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小珍珠)
等沈知珩的手包紮好,祁遠也沒事人一樣進來了,為了照顧沈知珩口味,他點了一桌子的素食,結果沈知珩還是沒吃兩口便放下了筷子。
「你真得看大夫了,」賀嫣就差將臉埋進碗里了,「漠城有個大夫治這個很厲害,我給祖父寫信請他過來吧。」
「只是沒什麼胃口,便成有病了?」沈知珩反問,「那你這天塌下來都如此能吃,是不是也算有病?」
「噗……孤可什麼都沒聽見。」祁遠忍住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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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餐飯結束,賀嫣放下筷子:「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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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嫣知道這個時候進宮肯定與她有關,於是連忙起身:「那我跟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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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勞二殿下相送。」沈知珩看向祁遠,賀嫣瞬間閉嘴。
祁遠輕笑一聲,拿摺扇輕輕敲了一下賀嫣的腦袋:「還不走?」
「那就有勞殿下了,」賀嫣臉頰泛紅,不好意思地看向沈知珩,「我們走了啊,等出宮了一定要來賀家知會我一聲,或者我到時候去沈家找你。」
沈知珩微微頷首,目送他們離開后便徑直往宮裡去了。
賀嫣其實也很想跟著沈知珩進宮,看看良帝打算如何解決這件事,但也不想錯過跟祁遠單獨相處的機會,最終只能咬牙做了決定。
反正等他從宮裡出來,就什麼都知道了。她這樣想著,便在回到家后耐心等待,結果等來等去沒等到他,反而等來了新一輪的流言。
「你說……外頭都在謠傳差點被林香輕薄的是五公主?」賀嫣驚訝。
琥珀煞有介事:「可不是謠傳,是皇城司蓋了紅印的證供,也不知怎麼流傳出來了,跟先前編排您的那些可不一樣。」
賀嫣聞言,表情逐漸微妙:「所以為什麼會有這種證供?」
「還能為什麼,多虧沈大人幫忙唄,「琥珀嘿嘿一笑,」沈大人可真是個妙人,直接改了證供,一來叫始作俑者直接嘗到自作自受的滋味,二來還能加重林香罪責,畢竟妄圖染指公主,可比輕薄官家小姐的罪名重多了。」
「……林丞相能樂意?皇上能樂意?」賀嫣皺眉。
琥珀:「既然事情能傳出來,必然是經過皇上同意的,此事雖然有辱皇家聲名,可只要重判林香以儆效尤,便也能保住皇家威嚴,至於林丞相么……他敢不答應?」
侮辱公主,尚有一線生機,侮辱賀家唯一的女兒,便要面對滿朝武將的敵意,這敵意雖看不見摸不著,但隨時能在他大意時,傾覆整個林家。
至於五公主么,雖然名聲盡毀,可卻由加害者成了受害者,也不必再領刑罰,只是她願不願意做這個受害者,便是另一回事了。
賀嫣也明白其中利害,在最初的驚訝過後很快反應過來:「所以此案是怎麼判的?」
「林香按律受黥刑,流放嶺南,五公主雖未受傷,卻心中悲痛,特送往海德寺靜修一年。」所謂靜修,不過是變相軟禁。
賀嫣以為祁蕊受了所有苦果,便不必再領刑罰,卻沒想到竟然還要被軟禁一年,一時間很難不驚訝。
