,是我的中學同學!」年輕人順手將旁邊桌子上的相機掛在胸前擺弄。
特派員順口問:「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除了我們情報小組之外,暫時沒有人知道。」
「此事絕密,不得向任何人透露。」
「是!」能得到特派員的認可,殊不容易。
情報員聽特派員的意思,要放長線釣大魚!
這幾年軍事上一直對紅黨圍剿,殘餘分子逃進了陝北的山旮旯里苟延殘喘。
上一次破獲紅黨組織,而後在上海活動的紅黨分子幾乎銷聲匿跡。
這次就算只能抓到這兩人,絕對都是大功一件。
升職加薪,指日可待。
楊特派員忽然放下望遠鏡,遞給情報員:「你繼續觀察,我出去打電話,得加派人手...」
「是!」情報員點頭。
楊登贏下樓,到不遠處的法式西餐廳。
「對不起先生,本餐廳早晨不營業...」見對方西裝革履氣派非凡,侍者一臉歉意說洋中文。
「借你們電話用一下,可以嗎?」
「當然可以!」侍者趕緊做請的手勢。
電話搖通。
「麻煩找一下楊經理...」
「對不起,楊經理去了外地考察,請問你是哪位?」
「我是他的朋友。」
「有什麼事需要轉告的嗎?」
「不用,他大概什麼時候回來?」
「這個說不準,我不便猜測。」
「那謝謝。」楊登贏放下電話,轉身回小樓。
情報員仍然在觀察,還不時遠距離拍照。
看到特派員回來,趕緊彙報:「目標沒有異常舉動...」
「繼續觀察!」楊登贏坐在沙發上,蹺著腿開始看報紙。
很快,一個穿旗袍的年輕女人端著麵包牛奶豆漿油條粥進來:「特派員,你要的早餐...」
「謝謝...」楊登贏笑了笑。
女人繼續跟著彙報:「蘇州站傳來消息,昨天晚上抓捕行動,首犯林保鬆脫逃,據分析,他很可能潛回租界。」
「呵呵,程一鳴辦事越來越不靠譜。」楊登贏搖了搖頭。
年輕女人沒敢接話,上司說的話,最好不要隨便猜測,繼續彙報:「行動隊那邊要求補充人手?」
楊登贏忽然開口打斷女人彙報:「去給海寧洋行查爾斯.布朗打個電話,約他晚上到東方大飯店吃飯...」
「是。」年輕人女人轉向離開。
楊登贏手指頭輕叩,看著站在窗帘後邊的情報員,眼裡閃過一道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