「小姐,皇上和皇後娘娘對您是真的好。」琥珀小聲道。她從前只覺得帝后對小姐的寵愛,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賀家,可真遇上事了,才發現他們的確真心疼小姐。
帝王家最是涼薄,能有一分寵愛,便足以讓小姐無憂一世了。
賀嫣勉強一笑:「皇帝伯伯他們,對我一向是好的。」
可一想到自己被從這件事里摘出來,仍覺得怪怪的。
琥珀笑笑,剛要說什麼,管家便從外頭進來了:「小姐,沈家大夫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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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廳內,沈荷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畏畏縮縮站在門口,哪還有半分平日囂張的樣子。沈知珩站在鄭淑身側,也是一言不發,廳內氣氛低沉得幾乎要膠著。
賀嫣一進門,便對上了鄭淑的視線,立刻站得直了些:「大伯母,您怎麼有空來了?」
「沈家教女無方,特來向賀小姐賠罪。」鄭淑面色凝重,直接朝賀嫣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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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嫣也嚇一跳,趕緊伸手去扶:「可使不得!」
「是我沈家不好,沒教出個守規矩的女兒,害得你險些名聲盡毀,都是我沈家不好。」
鄭淑執意要跪,沈荷紅著眼圈想上前又不敢,猶豫幾次后也直接跪下了:「賀小姐,都是我的錯,是我心腸歹毒,與我母親無關,與沈家無關,我願意以命相賠!」
賀嫣這邊拚命扯著鄭淑,那邊還得應付撲通撲通磕頭的沈荷,一時間頭都大了,只好求助地看向沈知珩:「沈無憂,還愣著幹嘛,幫忙呀!」
她一時情急,說話便顯得沒那麼客氣,沈知珩眉頭微挑,卻還是上前扶起鄭淑:「您是長輩,跪她,只會折了她的福壽。」
「對對對,您可千萬不能跪。」賀嫣忙附和。
鄭淑面露慚愧:「是我教女無方……」
「哪的話,沈荷也是被騙了,」賀嫣倒不是替沈荷說話,只是知道以她的品性,還做不出辱人清白的事,「她的性子您比我更了解,就是太容易輕信別人,但心腸不壞。」
沈荷第一次聽到賀嫣為自己說話,一時間更無地自容,當即跪著往前挪動兩步:「母親,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會自我了斷給賀小姐賠罪,絕不有辱沈家門楣。」
賀嫣嘴角抽了抽:「什麼自我了斷不自我了斷的,你都坑過我一次了,還要讓我背上人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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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好的,」賀嫣見沈知珩已經扶住鄭淑,索性抱臂走到沈荷跟前,「皇上怎麼判你?」
「……閉門思過一年。」沈荷小聲道。她雖無意間為虎作倀,卻全程不知發生了何事,所以罰得並不重。
賀嫣點了點頭,突然對著她笑了一下,沈荷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她對鄭淑道:「大伯母,你們沈家的家法好像挺嚴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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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淑明白了賀嫣的意思,當即認真道:「賀小姐放心,我定不會輕饒她!」
賀嫣笑著點了點頭,又隨意東扯西扯轉移話題,等到將鄭淑送出門時,沈家一行人的氣壓已經沒那麼低了。
賀嫣笑眯眯將鄭淑送上馬車,一回頭就看到沈知珩正盯著自己,頓時想起自己剛才扶大伯母時朝他嚷嚷那幾聲,於是搶先倒打一耙:「你帶大伯母來,怎麼不同我說一聲?」
「她執意要來,我是作陪。」沈知珩回答。
賀嫣嘖嘖:「你就是這麼作陪的?眼睜睜看著自家長輩朝我下跪?」
「陪得不好,」沈知珩看著她的眼睛,「所以才會捱賀小姐的罵。」
賀嫣:「……我哪罵你了。」只是凶了點而已。
沈知珩唇角微微浮起。
賀嫣輕咳一聲:「你回去看著點,別讓大伯母把沈荷打死了。」
「公主若是無事,卑職便告辭了。」沈知珩淡漠打斷,略微一動,胸口便有東西咯到他了。
沈知珩面上沒什麼表情。
賀嫣嘆氣:「若我不是賀家姑娘呢?」
「沈無憂,你當真喜歡上賀嫣了?」她上前一步,沈知珩立刻後退一步,祁蕊愣了愣,頓時停了下來,「你就這麼喜歡她?」
賀嫣送走沈家三人後,便獨自回了寢房,琥珀正打掃屋子,一看到她回來了,便笑著迎了上去:「沈家大伯母果然講究人,竟然帶著閨女親自登門道歉。」
「無憂哥哥,濃濃在此謝過。」她乖巧福身。
賀嫣怔怔與他對視,許久之後輕吸一口涼氣,只覺頭腦清明,那些不重要的糾結瞬間煙消雲散。
「大人的心,當真是海底針啊!」
「無憂哥哥?」賀嫣驚訝地睜圓了眼睛,「你怎麼來了,找我有事嗎?」
祁蕊微微一怔,半晌才輕笑一聲:「沈大人果真修養極好,不論何時都一副謫仙的模樣,那本宮便拭目以待,看你將來如何被拉下神壇。」
「怕什麼,小姐是賀家姑娘,即便沒有其他人相幫,也依然能得到公道。」琥珀對這一點很是篤定。
「我知你不畏凡俗百毒不侵,可不代表你身邊的人,會因此不再憂心你,」沈知珩靜靜看著她的眼睛,「這樣處理,是我等認定的最好結果。」
「等一下!」祁蕊到底還是忍不住叫住他。
祁蕊的話如一顆石子,雖不會造成任何風浪,卻也將水面攪得久久無法平靜。沈知珩揣著這點不平靜,以及胸口隱隱傳來的咯,快馬加鞭到了賀家門口,可瞧見賀家的門匾后,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賀嫣笑笑,鄭重朝他跪下:「皇上,臣女賀嫣有一事相求。」
「你可以不在乎,但賀老將軍一把年紀了,難保他不會在乎。」沈知珩看著她的眼睛。
她緩步朝廂房走去,經過沈知珩時停下腳步,側目看向他清峻的側臉,「希望大人到時候,還能像今日這般從容。」
說話間,語氣已經有些急了,「本宮心悅你多年,最是清楚心悅一個人是何模樣,她對你真的沒有半點……」
良帝剛要伸手去扶,聽到她說什麼后頓時停手了。
若她不是賀家姑娘,面對祁蕊和林香只怕一分勝算都無。不對,別說勝算了,是根本不會有機會告御狀吧,這世上吃人的規矩可不少,她一個女子出了這種事,單是自幼學的禮教、周圍人的眼光,就足以壓垮她了。
顯然已經知道了前廳的事。
「她害你差點失了貞潔,你還關心她?」沈知珩反問。
雖然祁蕊是戴罪修行,可對外說的卻是靜養,所以一路上依然用了公主的儀制,沈知珩騎著高頭大馬在前方帶路,後方便是公主的輦駕。
賀嫣聳了聳肩:「大伯母確實體面,沈家也知進退,今日若換了其他人家,或者沒有沈知珩幫我,只怕我也很難獨善其身。」
「怎麼有空來了?」良帝雖已懲罰了祁蕊等人,可仍舊覺得有愧,瞧見她表情都和藹了不少。
賀嫣一臉莫名,正眼巴巴送他離開時,他又突然調轉馬頭折了回來。
三日後,良帝頒布昭令,再有設計女子閨譽者,罰錢三千、流放三族,過往蒙冤迫嫁者,可重新大理寺伸冤,只要證據確鑿,可撤銷婚籍以示清白,蒙冤者若不為母家所容,可上告官家,得各衙門收留。
五顆小珍珠圍著一顆紫珠擰成一朵小小的花兒,瞧著精緻可愛又舒服。賀嫣眨了眨眼睛,再抬起頭時,沈知珩已經走遠了。
賀嫣一連睡了一日一夜,醒來后吃了一堆東西,便著盛裝進宮去了。
馬車裡,鄭淑遲遲等不來沈知珩,便掀開車簾往外瞧了一眼,卻恰好看到沈知珩唇角的笑,她微微一愣,眉頭漸漸蹙了起來。
想起賀老將軍火爆的脾氣,沈知珩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總之這樣處理,是皇上與我商議過的結果,你不必再多想。」
是一個小小的珍珠發簪。
並非她拎不清,只是她既然敢進宮告狀,便說明她從未怕過,可如今卻突然摘了出來,好像她很在乎那些流言一樣……好吧,其實有那麼一點小在乎,但也是因為怕將來會牽連祁遠,別的倒沒有想這麼多。
海底針沈大人獨自坐在書房,垂著眼眸將大小適中的珍珠挨個排放,珍珠旁邊是匕首鐵絲,還有鉗子之類的東西。陽光落在他的側臉上,曬得他眼睛有些睜不開,卻依然專註地對著一桌珍珠,沒有挪動位置的意思。
「沒事。」沈知珩說完便騎著馬慢吞吞往外走。
相比忙碌的大理寺,皇城司則清閑多了,飛魚衛無所事事,只能每日里在院中練武比拼,可比得多了,也會覺得無趣。
沈知珩聞言,眼底冰川漸漸化作春水潺潺,只是面上一如既往的冷淡。
沈知珩停下腳步:「公主叫卑職何事?」
昭令一出,大理寺的門檻都要被踩破了,無數狀子雪花一樣涌了進去,每個人都忙得腳不沾地。面對這些跑出來告狀的女子,百姓起初還覺得不屑,可看到皇家敬之重之的態度后,即便是老學究老古董,也不敢再胡說八道了。
「……也不用這麼客氣,」賀嫣瞄了他一眼,「真說起來,也該我道謝才是,只是……我從不懼怕流言蜚語,你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地將我摘出來。」
「如此,」他說,「我該謝謝賀小姐才是。」
沈知珩從懷裡掏出咯了他一路的東西,隨意丟給她,賀嫣趕緊接住,低頭一看。
祁蕊定定看著他,許久之後苦笑一聲:「本宮原以為再等個一兩年,你便是本宮的駙馬了。」
兩人一路沉默到了寺里,沈知珩將祁蕊交給住持后便要離開。
沈大人在書房裡挑了四五日的珍珠,終於在皇上令他押送祁蕊去海恩寺這日出門了。
琥珀不明所以,她卻是不肯再說了,興緻缺缺地將所有人都攆出去,關起門窗便開始睡覺。
「也幸虧我是賀嫣啊!」賀嫣又嘆了聲氣。
賀嫣頓了頓:「可我還是覺得不太好。」
去海恩寺的路上,祁蕊時常會掀開車簾望向前方高大的背影,眼底的情緒或恨或怨十分複雜,卻沒有跟他說一句話。
他抿了抿唇,扯著韁繩準備離開,卻在一轉身的瞬間,恰好遇到剛從外面回來的賀嫣。
賀嫣昂起下巴:「我哪是關心她,是關心你,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沈家以後每日里愁雲慘淡,你還能有好日子過?」
賀嫣迷茫抬頭:「嗯?」
賀嫣摸摸鼻子:「我祖父他應該……只會生氣吧?」
沈知珩眼眸微動,靜靜看著她頭上髮釵。還是先前戴過的珍珠頭面,其中一支釵上磕了點小小的痕迹,瞧著多少失了光彩。
「不必客氣。」他唇角微揚。
「大人整日悶在屋裡做什麼呢?也不帶咱們出去巡邏了。」有人好奇。
沈知珩看了她一眼,騎著馬徑直離開了。
「賀濃濃。」沈知珩打斷她的思緒。
「還有事?」賀嫣虛心請教。
這也是為何祁蕊敢在沈家壽宴上生事,說白了,她料定所有女子都會吃啞巴虧,不敢將這種事聲張,卻沒想到她賀嫣從來不是尋常女子,不管是賀家還是帝后的恩寵,都是她生來就擁有的底氣。
另一人嘖了一聲:「這誰知道,不過我晌午去送公文時,瞧見他正拿著一盒珍珠端詳,不知道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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